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堂之上的的確是凌嘯。
老四他們是皇子身份,不便前來,容若要幫凌嘯坐鎮侯府,也不能陪同,生怕凌嘯怒極惹事的容若只好親自央求了胤禛,請他讓鄔先生陪凌嘯去。老四本來寶貝鄔思道不得了的,卻明白自己已經和這事情有了牽扯,無奈之下只得答應,但是他也派了幾個隨從,說是服侍鄔思道,卻是怕凌嘯撬走他唯一的先生。
就是老四這幾個寸步不離的隨從,愣是讓凌嘯和鄔思道都不敢說上幾句話,以至於鄔思道連告訴凌嘯報案不必擊鼓的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凌嘯就把衛既齊高歌且舞的節奏給打亂了。
「衛大人,看到你在辦案之前,不忘記去看一看『正大光明』這四個字,本侯很欣慰,希望他日開審之時,大人能記住今天的這一看。不過,現在卻不是請你審案,而是前來向你報案的!」凌嘯哪裡有時間囉唆,當即就把自己所瞭解情況向他講了,要求他能夠馬上派出巡捕前往調查和緝捕。
大堂中一字擺開的四塊門板上,是四名黃浩親兵的屍體,其遍佈全身的纍纍傷痕纍纍,舊創是戰場上的,而幾乎遍佈全身的新創是明顯的拳腳傷淤。衛既齊久治刑獄,一望便知四人生前至少是遭遇了三十人以上的拳腳圍攻,聽到凌嘯說他們還掙扎著把黃大人扶到了候府,他忍不住對這四個死去地親兵肅然起敬。
事涉得勝將士。且三品大員生死不知,衛既齊也打起精神,一方面派仵作驗屍,一方面當即就下令刑錢捕盜同知,帶著全部府衙捕快迅即趕往東直門外向南和東兩個方向上搜查偵緝,同時向五城都察院、步軍統領衙門遞交緊急協函。請他們同時在內城搜緝和盤查。
他安排完這些事情之後,對著凌嘯深躬一禮,「候爺,步軍統領衙門的九門提督、五城都察院的巡城御史那裡,卑職雖然已經行文過去了,可是這兩個衙門都比順天府品級要高,平日裡也有些不合,是否能夠請侯爺拿張名刺過去催促一下?甚至九門提督那裡,您最好是親自去一趟為好。」
凌嘯一愣,「這兩個衙門能幫上什麼忙?」
衛既齊吞一口唾沫。道,「侯爺,容卑職為您分析一下。貴府在東直門之外,而您又是今日才率兵抵京的,蒙皇上召見之後。那黃大人定是想前往貴府先行為府上的人報信去。豐台在西南,他要到達西北角的東直門外,定是穿廣安門至東便門北上,經朝陽門外前往您地府上。從他們最後能夠活著到達您府上來看,這麼重的傷勢。他們遭遇歹徒的地點定然不遠,南不過東便門的,即在東便門到東直門之間的城外區域。」
「晤。那這與內城治安的五城都察院,和掌管九門的提督有何關係?」
衛既齊接過師爺奉來的茶水,為凌嘯親自斟茶,道,「侯爺,您想,黃大人去您府上,未必會帶上什麼印信之類在身上,但在遭遇歹徒襲擊的時候。只要不是遇到反賊,黃大人定會至少在口頭上表明身份的。京畿重地,有幾十人地反賊那是笑話,所以有膽子敢繼續毆打的人,厄,厄……」
「定是些不簡單的人物是嗎?所以你才會懷疑他們會回達官貴人雲集的內城?」凌嘯嘿嘿冷笑一聲,他早就料到了,這雖然可能是偶然事件,但敢於打像黃浩這樣人的,定然不是什麼小人物,「內城九門除了崇文門通宵達旦以外,每日都是按時間關閉,你地意思是,他們那裡的守城兵丁會有幾十人結伴入城的紀錄?」
「是的,侯爺,崇文門那裡晚上進出都是要交稅的,並且事涉內城安全,鐵打不動要出示路引驗明身份,這項規定雖已弛廢,但兵丁們還是會簡單盤問一下地。」
凌嘯一聽這其中的原委,二話不說就辭別出來,帶著親衛趕往那設在崇文門內大街上的九門提督衙門。九門提督穆子曛是他地熟人,辦這點小事還不是像小菜一樣?
