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下子站起身來,繃著臉,卻是淡淡說道,「眾卿先用,凌嘯你隨朕來!」
在上千隻眼晴的注視下,君臣一彎一拐地沿著園中亂石小徑穿行,來到一處八角重簷的閣樓前,令凌嘯驚奇的是,一等侍衛武丹居然從樓裡出來了。康熙一擺手,向武丹今道,「朕要和駙馬密談,你要保證談話內容,唯有天知地知朕知駙馬知!」
「喳!」武丹領旨後一擺手,樓前樹影間,上百條人影竟然影影憧憧地向外圍撤離了幾十步。
進得樓來,凌嘯一打量,嚇了一跳,當中很大的牌匾上寫著鎦金的
「偵知」二宇,顯然這就是康熙直接掌控的偵知處,不知道康熙把自己
領到這最高機密的位置來,他是要和自己密談什麼?
康熙居中而坐,望著心神不安的凌嘯久久不開腔,盯得凌嘯心中直發毛。
宮闈之中,明爭暗鬥,往往就像是幽山深潭,逆波橫流、暗流湧動,即使是身處其中的人物也難以知曉事態的全貌,更不用說外人窺視所得的一鱗半爪。想想自己所預料揣摩的,都將是自己在這一次風波之中的依據,只要其中的那一爪分析得謬之分毫,自己和一大幫子親屬的命運也將差之千里,凌嘯就忍不住對眼前的康熙又畏又怒。
他卻不知道,其實,即便是萬乘之君的康熙,也和他一樣對宮闈事更加無奈、恐懼、和傷心,不同的是,感情上的受傷,他所承受的比凌嘯還要重的多,因為那些冷冰冰算計他的,都是他的親人。
康熙見凌嘯也不說話,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歎了一口氣道。「凌嘯,朕不欲騙你的。一代君王,不能以誠正對待忠貞臣子,卻去使心機詭詐手段,他自己心中也不好受的,你能體諒嗎?」
凌嘯知道大家都看穿了彼此地明白,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說道,「皇阿瑪既然能把我帶到這裡來,已是對奴才最大的信任。自我接到廢太子地消息,我就每日都在為皇上擔心。皇上,奴才絕對體諒。絕對忠貞!君有憂、臣當壓身家性命充前陣!」
「好!」康熙猛地站起身來,眼中霧氣一朦而清,「你告訴朕。你覺得朕還可以活多久?」
靠,我又沒有說過我會算命,搞個納蘭半仙的幡幌招搖撞騙過!這個問題雖是不好回答,但凌嘯從康熙問這生死之事中,敏銳地感覺到,君臣二人今日的密談,不會離了身前身後事,凌嘯伸出五個指頭,「人生七十古來稀。八十叫毛毛,奴才希望皇阿瑪再活五十年。」
康熙一楞,什麼是八十叫毛毛?難道是八十耄耋,這奴才不認得?剛要苦笑,卻見凌嘯嗖地一下縮了一個指頭,「但皇阿瑪總是愛民如子,憂心四方,勤於政務,古人云,過勞神則不利養生。可能會為您的億兆子民累得減壽十年。」
仰臉看看樓外皎潔明月,康熙點頭,他要當作為之君,此減壽合情合理,聽來很溫暖。凌嘯又嗖地又縮回一個指頭,「俗話說一滴精一滴血,皇上為大清朝生下了二十多個子嗣,雖是很多沒能常年序齒,但皇上的精力還是用了的,可能會讓您為了宗室血脈再減壽十年。」
這也能當成是減壽的理由?!康熙呆了一下,想想古今皇帝之中,的確自己是子嗣最眾的,但他此刻再去後悔生得太多,也是晚了。看看凌嘯還豎著的三根手指,很是擔心這奴才再收回手指去,但人怕什麼來什麼,凌嘯把一個中指縮了又伸,伸了又縮,很是猶豫。
康熙想想這個敢於妄言自己壽命幾何地臣子,忽地很覺得有點殘酷的溫馨,換了張廷聖佟國維他們,誰肯這樣真心?「凌嘯,朕與你翁婿一場,你是不是要告訴朕,倘使皇子阿哥們鬧起了奪嫡黨爭,朕可能死於蕭牆之禍,也可能會因為操心太甚再次減壽十年?」
不愧是千古一帝,心胸寬闊也才思敏捷!凌嘯暗讚一聲,連忙跪了,也不言聲,算是默認。半晌,康熙忽地流下了眼淚,「朕怕子嗣艱難,所以盡力多生,想不到生多了卻要減壽,等他們長大了,卻一個個齷齪得像是狗屎一樣,還要折磨於朕。」
君臣一時無語相對。
「十天之前,朕凌遲了太醫葉城!」康熙忽地幽幽道,恰逢一陣涼風從窗口吹來,凌嘯頓感全身一顫,頭皮發麻。葉城是自己恩人的伯父,也是曾經和自己一起救太后的太醫,後來投入了四阿哥地門下,他犯了什麼事要被康熙凌遲處死?為何老四卻屁事沒有?
