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圇判案、拉人頂缸的結果,除了逼得討逆軍中矮子們發明了「隱形高跟草鞋」之外,毫無結果。
張略也很明白,劫掠百姓對討逆軍十分的不利,可是,什麼事情都是有慣性的,尤其是搶慣了的事情,這一點張略缺乏痛改前非的決心,更缺乏痛改前非的約束機制。他在當晚看到城中煙火四起和和聽到哭嚎怒罵的時候,只能歎一聲,原來自己比起李自成還是差那麼一點點,就眼前的這個軍紀,張略明白,就算自己比張獻忠強一點,這一點只怕也強不了多少。
倭寇不改他們自明朝就培養起來,而後被戚繼光所打擊掉的劫掠慣性,知無堂堂眾更是以無所不用其極來起家的,這種慣性讓他們看到倭人武士滿載時很是眼紅,很快,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一律或偷偷摸摸、或明目張膽地加入了搶劫的行列。百姓被他們搶劫凌辱時候的不爽快,更是激起了他們的血腥,因為在自我辯護心理的左右之下,他們的武力,就有著憤憤的不平,老子們捨生忘死在韃子黑暗下解放你們,只是要徵用一些財物以資軍用,還這麼唧唧歪歪?並在這種心理之下,衍生出一句高尚的口號,「資軍光榮,資敵無恥!」
這句口號,伴隨著搶劫者慢慢的荷包,迅速像瘟疫一樣傳遍了全部延平府的討逆軍,同時更是瘟疫一樣傳向將樂、沙縣、尤溪、順昌、永安諸縣。延平全境陷入遍地哀嚎唾罵之中,大官搶大戶,小官搶平民,而小兵則對準了農戶,稍有阻攔,揮刀就剁。挺槍就戳。
而幸好地是,張略還是給老百姓留了一條路。他無力在短時間之內約束這種上下全然參與的荼。毒百姓,但他很明白一點,不能在短時間之內扯起十萬以上的大軍,那凌嘯喘息過來之後,就能夠把他碾為齏粉,僅僅是眼珠一轉,張略就發佈了一條令全延平府目瞪口呆的大元帥令,將「壞事」成功地轉化為「好事」,從而被一片阿諛把他包圍了好幾天。
「凡一戶之中。有壯丁攜刀槍及可戰農具參加討逆軍者,可頒發五保戶軍屬牌一枚,懸於門庭,可保證不被資軍、不被夜擾、不被嚴訊、不被稽祱、不被徭役。討逆軍所屬但違此令者,殺無赦!」
張略不愧是久操惡業的人。這一招果然毒辣,尋常老百姓就算怕日後朝廷算賬,可那也是日後的事情,眼前不出個壯丁參加討逆軍,現在就活不下去!
蝗蟲一樣蜂擁而來地討逆軍一看門口無牌。會搶得你銅板、牲畜、糧食全都精光,連棉絮、鍋碗、門板、衣服都一掃而空,這些都是討逆軍用得上的東西。可這還不算完,除了光棍無所畏懼之外,本就窮得沒有布片蓋腚的普通人家,還要苦苦哀求討逆軍放過妻女。於是乎,當兵的人越來越多,往往是一家倒霉遭殃,馬上就戶戶報名參軍,儘管要自帶糧食和武器,但好歹還能留些東西給妻兒父母。
人性的潘多拉魔盒一但打開。新加入的壯丁,大部分難以抵抗那不勞而獲的快感,更大的蝗蟲群席捲開去,竟是短短兩天不到,在七月二十八日的時候,延平福寧建寧邵武四府二十二縣相繼陷落。張略也看著報上來的軍報統計大為興奮,討逆軍在自己地妙計之下總數竟達到二十八萬之眾!儘管他知道這些連軍服都沒有的軍隊,嚴格來說不能稱為軍隊,但他相信,新「光復」的十來個縣,會讓這數字更加龐大,蟻多啃死象的道理,他實在是供奉至上的。
早就從福州細作得到消息地張略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集中軍隊,尋機訓練一番。黃軍師和蘇服探討起義大計的一些討論,他張略又不是聾子,當即就一聲令下,「傳令下去,收集沿江漁船,以麻袋裝滿泥沙,至南平葫蘆山江中沉沒,哼,施世驃,老子堵塞閩江十幾里的水道,看你還能不能過來打到老子!哈哈!」
四個總堂香主沒有時間跟著大堂佬湊趣,他們要忙的事情多得很。各縣縣令要任命,那可以先行委任在當地早就潛伏很久地堂眾來擔任,可人到用時方覺少,半省之地被暫時打下來之後,他們才悚然而驚,肯跟隨他們的讀書人實在是太少了。堂中原有的識文認字地兄弟,滿足近三十萬大軍的軍令起草頒布傳遞都吃力,連以前一個普通堂眾,現在都要去當個統領百人的百戶了,更何談顧得上什麼政務。
張略也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無奈這是秘密組織本來就難以解決的事情,但他為人毫無原則,無原則就擅於變通,想想有兵就是爹這句話,他嘿嘿一笑,「這還不好說麼?傳令下去,那些幾乎一個沒有拉下的投降偽官,全部給寫一份悔過書,再命令縣丞,當眾把縣令殺掉,抓住把柄,不就變成了咱們的人了!?」
