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劍銘的貼身護兵馬守祿終於撈到一個休假的機會,那還是漂亮的洋太太珍妮小姐給說的情。這個馬守祿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的,當時在督辦辦公室外面站崗的就是他。
「龍,剛從那個鋼鐵廠回來,你怎麼不好休息呢?這樣的話,我要給舊金山發電報了。看看那個小兵,都累成什麼樣子了,你真的不感覺到疲勞嗎?」珍妮當時大概就這麼說的,反正大概能聽懂的就是這麼個意思。因為,人家洋夫人跟督辦就用英語說的。
就這樣,龍劍銘把馬守祿叫進去,放了一天的大假,還幫督辦給提督捎帶了一點資州的土特產——一條山羊腿。馬守祿對洋夫人的感激啊,簡直無法言表,反正這麼好看的洋夫人,心腸也是很好的!以後,咱怎麼也得替洋夫人辦跑腿多辦事,保證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呵呵,洋夫人真的太好看了,穿得衣服也很稀奇很好看!馬守祿那小腦袋裡怎麼也沒想到,人家珍妮是故意把他支開的!今天晚上,珍妮.伯萊頓準備了一個兩個人過的生日燭光晚餐,為的就是替龍劍銘這個督辦過24歲的生日。當然,這個晚餐是不能讓別人破壞掉的,包括馬守祿這個護兵。
馬守祿是想不到這些的,他也沒有任何的線索可以使他想到這些。作為一個提督的孫子,在這個年代,他和哥哥馬守福完全是另類!從小就被馬維騏這個嚴厲而慈愛的爺爺管教著,完全是軍營裡的管教方式!似乎老提督把自己沒有達到的理想全都化成希望寄托到兩個孫子身上了,所以,兩個年輕人有著軍人的品格,也有著軍人的體格和技能,當然,作為提督的孫子,他們也受到極其優良的文化和軍事理論教育,甚至從13歲起,每年都會在軍營裡待上一段時間……
這樣的教育,使得馬守祿有著很好的服從性,自從投身新軍以後,幾乎就從沒想過自己的提督的孫子(當然,老將軍是打過招呼的——不准說!),也沒有因為哥哥去了軍校而自己只能當護兵而不高興。相反的,在與龍劍銘相處的日子裡,靠著近水樓台的優勢,在龍劍銘有意識的栽培下,馬守祿在軍事理論上的認識水平提升的很快,使得龍劍銘也愈發看重這個小兵。所以,珍妮一提,龍劍銘就馬上放了小兵的大假!
馬守祿提著羊腿一溜小跑著,天上的太陽在跟他競賽,因為手裡有羊腿啊,這個可是督辦送給爺爺的!老人家年紀大了,身子虛弱是難免的,這個羊腿據說相當的好,理氣補虛的!反正資州的老百姓都這麼說,得趕緊送回家,給爺爺燉湯進補下。
新軍的灰綠色軍服是現在成都青年人眼饞的東西,而新軍士兵的光頭,也成了平常人不敢模仿的時尚。總之,新軍的士兵在四川,地位可是很高的!不為別的,就憑人家能夠擠進新軍,那就是本事!誰不知道進新軍難啊?填表答問,體檢訓練,不合格的隨時都要淘汰出來……
馬維騏搖著蒲扇躺在竹製的長條躺椅上養神,現在他這個提督可什麼有多少事情管的了,手下幾個總兵管著綠營,這成都駐紮著1萬多新軍,太平著吶!有了新政,人人都在拚命賺錢、工作!誰都留著一個心思:不知道這個新政會不會變?趁著這個時候多做點事吧!所以,成都城裡偷雞摸狗的事情幾乎沒有了,剛編成的巡警營成了每天列隊巡邏的擺設……這樣一來,還有什麼可以讓老提督操心的呢?頤養天年吧!時不時地穿著便服去新軍裡溜溜,跟那些和孫子差不多大的士兵們講講鎮南關大捷,講講馮老將軍,講講黑旗軍……這樣的生活可愜意著呢!
提督府離總督府並不遠,隔著兩條街,與督辦衙門所在的東大街也不遠,但是老提督從來不願意去那邊溜躂,他知道,龍督辦是有主見有章法的人,用不著自己這個糟老頭子去瞎咋呼,去新軍大營跟小兵們混混就行了!
