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凌嘯的神色十分惶恐,康熙笑著撫慰道,「朕這麼說也是為你好,未嘗不是菩薩心腸。這次西北鏖兵,朕希望你再立新功,既是為朝廷剿除邊患,也是完成你阿瑪歌中所唱的守土開疆之志。說不定有一日凌煙閣上,能有你一副畫像呢!說吧,此刻你有什麼要朕成全的嗎?」
這恐怕是凌嘯第一次聽到康熙說得如此真誠的話,也就不再多說廢話,「奴才只要兩樣,一是當日曾隨奴才前往大青山的百名護軍火槍隊,再要五千桿鳥槍。」
康熙拊掌搓揉一番,半晌苦笑道,「五千支火槍是絕對沒有的,京中火器營也不過八千支,朕最多只能撥給你一千支。」
「謝皇上,奴才告退。」自己率兵前驅,面對的將是可能擁有六萬鳥槍的葛爾丹騎兵。一千支鳥槍能頂什麼事情?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更何況清朝在西北戰事,打的是錢糧,拼的人馬數量。
「你就沒有其他的個人方面的事情需要朕成全的嗎?」
見康熙有些黯然,凌嘯反而笑了,「要是奴才真的回不來了,請皇上照顧我妻兒老小。」
打仗是會死人的,凌嘯自認絕對不是起點主角一般地幸運。更不是銅頭鐵臂,也是爹媽生養的,鉛子打在身上,一樣會傷會死。可是,即使凌嘯很覺得自己是炮灰,他也半點也不怨恨康熙。當一個皇帝可以把自己的兄弟、兒子派去打仗,甚至自己都親自上戰場的時候,至少說明他把自己都作為了一個最大的炮灰了,那麼其他人,又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是炮灰?
跨過廡廊門去往慈寧宮的時候,凌嘯對著湛藍地天空長舒一口氣。即便是炮灰,自己也義無反顧。葛爾丹冤屈也罷,康熙窮兵黷武也罷,無論戰爭的起因是為了什麼,凌嘯只知道一點。葛爾丹和他的准格爾汗國現在是要分裂和獨立,甚至是入侵,他既然站在反統一的立場上,凌嘯就有責任去和他作戰。
慈寧宮中的海棠樹下,欣馨正陪著哭紅了眼睛的雅茹。不停地在解說什麼。看到凌嘯進來,雅茹眼睛紅紅地望著一身戎裝的凌嘯,狠狠瞪他一眼,道,「我阿瑪升為郡王。雅茹貶為庶人,即將搬出這皇宮,世事無常。不知道這樣的結果,能不能令候爺滿意呢?」
凌嘯牽起雅茹的手,卻未料到雅茹猛烈地掙扎開去,還有些稚氣的面容滿是不信任地鄙視,黛眉一橫怒道,「侯爺,小女子雖為庶人,但也是良家女子,並不是淪為奴僕。可以任由別人欺侮的。」
雅茹善良歸善良,欣馨被押宗人府,她前往探視,憑的全是一起長大的姐妹之情。不曾想一日之內,造化弄人,自己由金枝玉葉成為庶人小女子,曾經為姐妹兩人拚命拒婚的未婚夫,卻和欣馨已經有了孩兒,這讓她怎麼能夠接受。
欣馨滿臉地愧疚,上前拉住她的手,道,「雅茹,我們好姐妹一場,難道就為這事情鬧彆扭?不是跟你說了嗎,阿嘯他不會不要你的,咱們三姐妹能夠在一起,這時多大的緣分啊!」
雅茹把小嘴巴一撅,也不看他們兩人,盯著地面斬釘截鐵道,「寧為雞首,不為牛後!」
這雅茹從小生活在蜜罐當中,更沒有欣馨和蘭芩那樣曾經遭受磨難的經歷,自然還是很不成熟地,有些想要專寵的單純想法,所以使些小孩子賭氣的性子,這是很好理解地。凌嘯靜靜地看著雅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雅茹,姐夫今天跟你說兩句話,就要起拔出征了。」
雅茹聽他自稱姐夫,氣得猛地抬起頭,眼淚奪眶而出。
「天地良心,你可以去問問芩兒和欣馨,我凌嘯時常都是掛記你的呢!你在這慈寧宮中伺疾,都是為了我們,你姐夫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你的苦楚,你的善良,我們都記在心裡,凌嘯但有能力,定會好好照顧於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誰知道真的還是假的,哼!」
「真也好,假也罷,現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去打仗了。刀槍無眼,戰危兵凶,若是姐夫能夠平安歸來,自然會證明給你看是真是假。若是姐夫戰死沙場,你再找個良善人家嫁了去吧!」
「呸!呸!呸!」「呸!烏鴉嘴!」兩女同時大驚,紛紛張開朱唇,對凌嘯的話大加唾棄。
凌嘯正要正色告訴她們,自己說地真心話,卻被雅茹過來抓住雙手。雅茹把他的兩手合什,怨怒道,「還不快點閉上眼睛,在心中對菩薩求恕?」欣馨也是嚇得花容失色,抱著他的肩膀,緊張兮兮地拚命點頭,彷彿要是凌嘯不說,可就真的是什麼不祥之兆似的。
凌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避忌,一時間對她們的迷信哭笑不得,但是看到雅茹不再生氣了,而欣馨害怕的樣子的確讓人憐惜,也不得不應付一下,正自阿彌陀佛地禱告,雅茹卻氣得撅起小嘴道,「哎呀,你怎麼這都不會啊,我來教你:皇天后土,滿天神佛,言過如風,童言無忌!」
童言無忌?凌嘯頓時為之絕倒!
