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些不好。
康熙居然不顧亥時深夜,竟然派八阿哥和熊賜履兩人來公主府宣旨,可凌嘯現在不在府上,蔣皆思也是有些頭腦,深知這種欣馨公主久去不回的關鍵時刻,夤夜而來的聖旨,不能不看,頓時也不說出凌嘯不在的事實,逕直安排人準備禮儀,請八阿哥他們稍候,自己卻飛奔著來到後園尋找雅茹或豪成討主意。
鄔思道讚許地看了蔣皆思一眼,眼珠急轉之下,馬上命人去請雅茹起身接旨,自己等人則在後堂聆聽。畢竟,除了凌嘯之外,懷柔公主才算得上是這裡的主人,又和八阿哥同為宗室兄妹,她去,比豪成這大哥身份都要合適得多。
八阿哥一臉肅穆地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戊寅之變天下鼓蒙,獨勤王軍不負朕創軍賜名之初衷,以全忠而細察,以細察而尋朕蹤,將領棄厚爵如糞土,軍士戰逆軍似親仇!朕心深感,而素幾垂淚至天明。著上書房、兵部、吏部、戶部詳議勤王軍戰死烈士之厚賞重恤,各有司速辦勤王軍職銜將領弁佐之核功、考能、任用、晉陞,並列制勤王軍充擴之奏,使其速速恢復戰力,以負捍疆衛統之任!欽此。」
這道旨意乃是題中應有之義,豪成沈柯等人在後面聽了,都是高興,看來康熙要給勤王軍加餉充編擴軍了。鄔思道卻擰眉暗驚。他倒只注意其中地一條巨大變化,康熙皇帝這次把兵部等三部塞進來,開始在組織上介入軍官考核與任用,是勤王軍從成軍以來前所未有的事情!難道康熙準備將勤王軍由凌嘯的私人軍標改成國家武裝不成?要不然,那一句「捍疆衛統」是什麼意思?!
吏部尚書熊賜履,顯然還是很介意今日乾清宮的羞辱。但他是本份差事不得不來,又不敢對懷柔公主無禮,宣旨的時候難免有氣無力。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賞勤王軍副將黃浩二等候爵,加太子少保銜,拔勤王軍提督統率勤王軍。賞勤王軍總兵金虎二等候爵,加太子少保銜,欽命浙江巡撫。賞勤王軍副將特廷二等候爵,加太子少保銜,欽命杭州將軍鎮守浙省!賞勤王軍參將陳光鶴、周文淵、彭友、何智壯、祁司理、萬良雄、柬達桂、多贊三等候爵,加兵部侍郎銜。分任兩省駐軍總兵、副都統!賞欽差香胰督辦使豪成一等伯爵,加兵部尚書銜,欽命福建陸路提督。賞前國史館侍讀顧貞觀一等伯爵,加太子少傅銜,欽命福建巡撫!賞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一等伯爵。加太子少保銜。欽此。」
熊賜履把這道聖旨宣完,感到全身輕鬆,對驚奇萬分接過聖旨的雅茹一行禮,即逃也似地告辭而去。勤王軍系軍官的大批封賞,這個老先生以為。多多少少都有凌嘯幫康熙辦好石玉婷改嫁事的酬功因素,那可是以自己顏面掃地換來的,他如何厚臉皮。都難得在凌嘯的地盤上呆得住啊。
八阿哥的臉皮也不厚,但卻以等候凌嘯回來的名義,留了下來。
戊寅之變,讓胤祀倍感邊緣化,風頭聲望被老十三老十四搶個精光,尤其是昨日和兩個弟弟一起受杖責的隆科多,今天卻入了上書房,這使得開始時候幸災樂禍的老八,戒備頓生。原來。挨打的,不一定是失寵地!有了這層領悟和警覺,本來就要來和凌嘯接觸接觸的胤祀,拜會之行就迫在眉睫了,不料,今日康熙卻交給了他一件這樣的差事,讓他越發感到風雲詭變聖化莫明,不和與自己有諸多經濟聯繫的師傅交流一下,胤祀連一步都不敢邁啊。
他這一留,搞得在後堂興奮自己越級當官的豪成一驚,鄔思道卻是眼中精光一閃,對豪成悶聲道,「大公子,事有蹊蹺啊,走,咱們去和八爺聊一聊。」
胤祀顯得是愁腸百結,剛剛客氣地送走堂妹雅茹,正捧著茶杯出神地想著心事,忽見出來了豪成和一位中年殘疾文士,微微一愣,立刻就明白過來,這位應該就是京師官場暗傳良久地鄔靜仁──神秘的西禪寺首席先生,因為殘疾而不能像顧貞觀一樣做官的白衣卿相。
老八知道他在盛京和容若主持混淆地方督撫視聽,在康熙處的功勞也不可小覷,寒暄中也不敢怠慢,一把拉起豪成,側身避過鄔思道的拱手禮,笑道,「呵呵,恭喜豪成這次當了福建陸路提督啊,倒是可惜了先生,不過,羽扇綸巾百萬雄兵、仲舒一策天下安定,鄔先生豁達國士,也不必在意心底。呵呵,胤祀向來佩服先生,也嫉妒駙馬啊!」
鄔思道客氣幾句,知道他這樣地文阿哥是真的欣賞自己這類人,當下也不矯情,笑道,「八爺,鄔某冒昧相見,一是仰慕八爺風采卻素幾無緣,二來,也實在有一事不明,卻無從揣摩,想請八爺解惑一二。這兩道聖旨,是皇上今日晚間廷議過才發的,還是直接召八爺進宮領差?」
胤祀自己都是漿糊一樣混沌,何嘗不知鄔思道也有疑惑。反正官場揣摩是人人都必須做地,也不是忌諱,立刻道,「我事先不知情,戍時才接到李德全的傳信,入宮直接取的聖旨,皇上什麼也沒有說,他老人家有沒有徵求過誰的意見,我也不知道。先生,依我看……皇阿瑪好像漏掉了一道聖旨……」
鄔思道當然明白,康熙漏掉的是凌嘯的封賞聖旨!這一漏,在明眼人的眼裡,所有勤王系的豐厚封賞,分明就成了「架空」凌嘯的一道風向標!鄔思道心驚也就驚在這裡。康熙皇帝,他是「漏」掉地嗎?!
