太虛幻境 第十九集 第十章 玉靈小縣
    可能是這段日子被容若惡整得頭疼了,這一次登岸,許漠天只帶了五十來個隨從,只讓十個緊隨在側,其他人潛行跟隨。

    這一決定,讓許多兵士鬆了口氣。

    容若只是笑看許漠天安排一切,然後在他點頭說可以走了時,拉著楚韻如快步向前。

    玉靈縣的確不愧是以玉石出名的地方,雖然只是一個小縣城,但樓閣林立,道路寬敞,倒真有些大城市的風範。

    街上來往的行人幾乎個個穿著綢緞衣服,連鞋子都是緞子的。只不過,秦人尚黑,相比楚國京城和濟州,熱鬧時節,色彩繽紛的衣裳,秦人街上,常常只有清一色的玄色,縱然衣料金貴,終是讓人覺得單調。

    只是滿街行人,哪怕販夫走卒,身上居然無不佩珠掛玉,所區別只在於,衣飾華貴者,玉石晶瑩華麗,普通百姓身上的,則大多是碎玉微珠。

    滿街招牌皆是與玉有關,泌玉齋、銘玉樓、珍玉坊,看得人眼花繚亂。

    或是玉石商舖,擺滿各色美玉,陽光下,光華四射,勾人心魂。或是加工玉石的作坊,雕刀如飛,看著一塊塊頑玉,轉眼變做美人公子,化出青山綠水,幻成飛禽走獸,的確讓人看得眼都不願眨了。

    走了一處又一處,看了這塊玉也喜歡,那件飾物也漂亮,竟是叫人難做取捨。

    許漠天見容若兩眼放光,連忙扯了他,低聲說:「公子手下留情吧!玉靈縣的玉石之美,舉世聞名,玉靈縣的玉石之貴,也同樣是舉世聞名,你若再要每過一鋪,就搜括一番,只怕非得陛下給你把國庫搬來才夠用。」

    楚韻如看這一代名將,被嚇成這樣,心中也頗不忍,笑道:「這些東西雖然漂亮,也不過是奢侈之物,若說到靈性,只怕尚不及一朵鮮花更美麗、更加清新呢!」

    容若聽了這話,還沒開口,一旁對著容若介紹玉石的夥計,陡然雙眉一豎,把剛才給容若看的美玉一把搶了過來,冷笑道:「沒錢捨不得買玉,就別在這裡瞎看,也不嫌丟人。」

    容若一怔,還真沒見過這麼凶的夥計,更何況,他們一行,人數不少,怎麼看,也知道不是普通人,這小小夥計,怎敢如此放肆。

    他還沒生氣,楚韻如已惱怒起來:「你怎敢這般出言不遜?」

    那夥計冷笑一聲:「咱們這打開門做生意,應付大主顧還忙不過來呢!你們身上沒錢,又捨不得買貨,別跑到人家店裡來過乾癮,也不怕丟人。」

    楚韻如柳眉一豎,就要發怒,容若的臉色也不好看。

    那夥計後退一步,喝一聲:「怎麼著,想搗亂,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

    話音未落,店堂裡其他夥計已經擁了過來,後院裡似乎還有人在快步奔跑:「媽的,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上咱們這惹事,抄傢伙,先打個半死再送衙門治罪。」

    容若冷笑一聲,真有趣了,地方豪強,碰上正規軍隊,這幫人再能打,應該也打不過許漠天手下百戰沙場的勇士吧!

    許漠天卻只搖頭歎了口氣,伸手拉了拉容若:「公子,咱們去別家瞧瞧。」

    容若此刻雖然多說兩句話,便能挑起一場大戰,但他並不敵視秦軍,也無意讓他們去廝殺打鬥,本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所以他只是挑了挑眉,便什麼也不說,與楚韻如一起,和許漠天退出店堂。

    那夥計自覺威風,猶自在店裡頭,不三不四地罵著什麼。

    後面一陣哄然笑聲:「算你走得早。」

    「小子,還算識相。」

    「再不走,有你苦頭吃的。」

    容若倒不至於為這種低能的挑釁惡語而生氣,人家愛喊什麼是人家的事,喊疼了嗓子也與他無關,可是一干秦軍皆臉色鐵青,顯然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容若感到更有趣的是許漠天,他居然沒有發作起來。雖說許漠天也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但堂堂上將,受此大辱,怎得除了搖頭苦笑,就不做別的表示了。

