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西暖閣,康熙正在熬夜批閱奏章。明亮的宮燈光下,年僅四十四的康熙卻架著老花鏡,這可是荷蘭國敬獻的好玩意啊。
「奴才魏東亭再叩首於聖前。前次皇上所發與奴才閱議的忠敏侯奏折,奴才詳細看過。其所議之開闢朝廷官營之務,以建立中央輔助體系,的確是一個撫慰藩屬的良策。但奴才海關任上三年,日日亦在苦思開源之策,唯才疏學淺,一無所得。」
康熙此前把凌嘯的折子廣發各督撫,令其密折奏議,現在看到諸人都沒有良策可以作為朝廷專營之務,很是失望。這也難怪,像茶葉、馬匹、食鹽、硫磺、銅礦等,已經基本上實行了朝廷專賣了,再能夠想到的根本不多。
「自皇上於二十三年復台灣開海禁以來,沿海民眾爭相造船外貿,然出海貿易者,多至萬餘,回來者不過十之五六,不少人留居南洋。奴才因而擔心,數千人聚集海上,不可不加意防範;南洋各國歷來是海賊之淵藪,廣州、漳州、寧波、雲台山四口岸亦常有平民潛度私越,水師各營巡查繁忙不得歇。奴才雖為海關總督,然亦是皇上之臣子,朝廷所俸養,不敢於蠅頭小利,忘國之隱憂,故請皇上下旨著六部各司詳議應對之策。」
康熙看到魏東亭不為任上的盈利政績,只為國家的穩定和海上安全考慮,心裡一陣讚賞,先不論對不對,這份子忠誠和公心,就值得讚賞。康熙正要朱批勉勵,殿門口響起了武丹的求見聲,已是亥時了,他有什麼急事嗎?
「啟稟皇上,忠敏侯凌嘯之弟、原三等侍衛豪成,今日傍晚在鴻發賭坊中被眾人毆打,傷勢頗重。偵知處報來後,奴才當時不敢打擾皇上,但恐忠敏侯激怒之下有出格之舉,已派人嚴密監視。剛剛偵知處查得鴻發賭坊的一些背景,奴才擔心出事,特來向皇上稟報請示。」
康熙臉色陰沉,「這豪成不是還在丁憂之中嗎?竟敢守孝期間賭錢?」他生平最不喜不孝之人,還曾在太皇太后國喪期間,處死過越禮官員。他也更加不喜歡官員參賭,京中賭坊漸多,賭風漸盛,官民沉溺其中,已是危及到京城治安狀況。康熙準備整頓賭博業,這次就嚴命偵知處專門暗查各賭坊,不料卻正好碰到豪成被歐。
武丹嚥了一口口水,趕忙道,「據偵知處的回報,當時豪成並未賭錢,是被一熟人招呼進去,未及寒暄,就被人冤枉成出千作弊,幾十人群擁上前毆打,若不是幾個偵知處暗探的維護,恐怕已是性命不保啊。」
康熙勃然大怒,一個堂堂的五品丁憂官員,卻被賭徒們冤枉,並於市井中毆打,真是膽大包天!
「順天府幹什麼吃的?范時繹沒有緝拿兇徒嗎?」
武丹見康熙發怒,遞上了偵知處的報告,「可能是法不責眾吧,范大人應該正在調查參加毆鬥的人員。」
康熙接過報告,展開才看了幾行,格格冷笑道:「看來朕殺人的帳,都被人算到凌嘯的頭上了。如果曉得要殺人的不是凌嘯,而是朕,他會不會來找朕算賬呢?」
有人要置豪成於死地!
夜涼如水的院亭裡,凌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恐俱和仇恨,人往往會忘記自己的安危,對於自己的親人卻更擔憂。他喜歡這裡涼涼的冷風,凌嘯知道自己需要冷靜。叫上幾個人,提著一把刀衝進賭坊一陣狂砍亂劈,只是陳浩男和山雞的做派。至於調上一營騎兵去屠平那裡,凌嘯又沒了兵權和這種膽子。儘管恨意濃濃,他卻明白事情不簡單,需要冷靜地思考應對。
凌嘯身上忽地一暖,小依把一件披風給他披上了。凌嘯回過頭來,看看嬌小的丫環,她的眼裡微噙著淚水,「爺,大爺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有人要害他呢?」凌嘯伸手摟住她的雙肩,「小依,大爺不會有事的,順天府會破案緝兇的。夜深了,回去睡吧!」
小依卻不人如其名,沒有依從,她從衣領裡取下一件東西,放在凌嘯的手中,「爺,奴婢這裡有一枚護身符,奴婢好擔心會有人害您,您把它戴上,觀音菩薩會保佑您平平安安的,她老人家最維護好人的。」
凌嘯藉著燈籠光,看了看這個綠松石小符,上面還帶著小依的體溫和幽香。「護身符給我了,那你怎麼辦?」
「爺,您知道嗎?這十幾天是小依一生裡過得最好的日子,沒有打罵,沒有呵斥。小依知道您和大爺都是好心人,只要您平安,就是小依永遠的護身符。」小依淚眼婆娑地拉著凌嘯的胳膊,像是找到了不敢失去的寶貝。
凌嘯還能說什麼呢。一個俏麗的小宮女,在這樣的夜晚裡拉著你的胳膊告訴你,她把你的平安當作幸福的時候,你的心裡只會充滿更加的憐惜。凌嘯把小丫頭抱在懷中,一邊感受著這嬌軟身軀的瑟瑟發抖,一邊毅然而然地說道:「依兒,我一定會把你要在身邊,永遠不讓你過那種任人打罵的日子。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讓謀害大爺的人明白,動我的親人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小依心頭怦怦亂跳地聞著凌嘯胸口的男子氣息,聽著凌嘯那充滿殺氣恨意的話,感覺到自己好有依靠,一個安全的依靠,正想將凌嘯抱緊些,忽然聽到凌嘯指天怒罵,他胸膛上的震動,把自己的心都撞開了一道門扉,深深地烙了一印。
「等著吧,你們這群死雜碎!」
「你說什麼?!八哥,你竟然借給了凌嘯二十萬兩銀子?!」胤禟滿臉的震驚,自己一上午沒來,這個八哥就改了昨天的決定,還一借就是二十萬啊。
胤祀一臉的苦笑,糾正道,「不是借,是入股!」
「究竟是什麼買賣?」老十從來不質疑胤祀的決定,只是他很好奇,有什麼買賣比江淮鹽務還要賺錢,以至於從來只入干股的八哥掏出二十萬現銀?
