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最高法司之地,超親王卻在此罵出了市井粗話,可見,他是何等的氣急敗壞!
「嗅-啪!啪!啪!」而與此同時,刑部大牢方向的天空,忽地升起了幾束煙花,雖是在陽光下不復璀璨,卻只見衙門外的遠處民宅中,一束束同樣的焰火生起,遠遠接力開去。大惑之下,胡氏駿濤兄弟記起了凌嘯的命令,連忙帶著人去大牢抓獄弈,卻發現典獄監捕堂中也是毒殺的橫屍一片,基本上沒了一個活人。
吩咐加緊搶救曹寅之外,凌嘯就只有更加的暴躁狂怒不堪了。
敵手的毒辣之處,毒就毒在,安排了獄弈在夜裡暗害曹寅,卻吊了一口氣讓他在公堂上被自己棒殺;毒就毒在,曹寅當堂所哀求的,要求見康熙面陳的不信任自己之言,立馬就會傳到康熙的耳朵中去;毒就毒在,刑部出了獄弈毒害曹寅後繼而自殺之事,凌嘯怎麼都脫不了殺人滅口的嫌疑;而最毒的地方就毒在,凌嘯盡可以說,檢舉匿名信是別人陷害曹寅最終陷害自己的罪證,可別人會相信這些信不是他凌嘯暗中安排人做的嗎?……至此,獨攬聖眷、架空康熙的構陷挑撥,已然一氣呵成,直接拷問著,康凌之間的信任究竟有多深!
驕兵必敗,哀兵必勝,集體智慧,戰勝流毒!
凌嘯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中,頓下去的聲音,輕得滿堂的官員豎起耳朵都聽不到……唯其無聲,更顯頹唐。
胡濤看著臉色慘白如紙的公子爺。心如刀割。小濤無數次看到過凌嘯遭受打擊,可他卻知道,凌嘯所遭受地每一次的打擊,顯然都比不上這次的深。三年來血的經驗教訓。已經讓那些反對派知道了,要扳倒號稱「凌禍」和「聖道毒藥」地最有效方法,不是尋找凌嘯做事的錯處,而是針對康凌的「情分」發起一輪輪的衝鋒,構陷之,鑿裂之,摧毀之……而一次的成敗得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讀書人藏龍臥虎,凌嘯在明他們在暗,前仆後繼的施為之下。康凌的情分再深,也深不到合二為一的地步,總有一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上所表露,下必倍之。
凌嘯這一深受打擊,刑部大堂上,也立刻陷入了愁雲慘霧。刑部官員們,惴惴不安於獄弈事件會不會影響自己的仕途。而超親王地心腹,則是緊張於凌嘯能不能愈挫愈奮,打一場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是報!王爺。好消息!王爺,海捕欽犯黃百家、嚴鴻逵在西城的藏身之所走上大街,當眾拔劍自刎,潘來卻沒有拔劍求死,被我勤王軍巡兵當場擒拿,黃軍門正親自押了他向刑部趕來!」一陣爆響地馬蹄聲由遠及近,勤王軍將士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利好消息。
一時間眾人全是興奮不已,望著凌嘯的眼睛亮得如一顆顆明星,只等凌嘯的振奮了……刺客們形同自殺的刺殺。獄弈那類似赴義地自殺,尋常士大夫們的家人是很難做出來那種決絕的,這兩件事,與天地會會眾絕對脫不了關係,逮捕了並不求死地潘來,就意味著,凌嘯有可能撬開他的嘴巴,從而可以洗清嫌疑了。
但凌嘯卻顯然「奮」不起來。千古艱難唯一死,人不畏死以何逼他開口?潘來此來,多半是準備以身赴義,以身罹千刀萬剮的慘刑來給天下士子當榜樣的!強自在公案上撐了肩膀,凌嘯更加的有氣無力,擺擺手苦笑一聲道,「秦空賊,你是刑部的侍郎,曹寅之事就交由你去給皇上稟報。其餘如雅格布和王漁洋,也由你們審吧,本王身子欠爽,回府歇息去了。」
凌嘯竟然這麼一甩袖子就走了?
秦空賊當場就傻了,全身都是冷汗直冒。你們一個前太子理親王,一個攝政銜超親王,在刑部先後鼓搗,兩個王爺都怏怏地鎩羽而歸,自己這二品官,在這淌渾水之中能頂得住什麼事?搞不出個水落石出,是丟官棄職的失職,查出了個輕爽明白,往死裡面得罪了那些幕後黑手不說,理親王和超親王也面上無光,這叫我日後還怎麼當官啊!