    似乎是看出了容若的疑惑,許漠天歎了口氣:「容公子,我不是不計較,只是在玉靈縣,計較這些,那就沒完沒了,累也累死了。」

    「這話怎麼說?」

    許漠天深深歎息:「容公子,你說得對,懷璧其罪。玉靈縣有豐富的玉石礦,使它成了被覬覦的對象。自大秦立國以來,朝中權貴,大多都在玉靈縣置業,個個口口聲聲,說要買幾畝地,以為將來養老之所,其實買的全是玉石礦脈之處。人人說置幾處房,將來辭朝之後來住,置的都是縣內最繁華的商舖。玉靈縣大大小小的店舖、作坊,甚至礦脈,除了一兩處大礦是國家所有,其他幾乎都給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瓜分了。廟堂之中,官員們自有默契,在玉靈縣所佔財富的大小,往往和他們的官職大小相同。既然個個是官商,人人有產業,大家不免互幫互助,互連互結。玉靈縣的生意人,沒有別處的謙恭有禮,反而個個驕傲無比。玉石價格,一經確定,諸店聯結,絕不降價。強買強賣,又或是店大欺客之事,時有發生。」

    「這就是只許進不許出,看了就要買,摸了就得要,而且絕不許講價的霸王店了。」

    「的確如此,賣東西的人都有大官做靠山,更何況玉靈縣所有商舖休戚相關,各大官員,彼此聯結,就算我比這家店的主人官大,未必能比那家店的主人位高。得罪了一家店,就等於得罪了整個玉靈縣商舖背後的老闆,得罪了大半個朝廷。我雖未必怕他們,但也不必結仇。當今聖上英明天縱,容不得奸臣構陷忠良,只是我在前方打仗,許多後方調動之事,要仰賴各處官府衙門,他們要給我使點絆子,就不免讓人頭疼了。」

    容若失笑:「這麼說,咱們能安全從店裡頭出來,還算是運氣。」

    「那倒也不是,咱們衣飾華麗,從人眾多,看起來也是有些來頭的,所以那些夥計,才只是叨嘮兩句,做勢嚇人。若是普通百姓來買玉,只要看過玉了,想要不買,只怕就要被打個半死了。」

    楚韻如皺眉道:「這樣的生意,也做得起來?」

    「玉質最好的美玉、雕琢最好的美玉,只有玉靈縣才有。有錢人,誰家能不想要些美玉,就算不愛奢華,也要為自己擁有的美人們想一想。」

    容若失笑:「明白了,就是壟斷經營,反正要買好玉,只有這裡可以買到,你愛買不買,想買就得來挨宰挨刀大出血。」

    「挨宰挨刀大出血。」許漠天喃喃重複了一遍,不免失笑:「果然好生貼切。」

    容若笑咪咪道:「那當然,我這人一向妙語如珠。」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前進,找了一家看起來最大、最排場的酒樓,拾級而上,順口就問:「這裡的酒樓也是有錢有勢者開的吧?」

    「以前也有些是百姓開的,只是玉靈縣權勢富貴者太多,不免四處作威作福,百姓撐持不住,紛紛離去,最後還是改由玉靈縣各大老闆自己開店供應自己所需了。」

    容若聳聳肩:「看來咱們在這裡叫酒菜,還要客氣一二。」

    上了樓,他隨便叫了幾個酒菜,便與大家倚窗而坐,看著窗下一片繁華,過了半晌才道:「這裡雖是異常繁榮富有的地方,只是這種富有繁華,不是遵循正常商業規律而生成的,過於畸形,未必能夠長久啊!」

    楚韻如輕輕冷笑:「這裡的繁華之下,只怕還有一層血腥被遮蓋著吧!」

    許漠天微微一皺眉:「這話從何說起?雖說玉靈縣有些強買強賣的事,有時會把不買玉的顧客打傷,也不至於就談到血腥二字。」

    容若輕歎:「玉靈縣這些大小權貴的產業是從哪裡來的?玉靈縣世代以來,有多少人在這裡居住,手藝世代相傳,為什麼現在滿縣的產業,都被官員們買下?原來玉靈縣的地主、店主呢?人去哪了?不要說故土難離,只想到玉靈山的玉石生意,就是挖之不盡的寶藏,不到萬不得已,有誰會賣祖業,棄故土。」