絕倒不是真的就要倒地,可是接下來,雅茹的一句話,卻讓凌嘯真的腿一軟,差點僕到在地了,「嘯哥哥,我會打手銃,不如你帶我去打仗吧!」
這個要求雖然讓凌嘯很有些佩服她地新意。在軍中有袖香衾的美女相伴,也讓凌嘯頗為嚮往,無奈卻毫無可行性。不說凌嘯不會讓她陪自己去冒生死之險,就是軍中也自有嚴令,韋小寶似的香艷行軍,自己是沒有辦法達到的。
諸多的正反理由說了半天。雅茹卻是不依,使出小女孩的伎倆,哭得是傷心裂肺。正在凌嘯抓耳撓腮地時候,容若出現了,容若是來邀他同行的,凌嘯說了晚間要去明府的。暫時擺脫雅茹的不正當要求,讓凌嘯大鬆一口氣。
可惜這口氣沒有松多久,凌嘯就在酒宴上被明珠的一席話給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康熙看在容若的面子上,沒有圈禁明珠,只是罷相了事。後來還給了他一個散仕大臣的虛位,也算是優渥有加了。先期回京的豪成也被胡濤接到了明府,兩兄弟以晚輩和叔子禮給明珠和嫂子盧氏見禮之後,酒宴自然就開始了。
「凌嘯,你可知道西北打仗。我軍有何利弊?」幾杯酒水下肚,老明珠開腔問道。
凌嘯知他去過西北,雖不是廝殺衝鋒,可是陪在康熙的御前運籌帷幄,定對西北戰事頗有研究。當即起身恭拜求教。
都是納蘭家的,本就技癢難耐地明珠也不藏拙,一拈花白的鬍鬚道。「我軍利在兵多將廣,弊在漠遠難給,一旦被截斷糧道,或是自身供應不上,可就只能無功而返,甚至是兵敗塗地!」
這大家都知道啊,但是多研究軍情,總是不會錯的。凌嘯道,「伯父之言切中要害。我軍遠離重鎮,深入邊疆,茫茫大漠之中,不僅難以尋到敵人進行決戰,更是難以把上百萬的糧草運去。伯父,您可有何方略可以交給小侄?」
明珠歎道,「賢侄,非是老夫嚇唬於你,這一次你的使命極為危險啊!」
此言一出,豪成和容若都是一驚,連忙追問,明珠卻是看著凌嘯不語,顯然他是想看凌嘯意識到沒有。
凌嘯早已經有了覺悟,爽朗地一笑,「伯父,小侄以為此行的確有危險,但是食君之祿,忠君……」
「唉!看來你還是沒有完全明白。」明珠搖搖頭,他常年居於中央機樞,於大處著眼的能力自然比凌嘯要強得多,「皇上現在對日漸強大的葛爾丹更是忌憚,他已經四十有三,這一次的親征,恐怕就是他最後一次地親征了。皇上若想真的成為千古明君,這一次就得畢其功於一役,否則的話,皇上可就沒有臉了。」
聽到明珠把話題繞到康熙身上,三兄弟登時滿頭霧水。
「你們可聽過事不可三這句話?!要是皇上連著三次御駕親征,都不能剿滅葛爾丹地話,他還有什麼面子?不僅威信和皇權受到損害,就是今後的青史上也是大大的干礙呢!所以聖上這一次的軍務戰略全然改變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凌嘯大悟過來,薑還是老的辣啊,明珠不愧是一代名奸,這帝王心術和戰略思維,還真的不是自己這現代年輕人可以比擬的。
他順著明珠的思路道,「伯父,您的意思是,皇上這一次要破釜沉舟了,所以他把以前地那種幾路合圍、徐進逼迫的策略給改了?」
明珠沒想到凌嘯悟得這麼快,眼中精光閃閃,「賢侄來說說,皇上怎麼改的!」
「嗯──」凌嘯思量半晌,終於一氣貫通,站起來笑道,「伯父,小侄以為,皇上這次僅僅是改了一小點,大的方針沒有變,還是合圍的態勢,只不過加了我這個先鋒罷了。至於他的目的,應該是要我去大鬧天宮,惹得葛爾丹大怒,引誘他銜。尾追擊,進入到皇上佈置好的包圍圈中。這樣的話,只要我成功了,那麼就可以免去以往的三樣戰略不足。」
明珠笑得很開心,「哦?哪三樣不足?」
「一是可誘得葛爾丹東進,免得他像前兩次一樣往西北遠縱。二是能最大限度地縮短我軍的糧草供給線,增加糧道的安全。三是能得到漠南各部落的有力,在戰馬和兵員上能夠時時得到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