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凌嘯太過於敏感了些。
他總感覺到胤礽盯著薔妃肚子的目光,似乎凶光太甚了,而且,這理親王顯然十分興奮,甚至於還有咕咚咕咚的嚥唾沫的聲音。胤礽在興奮個什麼勁?這一點,不要說凌嘯疑惑叢生,就是胤礽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
總之,威脅一出口,胤礽就覺得好有一種立刻付諸實施的衝動,他敢發誓,只要薔妃膽敢再嚷嚷一句求見康熙,自己絕對會馬上下令將這女人按倒在地,然後撲上去用夾棍夾她的腿,用竹籤刺她的手指,用打板子抽她屁股,不,都不過癮,應該用台靴對著她的大肚子跺上個十七八腳……此時的胤礽並不知道,刑部酷吏那折磨人的生涯,已經像是毒癮一樣控制住了他的慾望,而心中強烈的太監型自卑,讓他不自覺地嫉恨著懷孕中的薔妃!
但薔妃能在一年之內得寵至此,她自然絕非僥倖,看到胤礽的猙獰模樣,氣早就瀉了七八分,一看超親攝政王面如死水地木訥不言,薔妃焉敢吃眼前虧,絕口不再提求見康熙之事,唯有低頭悶聲不語,擺出一副欲言又止、很有難言之隱的表情,卻嚶嚶痛哭著不肯再說一句話。
「你居然還不交代翻牌子檔案之事?」
胤礽勃然大怒,尖利的鴨公嗓迴盪在大殿之中,他明顯氣得不輕,站起身來就要去抓令箭,卻忽地看見凌嘯擱在公案上沒有動過的右手。猛然醒悟過來,今天審案的主官不是自己,超親攝政王才是正主呢,令箭一抓可就是有越權之嫌的!這一覺悟。立刻就倉胤礽就勢把手撐在桌上,轉身對凌嘯急忙道,「師傅您看到了,薔妃地嘴巴硬到了什麼程度,不打,恐怕是不行的了!」
凌嘯鬆開按住大母的大腿的左手,自失地一笑。從胤礽急怒時刻只問「翻牌子檔案」一事上,凌嘯明白這傢伙為什麼要對薔妃動刑了……只要證實了薔妃地確給康熙帶了綠帽子,以康熙的性格,不再搞一次腥風血雨的詔獄才怪。而除了自己和老十三十四等出國者之外。期間整個可能進入紫禁城的男人之中,都會有被懷疑的可能,當然。這裡面絕對不包括胤礽,他本人早在一年前就被「去勢」,已經不算是男人了,最沒有半點嫌疑!只要一主動請纓,主理詔獄的權力十有八九就到了他手上。就算不牽扯到他那些阿哥兄弟們的身上去,只怕也是個很好的削除異己、打擊報復、一雪恩怨的好機會!
凌嘯知道,胤礽即使如願興起了「綠帽子詔獄」。也絕對不敢用來對付自己的人,實在是有利無弊地,但大母的同情請求、自己的司法良心、太后地隱語暗示,都只允許凌嘯查明真相,而不是屈打成招!
想了想,凌嘯一看殿中的自鳴鐘,對胤礽和曹寅笑道,「對孕中皇妃動刑,是要請示皇上和皇太后的。此時已經太晚了,內廷宮門又即將要落鑰了,本王十分勞頓,這樣,咱們明日再請旨吧,早打遲打分別不大,你們覺得呢?」
他超親攝政王發出話來,胤礽和曹寅再有想法也只能憋著,諾諾了事,兩人散堂分別離開自然不提。凌嘯卻哪裡只是勞頓而已,看到懷孕六月的薔妃,他時不時想起公主府中的三子一女,一年不見孩兒們,思念得緊呢。況且局勢紛亂如麻,很顯然深宮內和朝廷上各有一個環節,要不然,怎麼可能把洩密案做得這般行雲流水?而凌嘯畢竟是初歸乍回,很多事情都不清楚地情況下,他很想先聽聽自家智囊們的意見。
看著薔妃被帶遠的身影,凌嘯腦海裡忽地又浮現出她似乎有難言之隱地表情,心中一動……薔妃不可能不知道我超親王是康熙皇帝的絕對信臣,但她為何有話不說,卻堅持要見到康熙才交待呢?是她的有些辯護之詞,是不能給康熙以外的人聽到的,還是這女人本就是在想辦法拖延,以等候同黨為她圓尾?!念及此處,凌嘯對本準備和自己一起回家團圓的大母低聲道,「娘親,您能不能再逗留一晚上,和薔妃抵足而眠,問問她是否有隱情?」
想到兒子還要去明珠府上拜祭和商議,大母思付今晚到天明,恐怕也難以有母子敘話別情的機會,遂爽然一點頭答應下來,立在宮門前目送凌嘯的身影,消失在紅牆黃瓦的宮道之中。
到得明珠府上,已是月斜星稀地亥子相交時分,容若、豪成、鄔思道、胡濤、胡駿和沈珂,正吃著素齋夜宵苦等著凌嘯的到來,辦完上祭明珠這納蘭族風流人物之後,又自有兄弟師徒主僕久別重逢的涕然感慨,半晌才消停下來。凌嘯肚子餓得是咕咕直叫,愣是饕餮大餐地秋風掃落葉,吃下了三四碗血紅貢米飯,打著飽嗝,聽方他們把京城幾個月來的大致局勢介紹了,然後喝著濃釅釅的碧螺春,把今日的經歷說了一遍。
康熙「正陽門淚奔」和凌嘯「風火輪跪叩」,大家已經聽胡濤繪聲繪色地講過了,但「前明公主後裔御狀」和「粉鑽玫瑰信物謠言」,卻是他們第一次聽聞,這等機要絕密之事入了耳朵,由不得他們不感佩和驚駭……高手過招,靠瞬息急智,康熙和凌嘯分別針對「遲姍姍」和「風波亭」挑撥謠言,做出了淚奔和跪叩,迅雷不及掩耳就予以了強力化解。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同一天之內,敵手竟然是又連出兩招,如果說「前明公主後裔御狀」是經過了長久準備,才在這一刻乘熱打鐵的話,那麼,「粉鑽玫瑰信物謠言」。則很顯然是呼吸間就信手使出,敵手也是才智不俗啊!