「八爺,許是皇上還在思量如何封賞呢,這不,福州將軍、欽命東南鎮撫使、浙閩總督三個頭銜還在呢。」鄔思道笑瞇瞇地說道,他的打開天窗說亮話。讓一旁的豪成擔心不已,先生這是怎麼啦,這些話怎麼能夠跟八阿哥說?
老八眼中異彩一閃,再看向鄔思道的時候,已是氣勢不足,點點頭,笑道,「呵呵,先生說得是。胤祀身為皇子,理會得。明日我就給皇阿瑪建議,畢竟,拾遺補闕也是皇子責任嘛!哦,不早了,看來。師傅今晚回來得會很晚,這樣,豪軍門,先生,請轉告我的致意。明日禮部還有一大堆的部務,胤祀就告辭了!」
鄔思道也不挽留,送走了他之後。以一種前所未有地凝重吩咐沈柯,「小柯,我要靜室,焚檀香,炭火不可太重,二公子一回來,你馬上請他來見我。」
豪成一驚,比鄔思道和老八這些人精慢上一拍的腦筋,也頓時清明過來。寒聲道,「……先生,皇、皇上是要砍梧桐樹了嗎?……是不是?是不是?!媽的個……」
「大公子!」鄔思道怒喝一聲,打斷了豪成的憤懣粗話,怒道,「注意淨口!唯一能確定的是,想砍梧桐樹的,是老八!他弄不清皇上正處於心靈受創期間,竟然異想天開,猶豫著要不要趁著我們駙馬爺失勢了,他好發動朝臣清流大肆攻擊,以求得皇上的聖眷加隆,哼,有這麼便宜的事嗎?!我已經警告了他,相信他也明白過來了。我提駙馬爺的三項職務,並不是就職務說職務,職務是可以一道聖旨就削掉的事情,但皇上下旨,命令十幾二十幾個勤王軍將領全面掌控浙閩,這又不合架空分化權臣地常理!也就是說我們勤王軍聖眷未絕,他老八敢落井下石,就算今日他得逞一時,日後他即使帝位有望,東南兩省幾十萬兵馬,也誓將叫他當不成!」
豪成萬萬沒想到,自己親身參加的短短見面,其中的幾句話,竟是你來我往拳腳相加,刀光劍影殺氣重重!
這是他一年多在湖北絕對沒有見到過的「盛況」,到現在,豪成才明白了,弟弟凌嘯表面輝煌壯麗的權臣生涯,每一天都過得不能掉以輕心,也有著好多地不得已!想到這裡,豪成立刻為自己曾經誤會弟弟而心中劇痛,我還是個人嗎?自責之下,關心更甚,豪成竟是一路腆著臉跟隨鄔思道來到靜室,「先生,我知道你要靜思,最後只問一點,照你看,皇上究竟有沒有……有沒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意思?!我……我們要不要做好準備?」
鄔思道看著豪成緊張的模樣,忽地想起自己的父兄,眼睛裡面不禁一潮。是的,自己和凌嘯一樣,才智遠遠超出家人,可這些家人,儘管不能理解,甚或不能認同自己地事業,可關心發自肺腑,牽掛無日無時無刻不在。
鄔思道頓時柔和地說道,「大公子啊,詳情確切的,思道還沒能想清楚,但有兩點是好消息。一是剛才說了,皇上如果要砍梧桐樹,就絕對會下旨各將領分掉各省,否則豈不是給他忌憚的人以兩個省,他傻了啊?第二,你以三品湖北經濟欽差,僅憑天津衛接應之功就升為一品福建陸路提督,難道皇上不知道你是駙馬地哥哥?!……要知道,駙馬爺不僅是我們的梧桐樹,也是皇上的梧桐樹啊!」
先生的兩條很有說服力,豪成大感放心,不料,就是這今日讓他百般折服的先生,接下來的一句話,讓豪成目瞪口呆。
「好了,怪現象,我要怪研究!來,大公子,閉關之前,你給我七八個嘴巴,讓我也心靈受傷,來試一試!」
豪成正想告訴鄔思道,這法子絕對不靈,就算我下得手,打得滿臉桃花,你也不會受傷。這時,就聽見身後有一個好聽的聲音幽幽響起,如黃鶯鳴谷。
「鄔先生,你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曉得,你一直很喜歡的綺夢,是喜歡男人多一點,還是喜歡本公主多一些。」
鄔思道看著從縈懷樓聽曲回來的黛寧長公主,不由得臉色慘然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