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雯懷孕了,張雯懷孕了……」整個晚上我腦中翻來覆去都是這麼一句話。從她嘔吐無物的症狀,遮遮掩掩,刻意隱瞞李曉等人,還有那複雜難解的神情來推斷,我幾可肯定自己的猜測是百分百正確的了。
這件突如其來的大事讓我亂了套,甚是惶恐,要知道自己也就一個二十二歲,剛剛從畢業,連社會生活都尚未完全適應的年輕人而已,根本沒半點做父親的準備。整晚將手機拿起又放下無數次,想打電話給張雯確認,但每次都缺乏勇氣,萬一張雯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該怎麼辦呢?
除了惶恐的心情之外,還有一點點的驚喜,那是血脈相連的親切。我終於明白張雯為什麼會有那種亦喜亦憂的表情了,初為人父人母,應該都會有這種複雜的心情吧。
這樣一直到了天亮,六神無主的我帶著滿眼的血絲去上班。早上失神比昨天還要厲害,自然少不了被教訓。但黃素她罵得再凶都無所謂了,我甚至還希望她罵得再凶狠一些,讓我那惶恐的心情轉到別的地方去。
中午時分,我還是獨自一人呆在老地方吃飯,飯堂的這個角落,似乎已成了我專用的了,無意思地刨著碗中的東西,連續兩天沒有胃口,對飯量超大的我來說實是極為罕見……
「許逐。」「……」「許逐?」「……」眼前一花,一人在我對面餐桌坐下了,在醫院對我稍微友好一點的人,似乎就只有趙如煙了。
我友好地打招呼:如湮沒口氣地白了我一眼:「你習慣忽略美女的存在嗎?」她說的是昨天還有剛才,其實趙如煙也並不在乎被人關注,醫院中追她的年輕男醫師上打,整天蒼蠅般有事沒事往她科室跑,還約吃飯看電影等。儘管趙如煙不勝其煩,一一拒絕了,但在學校以及社會上通常都是人們目光焦點的她,被人連續忽略兩次,美女潛意識中的尊嚴與驕傲還是很受打擊的,因此心中有一點點的氣。
這句話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解地道:「這個,為什麼怎麼說?」趙如煙用力咬了一口清蒸蛋,像是要將氣發洩到上面那樣,不過她吃東西的樣子很是很好看:「我已經叫你兩次了。」我笑道:「呵呵,對不起,我這個人注意力常常不太集中。」趙如煙將小半隻清蒸蛋用銀牙咬碎吃掉,彷彿氣也隨之消掉了,臉色恢復如常:「看得出來,有什麼煩心的事嗎,我能不能當個忠實的聽眾。」這種事怎麼好告訴她,我搖搖頭道:「沒什麼,我這人一向這樣。」就了不討論太多,我轉開話題道:「哎,怎麼跑這裡來呢?你這種美女應該是在中央最好的黃金位置,接受無數的仰慕的目光才是。」趙如煙歎了口氣,沒說什麼。儘管她拒絕了那些男同事,然而同科室的兩個同事都是未婚女子,見到趙如煙如此受歡迎,自然心中妒忌,不冷不熱的,因此趙如煙在醫院中可說也沒一個真正的朋友。
我從她的神態觀察,應該也是工作不太順利,泛起同病相憐之感。想起在醫科大時大家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感概良多。
掙扎了一天,晚上我終於下定決心,要當面找張雯問清楚,這種事是不能拖的,她真若懷孕了,我應負最大的責任,若非貪圖一時快樂,也不會造成大家今天的困惑。
晚飯後我撥同了張雯的電話號碼:「雯,今晚有空嗎?」張雯有些意想不到,不過還是道:「有空,你有事?」「可以出來見個面嗎,有些事我想跟你談談。」張雯沉默了好一會,不知在考慮什麼,最後才道:「好吧。」約好地點,我掛了電話,這次當然不能叫其他人同去了。葉柔與思思都在客廳看《天使的愛》,我撒了個謊:「我有個同學的電腦壞了,要過去幫他弄一下。思思,你們看電視吧。」葉柔正看的入神,不耐煩道:「去就去吧,誰管你呢。」思思道:「逐哥哥,你早點回來啊。」我點了點頭。打的到與張雯約好的地方,市區中的一個叫星際遨遊的悠閒吧。張雯已比我先到了,坐在門口右側一張燈光不是太亮的靠窗餐桌前,抿著小口,眼神迷離,手中的管子在面前的一杯酸奶中無意識地攪動著。
