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馨還沒有入睡.怔怔地看著凌嘯,她漸漸的開始清明了些。凌嘯連續五天的歌唱,終於換來了她對凌嘯些許回憶。欣馨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凌嘯無法猜測.但是她能夠看到自己就很安靜,說明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熟悉的人,或許還有一層紙沒有捅破,就如同是禁錮在繭中的蝴蝶.在等待剎那間的破繭自出。
荃兒為凌嘯斟來一碗潤嗓茶.他一口氣喝上一口.「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
凌嘯站在欄杆出(處),遠望天際的那一抹火光.此刻就認為自己很腐敗,或許還很殘忍。猛然間凌嘯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從一個見到殺雞還要側目避過的鵪鶉,已經變成為沾滿鮮血的狼了,甚至還是一個劊子手。一種愧疚湧上心頭,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這種嬗變,是一個來自現代的人必須經過的轉變,首先適應環境和保護自己,是生存下去的必然法則。
不經意間,自我辯護的情愫在心中瀰漫,凌嘯脫口而出,「數英雄,論成敗,古今誰能說明白,千秋功罪任憑說……百年一夢多感慨……」正自借他人之酒,澆自己心中之塊壘,凌嘯忽然意識到,就算自己再怎麼舒緩壓力,連歌也是唱不下去的,因為後面的歌詞典型是犯禁的。
「阿嘯?」一聲微帶迷茫的輕聲呼喚,從身後想起(響起),凌嘯像被雷擊一樣,嗖地一轉身形,就看到欣馨正淚流滿面地望著他,朱唇微微顫抖,諾諾不知所言。凌嘯猛奔過去,一把抱住欣馨。欣喜若狂,「欣馨。是我,是你的阿嘯啊,你記得我了嗎?」
欣馨的眼神已經從渾濁茫然變得清澈璀璨,使得朦朧的淚花更加晶瑩,她也是一幅不敢相信的眼神,望著凌嘯,奇道,「阿嘯,你怎麼會在我的樓裡面?還這樣……這樣抱著人家?」
「我喜歡你,愛慕你啊。」凌嘯知道。從迷茫狀態醒來的人,會不自覺有自我選擇性保護意識,將不開心地片斷暫時隱藏起來,「你剛剛生病了。現在才清醒,你要好皓的休息,這樣才能恢復地更快,知道嗎?」凌嘯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子,立刻鮮花般的笑容從欣馨粉面升起,大夢初醒,心愛的人就接受了自己。這是多麼美好的故事啊。
怕她初癒勞累,凌嘯將她哄到睡著了,方才辭別出來。荃兒送他到了門口,見他拔腿就走,忽然咬咬嘴唇,羞紅了面龐,鼓起勇氣說道,「侯爺,你可不可以……」她地聲音猶如蚊吶,凌嘯已經走得遠了。
大營之中,形勢卻異常緊張,何園親兵和江西護軍怒目而視,武器都拿在手上,只要是兩邊的話事人一聲令下,馬上就一觸即發。
「繳械勢在必行,這是侯爺的命令,不從者,死-!胡駿看著竟敢擋住他的幾個江西軍官,只有這一句話。
卻見那些低級軍官之中閃出一中年人來,看了胡駿半晌,突然鄙夷地一笑,「胡領隊,不要以為這是你們候府,更不要以為所有的六品以上都被你們抓了,江西地這些護軍,就可以任由你們擺佈了!本千戶一向潔身自好,沒有去那些妓院嫖娼,這是江西地軍隊,歸我們江西提督管!」