「朕既然把你帶到這偵知處,就把偵知處審訊地結果告訴你……」。
康熙三十六年七月二十四日,內務府稟報康熙,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之母密妃王倩,忽於午時末在鍾萃宮自綴縊亡。這個來自蘇州的漢人女子,一向是康熙的最愛,要不是其他皇妃處也需要應卯,康熙恨不得日日翻他的牌子。乍聞噩耗,康熙急怒悲悲痛攻心,竟是昏迷過去,剛一醒轉,馬上就怒命武丹徹查此事,他百分百確定,自己的百般寵愛,加上還有兩個皇子以後可以依靠,王倩是絕對不會自殺的!
滿清十大酷刑輪番上後,鍾萃宮的太監宮女們全招供了,密妃死前,太子來過,還驅走眾人。自小和康熙都是穿一樣顏色、用一樣紙筆的胤礽,這一次竟然要和康熙用一樣地女人,用一個女人!這個曾經覬覷黛寧的皇太子,沉迷於熟女的魅力不能自拔,何況王倩不是一般的熟女,是康熙一個人乾綱御用的,是兩個兄弟的老娘,這更讓皇太子心中別有一種癢癢。
但他是沒有膽子碰這個禁忌的,儘管他經常在後宮中通行無阻。這一點,康熙怒歸怒,卻是明白兒子的膽量不致於此,否則。他為何在被康熙警告之後,再也不敢動黛寧一根毫毛?武丹被康熙勒令再查。偵知處全員出動,細勘鍾萃宮一草一木,詳查事前事後的所有動靜,這一查,還真給他們查出了蹊蹺。
據太監宮女們講,當時太子面紅耳赤闖進去之後,不久竟然喘息歡叫如牛,高亢興奮的叫聲幾乎連宮門口都可以聽到,更讓康熙氣得吐血地是,愛妃王倩地囈語嬌呼聲更加的大。簡直可以用高潮迭起欲仙欲死來形容,因為太監們說,叫聲持續了一刻鐘之久!
「凌嘯,你可知道。倩倩不僅僅是被他們強姦了身子。還被他們強姦了精神!嗚嗚。」康熙嗚咽唏噓,已經是老淚縱橫,悲傷得十分不堪,「葉城這廝竟是在給胤礽和倩倩兩頭治病,那一日開地藥方,殘渣裡面都查出了淫藥成分!這個殺千刀的,算計朕的兒子,算計朕的愛妃。你說,該不該千刀萬剮!」
凌嘯哪敢不點頭贊同,雖然他直覺意識到葉城只怕也是一個被人指使的棋子,但眼前康熙無疑是遭遇了一件人生慘事,就算是普通人,兒子奸了後母,身為父親,怎麼不心痛欲絕,絕對值得同情。
「是老十這個畜牲!朕已經把他活活勒死了!」康熙眼中的恨意一下子烈火一般燃燒起來,彷彿對那個已經死了的老十還不肯饒恕。全然不顧凌嘯耳聞父殺子的驚愕,咬牙切齒道,「他以為朕知道葉城是胤禛的門人,就會嫁禍四阿哥,哼!難道朕就查不出那些淫藥的來源,就是老十在關外長白山給葉城謀來地麼?」
凌嘯今天其是開眼界長見識了,人心鬼蜮啊,白熱化啊,生死相搏啊,這些詞彙在他心頭滾來滾去。做得出這種佈局的,皇子之中大有人在,但老十肯定是冤死的,他有這膽子,卻絕對沒有這個心機。
雖然凌嘯保留也可能是老四背後手腳的懷疑,但案子是康熙查地,反正康熙已經盛怒地殺了老十,他也只能默認。一面給康熙揉著背為他順氣解勸,一面為凌嘯自己憂心不已,容若聽個夢醒囈語都嚇得要死,那自己聽了這絕對地機密醜聞,腦袋還能安居多久呢?
正在茫然無主意,康熙卻漸漸收了哭聲,「本來,朕想要原諒胤礽,可是朕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拿著刀割開御帳,窺視朕接見武丹,偷聽我們的談話。這不是著相是什麼?他心中無鬼,真是君子的話,不曉得來給朕直接陳訴冤屈?他如果真的因為侮辱了母妃,要羞愧得自盡的時候,朕難道就會讓他這被冤屈之人死?!」
凌嘯無言苦笑,一句話都不敢說,不過胤礽的心思他明白。向康熙認錯,表達自己玩了他老婆的歉疚,的確,血脈相連之下,康熙是不會殺了他地,但誰敢保證康熙不會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深深地看了看兀自氣憤的康熙,很不能平靜下來。別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可看看老康的兒子,哪一個是省油的燈?!現在,凌嘯的心中只有一個詞閃過,自己和這般智計百出、心黑手毒的皇子們鬥,無異於與狼共舞,弄不好,有一天被他們賣了,自己說不定還會給他們數錢呢!
正感歎,卻聽康熙痛苦地說道,「朕當父親、是不是當得很失敗?凌嘯,你來幫朕品評一下諸阿哥!」
凌嘯心頭一震,來了,正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