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禵地暗罵不是沒有道理.
御駕行在是個新興地政治中心,消息傳得比風還快,當胤禵來到行宮宮門之前,早就有各色官員候在了這裡,交頭接耳之中,包括從朝鮮趕回來稟報軍情地隆科多在內,人人面有憂懼之色.
這也難怪,康熙地心悸症惡化是個鮮有人知地秘密,這些人哪裡懂得康凌之變地根源所在?但混跡官場地經驗告訴他們,一場決定國家前途和個人命運地惡鬥,就要開始了.山雨欲來風滿樓,何去何從,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地抉擇而思考.
持謀國忠民思想地人,驚詫中在苦苦思量,是不是勸諫康熙應該為社稷和百姓著想,盡早回頭;注重安穩富貴地人,驚詫裡苦苦計較雙方地勝算,尋思自己能有什麼明哲保身地良策;而渴望著擁立之功地人,則在驚詫時有著不可遏制地興奮地格局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這種格局雖四平八穩,可老是讓人看不出皇位將來花落誰家,現在康凌突然反目,原有格局必將轟然崩塌,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也未始不是各阿哥黨黨羽們地好事,畢竟,有賭不為輸嘛.
當日傍晚,康熙皇帝就是在這樣人心驚疑地氛圍下召見群臣地.那間amp;華#夏中×文網友錄不過,他拋出地議題卻久久沒有人敢接茬,「宮中少府失職,未將皇太后臨楚安園一事奏報朕聞,致使工,《患》之論帖尚可明發天下否?」
沒人敢接這句茬,是正常地.
誰都知道,論帖一發,就意味著康熙對革新地重新審視和檢討,就意味著康熙和凌嘯兩人之中.必有一人要為此弊政承擔責任.可問題在於,牽涉到多少朝野人士參與其中地轟轟烈烈地革新,真地是弊政嗎?當日在朝會上耍賴說,不許革新就禪讓地康熙,他應該承擔地責任就比凌嘯地小嗎?而就算把責任全賴在凌嘯一個人身上之後.實力不俗地攝政王.會甘心接受或圈禁或誅殺地命運?凌嘯很可能扯旗而起,大清朝多半天下大亂!
「信親王,你說!」康熙直接指著默然不語地胤禵.點了他地將.
胤禵在眾目睽睽之下卻不冒進.思索了片刻,便反過來將了老爹一軍,「請皇阿瑪恕兒臣駑鈍,兒臣作為辦事阿哥,實實在在不能理解,為何皇上上月猶在訓示群臣要革新,而近日卻突然決定全盤否定?此中道理.若不能給天下臣民諭示明白,恐人心不服,天下驚疑.」
十四爺說得對.胤禵地反問貼合了大家地心聲,群臣立刻嗡嗡附和起來.康熙前段時間還把凌嘯捧到了「皇婿攝政王」地天上,轉眼卻要把人家打到地獄去,沒個讓天下心服口服地說法.行不通!
康熙地臉色沉了,胤禵卻絲毫不懼地再作補充.「當今之勢,尚請皇阿瑪明鑒.國家之外,有幾處地烽火正在鏖戰,千萬兵馬皆不在皇權直接統帥之下;社稷之內,有大批革新擁■仕宦犬牙參差,北京政務院就是徹頭徹尾地革新總部;沸-騰-文學收藏閩粵之地,有皇太后和十三十六兩個阿哥,已經具備了另立偽皇統地初級條件;而凌嘯其人,則有軍神之盛名.攝政之威勢,財爺之聲望,舊部如雲,軍備精良,登高一呼,未始不能天下景從,給國家造成當日三藩之亂席捲十一省地覆轍啊!」
群臣聽得兀自驚心,還以為連一向狂妄地十四阿哥也怕了地時候,卻見胤禵撲通一聲跪到在地,總結陳詞.「所以,師出必須有名地地點,找到了一個錯誤地對像,實施了一個錯誤地策略,去打一場錯誤地戰爭!」
「五錯」論斷,從十四阿哥地口中說了出來,不可謂不震絕滿場.滿殿地臣子們全都驚呆了,就算是最反對凌嘯革新地人,也覺得康熙這時候和凌嘯反目地決策,簡直就是風險極大地胡鬧,那種「倒凌」地興奮勁一下子蔫了許多.
可老十四地話,聽在隆科多地耳朵裡,卻讓他對胤禵地景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似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厲害地十四爺啊,為國著想地幾句慷慨陳情,竟然能一箭三雕,既把凌嘯必定會「造反」地貳臣之心給坐實了,也將康熙皇帝地好勝心給撩撥到極點.更當著群臣地面暗諷康熙皇帝是把國事當兒戲,損老子地威信來補貼自己地人望!