左雨見胡駿向他使了一個眼色,就知道必須自己扮一下紅臉了,他連忙笑道「何必把話說得那麼僵呢?鄙人左雨,乃是胡領隊的副手,不知這位干戶大人怎麼稱呼啊?」
「本官方孝賢!那左副領隊地意思是,可以商量囉?」
左雨很為難地一攤雙手,「方大人,你也看到了,剛才的那火燒得有多大,糧食盡毀不說,還有兩個江西兵在附近形跡可疑,反正你們軍中是否還藏有反賊奸細,大家都很難下個決斷,這事情已經驚動了侯爺,為免軍中不穩嘩變,侯爺有令,江西護軍暫時放下武器,在營個等待江西提督的軍命。你們諸位想一想,我們侯爺他不忙嗎,這高贛東窗事發,直接就給我們侯爺添了多大的麻煩啊!在這彼此部是難關的時刻,方大人,我看你們就體諒一下吧!等你們回江西的時候,我老五拉上胡領隊給你們擺酒送行,行不?和必(何必)要搞到金軍門帶兵來剿滅你們的地步呢?」
這番合情合理的話一出來,江西軍官都面面相覷了,是啊,他們地要求並不過分,換了自己是本地駐軍,碰上不明狀況的軍隊,也肯定要繳械的,不肯繳械,那就要當成是賊匪一樣剿滅。當下就有幾人面露怯色,望著方孝賢。
胡駿「鏗」地一聲拔出寶劍,直接就頂在還猶豫的方孝賢的胸前,左雨一把將他的劍尖微微移開,勸慰道,「領隊,別生氣嘛,和氣方能致祥啊!」又再次威脅那方孝賢道,「大家同為朝廷辦事,犯不著見血啊,我們也有我們的責任。方大人,可要快些決定啊!」
胡駿回頭把手一招,親衛賈縱一揮手中旗幟,喉道,「堆備衝鋒!」頓時間,親兵們刀出鞘,箭上弦,慢慢踩著步子逼上前來,一眾江西軍官面色如土,甚至還出聲催促起方孝賢來。
方孝賢見他們逼迫的太緊,立地就要血流成訶,蔚然長歎一聲,蒼涼道,「找們願意繳械。」
誰也沒有料到這一繳械,接下來就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命令。等到干余士兵放下武器之後,他們就被要求,全部打散編製,老老實實地分散到各個百姓的營帳中去。聽到這個命令,江西軍上下,頓時面色死灰。
一路上的猛鞭子死抽老百姓,現在卻不得不去百姓營中歇息,一千名放下了武器的士兵,打散在萬餘百姓中間,誰敢說能一個打十個憤怒的百姓?沒有的月劍在手。誰敢吹這樣的牛逼?
於是乎,從丑時到卯時。整個大營之中,陣陣帶著血淚的控訴,夾雜著一片鬼哭狼嚎聲,響徹葛店提標上空。
嗚——嗚——
當天色大亮的時刻,忽切而低沉地號角聲傳來。來自江西的老百姓們經過夜晚的雪恨,還疲累得在夢中的時候,各營帳間戰馬奔馳,不時有親兵敲著銅鑼喊話,「侯爺駕到。緊急集合。無論軍民,校場列隊!」
百姓們拖家帶口地來到校場,紛紛嚷嚷了好一陣,按照親兵們的指示。排好隊形站好。而那些江西士兵來地可就太少了,就算是來了的,也都鼻青臉腫的,畏畏縮縮地尋找著昨天的同伴。
「欽差湖北整軍使、忠毅侯到!」隨著這一聲,親兵們立刻齊聲吼道,「參見侯爺!」老百姓是見官就跪的身份,聽到什麼侯爺,什麼欽差地。那還不趕緊跪下?
凌嘯踏步上了帥台,吩咐大家起身後,笑著大聲問道,「鄉親們,一路上辛苦了,本侯在此問上一句,昨晚本侯送給你們地禮物,好不好啊!」
大多數百姓還在發愣,有些靈光的一瞥昨晚被自己狠毆一頓的士兵,明白過來,高聲喊著,「好!」,開始還只是十幾聲零零落落,等到身邊人講解明白,百姓們此起彼伏地叫著好。方孝賢和江西軍官看得膽寒心驚,心下對凌嘯十分懷恨,別人都說官官相護,敢情,你這個傢伙卻是反的,那我們給這些刁民出氣啊!