可惜的是,當穆子曛眨巴著惺忪的眼睛幫他叫來城門領,詳細詢問了守城兵丁之後,凌嘯失望了,三三兩兩結伴的人不少,那幾十人進城的情況是一宗都沒有。
穆子曛聽說是三品大員被毆,也嚇了一跳,這可是開國以來的第一治安大案啊,但兵丁們的回答也很是符合往日晚間的狀況啊,要知道晚上出入內城的,除了公務以外,一般都是偷偷前往大柵欄八大胡同嫖娼地達官貴人,所以皇上才對過往之人課以重稅。在官員不得嫖娼的禁令之下,三兩個人結伴偷腥可以理解,幾十人集體買春的規模則是聞所未聞,連想一想都是覺得頭昏腦脹。
凌嘯從希望中深深失望了,正在煩惱,忽聽到外間城門領稟報有人求見凌嘯,出來一看,竟是聞訊趕來尋他的湖北將官們。金虎、彭友、陳光鶴、周文淵、何智壯、特廷、多贊、祁司理、柬答桂九個人竟是把穆子曛的衙門給擠得滿滿的,人人面帶著悲憤,看著凌嘯悶聲不語。
「都在這裡,那麼是誰在指揮搜查東城之外?!」凌嘯一下子火了,「別告訴我是左雨,他一個外地人,還指揮不了這搜查!」金虎率先跪在地上,哭道,「爺,左雨,左雨他是隨黃浩出發的,說是要拜見主母去。我們帶的弟兄們,問了好多的居民,他們都不肯說,後來在朝陽門北的護城河裡找到了左雨的屍體,他被人活活打死了。」
凌嘯受此重捶一擊,心中痛得一呆,喃喃道,「你說什麼?左雨,左雨他死了?」說罷眼前一黑仰頭就倒,唬得眾人急忙上前扶住他。
穆子曛不知道左雨是什麼人,竟會讓身懷武藝的凌嘯如此失魂落魄,居然傷心到快要昏厥的地步,但是凌嘯手底下的九個大將和胡氏兄弟知道,左雨對於凌嘯有多重要。
左雨是凌嘯賤民囚工家奴的少壯領袖,是比黃浩都還要親近和心腹的親衛首領之一,是悍不畏死敢於主動請纓刺殺葛爾丹的勇士,是刺探到葛爾丹錯誤判斷從而開啟整個戰役勝利關鍵契機的功臣!
就是這樣一個在凌嘯請功奏折上位居第二的人,卻莫名其妙命喪北京城,屍漂護城河!不要說凌嘯這個對他無比器重的主子,就是這些和左雨同生共死的西征兄弟們,也是悲痛欲絕的。凌嘯和湖北軍一直以來都在慶幸,慶幸戰場上這些將領們的幸運,除了劉子俊壯烈犧牲之外,這些主要將領都可以好好回家。可誰也沒有料到,戰爭結束後竟然還是損失了左雨,慶幸並沒有能保持到最後。
黑幕!陰謀的黑幕!針對我和湖北軍的陰謀黑幕!凌嘯再也不敢肯定這是一件偶然事件了,即使真的是偶然,他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胡濤,你去把左雨送到我的府中,沒有必要讓那些仵作折騰了,為他好好擦洗身體,為他換上最乾淨的衣物鞋帽,給他買最好的楠木壽材,把我的那隻手銃給他握著……命令弟兄們給我開始挨家挨戶抓人查問,對於不說的居民路人。」凌嘯由開始的悲傷變得無比暴怒,吼道,「為了左雨,對他們嚴刑逼供!」
凌嘯一抹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對嚇了一跳擋著他去路的穆子曛冷冷道,「老穆,你們查你們的,我湖北軍查湖北軍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也明白你是對的,在事態之初,我也要他們守規矩不打不罵,但是現在居民不肯說,我也別無它法。對於死去的英雄,我無法不為他做些什麼!」
穆子曛很想命令手下把凌嘯等人拿下,以免他們太過衝動,但是卻被凌嘯的眼神給懾住了,這個功勞情分遠勝於己的年輕人眼中竟是殺機濃重。穆子曛知道,破案緝兇和打仗一樣,需要爭分奪秒,如果最後因為自己的阻撓,而使案子成為無頭案的話,即使自己是好意,也會成為招怨恨的人。
九門提督沒有退開,歎了一口氣道,「老穆我不是想要阻攔你。事有輕重緩急,危急時刻更要行霹靂手段,緝捕盜賊凶逆也是我步軍統領衙門的職責,無奈人手不夠,可否請湖北軍暫時編入我九門提督麾下,幫忙緝拿那敢於殘害功臣的歹徒?」
幫忙就要幫到底,好心就不能當了驢肝肺,穆子曛很明白這個道理的。面對穆子曛的高義,凌嘯無話可說,只有拱手一禮,湖北將令也皆是神色一凜,向穆子曛扎身行下一個軍禮。
鑼聲響起,號令聲響起,馬蹄聲響起,步軍統領衙門的一千兵馬迅速地經東便門向北面的朝陽門外疾馳,會合起在那裡盤問無功地湖北子弟們,頓時間,近五千人的兵馬四散開來,把朝陽門外的這一片民宅區鬧得雞飛狗跳。
震天的擂門踹門聲,男人的驚問聲,婦女的驚叫聲,小孩的驚啼聲,皮鞭的抽打聲,哀嚎聲聲,怒斥聲,乞求聲,痛呼聲交織在一起,響徹了整個朝陽門外的夜空。
看著如狼似虎般蠻幹的士兵們,順天府的衙役們目瞪口呆,歎道,「只怕明天去順天府報案的人會更多,怪不得有人說強盜和官兵的區別在於有沒有執照!」
此刻的凌嘯卻死死盯住護城河朝陽門碼頭邊的一處巨宅,他狐疑萬分,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何會有守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