    楚韻如輕輕打個寒戰:「這其中,怕有許多暴取豪奪、惡霸手段,若遇上鐵骨錚錚,抗爭到底的人,怕也少不了血腥殺戮和壓迫吧!」

    許漠天沉默良久,才徐徐道:「縱有,也是許多年之前的事了。血腥和黑暗,在這玉石的華光、一縣的繁華下,也都黯淡了。」

    容若冷笑一聲:「素傳秦王英明無比,為何不管?」

    許漠天苦笑一聲:「當年官員兼併玉靈縣的土地商舖時,聖上年紀還小,國政為權臣所把持。等到皇上親政,玉靈縣的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有一兩個御史風聞奏事,但一來得罪滿朝大臣,二來事涉臣子太多,就算是皇上,拿不到人證、物證,亦是無可奈何之事。這些年來,官員們只規矩做生意,就算做生意的手段霸道一些,也沒有犯法。難道皇上要把他們自稱買下來養老的房子和土地都抄歸國庫嗎?」

    容若冷笑一聲:「就算不為百姓伸冤,皇帝也該為自己想一想吧!就算當年百姓承受苦難,無從上告,但這麼多年來,我就不信這些官商們,個個老老實實做生意交稅,而不仗著官高爵厚,鑽國家的空子。」

    許漠天苦笑一聲,不言不語。

    他就算身為武官,也知道,玉靈縣是秦國最繁華富有的縣城,擁有天下最好的玉石礦藏,但是玉靈縣每年上交的稅賦,卻少得可憐。一來,緒紳官員都有很多免稅的優待,二來,每年報上去的帳目也是一片淒慘,彷彿玉靈縣的玉石生意慘得連吃飽飯都做不到了可憐每年縣衙收上來的稅金,連修繕一下衙門都不夠,常有衙役一整年領不到傣祿。別的地方,府衙差役,橫行鄉里,欺壓百姓,玉靈縣隨便一個小夥計,說不定就是宰相門房,個個靠山鐵硬,對著官差呼喝如視下人。

    不但差役的飯難吃,連縣老爺的官都難當。自秦王親政以來,玉靈縣的縣官居然換了足足十三任。有人三十不到,就上表告老辭官,有人上任不到三個月,重病纏身,緊急辭官。

    在秦國擁有最大玉石生意的玉靈縣,不但年年交不上稅,反而要向朝廷要錢來維持運轉。當縣官的,一方面,三天兩頭要被上司罵,被朝廷申斥,一方面,又要忍受玉靈縣內各大豪富權貴的家奴指手畫腳,肆意指揮,不但搜括不到地皮,很多時侯反而要自掏腰包,受盡閒氣。

    到如今,待選的官員,誰不是聞任職玉靈縣而色變。據傳,甚至有過官員聽說要被分派到玉靈縣而當場嚇病的。

    雖是武將,但許漠天也覺得這些事說出來,實在太丟秦國的臉。若非自己無意之中對容若提及玉靈縣,被他纏著要下船來看,又讓他看到玉靈縣的夥計,過於囂張跋雇的一面,許漠天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容若知道這些給秦國抹黑之事的。

    楚韻如看他羞慚不語,不覺冷笑一聲:「我久聞秦王英明,如今一見……」

    許漠天聽她語出不遜,眼看就要辱及君王,神色一正,厲聲打斷她:「請問夫人,大楚國在攝政王的治理下,是否所有官員都清如水、明如鏡,絕無半點貪墨,斷無一絲不軌?」

    楚韻如一怔,答不出話來。

    容若乾咳一聲,搖搖頭。

    就算他再怎麼相信蕭逸的能力,也不敢說,楚國沒有貪官。就算是各方面制度完善的現代,也阻止不了層出不窮的貪官政客。每每看到報紙上的大案要報、諸般醜聞,真是讓人不能不相信,人性本惡啊!

