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 第七集 風雲再起 第二章 定居濟州
    謝遠之祖孫二人一路對容若的身份多方探討,做出種種設想,容若本人卻在新家裡,開始嘗試做二十多個下人的新主人。

    容若買的本來只是房子,不過,這麼大的莊院,住他們幾個人,打掃起來也嫌麻煩,謝遠之便將下人全都留與他暫用,以後若有合心的再換也無妨,只需每月付工錢即可。

    此時,下人們全在大廳裡等著照規矩拜見新主人。

    容若卻沒有端坐受禮,只是揮揮手,笑著說:「以後大家就要住在一起了,和和氣氣、開開心心過日子就好,你們不是誰的奴才,你們幹的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你們盡心做好,就是盡職,就可以得到應有的報酬,沒有人會為難你們,我也不允許有人作威作福…

    …「

    說著他斜眼瞄了蕭遠一下,這才接著道:「要有人任意欺凌你們,你們絕對有反抗的權力,也可以來告訴我。」

    他的發言一結束,廳裡廳外,一片沉靜,誰也想不到有人會對下等的奴才說這樣的話,一時全愣在那裡。

    容若見下面一片冷寂,每個下人臉上的表情不是感動,而是呆愣,自己也愣了一愣。不是所有小說裡的主角只要對別人說幾句人人平等的話,就可以把人家感動得痛哭流涕,忠心不二,以死相報嗎?怎麼好像全不是這麼回事?

    一片沉寂之後,一聲冷笑打破了滿廳寂靜,是蕭遠挑高了眉,用看白癡的眼神睨著容若。

    楚韻如也微微垂首,把一聲低歎嚥回肚裡。

    似她與蕭遠這種長年高人一等,必須統御許多手下的人上人,深知御下之道,絕非說幾句好話,誠心相對那麼簡單。人心險惡,人性冷漠,一個人無條件地待人太好,有時反而惹來人欺。似容若這等主人,一露面就這般說話,下人不感動或者真感動,時日一長,眼中就沒了主人,便是連分內的事,也懶於去做,支使也支使不動了。倒是恩威並施,以能服眾才是長久之道。

    只是這話卻不便用來教訓容若,楚韻如復又仰首,輕喚容若一聲:「公子。」

    容若應聲,把大腦袋向她這邊探過來。

    「公子準備些銀子。」

    「啊?」

    「既是拜見新主,總要有賞的,才好叫他們記著恩德。」

    容若點頭如搗蒜:「好好好。」反正從國庫帶出的銀子一大堆,用完了也不怕,只要楚國還在,他就不會受窮,所以絕對不心疼。

    楚韻如微笑著用目示意,一旁的凝香會意:「你們分批上來拜見夫人,每人自報姓名、執事。」

    她是宮中高等女官,管理下人是做慣做熟的,一開口,自有一股威風,卻是比容若這個正牌主人更像一回事。

    下人果然分批上來拜見,一開始便是兩名管事。

    「水福、水祿,職司正副總管,拜見主人、主母、三老爺。」

    蕭遠自喝自的茶,不加理會,楚韻如端坐不動,只微微一點頭,就是說不出的威儀氣度,令人衷心拜服。這兩個人再加上端然發令的凝香,竟真營造出一種極為威嚴的氣氛,霎時間把一干下人壓得服服貼貼。

    兩名管事恭恭敬敬磕了頭,才一站起,容若就迎了過來,也不經其他人的手,笑嘻嘻把什麼塞進他們手裡。

    兩人入手只覺輕飄飄,心中還道這位主人出手好小氣,勉強稱了謝,退下去,低頭一看,發現是張銀票,上面的數字差點讓這兩位跟從楚國首富,見多大場面、大手筆的人當場嚇暈過去。

    然後就是其他人一波一波上去施禮,楚韻如都不過微不可察地點點頭而已,偏偏卻又能給人威嚴中不失親切的感覺。就是漠然不苟言笑的蕭遠,也無形中在人心中確立了主人的威嚴,叫人不敢小看。

    容若雖然不夠威風,可他笑嘻嘻塞過來的銀票,卻能給人最大震撼的力量。

    不少人看過之後,腳麻手軟,當場跌倒,跌下去了,也不起來,索性趴著,狠命給容若磕頭,口口聲聲:「主子洪福齊天,恩義如海,奴才們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主子。」有人乾脆趴在地上痛哭失聲。

