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羅上校的突然死去,並沒有影響到凌嘯主導的「六方會談」。
背了黑鍋的呂宋總督古蘭德凱,已經被從台灣接到了福州,凌嘯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人去把古蘭德凱放出來,作為西班牙的候補,參加玉佛樓大堂的會議。可是,這位聯合艦隊的司令官一進來,就讓大家望著他目瞪口呆。半個月沒見,皮爾頓少將等人差點都認不出他來了,古蘭德凱的體形原本較為健碩,現在卻消瘦得讓人擔心風太大吹走了他!堂堂西班牙子爵,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一進來,凌嘯那十分扎眼的金絲玉甲,他都視而不見,注意力全在菩薩供桌前的果品上,頓時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撲過去啃得津津有味。看到這一幕,四國將帥們,對自己丟給呂宋的黑鍋,心中都多多少少有些覺得歉疚。
凌嘯卻不管古蘭德凱能不能進入角色,逕自坐在主位上,看一眼擔任翻譯的法裔馬仔梭思盧,和五國將領們展開了磋商,幾個主要議題都進行得很是順利。
中國赴歐使節團的啟航日期定在了四月初八。而規模卻是空前的,不算各國殖民地的高層陪同,也不算軍艦上的官兵水手,僅僅是清朝的使節團總人數,便已經達到了五千人,至少需要分乘四十餘艘戰鬥和運輸艦船。這讓曾經承諾免費運送的皮爾頓等人大為肉痛,心知沿途地各個補給要塞恐怕得雞飛狗跳了!
在赴歐路線上。凌嘯選擇了東海──南海──麻六甲海峽──安達曼海──印度洋──阿拉伯海再到紅海的海路,然後在蘇伊士以陸路入地中海,以節約繞行非洲東西海岸線的大量時間。英國、荷蘭、法蘭西和葡萄牙四國,由其遠東殖民地各出八艘戰鬥和運輸艦船,沿途的領航、補給和護衛,法國更是要將克拉樂少將等十餘名將官交給凌嘯做人質。以確保蘇伊士陸路上的安全。
不過,有了點「戰場垃圾」做資本的凌嘯,決定全面考驗福建水師和勤王海軍。所以,他還選擇了兵分兩路地行程。繳獲來的八艘戰列艦和巡洋艦,將快速修理後啟航,加入到出使的行列,只是,在紅海分手之後,由四國艦隊各派三艘戰艦護送清軍艦船,沿非洲東海岸──好望角──西海岸──直布羅陀海峽抵達地中海。走一次史無前例的武裝遠航。這無疑是一次開闊中國海軍視野、鍛煉其將士和水手能力的壯舉。人家能航行的,我中國也該走一趟!當然,為了其間所花的費用,凌嘯沒少和皮爾頓他們爭得面紅耳赤,甚至還拍起了桌子。到最後,以允許四國在福建平價購買一批庫存生絲和瓷器,作為不白陪一趟的貿易補償,方才達成共識。
至此,一整天的磋商下來。出使之事的大方向,已經基本敲定,剩下地細節。就由各方下屬去統籌協商調度了。
凌嘯十分滿意這種結果,心中高興之下,大聲吩咐賜宴款待這些談判代表。畢竟,能夠搞定邀請中國使節團赴歐談判全面通商,將是一件轟動全歐洲、且符合各國利益的大功勞,從他們一樣興高采烈的笑臉來看,恐怕是除了西班牙的古蘭德凱略顯落寞之外,皮爾頓、克拉樂、斯特朗姆和穆普雅德,都將受到各自國王的賞識。從而在將來一躍成為備受重用地官僚,搞不好,這些率先和中國交鋒、交流的遠東殖民地主官,將會各王室在對華關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為中國的利益著想,凌嘯對他們的籠絡和結交上,最好是給他們一點點地人情味。
「∼∼啊?!……又賜宴?不,駙馬殿下,我不吃宴席,我要新鮮水果。來點基圍蝦也行!」古蘭德凱大吃一驚,刷地一聲站起身來,滿臉都是恐懼之色,他已經被特色湘菜給嚇怕了。不過,這位總督先生實在是太激動了,以至於站起時翻倒了桌上的備忘錄,恐怖的表情,更是讓皮爾頓幾個心中鄙夷萬分……注意紳士風度啊我地子爵大人,我們昨晚吃得何等美味,難道你的舌頭不是人類的味蕾?!
凌嘯既然決定有人情味,自然是要好言好語地安慰他的,當即上前為古蘭德凱拾起備忘錄,正待要告訴他今晚定是美食,卻忽地被這份備忘錄中飄落的紙張給吸引住了∼∼∼好端端的白色宣紙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被古蘭德凱用鵝毛筆寫得滿滿的,這倒沒什麼,關鍵是宣紙竟被他的書寫很是弄破了不少地方,很顯然,古蘭德凱寫下這些字的時候十分用力∼∼∼「呵呵,總督大人寫得一手好字,真是入紙三分啊。來,梭思盧,給爺翻譯一下,讀!」
梭思盧已經被凌嘯任命為千總,一身打扮,也和南懷仁等著名傳教士相同,也是石青色官服,見凌嘯要他翻譯,哪敢怠慢,接過宣紙就讀上面地西班牙文。
「噢,我的心好痛好痛!我曾經年少輕狂而無病呻吟,也曾經為勾引淑女故作深沉,但這一次,我真的心痛,為呂宋艦隊的基本覆滅!英明的伊莎貝拉女王啊,偉大的哥倫布爵士啊,你們曾經開創西班牙殖民之局,如果活著看到,你們心痛嗎?葬送無敵艦隊的腓力二世啊,你說輸給英國人不可恥,我們都信了,可如果你活著,看到呂宋艦隊被東方人葬送,你還能告訴我們不可恥嗎?……」
凌嘯聽著聽著,漸漸明白過來。自己看在呂宋沒了什麼艦隊,也就沒有給他提什麼太多供給物資要求,想不到,古蘭德凱居然百無聊賴,連列席「聽會」都不用心。竟然在底下偷偷寫詩!