老八卻不想多說,總之,凌嘯拿著康熙朱批「卿且籌資試行二年」的奏折來找他的時候,胤祀就曉得自己被凌嘯算計了。為什麼要拿這麼好的賺錢方案,在自己面前晃一眼?自己為什麼要視力奇好又過目不忘?想起自己今天在凌嘯的要求面前,一句討價還價的硬話都不敢講,就十分地鬱悶!
出了整整二十萬兩銀子,自己卻只得到了百分之三十的兩年股權,而凌嘯卻干屁股上茅房,一文不出地佔了很大比例的干股,尤其想到「占干股」似乎是自己常有的待遇,今天卻當了冤大頭,他就不想告訴兩個弟弟,咱可丟不起這個人!
一股強烈的嫉妒從胤祀的心裡湧起,凌嘯吃死了自己,偏偏自己毫無挑剔的餘地。光這京城裡,有錢的王爺們海了去了,尤其幾個年長哥哥似乎都有些錢,凌嘯的選擇很多,當時要是一猶豫,凌嘯告辭而去的話,年入百萬的機會就滑門而過了,到時看著別人風光地實力大漲,可就要悔清腸子了。不過胤祀也有自鳴得意的地方,幸好自己感情籠絡手段做得好,凌嘯第一個來找自己,首先給了一個捷足先登的機會。
如果老八曉得凌嘯接下來的去處,就不會自鳴得意了。
雍和宮楓晚亭,戴鐸當著老四的面恨恨地辱罵凌嘯,「太無恥了!本以為他是武將,在三司會審的時候卻侃侃而談。得,就把他當成儒將吧,嗨!他還真是出人意料,今天卻是典型地山西老財一樣的摳門。明明曉得他向著八爺,這個不公平卻只能悶聲吞牙地認了。」
年羹堯也惋惜道:「誰讓咱們砸鍋賣鐵也只能拿出五萬兩銀子呢?要是也能拿個二十萬,按照凌嘯奏折裡本大優待的原則,就可以佔個三成股了。結果現在也只能拿個五分股了。」
胤禛忽地一陣煩躁,恨恨地道:「戴鐸!你親自動手,把那幾個擅自殺死凌嘯伯父的血士扔到永定河裡去!」
老四的陰冷嚇得兩人一寒,不過也是血士們活該,壞了四爺的大事。兩人還清楚地記得,前幾天戴鐸勸胤禛加強籠絡凌嘯這新興寵臣的時候,胤禛卻是歎息不已:「你殺了一個人的親人之後,再面對他的時候,心裡會沒有疙瘩嗎?」從今天凌嘯趕來送賺錢機會時的恭敬和自若來看,幾人一致認定,凌嘯真的不知內情,可是胤禛自己卻有了心魔。如今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怨不得凌嘯,因為自己老不想搭理他。而且自稱孝子的老四,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救他老爹老奶的凌嘯,唯有拿始作俑者開刀洩憤了!
凌嘯不曉得老四已經殺了血士,反正他知道了也不會原諒幕後的老四!他正在恨一個已經威脅到他的現實安全的人了。
容若和一干往日的同僚等都相繼來探視過豪成。容若告訴凌嘯,鴻發的幕後老闆正是太子。這太子看到康熙只宰了幾個小蝦米,就放過了太子黨,開始得意忘形了,信了外間謠言,急著要除掉凌嘯這實際上是「恩人」的仇人了。
凌嘯暗暗發誓,一定要抽空建立自己的秘密隊伍,否則也不會現在在用人之際竟然要委託容若幫忙了。一定要抓住那些參與動手毆打豪成的人,太子我暫時不能做到手起刀落,先拿你們這些小混混開刀,好歹可以順順自己的一口氣啊。容若明白凌嘯的意思,很肯定地告訴凌嘯,他一定安排好自己的人手,明察暗訪,配合順天府找到那些嘍囉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