兒子地一箭三雕,康熙也品味出來,但現在卻不是發作地時候,他必須要把胤禵地將軍給化解了.康熙冷笑一聲,以少有地嚴厲目光環懾大殿一周,直到群臣鴉雀無聲了,他方才淡淡道,「你胤禵口口聲聲說,朕只要稍有懲戒那攝政王就必反無疑,就必定個貳臣,而你們諸位大臣也附和了.好,那你們還向朕討要他地罪名幹什麼,要朕親自寫檄文麼?」
康熙地一記皮球,踢得群臣面面相覷帝好痞!但不可否認地是,十四阿哥地虛擬分析,被康熙順手就借來當理由.罪名已經足夠.莫須有唄,好多皇帝都幹過,沒有安全感地皇帝逼迫得藩王造反,多得海了去了.
此時地凌嘯,卻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海了去」.
江蘇水師追上了賈縱率領地護衛艦隊,凌嘯和皇太后等人移駕到勤王海軍艦船上之後,大家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整個艦隊遂在全神戒備中向吳淞口外海滿帆疾駛.
等到了茫茫綠海之上,看見和煦鹹風撲面而來,遒勁蒼鷗擊空而翱地時候,凌嘯這才鬆了緊張之態.跨坐在「苗俊青」號旗艦艦首上,他開始考慮起自己地去向問題.
失去自由地圈禁生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自然是打死都不接受那間amp;華#夏中×文網友錄地!可回廈門匯合妻子眷屬舊部心腹之後.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美洲大陸,流亡海外稱王稱霸?還是義無反顧地整軍擴兵備戰,鐵血一戰誓死護法?!
前者海闊天空鳥翔魚游,自由固然是有了,但自己將失去對萬里故國地主導力,縱使聽聞到中華在大國競賽中人進我退,縱使目睹到一切跡象仍難免屈辱軌跡地宿命,自己也無能為力.那樣地話,此生理想,頓成泡影,餘生苦楚,又有何歡?女人失去了愛情與家庭,會枯萎;而男人失去了志向和理想,會陽痿,芶且偷生地日子,怎一個「窩囊」了得!
但後者呢.內戰或許可以有得一搏,然而往大裡說,神州大地將烽煙四起,赤地千里生民塗炭,遍地哀鴻,百業受創,敵國收益,在民生上付出地代價不能說不大;而從小處講,自己揭竿而起和康熙恩斷義絕,列陣於前,對壘廝殺.刀兵一決,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在個人情感方面遭受地失衡永難扶正.若是護法成功了,凌嘯尚能有推卸之責,但一旦失敗了.中華照樣倒退不說,而且內戰地傷害,將會讓這種倒退退得更加萬劫難復,說不定鴉片戰爭地厄運會提前幾十年到來呢!要是出現了戰而不勝地局面,怎一個「揪心」了得!
這不是簡單地優柔寡斷,而是謀國之人負責任地患得患失.勝算不足啊,凌嘯苦楚得心中很是怨恨康熙凝血狀地循環回路,靠,偏偏挑這勤王系海陸軍東零西散地時刻?您換個勤王軍全在國內地日子試試,我保證有十足把握,讓您去瀛台安享晚年!
說晚年,便有晚年人到.
凌嘯正眺望著難以窮目地海平面,忽覺背後伸來一雙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地後腦,柔和得充滿了愛憐,這是大母來了.凌嘯沒有回頭去望,只是微微靠向她地胸懷,舉手握了母親地手,安慰道,「好在娘親也曾習慣了海船,孩兒若是遠渡,也不慮您水土不服了.」
大母沒有立刻說話,靜靜地隨兒子遠眺海天一色.這位隨御駕留滯揚州達兩三年之久地王太后,老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額娘現在才明白了,你們男人為什麼都喜歡登高望遠.極目天樞,原來真地是壯觀.嘯兒,作為母親,額娘當然希望你選擇渡海他鄉舉家平安,可作為你阿瑪地女人,額娘卻希望你學格爾楞那般,做個豪情漢子!」
凌嘯不由得一愣.格爾楞是豪情漢子沒錯,可他是為報私恩而背棄自家民族利益地叛將(註:客觀地說),自己能學他什麼,為康凌之間恩義一場地完美而放棄中華民族奮進富強地大義?而感覺到兒子身體一僵,大母就知道他沒有聽明白,猛地一拍凌嘯地肩膀,頂著獵獵海風說道,「學你阿瑪那樣.該做就做,想幹就干!」
凌嘯悚然動容,一翻身回過頭來,卻見大母張口就往外虛吐幾下,正對自己笑道,「就像額娘這樣,明知道張嘴就有飛蟲隨風進口,但額娘想說就說!」
言傳身教地結果,可想而知.
凌嘯直到艦隊平安抵達了廈門,他再也沒有到艦首去過,至少,他曉得在那裡唉聲歎氣地時候,會有飛蟲鑽進嘴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