馬守祿一溜煙地跑了進來,門口的守衛當然清楚這是小公子回來了,傻笑著羨慕著,人家小公子可是新軍啊!吃得好穿得好不說,餉銀也多,不過就是聽說累了一點點,不過,要讓咱去啊,那才好吶!現在城裡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喜歡穿灰綠色軍服的光頭……
「爺爺,看看,龍督辦讓我給您捎的。」馬守祿樂滋滋地向馬維騏展示著手裡的羊腿。
「噢,龍督辦費心了,啊!你還不快去叫老費頭拿去打整?要壞了!」馬維騏很高興,一是孫子回來了,兩個月沒著家了,雖然平時也常看到,但是還是怪想得慌;二是龍督辦還想著自己這個老傢伙,不錯!
馬守祿的手腳不是一般的靈活,晃悠一下又回到馬維騏的身邊,伸手接過爺爺的大蒲扇扇了起來,當讓,不是為他自己,是給老提督扇。
「守祿啊,說說,都學了些什麼?督辦把你調到身邊,是要栽培你,懂不?」馬維騏當然知道龍劍銘的心思,不過他也看到過新軍的陣仗,說心裡話,他還怕孫子不能適應新軍的規矩呢!
「爺爺,您放心,我知道的。跟著督辦啊就是長見識!前兩天去威遠,我第一次看見那煉鋼的大高爐,連帽子都望掉了!哎喲喲,真得很高啊!還有,這次去威遠,是我開得車!」馬守祿要跟爺爺炫耀的東西可以說有一大堆,隨便挑兩個都可以把老提督鎮住。
「真的?你真能開那洋東西?」馬維騏當然是又高興又懷疑,那東西跑得飛快,咱孫子能開得了?
「哎喲,瞧您說的,我真的開了,來回都是我開的,督辦還說我開得好,開得平穩呢!連洋夫人也誇我了?爺爺,洋夫人可是個好人,不是你說得那些洋鬼子那麼壞。這次督辦給假還是洋夫人說的情。」馬守祿順嘴就說了個夠,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爺爺的臉色有了變化。「洋夫人還教我說洋話了……」
「夠了!你家督辦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唉!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啊,這泱泱大國難道就沒有一個美麗的女人他能看上眼嗎?連德齡格格他都推三阻四的,不可理喻!」馬維騏對龍劍銘其他方面都是讚賞的,就是這個男女關係和婚姻大事上看不過眼。聽說那洋女人是什麼秘書,可秘書有必要在一個房間裡辦公事,晚上隔一個牆壁睡覺嗎?要說沒鬼啊,鬼才信!裕庚家的那個德齡有什麼不好?這回國也沒多長時間,誰不誇讚這個格格好啊?
馬守祿被爺爺杵了一下,興奮勁也就下來了不少。他知道爺爺討厭洋鬼子,無論是西洋的還是東洋的,統統討厭!西洋那個法蘭西,那年在鎮南關殺死多少爺爺的部下啊,至於東洋鬼子,還欠著我們全家的血債呢!
「爺爺,我們新軍裝備兩個新鮮東西,你知道吧?」馬守祿換了個話題。
馬維騏怎麼會不知道?但是他明白,這些東西不會裝備到綠營,綠營是遲早要裁汰改編的,改編完以後,就是自己告老的時間了。不過,那兩種武器可真的是好啊!但願以後孫子能用到戰場上,狠狠殺東洋鬼,為死在威海的兒子報仇!
「有好武器不假,可是行軍打仗可不是兒戲,當兵的,就要多琢磨琢磨這些。你說說,有了這個武器以後,仗該怎麼個打法?」馬維騏開始考驗孫子了,這個小傢伙成天階吼著以後要當將軍,好啊,就看看他跟督辦學了什麼真本事!