    眼看著話題都僵了,他忙笑笑,舉起酒壺給許漠天和楚韻如倒酒,笑道:「別說這些不高興的事,咱們先喝酒。」

    許漠天心間稍鬆,陪著飲酒吃菜,心裡打定主意,只等這一頓吃完,立刻把容若帶回船上去。

    容若此時關於在玉靈縣遊玩的心意也淡了許多,有了激憤之意,自然也就懶得再想去為楚韻如買玉石之事。

    他只是一邊飲酒,一邊倚樓觀看,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這一路行來,看秦地風土人情,的確看得出秦國雖不如楚國富有,但百姓倒也不愁衣食。只是秦人尚黑色,性嚴謹,再加上秦國法律十分嚴峻,所以總覺得,秦國百姓,有些拘束木訪,不似楚國百姓放得開。

    在楚國,街頭巷尾,總會有人四處打招呼,而秦人卻似乎更喜歡目不斜視向前走。在楚國,酒樓之上,常有人高聲豪笑,江邊湖上,常見風雅之士揮袖做歌,街上常見人說說笑笑,奔行來去,這一切,在秦國似平都不常見到。

    秦人以武立國,以法治國,國雖富有,嚴刑峻法,卻又似乎讓百姓失去了靈動活力,對一切木然應對。

    只有玉靈縣不同,到處商舖,都有人高聲談笑,街頭巷尾,都有人說笑無忌。他剛進玉靈縣還十分歡喜,覺得真有玉石之靈,這裡的百姓比別處似乎更豁達隨意,更有靈性。

    原來,這一切都是權勢撐起來的。

    原來,有權有勢,才能不怕秦法嚴厲,才不懼行差踏錯,才敢這樣大聲笑、大聲叫。

    原來,就連真情流露,歡喜而歌,悲傷而泣,若沒有權勢,也就沒了這樣的權利。

    容若搖搖頭,心下鬱悶,伸手又要抓酒壺。

    楚韻如知他心情不好,不願他飲酒過度,正要伸手去攔,目光忽然掃過窗外,不覺輕輕「咦」了一聲。

    同一時間,許漠天也眼望窗外,臉上流露怪異之色。

    容若也在同一時間,聽到快捷無倫的馬蹄聲、驚呼聲、奔跑聲和東西翻倒聲。

    容若猛然扭頭向窗外看,長街轉角處,一匹白馬像箭一樣奔行出來,路上行人遴讓不迭,不少人跌倒在地。

    容若愕然驚問:「怎麼回事?」

    雖然說,權貴們馬踏行人是傳說中壞蛋出場的標準形象之一,但玉靈縣大大小小的店舖都是當官的開的,行人大多是有背景的,又有什麼人敢在這裡縱馬狂馳。

    這種不合理的景象讓容若異常驚訝,雖然覺得玉靈縣一干權貴下人,做事霸道,該當受懲罰,但他並不認為,以霸道對霸道是正確的行為。以一種不公正來欺凌另一種不公正,絕不可能公平公道,也不是解決諸般問題的方法。

    許漠天似也心中驚疑,神色略覺凝重,與容若並肩向窗外望去。

    馬行極快,剛才一盼間,看不清馬上騎士的面目,眼看著白馬如飛而近,馬上那白衣如雪的佳公子看得無比清晰。

    許漠天不覺冷笑一聲:「我道是誰?原來是他,怪不得敢這樣肆無忌憚,全不介意可能會得罪滿朝官員。」

    楚韻如也低低驚呼一聲:「竟然是他。」

    容若看得目瞪口呆,滿臉的不敢置信。

    馬上騎士,居然是熟人。

    赫然正是一一納蘭玉。

    下期預告

    欺壓百姓的相府公子、剛正不阿的新任縣令、英明神武的大秦帝王,種種出人意料的糾葛,被容若在談笑間一一揭破。

    慶國女子向雪衣人的尋仇挑釁,因為性德的突然出現,而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結束。

    隨著雪衣人真實身份的揭破,他做出的選擇,讓性德也不覺大為驚愕。

    漫漫的赴京之路,容若居然再一次走上桃花運。身為俘虜囚犯,半路上,居然又娶了一房妻子,而楚韻如,竟然只覺得好玩且有趣。

    大秦國都,名相雄主。秦楚兩位君主的會面,已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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