    容若雖然是挑數目最小的銀票遞過去,可是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容若這種隨便亂送銀票的行為,自然也是揮金如土,過分奢侈。以前他是孤兒,一毛錢都要辛苦去賺,從不敢浪費,看小說、看電視,最羨慕那些江湖大豪,什麼事不幹,好像就坐在金山上,動輒幾萬兩、幾十萬兩地亂扔,私心羨慕無比。這次出門,搬空了大半個國庫,拿出不知多少錢來。因錢來得省力,所以也不珍惜,肆意揮霍,心中頗有滿足感。

    本來高高興興逢人就遞銀票,開心地看大家震驚的表情,可是看他們痛哭失聲,容若原本的高興,忽然間一掃而空,心間莫名一陣鬱結難舒。

    明明是誠心誠意,以平等態度對人,明明是真心想把民主的思想帶給他們,可是他們聽的無動於衷,反而是一點銀子,讓他們感動至此,痛哭流涕,即刻獻上忠心。

    是誰錯了,他還是他們?

    誰太愚蠢,他還是他們?

    廳裡廳外,一團混亂,哭的聲音、磕頭的聲音、頌恩的聲音響做一片。

    混亂中,蕭遠凝眸,冷冷望向楚韻如。

    他小看了這個女子,以為不過是個深宮女流,卻忘了楚家女兒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以前不過是明珠蒙塵,如今拭盡灰塵,即刻光芒萬丈。一方面以皇后統御六宮的威儀鎮壓眾人;一方面又顧慮到容若立不起威風,必會被下人輕忽,所以刻意提醒他贈銀賞紅包的規矩。料準了容若會親自送銀子,料準了容若的大手筆,這一下恩威並施,不僅確立了她的威嚴,也讓所有人銘記了容若的恩德。

    可以想見,未來的日子裡,這些下人會如何盡心服侍容若,而他自己要想在這些人中選人才為己用,暗中和容若過不去的難度也會大大增加。

    適逢楚韻如也美目深凝地迎視蕭遠,眼神裡,竟是從未有過的鋒芒和銳氣。

    她要保護他,用她的方式,她的做法。當他善待旁人,而忽視自己時,她為他想到;當他為著逗她歡笑,而忘記珍愛自己時,她須珍如性命。

    她這個堅定到不可動搖,驕傲得幾似挑釁的眼神,讓蕭遠悄悄在茶几下握緊了拳。這個女人,不過是個困在深宮的女流,整個世界也不過一座宮廷,所管轄的亦只是宮中女子。那個無聊皇帝為她打開鎖煉,讓她顯出無比的風采、銳利的鋒芒,如今居然要和他暗中鬥起力來了。

    容若哪裡知道這兩個一來一往的眼神,已是過了一招,下了戰書。在他心中,蕭遠不過是個像蘇良、趙儀一樣,常惹麻煩的混蛋;楚韻如永遠是個纖美純真,因困在深宮,所以不知世事的美麗女子而已。

    所以一回首間,也只見楚韻如含笑立起對他說:「不如我們現在就先挑選各自的房間,該怎麼安排,怎麼擺設,都是要你拿主意的,馬車裡的東西,也該一一卸下來了。」

    容若連連點頭,即時把剛才的沮喪忘去,幹勁十足地投入到佈置新家的工作裡,拉著大家出來東看西看,左瞧右瞧。

    原本大家的確是等著這個一家之主做決定的,奈何容若,一會兒貪這邊殘荷聽雨意境佳,一會兒愛那裡瀟瀟翠竹自清奇,一會兒又喜此處柳葉青青水盈盈,一會兒又戀彼方依湖樓台景色奇。那傢俬用具,一會兒叫人搬到東,一會兒令人搬到西。他是這也愛,那也愛,雙眼忙成十二分,指指點點,看得人眼暈。

    好不容易挑中一處,又對房中擺設諸多意見,偏又品味不夠高,只顧著指手劃腳,全不知身後,楚韻如在暗笑,蕭遠在冷哂。

    等到房中擺設全定了,他卻因偶爾隔窗一望,見前方一處角落,遊廊回轉,樹木如蔭中一角黛色小樓,剎時又改變主意,喝令大家收拾起剛放好的家俱,重又跟他找過去。

    這一來二去,僕役被支使得團團轉,人人頭暈眼花,腳軟身疲,心中暗歎,這位爺的銀子果真不好拿。

    蘇良、趙儀、凝香、侍月都還只是袖手旁觀,也覺得腳累身累頭累心累。

    唯有性德全然不為所動,全程漠然而視。

    只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性德一樣,完全不會有情緒波動。

    縱然是楚韻如,一忍二忍三忍,忍無可忍,吸口氣咬牙再忍,還是忍不下去,直接把容若往花園裡推:「你太累了,先歇歇吧!剩下的事我來做。」

    話雖說的客氣,語氣卻強硬得很。

    容若還想爭辯,忽看到除性德外所有人嫌棄的眼神,自尊心大受打擊,摸摸鼻子,灰溜溜退回花園中去了,就在遍地繁花中席地一坐,信手抱起像雪球一般在花園裡滾來滾去的小叮噹:「讓他們忙他們的,我來陪你們。」