「爺爺考我呢?好,我就說說。軍隊的火力加強以後,原來的編隊戰術就不適用了,上了戰場完全是活靶子。就單兵而言,利用地形地物隱蔽接敵、構造單兵工事是兩個必須掌握的技能,就不是以前那樣靠能打槍,能拼刺就可以的。督辦還說了,咱們有手槍,13發子彈在彈匣裡,誰跟敵人拼刺刀去?衝上去一槍一個多痛快!不過,新軍每天都有兩個小時的拼刺訓練,督辦說了,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把拼刺練好了,那在戰場活命的機會就大!這個是單兵,說連隊吧,根據任務和地形編製火力,是在戰場上最重要的技能,連長就要懂得火力配置,咱們每個連有一挺馬克辛,有6門迫擊炮,這些如果合理配置好了,完全可以以一個連對敵一個營打防守反擊戰,這個就是連隊方面戰術最直接的變化,再往上面,就還要考慮補給、步炮協調、後備兵力等等因素了,這個我還在學呢!督辦說,我現在完全可以放下去當個連長了!」馬守祿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話裡,可是一句一個督辦說,把老提督噎得白眼猛翻,不過,老人家心裡是高興的。
「不錯,只要你還記得你要當將軍,當萬軍統帥這個事情就好了!跟著龍督辦,沒錯的,走,去馬號看馬,等太陽下山咱爺倆遛馬去。」馬維騏被孫子說起了精神,想起好久沒有遛馬了,那匹青鬃馬肯定已經不耐煩了吧。
馬守祿扶著老提督,嘴裡卻小聲地嘀咕著。「督辦說,以後用汽車運兵打仗的。」
「你說什麼?」老提督耳朵還真靈。
「沒、沒什麼,我說那馬想您了。喔,督辦正在為戰馬的事情著急,那天趙幫辦說要成立騎兵後,督辦一直在這個事情上堵得慌,加上,加上迎娶格格的時情,唉!」馬守祿一想到爺爺的戰馬,立時就想到了督辦大人正在愁著這個事情。
「戰馬?蒙古、新疆、老東北都出戰馬啊。三河馬不錯吧?伊犁馬也行!我這馬就是伊犁馬!」馬維騏聽了孫子的話很不理解,中國怎麼沒有戰馬呢?三河馬場可是老馬場了,打明朝的時候就設立了……
「爺爺,督辦說,中國的戰馬馬種沒有列強的好,那天還專門跟我說過這方面的知識呢。歐洲是德國的戰馬最好,用來裝備德國的重騎兵的,現在不用冷兵器了,也是德國騎兵部隊的主要馬種。英國的戰馬也不錯,其次是阿拉伯的馬,也算是好戰馬了。再後面就是東洋馬,督辦說,東洋馬只能算最次的戰馬。而我們中國,現在根本就沒有稱得上是戰馬的馬種。以前的什麼大宛馬,也就汗血寶馬,關雲長騎的赤兔馬,實際上上西域馬,跟阿拉伯馬有血統關係。中國人,從元朝以後,就不重視馬種的培育了,現在的馬,都是劣等馬種。配備這樣的戰馬,怎麼能跟列強騎兵交鋒呢?」馬守祿一說就是一大堆話,真使得老提督有了一種士別三日的感覺。當然,還有驚歎!想不到一個年輕的督辦,竟然對馬匹有這樣的瞭解!
當年,馬維騏是看過法國人的戰馬的,身形、體魄、耐力、速度、智力都比當時清軍的馬匹好上很多倍。可惜啊,中國還真找不出像樣的戰馬馬種了!這,本來是軍隊應該操心的事情,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弊病,在這個時候終於顯示出來了,跟隨著朝廷在政治、經濟、軍事上的弊病一起顯示出來,說不得什麼時候就來個總爆發……
馬維騏是軍人,是老軍人,是舊式的老軍人!他不是一個毫不關心政治的武夫,單純的武夫,也許根本就混不到今天這個大省提督的位置。他能深深地感受到這個國家正面臨的危機,而且也用老軍人的血性和對國家的忠誠,把兒子送到威海衛,犧牲在日本軍艦的大炮下,他還把兩個孫子送進了新軍……目的,單純的使人肅然起敬!不就是軍人應該擔負的職責——保家衛國嗎?
年輕的龍劍銘,給了他希望,也帶來他的隱憂。
這個年輕督辦,做事實在是莫測高深,讓人無法摸清他的真實想法,也無法更好的配合他做好軍隊的工作。不過,馬維騏相信龍劍銘一定能訓練出一支威武之師,也相信象新軍這樣的部隊,一定能在未來的國家危難中起到巨大作用。可是,像龍劍銘這樣大張旗鼓地搞新政,已經觸動了很多人的利益;像他那樣推辭賜婚,必定惹惱朝廷中樞和太后,龍劍銘,能在四川待多久呢?
老提督無從知曉,龍劍銘已經打了電報去京城謝恩了,也不清楚龍劍銘和朝廷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