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很想抓緊時間和家人多說幾句,也可能是最後的幾句話。但時間倉促,登機時間就要到了。
我匆匆地掛了電話,然後隨著別人一起上機,找到座位坐好。是靠窗的位置,自己的行動時刻都讓人瞭如指掌,是一件很被動的事,想幹點什麼也不行,於是我決定把那個跟蹤我的人揪出來。
坐在我身旁的是個六十歲上下的老頭,滿臉的花白頭髮和鬍子,眼睛半瞇,皺紋深陷,不時還咳嗽幾聲,天氣不算太冷,然而他卻穿著一身長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雙手也縮進袖子裡面,彷彿有點怕冷。我想那夥人再怎麼也不至於讓這樣一個看上去行將就木,連走幾步路估計都要停下喘口氣的老頭來監視我吧,應該不會是他們了。前排竟然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影視女明星,剛巧我看過某次有關她的電視採訪,當時她的經紀人也在場,就是現在坐在她身邊的那位,也可以排除了。後排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可能是初次坐機,頗為興奮,趴在窗口邊上,不住地叫著他父親看著看那,這麼小的小孩子如果也懂得演戲,還是那麼逼真,長大之後肯定是奧斯卡影帝的不二人選了,我始終相信小孩子的心是單純的,因此他們也不會有問題。
他們都不是,那飛機中誰會是呢?既然是他們幫我買好的票,那麼會安排監視我的人在周圍不遠的地方,好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和我一排,在走道另一側座位幾個身著西裝,看似商人的男子倒是覺得很可疑,然而我不敢確定。最後我歎了口氣,把他揪出來又有什麼用?現在人質在手,他們指向西我就得向西,指向南我不敢往北走。
這次的事情大大超出超出了我能解決的能力範圍,心中無助之感。我一直想像一個普通的人那樣,過平淡的生活,以為只要不去招惹別人,就能安穩無波。現在我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就像這次的事,到現在為止,我連得罪了誰都不知道。
從來沒有野心的我忽然間湧起一種想要變強的慾望,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重要的人!這個突發的慾望迫切而且強烈,我發誓自己一定要做到——當然,前提必須是我能活著回來。
飛機即將起飛,我站起身走向衛生間,我需要點冷水讓自己混亂髮熱的大腦冷卻下來,應付將要到來,不能預料的凶險。
關上衛生間的門,忽然心中一動,是不是該現在發個短信給葉柔,讓她在今晚之後告訴葉維民開封的陰槐村可能是條線索。
這個念頭強烈地誘惑著我,我仔細檢查了衛生間一遍,都沒發現攝像針之類的東西,剛想掏出手機,心中一動,我打開衛生間的門。
門外站著的是我同排座位那個老頭,我吁了口氣道:「不好意思,老人家,請您再多等一分鐘。」說完我便欲關上門。
「拿來!」那個看起來虛弱老邁的老頭忽然發出洪亮的聲音,我頓時驚呆了。
他伸出的一隻手也不是想像中的皮包骨模樣,相反還很壯碩,青筋暴現,虯肌怒突。這個人是喬裝打扮的!他至多只是個中年人,還是個很強壯的傢伙。
此時我終於明白了,他正是那個我欲找出的人,衣服裹得那麼嚴密,是用來掩飾不像老人的皮膚,還有眼睛始終半瞇著,是為了不讓人發現這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擁有精神赫赫的,並不像老人那麼濁黃的雙眼。掩飾了不能改變的東西,這次喬裝算是很完美的了。這伙組織確實是窩虎藏龍,什麼樣的人才都有。
我知道他說的拿來是指什麼東西,乖乖地把手機遞過去。
喬裝的人冷冷道:「如果再耍花樣,我不敢保證我們老大還能容忍!你要知道,我們想幹掉你只是易如反掌之事,但老大想對你客氣一點,別不識相!」
他們確實不是吹牛,我深信這點,即使沒有人質,他們也隨時做得到。
我沒有其他的選擇,將手機遞過去,同時道:「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他哼了一聲道:「這個你不用管,況且我也不知道,我的任務只是帶你去見老大而已。」他顯然不願和我多廢話,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後忽然又回過頭來:「順便告訴你一件事,送你到機場的那個TAXI司機,也是我們的人。」
他這句話的目的自然是警告,不過我還是大吃了一驚,這些人簡直是無處不在。他們老大也是個厲害人物,心思慎密,算準了和我通過電話後我會立刻衝下賓館打車。
看著他離去,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過來,我考慮要不要借她的機子,不過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說不定她也是他們的人,方纔那人如此放心地丟我在這裡,自己回去,顯然是有備無患。處處落於下風讓我覺得有些絕望,這架飛機之中,除了機長,我大概誰都不能相信了。
回到座位,那人示威性當面將我的手機關掉,扔進口袋中,然後拿出一張南如週報,悠閒地看著。
無論如何都要告訴葉維民,這樣,即使我遭遇不測,李曉她們還有希望。
那人是將我的機子放在左邊口袋的,正好在我身旁,我的機子是直板的類型,他放的時候鍵盤一邊朝外,按鍵在擠壓之下凸了出來,我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一陣輕微的震動過後,飛機起飛了,然後漸趨平穩。
我對他道:「能給我一張報紙嗎?最好是體育那版。」
那人看了我一眼,對我還顯得這麼鎮靜有一點的意外,但也沒有說什麼,將體育版那張遞過來。
我微笑道:「謝了。」雙手將報紙攤開,裝做聚精會神的樣子,那人見我沒有異樣,也就不再理會。
然而他卻不知道,數條肉眼看不見的無形游絲狀氣體正不知不覺中向他口袋的方向延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