    語氣明顯是在自欺,充滿了落寞之意。

    恰此時,小精靈又飛到頭頂,轉著圈子喊:「我乃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古今中外蓋世無雙古往今來空前絕後聰明絕頂俊逸絕倫文武雙全英雄無敵風流倜儻情場殺手鬼見愁玉面郎君美男兒容若公子是也。」

    平時這話自是奉承,這時聽了,卻如諷刺一般。容若抬起頭,對著小精靈大吼一聲,嚇得小精靈遠遠飛開,可憐的鸚鵡腦子裡說不定還在奇怪,為什麼平時一說這話,主人就高興無比,鳥食漫天亂灑隨它吃,現在卻忽然變了性子。

    容若繼而又悶悶坐下來,開始還偶爾看看一干下人在楚韻如的指揮下井井有條地行動,但眼前時而有大雄汪汪叫,時而有殺手到處竄,還有小白兔乖乖不斷在他膝下滾來滾去要和小叮噹爭寵,小精靈又在頭頂飛來飛去,不時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容若漸漸也把煩惱忘去,開始和他的小寵物們玩成一團。

    別人忙前忙後,累死累活,他卻好整以暇,在萬花叢中,追貓逗狗捉兔子,笑聲肆意地飛揚在天地之中,看得人眼熱心妒。

    每個人無論手上在忙著什麼事,都會時不時偷眼去看他,看他肆意地大笑,飛揚的眉眼,看他笨手笨腳捉不到貓咪,而又跺足長歎的懊惱,看他被小狗撲到身上,沒站穩腳跟,仰面朝天跌到草地上,卻還哈哈大笑。

    於是,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不管是王爺還是皇后,僕役還是下人,是否另有使命,是否暗懷殺機,都在自己並不自覺時,偶爾地,無意識地,悄悄地讓唇角略勾,讓笑聲在最不設防的時候,輕輕響起。

    等到眾人的房間全安置妥當時,容若也玩出滿身大汗,坐在花叢裡休息,一聽楚韻如說,讓他看房間滿不滿意,即時高高興興跳起來。

    楚韻如為容若選的房間在水榭之旁的閒雲居。前方亭榭與遊廊相接,後方窗外便是月影湖。房門一開,便見一處極寬大的空間,卻又有一種別開生面的精緻。室內陳設並不華麗,簡潔異常,卻並不覺簡陋,每一個最易為人所忽略的角落都乾淨得一塵不染。

    牆上懸著幾幅字畫,四尺高的錦漆花樽裡插著幾株不知名卻異常美麗的鮮花。壁上什錦格上放著古玩、美玉等各式樣式古雅的擺設,全是容若自宮中帶出的珍物。地上鋪著從遙遠異國傳進大楚皇宮,傳說用美人長髮編就的地毯,果然柔軟如發,履之無聲。

    靠北牆之處擺著一個巨大的紅木長案,桌上整齊地堆著一卷一卷的書籍紙箋,筆筒裡插著大大小小的筆,很容易讓不知底細的人一看,還當主人真個才華蓋世呢!

    案前是紫檀木軟底精雕花紋的椅子,鋪著柔軟椅墊。一側放著式樣如鶴的香爐,宮中秘藏的寶物綺羅香已然點起,滿室盈香,鶴嘴裡徐徐吐出煙霧,在空中,竟能形成樓閣殿台的圖案,看得一干原先的下人目瞪口呆。

    整個房間用一幅繡屏隔出前後,轉過繡屏,才是安放床榻,以供休息的內室。

    容若只看了外間,已是連連點頭,聲聲稱好了。

    楚韻如嫣然一笑:「你喜歡就好,我的住處在左側園角,竹林深處,我愛那滿地翠竹的清越,原想著你若不愛這裡,便把那處讓出來給你。」

    「你的住處?」容若一愣。

    「是啊!」楚韻如笑而點頭。

    容若摸摸鼻子,垂頭喪氣,沒說話。

    蕭遠冷笑一聲,蘇良拉拉趙儀,做個不屑的表情,侍月掩口竊笑,凝香回首對她扮個鬼臉。

    容若垂著頭,有氣無力地說:「咱們去瞧瞧你的房間。」

    楚韻如點頭,回身帶路,凝香搶前過去,扶著她往前走,湊得極近,低聲問:「夫人,你說公子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忍不住啊?」