鄔思道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時候,胡駿一直直直地望著一年不見的凌嘯,不過喜歡陰謀為體地他可沒有停止思索。猶豫著說道,「爺,你剛才說那個薔妃似乎欲言又止,她……她會不會是真的被冤枉的?」
凌嘯不想對薔妃屈打成招是一回事,但說覺得薔妃是冤枉的,他可沒有傾向過,畢竟動機和條件都有啊,現在一聽小駿這麼說,凌嘯不禁一愣,「你有什麼根據。」
胡駿摸摸腦袋。「小駿聽爺說,您讓老太太今晚留在那裡,顯然您也覺得她恐怕是有些話不好說給皇上以外人地人聽。不過。小駿倒覺得,薔妃不會不知道您和皇上一體的事實……嗯,她會不會……話其實可以說給您聽,但卻不能說給堂上其他人聽呢?」
眾人一聽胡駿轉換了小小視角,掰開了個小小差別。頓時全都上了心。容若的臉忽地有了些難看,聲音都開始顫抖,「小駿你是說……她有可能不想說給胤礽聽。或者是不想說給曹寅聽?……你不會是指曹寅吧?天哪,那婷貴人是曹寅的親侄女……」
婷貴人竟然是曹寅的親侄女?!
凌嘯悚然而驚,一拍腦袋站起身來,猛然記起自己下午見到的婷貴人,她可是連十七阿哥都生出來了的!不說婷貴人比薔妃僅僅懷孕來得「勞苦功高,,光是婷貴人那曹家的漢軍旗人身份,就比漢人的熊氏更加適合提前冊封妃子多了……康熙為何不封婷貴人卻封了薔妃,這其中的確是與聖眷隆寡有關,可是。恐怕在婷貴人和曹寅地心中,只怕是絕對絕對的不平衡的吧!
寂靜,死一般地寂靜。
大家都知道凌嘯和曹家的關係一直不錯,尤其是曹敏,更是曾經有一段欲說還休的往事,現在形勢分析個大逆轉過來,即使僅僅是可能性,他們也只能在腦子中迅速地轉動,不好宣諸於口。但凌嘯的領悟力卻是非凡的,他很快就聯想到四件事。
曹寅和老八地關係一直不錯,本身在江南就長久負責結交士林的秘密差事,和士林走得非常之近,他自己就是個詩文之人,難保很多態度上不傾向士林!且其父曹璽,上次在自己密審時候撞牆自殺,本就是我不殺伯人伯人卻因我而死,更何況還說不清道不明,弄不好曹寅聽到什麼,不僅不信康熙當日的解釋轉彎,反倒對自己懷上了不共戴天地「殺父之仇」呢!
再者就是曹寅之前長久負責江南的偵知處事務,辦起機詐隱秘之事來經驗豐富,現在他又兼任了內務府總管大臣的職務,如果說有太監宮女會拍薔妃「未來皇后」的馬屁的話,那也肯定有人拍「縣官不如現管」的曹寅的馬屁,弄出密件抄本洩密,也同樣不是難事!
而最最可能是讓他們叔侄女感到不忿的,是薔妃後來者居上的嚴重心理不平衡!
從這四個角度上來講,他們叔侄女要是聯手起來,在宮中抄錄密件洩密-燒燬翻牌檔案-消失掉個把小太監?那還真是一箭雙鵰,既順手整治一下自己這「殺父仇人」,又除掉受寵地薔妃!
這本是政爭的洩密案,如果糾纏進了如鬼似魅的宮帷爭鬥,只會讓凌嘯更加的迷茫。他左也思右也想,卻一下子失去了冷靜心,反倒在難以撥開迷霧的焦躁中,覺得好生痛苦……曹家不會真的這麼做了吧?
可要是萬一曹家真的這麼做了,本已隨著雍正死去而很難敗落的曹家,就會在自己的嚴酷報復中敗落?難道《紅樓夢》的誕生是文學宿命,竟然要我來催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