胡氏駿濤和賈縱幾個也是瞠目結舌,聞訊趕出來的鄔思道和沈珂,也是躍躍欲試地要阻攔……王爺如果就這樣走了,丟下一大攤的亂攤子辜負皇命不說,而且給康熙和百官地印象,更是他本來就只為除掉曹寅而來的,現在可決不是抽身而退的好時候啊……不料,幾人腳步上的這一猶豫,凌嘯頓時勃然大怒,已經走到了堂口的他,一拳擂在身旁的堂鼓之上,霍然轉身吼道,「都不走?好,你們不走,本王獨自走!」
大家哪裡曾看到過凌嘯剛愎如此的,霎時間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麼,四大扈從統領腳步跟從的時候,鄔思道卻已經氣得全身猛顫,昂首清嗓一亢而道,「好,王爺你聽不進諫議,思道留在府中也沒什麼意思,今日就請辭吧!」
凌嘯狂怒地騰身而起,一腳將堂鼓踢得四分五裂,轉身就走,「自便!」
凌嘯雖是走了,不過,百般無奈擔綱主審的秦空賊很快卻發現,超親王留給他的並不是只有爛攤子。
超親王在刑部的這些日子,不僅有他懸賞得來的眾多檢舉線索,而且還有除了曹寅外的兩個大嫌疑犯是八阿哥的乳兄雅格布和頂頭上司王漁洋。可是,一個背後站著八爺九爺兩名煌煌貴胄的阿哥,一個則是德高望重的文壇領袖,秦空賊哪裡敢首先從他們身上下手?能做到一國公安部、國安部、最高法院的業務主管,秦空賊自然就不是浪得虛名之輩,他畢竟還是有豐富經驗的,和同僚們略一商量,便開始著手繼續凌嘯沒有做完的工作,繼承凌嘯「翻臉不認人」的宗旨,大肆逮捕那些已經「納捐贖罪」的官員,美其名曰請君喝茶,實際上則是嚴加訊問,欲圖從外圍入手去求證真相,掌握一定的證據之後,再去訊兩位大員。
果然,這些官員就如凌嘯所預料的那樣,交錢就是知情,交錢就是心虛!
「一拍二詐三甩手」的伎倆下去,不到下午時分,倒竹筒兒開始交待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雖是人人都在拼了命地為自己減輕罪責,可就是推諉之中,馬上就把洩密案的冰山一角給透露了出來……最開始的歐洲密報抄件從何而來雖眾說紛紜,但在刑部尚書王士禎去年臘月舉辦的一次詩文會上,有很多下人模樣之人在場外派送密報抄件,是目前能上溯到的最早來源,此後就以手抄形式的傳播愈演愈烈,而那幾個被二阿哥所逮捕懷疑的官員所謂「有太監夜擲密報」的說辭,則是由一等侍衛雅格布給惹人注意的官員出的主意,有些人被告知,一旦二阿哥逼得緊了,就這麼對上供述!
這個審訊的突破成果,秦空賊本人卻沒有在第一時間親耳得知。他在享受凌嘯給刑部破案所留下財富的同時,也必須要擔下凌嘯所捅的婁子-抬了昏迷的曹寅,給康熙皇帝報訊領罪去了。
而刑部勤王軍體系的撤退,主官秦空賊的不在部院,立刻就使得刑部向外透消息的渠道,自然又開始活絡了起來,消息哧溜一聲就傳播了出去……「審訊有了突破」的消息,當然是只能向重要人物專供的,但「曹寅被拷命懸一線,超親王自逐刑部堂」的消息,卻無洩漏機密之嫌,到傍晚時分就傳遍了宦門,自然,伴隨這這個消息流傳的,當然少不了凌嘯拷死曹寅,是為了架空康熙獨攬聖眷的揣測了,甫一入耳,就引來了名利場內外的一片嘩然。
流毒親王,毒蛇牙崩,眾叛親離了?!
密切關注破案情況的上書房,卻是在午時尾,就聽到這個消息了,滿堂的宰相亞相驚得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過,要提到駭然,就以李紱為最了。因為御花圓事件有功,李紱深得康熙垂景,頂替尹泰擔當上書房行走的職務,此刻,他在春日騷陽的溫暖中,卻汗毛都全豎了起來。李紱既然已經在御花圓除夕宴上力挺過凌嘯,自然絕對不肯「相信」凌嘯是為了架空康熙的,可緊要關頭的全盤放手,凌嘯就幾乎已經坐實了流言的「員誣」了,而這倒還是其次,關鍵是你堂堂一個超親王,怎麼能在政治上這般的不成熟,被人陷害一次就負氣而走,對得起康熙皇帝的信任期盼嗎?
不過,宰相城府是上書房眾人的必修本事,儘管大家都是在心裡排山倒海的各懷驚駭,卻沒有誰表現到臉上,良久,陳廷敬長歎了一聲,悶聲道,「曹寅生死不知,萬歲爺心裡定然痛心憤憤,咱們去明府去求見皇上,從容解勸一下吧。」
「嗚嗚哇哇……皇上,老身是遭了什麼天譴啊,逼死了夫君還不夠,還要逼死我的獨子啊……嗷嗚……」等他們趕到容若的府上,就知道自己等人錯了。宰相們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解勸康熙,而是解勸在這裡躺在地上痛聲嚎啕的孫保姆……開什麼玩笑,六七十歲的康熙乳母要是哭出了什麼好歹,那豈不是給如今這紛亂如麻的局面上火上添油嗎?
老婆子的痛哭之中,康熙一面無助地示意陳廷敬張廷玉等人解勸,一面卻是盡力壓抑著臉上的怒色……
儘管那壓抑後的怒色,瞎子都還能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