    楚韻如但笑不語。

    自出宮以後,沒了那嚴格的規矩,一路行來,凝香已對著主人可以言笑無忌,復又用極低的聲音問:「公子真是奇怪,明明是想,偏不對夫人說明白,晚上竟連侍月也不留在身旁服侍,莫不是皇帝不做,要做和尚了?」

    這話玩笑的成份居多,楚韻如也覺有趣好笑。一開始是惶恐害怕,對未知的一切感到無措,對容若可能會做的事感到緊張,可是隨著容若一次次有色心無色膽地嘗試失敗,隨著容若一次次意圖不軌卻說不出口,做不出手,明顯得天下皆知,還自以為掩飾得極為到位的傻事做出來,原有的緊張不安早就消失,除了期待之外,倒更覺有趣,閒了無事,悄悄與凝香打賭,容若到底會忍到何時,到底什麼時候原形畢露,更是樂事了。

    容若哪裡知道她這一番心思,只是覺得這次楚韻如主動安排兩人分房,住處還一左一右,隔出老遠,那生分的意思,不問可知,果然眼界大了,心也大了,見的人多了,心也就活泛了。心裡酸溜溜不是滋味,一路低頭疾走,全不知那酸水冒得滿世界人都聞著了,個個在暗中偷笑。

    楚韻如的房間在瀟湘深處,陽光透過森森翠竹,映得地上明明暗暗,照得牆上乍陰乍陽,風搖竹動,風聲竹聲入耳,讓人只覺悠然已出萬丈紅塵,牆上竹影微動,恰似碧波蕩漾。

    房門上懸著絳紗珠簾,三面的窗子都敞開著,淡綠色的窗簾被風捲得飛了起來,可以看到房間裡寬敞舒適,南首一架紫檀多寶格式書櫥,壘得滿滿的書冊,懸著幾管玉簫。西首一張花梨雙翹雲邊小几,上置瑤琴,琴側的牆上掛著棋盤,旁邊有一個雨過天青的花瓶,插著數株不知名閒花,疏疏的已放未放,淡雅宜人。

    房內並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卻已叫人覺得主人的高華。

    容若點頭稱好,又見門外匾上並未題字,不由笑說:「看來這一處倒清幽,連名字也沒有,你倒給它取個好名字。」

    「你說要取什麼名字才好?」

    「我聽過一個傳說,有兩個美麗的女子,一個叫瀟,一個叫湘,嫁給了同一個男子。可是因為不幸,使她們失去了丈夫,於是她們在竹林中痛哭失聲,血淚濺在竹上,化作點點斑痕。我看,這裡既在翠竹之間,不如就叫瀟湘館吧!」

    容若心中暗道:「黛玉的香居,也不算委屈韻如了。」

    楚韻如點頭稱是:「這果然是個極美的故事,也是個極好的名字,這裡,就叫瀟湘館吧!」

    容若又問:「性德住哪裡?」

    「就住你那閒雲居旁邊。」

    「是嗎?那我們先去看看。」容若即刻又興致勃勃拖了性德去看他的房間。

    進門一看,四面白牆一張床,連桌椅都欠奉,容若當場怔住:「這是怎麼回事?」

    「這本來就是一處閒置的房間,裡頭什麼也沒有。性德只說這裡離你那邊近,就選了這處,除了床,他什麼也不要。」楚韻如在一旁說明。

    容若狠狠瞪了若無其事的性德一眼,口裡說:「韻如,你不用理這個怪物,人活成這樣,有什麼意思,他的房間我親自來安排。」

    他說到做到,即刻開始下令,指手劃腳安排起來,什麼珍貴,什麼華麗,什麼大紅大綠,顏色艷麗,顯眼奢華,他就拿什麼往性德房裡放,也不管實用不實用,合適不合適。

    一陣子指揮下來,性德的房間被擺設得金光閃閃瑞氣千條,外加紅紅綠綠,顏色亂得讓人眼花。東一張桌子,西一個花瓶,處處是擺設,到處有珍寶,一不小心,在自己的房間裡就要絆倒。因放得太擠,不覺珍貴高雅,只讓人覺得鬧。

    虧得性德還能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其他人早已經苦笑連連,暗中認定容若是在惡整性德了。