我徑直走到她身旁坐下:「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張雯看了我一眼:「沒有關係,我也是剛剛來的。」此時WAITER走上來道:「先生,請問您需要點什麼?」邊說邊把單子遞過來給我。
我此時不想他人打擾,沒接過單子就道:「麻煩來杯咖啡。」WAITER走了後,我深呼吸了一口,做好心理準備:「雯,問你一件事,你一定得老實回答我。」張雯提了提精神:「說吧。」我開門見山地道:「你是不是懷孕了?」張雯想不到我說的是這個,愣了一下,眼神慌亂起來:「沒,沒有的事。」我見她遮遮掩掩,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沉聲道:「不要騙我了,你昨晚嘔吐時我就知道,如果不是的話你為什麼要騙她們,說是月事來了?」張雯喃喃道:「我沒有,我沒有……」說著說著眼圈忽然一紅,淚水流了下來,想起這些天來所受的委屈,整個人徹底崩潰,嬌軀軟軟地癱到我懷中,不住地用粉拳捶著我的胸膛:「你這個壞蛋,大壞蛋,你叫我怎麼辦才好?我們現在這種關係,你叫我如何對你說?嗚嗚……」一個剛出社會,遠在異地他鄉工作的未婚女孩,忽然間得知自己懷了孕,又不能向自己男友訴說,得承受多大的壓力。我心一酸,將她緊緊樓在懷中,也不管旁人詫異的目光。
張雯在我懷中哭夠了之後,才抬起頭來,見到整個悠閒吧中至少有三份之二的人在瞧著我們,連WAITER都不例外,不好意思地離開了我的懷抱。我看了下,胸前的衣服都濕了。
我見她雙眼紅腫,遞上一張紙巾道:「擦擦吧,像個大花貓一樣。」張雯聞言破涕為笑,嬌嗔著又輕輕捶了我兩下,但一想到懷孕的事,眼圈又開始紅了。我忙使出渾身解數去哄,好不容易才讓她稍為開心起來。
「雯,你去醫院檢查過了嗎?」張雯點頭道:「去檢了,沒有錯。」「什麼時候發現的?」「就是昨天,之前幾天只是覺得胸有點悶而已,也沒懷疑。應該是前個月我們出去那次之後懷上的,上月的月事就沒來,當時我還以為是因為第二次和你出去後吃了藥,副作用讓時間推遲了的關係,想不到……」我歎了口氣,什麼鬼安全期,安全個屁,簡直是誤人子弟。拍了拍張雯粉背以示安慰:「對了,你告訴家裡人沒有?」一提起家人,張雯的手抖了下,甚是驚惶:「我不敢,要讓我媽知道,她會打死我的!」看來她母親是個很傳統的女人,家教很嚴,未婚先孕這樣的事她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張雯幽幽道:「而且,我們公司也要求女職業至少工作一年後才能懷孕。許逐,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我艱難的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打掉好麼?」張雯猛的離開我懷抱,竭斯底裡的瘋狂搖頭:「不!那是我的孩子,我死也不打掉。」女人天生就有偉大而無私的母愛,張雯又是溫柔善良的人,要她將一條小生命活活扼殺,還是自己的親骨肉,她肯定做不出來。
我早料到有此結果,沉默了半天,然後緩緩道:「那,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