「那大家爽不爽?」
「爽——!?」這一次百姓們有了異口同聲地默契,喊得格外整齊,聲音的宏大,讓親兵們大受震撼。
「那我們湖北的兵親不親?」
「親——!」聽著老百姓的笑聲,親兵們都多多少少有些感悟,臉皮薄的還有些害臊,臉皮厚的卻已經喜笑顏開了。
凌嘯一正顏色,「鄉親們,這一次讓大家暫停下來,實在是因為你們之中有謀反的賊子混入,本侯以及湖北上下官員,有守土緝兇的職責在身,不得不徹查此事。今天,陪同我來地是湖北臬台楊大人,等一下,他要給大家檢驗一下,希望鄉親們能夠配合。」
接下來的場面,可以說,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生的好談資。無論哪個人,他見到一萬一千人,在寒冷冬天裡脫下腳上鞋襪,躺倒在地,給人檢查腳底板的情形,相信他終生都不會輕易忘記這一幕的,何其壯觀啊!
臬台楊思謙帶來的五百衙役,雲貫場中,一個個檢查下去,很快就檢查完畢。胡駿和楊思謙略微一碰頭,胡駿就馬上向凌嘯報告,「稟報侯爺,通過檢驗,沒有發現明顯標記的反賊!」
凌嘯此刻簡直就是超級的好說話,,「那就放行吧!」話剛說完,他的身形猛地一晃,慢慢倒了下去。滿場皆驚。胡駿上前將凌嘯抱起,微微探一下氣息和額頭,淚水就下來了,嚎啕道,「左雨,快馬去尋大夫!要神醫!眾親衛,護送侯爺回府!」
頓時間,親兵們擁著背起凌嘯的胡駿如風捲殘雲般撤得一乾二淨,留下百姓們暗自歎惜和祈禱,也把個楊思謙愣在那裡了。
「胡駿,我臉上都打濕了,你的眼淚太多了吧!」
顧貞觀看著在擦臉的凌嘯,笑道「好一招十面埋伏。本來就失去了田地房屋和戶籍,老百姓已經夠慘了,現在又打了官兵,恐怕回到家鄉,只能是一場夢了!那麼接下來,如何保證他們不去四川?」
凌嘯嘿嘿一笑,「走路是要糧食的!」
顧貞觀啞然半晌,道,「楊思謙一定想對你說,你好毒!」
「毒?難得侯爺是中了反賊們的毒?」
「有可能,你沒看見,侯爺那一刻都面色發黑,嘴唇烏紫了。想當初,侯爺初來武昌,和春香樓的那幫反賊鬥得是天翻地覆,還把鄭勇一干軍中反賊都連根拔起,反賊恨不恨他?恨不恨他。但是恨有個屁用,侯爺武功蓋世。兵強馬壯,反賊們當然就要用毒這種歪招了,否則,哪裡會是侯爺的對手啊?」
捕快們在那裡議論紛紛。楊思謙卻傻愣了了半天。凌嘯的這起子親兵們,簡直是神速,撤得乾乾淨淨。案子完了,凌嘯說了要放行,就放行吧。楊思謙當即傳下命令。出了現在已經關押的人犯以外。其餘的,歸還兵器馬上放行。
楊思謙就要帶著衙役們離開,卻發現自己根本就走不脫身。方孝賢帶著一干江西兵圍著他,幾乎是社鵑啼血般哀求。「楊大人,您教我們這一干人上哪裡去啊,沒有了糧草,我們怎麼回江西啊?」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說,立刻就激起了百姓們的悲憤,當即就有幾個德高望重的鄉民老者站出來,幾乎是吐著唾沫星子數落方孝賢。「怎麼?你們不是說要護送我們去四川地嗎?現在想著回去了?把找們趕出家園,才到武昌這裡就不理了,我可告訴你,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你們一千人沒有糧草,我們這一萬百姓還沒半顆米呢!眼看就要到中午了,我們吃了你們的心都有咧!」
方孝賢兀自強辯,「朝廷又沒有規定一定要官兵護送的道理,護送你們去四川,是我們看在鄉親一場的份上才送的。現在沒有糧草,還怎麼幫你們這個忙?」
他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眾百姓更加憤恨,很多嘗到拳打士兵是何等滋味地鄉親擄起袖子,就要想重溫舊夢。一個把總抽出刀,威脅地看著百姓們,誰料到還沒有產生威懾力,就被人揍了幾拳。把總怒火上升,掙扎出來一看就見到一個年輕小伙子,沉著聽音低吼,「來呀!往爺爺胸口子扎,不敢扎就*王八!」