梭思盧繼續讀,「……曾幾何時地輝煌,到今天如地中海浪花的泡沫,國王啊,紳士們,國民們。你們今天知道了奢華享受的罪過了嗎?猛回頭吧!猛回頭,就可看見那土崩瓦解的坍塌!猛回頭,就可見那人進我退的困局!猛回頭,就可知英雄遲暮的悲哀!猛回頭吧!上帝才會饒恕我們地!」
聽見古蘭德凱在文中邀請了好多西班牙歷史名人,來看呂宋艦隊的淒淒慘慘,起先,凌嘯和克拉樂等人都是覺得好笑,皮爾頓更是傲然於英國搶奪了西班牙的風采,但等到「猛回頭」三個字一出,凌嘯卻是肅然起敬。同時也是心中凜然。
乖乖,我的《好戰制裁令》和搶劫馬尼拉,是不是把西班牙逼狠了一點?要不然,出現在我國辛亥革命前夕的《猛回頭》,咋就有了一個西班牙版本?!
雖然凌嘯深知西班牙的沒落。決不是自己的責任,但他們輸給了遙遠的東方,絕對比輸在英國手上要受刺激得多,搞不好,百多年被英法欺負的悶氣。全都往中國身上發!常言道,刺激太狠了,就得要擔心別人的報復。不過這句話顯然不適合西班牙這沒牙老虎∼∼現在地西班牙,海上力量主要是在南美洲的艦隊,那裡才是馬德里上下心目中的戰略重地,凌嘯才不擔心西班牙艦隊東調呢!
想到這裡,對古蘭德凱的哀哀之聲,凌嘯快速地在心中權衡了一下利弊。古蘭德凱的激憤版《猛回頭》,要是傳回馬德里,說不定在強烈刺激之下,會促使西班牙上下認識到奢華誤國地道理。整個王國開始重視內政建設,從而綻放第二春呢。要真是那樣的話,歐洲的爭鬥可就更加熱鬧了,這一點是符合中國利益的。所以,凌嘯忽地發現,自己對西班牙的刺激,似乎還不夠狠,要是能做到讓古蘭德凱猛回頭回得更猛一點,就更好了!
但在國際博弈地策略上,打一下之後還要摸一下,這圓滑的道理,凌嘯還是懂得的。即使摸不了,也得要作出一個摸地姿態,便於轉移注意力,也給日後設法周旋留些餘地。
「子爵先生好血性!本駙馬定要請你吃一頓美食,來人,請古蘭德凱子爵到後園西花廳!」凌嘯看一看戰戰兢兢的古蘭德凱,豎起一支大拇指,春光和煦地發出邀請。就這樣,古蘭德凱無可奈何地到了西花廳,心中不知道自己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死法。這也難怪他惴惴不安,在人家的地盤上大放厥詞,說一些頗不服氣的話,要是碰到了寬宏大度的人還好說,但凌嘯這種人……不說阿思羅被他從活蹦亂跳氣到死得硬挺挺,光是因為個不得逞的陰謀,凌嘯他就要搶馬尼拉百多萬兩銀子,顯然是睚眥必報到了極點,和寬宏大度四個字,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不過,古蘭德凱這次卻看錯了凌嘯。西花廳之內請他吃的,是中國八大菜系之一地閩菜,清鮮淡爽,十分香甜可口,和湘菜的辣味比起來,讓身為外國人的古蘭德凱如食珍饈,連湯湯水水都喝得乾乾淨淨,而緊接著,凌嘯又給古蘭德凱來了一道更加美味的。
「什麼?!駙馬殿下,您……您真的願意和我們結盟去打日本,逼迫他們通商?!」古蘭德凱大吃一驚,怔怔地望著凌嘯,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第二個念頭是有陰謀。
凌嘯卻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真誠得猶如是不妄語的佛教徒,「古蘭德凱先生,日本雖是開始閉關鎖國,但他們佔我琉球列島,又屢次在庫頁島和鄂霍次克海域挑釁,那可是我國的喜拔你牙領土領海,總之,是到了該教訓他們的時候了……」
「不不不,駙馬殿下,那裡沒什麼特色產出,我個人對日本沒什麼興趣,您的好意,我這次回國,將稟報給查理國王陛下,由他來裁決。謝謝了!」聽凌嘯談到中日紛爭,古蘭德凱越發覺得有陰謀,生怕凌嘯是想要西班牙當炮灰,趕緊打斷了凌嘯的話。
再說他們西班牙的貿易重心,是南洋的香料和中國的茶葉瓷器和絲綢。何況日本現在唯一願意對外通商的,本就是只有中國一家,若是為了通商的目的,中國本來就不被排斥,他凌嘯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會這麼好心,愣是打到多一家去搶自家的生意?!
「西班牙真的不要日本?!」
凌嘯心中暗笑,口中卻是激將起來,索性把摸一摸的姿態擺得更甚,卻讓古蘭德凱更加疑神疑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