四個香主這才真心地對張略佩服得五體投地,還是我們知無堂栽贓陷害逼迫敲詐的老招數好使,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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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真是洪洞縣中無好官!」凌嘯啪地一聲把斥候情報往案上猛地一拍,嚇得雲集西禪寺中的文武官員噤若寒蟬。
西禪寺這個欽差行轅,在這非常時刻,已經成為了整個福建地政令中心,巡撫宮夢仁、藩司杜子騰、臬司衛既齊等人都像軍官們一樣,到這裡來應卯領命,不為別的,勤王軍偵騎四處後傳回來的消息明白地告訴了他們,除了福州和泉州尚在朝廷地控制之下以外。福建基本上已經全都陷落,而他們三位民政大員,所管轄的範圍更是小得可憐,因為,凌嘯幾乎沒有任何商量地實行了兩地各城的軍管。
此刻,面對九成九以上的官員投降從逆。凌嘯是憤怒,而三員則是惶恐不安,衛既齊更是冤枉加畏懼。他和凌嘯來福建當官,不過是前後腳的時間,自己卻要為前任所委任的一大幫子主簿典史巡檢司獄地投降負責,朝廷是不會不追究這麼多官員都投降的大事的。看到宮夢仁和杜子騰都不敢說話,衛既齊只得藉著京城之緣勸慰道,「駙馬爺,您也別太生氣了,不能死於節。這些人絕對不能原諒,不過,現今您一定要打理起精神來,全閩百姓就都望著您來救他們於水火之中呢。」
凌嘯忽地笑了,自己這是生什麼悶氣啊。這福建貪官污吏不多,哪裡會成為知無堂的溫床呢?趕緊討論好怎麼進軍平亂才是要緊事。凌嘯看看金虎和吳英,心中有些猶豫起來。
四天的緊急磨合,在砍掉了幾十顆痞氣十足的綠營兵人頭之後,現在的綠營和征丁營。已經暫時做到了有序和守紀,進一步歸心雖還要等日後各級調下去的勤王軍軍官努力,但用於現在的平叛是足夠了的。何況福州城糧草充足、兵甲齊備。
但問題是,該怎麼平叛和派誰去平叛,凌嘯還拿不定最終地主意。
吳英久鎮福建,地理人情亂熟,加上他是東粵一帶的人,那裡的各種資源也比金虎要多,派他去無疑最合適,可私心之中他是一點兵都不想交給他控制的。吳六奇的兒子,別說朝廷和康熙不放心。即便是自己,也未必敢冒這個險,不是說自己容不下吳英,而是現在自己經不起跌跤了。全省皆反,知道地人會說是有前因,不知道的人還說是自己給逼反的,清高士林的閒言碎語,不能不防,要不然一句養敵以自重的罪名,現在地自己還承受不起。
但金虎去也不美,勤王軍本部是沒有必要在這種戰鬥中大開殺戒的。正自思量,忽聽得前庭一陣歡騰之聲,竟是有個人人側目歡呼的人物出現了。
「先生,你可來了!」凌嘯一眼就看到微有風霜之色地顧貞觀,快步地超越行拜師禮的胡氏兄弟,一把抱住顧貞觀,「先生一路辛苦了,我正日夜相盼,時時擔憂路上行程的安全呢!」
凌嘯的親密擁抱,胡濤、胡駿、金虎、黃浩、特廷、周文淵的執禮甚恭,讓福建眾人大為驚訝,看著這個身著薄布長衫的中年書生,都是心中揣測不已,卻絲毫不敢怠慢,搶先行了拱手禮節,待到凌嘯正式介紹顧貞觀是自己先生,慌忙補了一個躬身禮。凌嘯已經這般厲害了,他的先生豈不是有經天緯地之能?
先生果然不愧先生之名,顧貞觀沒有讓大家失望,至少比凌嘯更能嚇死人。不顧炎熱和舟船之乏,顧貞觀鎖眉聽完金虎詳細介紹的福建形勢,第一句話就能嚇得死人。
「駙馬何須急躁,此刻的局勢既然已經壞到不能再壞地地步了,何妨再等半個月!」
宮夢仁看到凌嘯在那裡若有所思地點頭,死死忍住要暈過去的念頭,他可沒有凌嘯這麼硬的背景,也比凌嘯早到福建兩年,全省反叛的責任他擔不起的,若是不能快速收復失地,到時候來的聖旨絕對是鎖拿進京三司會審!
這巡撫嗖地一下站起身來,卻在駁斥前被凌嘯的目光刺得膽子一縮,出口很是平緩,還像是海公公見韋小寶拿出聖旨一樣地眨巴著眼睛笑道,「不知先生您要等到什麼時候好呢?」
「等到北延平叛軍餓得東攻福州,等到南龍巖叛軍餓得南渡台灣!」顧貞觀冷冰冰地道。
宮夢仁兩眼一翻昏倒在椅子中的時候,吳英卻心中漸漸清明過來,看向顧貞觀和凌嘯的眼神就此充滿崇敬。這師徒兩個分明是想到一處了,什麼狗屁「棄台」,凌嘯有那麼大的膽子?無非是要把知無堂趕到台灣去,以免他們竄入山林,後患無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