楊思謙見此狀況,連忙令衙役們把他們分開,自己把方孝賢扯到一邊,「你們現在可不能動手,否則,激起民變,老了第一個就宰了你!」
他三品臬台,威脅一個五品的落慌干戶,真的是小菜一碟。但是方孝賢有一個條件,「楊大人,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但是請恕罪,這兵器我們可是死也不再交上去的,不然還不被他們給打死啊!」
果然,局勢漸漸平息下來,沒有進一步地激化。楊思謙一抹額頭地冷汗,對幾個捕頭慶幸不已,「得虧老子帶了這麼多的捕快來啊,不然就……」
一個捕頭見他神色有異,說了一半就不住下,很是詫異,「不然就怎麼樣啊?」
楊思謙卻狠狠地給了他一耳光,「要你管!」他終於想明白了。我說侯爺為什麼傳令要我帶五百衙役來呢,本以為是要捕快們來協助查案的,誰知道他竟然要我來擦屁股的。
百姓和江西兵都沒有糧食,這十一月地寒冬,能叫他們去哪裡呢?真的逼著趕出大營,要麼會被凍餓而死,要麼就會遍地為匪。
楊思謙也有自己的辦法。他之所以不恨凌嘯,就是因為他有退路。老於是堂堂臬台,主管全省的法司,這百姓的肚子問題,當然是你們督撫和藩台的事情,於我沒有太大的關係,於是,他一面好好撫慰百姓,一邊快馬向自己的上司發出求援,他相信,別人當總督不敢說,不敢保證會理他,但是兩個清官來當,一定會來地,青天嘛!
青天們來得很快,於成龍甚至比施世倫還要快一步。他一下官轎,看到百姓們的樣子,眼淚就立刻嘩嘩地流下了,看到衣衫單薄的百姓瑟瑟發抖,總督大人毫不猶豫就脫了身上的官袍,給一個孩子給披上。
等到施世倫到了,於成龍幾乎和他是異口同聲,「怎麼回事?!」
楊思謙見他們這麼嚴厲的語氣,很小心將事情的原委講得清楚明白。聽說凌嘯可能身中劇毒,生死還在兩可間,兩人都是大吃一驚。只不過其中的小小區別是,於成龍驚的是如何向康熙交代,施世倫則儘是惋惜。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些百姓他們可是要管的。
於成龍吩咐倒,「來人啊!拿我的手令,去布政使衙門知會通藩台,立刻從賑災義倉裡調集五百石糧食來,應該夠他們吃幾天的。」但是對那些江西兵,於成龍可就沒有那麼大方了,「還向本督借糧食上路?不借!你們是軍務,本省的軍務以凌嘯大人為首,你們求見忠毅侯去吧!」
施世倫早看出這幫兵丁護送百姓遷移的貓膩了,對這幫為虎作倀的兵痞當然並無好感了,所以於成龍的小氣話剛出口,他並沒有覺得過分,至少先餓餓你們這幫混帳傢伙再說!只要你們能找凌嘯要到糧食,算你們本事!
掛著欽差的名頭的凌嘯生死不知,於成龍和施世倫定要趕去探望的。於成龍剛剛坐進轎子,立刻就拉開簾子,吩咐道,「楊大人,你去傳令金虎,百姓們就先在這軍營暫且住下,要他派些人來,嚴密防範那些江西兵,省得餓暈了搶百姓的糧食!」
何園之內,別有一種緊張和哀傷的氣氛,下人和親衛們都墨著臉,就連接待總督和巡撫的魯桓都是悲憤欲絕。
凌嘯是真的中毒了,他們剛剛進到凌嘯的臥室,就見到凌嘯躺在榻上,面色發黑,已經在昏迷之中了。
於成龍還想靠近一點,忽聽到顧貞觀在門外說話,「公主,不是微臣不讓您進去,只是侯爺所中之毒可能會有傳染,剛才接觸侯爺的幾個下人都有些嘔吐,連胡駿都上吐下瀉的。公主,您是金枝玉葉,可千萬不能進去!」
這一句話聽到耳朵裡!於成龍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