    容若看眾人的眼神,也知道別人的心思,冷笑一聲:「你們哪裡知道,若是旁人的房間,自然是要往淡遠高華處擺設,可是性德這傢伙,已經夠淡遠高華得不食人間煙火,天曉得哪天會羽化登仙,所以他的房間必須俗一些,更有人氣一些才好。人家正主都還沒說不行呢!你們給我使什麼臉色。」

    所有人對容若的審美情趣早已絕望,聽他這樣說,也沒力氣反駁,不過唯唯諾諾,應付過去算了。

    連看了幾處房間,天色也晚了,容若人也累了,對於蘇良、趙儀的房間只信口問了兩句,至於蕭遠的房間,根本不用他來操心,那位惡霸王爺自會給自己做最好的安排。

    楚韻如見容若面有倦容,便也提議各自歇息。本來依照舊規矩,凝香、侍月是在她房中服侍她,容若身邊也該有貼身的下人,只是容若似乎努力要在美人面前保持道貌岸然狀,所以斷不肯接受年輕丫鬟,楚韻如便挑了兩個伶俐小廝給他,又選了兩男兩女,做閒雲居和瀟湘館外屋的雜活。

    其他丫鬟下人,讓蕭遠和性德自己挑。蕭遠大大方方挑了三個,性德卻是一個也沒要。

    楚韻如便將其他下人細細分配,某某管守門迎客,某某管上下打掃,某某管園林樹木,某某管雜物器械,一概安排的井井有條。眾人全都凜然遵從,深覺這位主母美麗精明,實非可欺之人,心下更加不敢怠慢了。

    這一路閒遊,總算有了一個暫時落腳久一些的地方,容若心中本來也該高興,可是一想到與楚韻如這一分地而居,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不免黯然神傷。

    偏偏別人累得只想休息,蕭遠卻還精神抖擻地要出去遊玩。

    容若不過信口問了一句去哪,蕭遠即用一種高等人看鄉下人的眼神看著容若:「你不知道濟州除了鹽茶之外,青樓也很有名嗎?南國胭脂,北地紅粉,豈可不領略一番?」

    蕭遠說著,長笑大步而去,徒留容若青著臉站在原地發呆。

    楚韻如看得好笑,靠近過來低聲道:「你若想去,不妨也跟著去。」

    容若即時凜然肅容,做道貌岸然狀:「這等輕薄行徑,我豈屑為之。」說著為了加強效果,還特意揮揮袖子:「天晚了,大家各自休息去吧!」

    楚韻如點頭起身離開,走出兩步,又回首:「真的不想去?」

    「不想去。」容若斬釘截鐵,字字千鈞地說。

    楚韻如點點頭,在凝香和侍月的服侍下離去,其他下人也都紛紛散了。

    容若起身瞪了自己那兩個小廝一眼:「誰也別跟進來。」然後大步跨進自己的房間,把房門一關,悶悶坐下。

    好想去啊!好想去。

    現代的年輕男子,有誰不偷偷買黃書看毛片的,即使到了古代,有誰不嚮往小說裡、故事中,青樓綺羅,與絕代名妓相知相戀,那名妓傾盡紅塵,卻偏對主角青眼以顧的故事,更是撥動男子心弦。

    可惜啊!闖江湖的時候,如果身邊帶著老婆,怎麼好大大方方上青樓,偏偏這個老婆居然還是看得到,卻碰不著的。

    容若憤然抓起桌上一件東西,就想往地上砸,猛然回神,憶起這是秋雨乍晴硯,價值千金的寶物,忙又小心地放下。心間鬱悶難舒,放眼四顧,卻發現房間裡除了難以搬動的桌子和重椅子外,其他的擺設,無不是價值不菲,不可輕易損毀之物,這心間的鬱悶簡直要讓他吐出血來。

    房間外的兩個小廝忽然聽到閒雲居裡傳出奇怪到極點的聲音,既似一個人按著嘴巴發出吶喊,又似有人拿頭猛撞柱子或者牆,不由奇怪地面面相覷。

    除他們之外,唯一還站在閒雲居外的性德,終於帶點人性化地微微一哂,徐步離開,才一轉過遊廊,卻見前方綠蔭之下,三個女人已是笑成了一團。

    「夫人,你說公子此時在做什麼?」

    「大概又在練他的鐵頭功吧!也許過不多久,真練出一門絕藝了。」

    性德一語不發地輕輕離開,沒有打擾這三個因為離開宮廷,而逐漸將宮中規矩、上下之別,全都拋開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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