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冬日暖陽,紫禁城威武雄壯,渾然屹立,彰示著最高威嚴的皇權。
凌嘯和豪成二人來到了紫禁城北門--神武門。
與現代的北京故宮不同,神武門前空曠開闊,大老遠就可以見到,在大紅銅釘宮門前,釘子似站著兩排御林軍衛。
二人尚未走到宮門跟前,宮門處走過來一位大個子軍官,身著紅黃相間的甲冑,頭戴避雷針式亮盔,腰裡些挎著一口帶鞘寶劍,赫赫生威。行止對面,大個子軍官高聲叱問豪成兩個。待聽得二人是術裕和約好的,那軍官倒沒有多話,叫來一名軍衛,吩咐他去通報。
沒有幾分鐘,術裕很快就出來了,見到凌嘯兩個,十分熱情。他虛晃一下避開二人的行禮,一手一個摟住兩人,哈哈笑道:「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傢伙瞧著我的廟小,不來了咧!來,跟我進去拜見忽赤靈統領。」
在神武門的門領房中,一個錦衣中年漢子斜倚在軟榻上,右手拿著凌嘯的證籍文書,左手捻著鬍鬚,一臉的回憶神色。他就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善捕營統領忽赤靈。榻前垂手而立的凌嘯很是摸不著頭腦。他們進來拜見忽赤靈,這位統領大人面色和善,把引見完畢的術裕支出了屋去,然後拿起二人的證籍,看個不停,就是不再理會他們。
豪成漸漸煩躁起來,已經看了快半個時辰了,這統領大人就是不發話。凌嘯卻不像豪成一樣犯多動症,他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凌嘯細細地觀察著忽赤靈的眼神,他發現這統領大人把豪成的證籍看過一眼,就丟在旁邊,然後到現在一直看得都是凌嘯的證籍。不會是被他看出問題來了吧!
「進來吧術裕,你鬼頭鬼腦地看了半個時辰啦。」這大人總算是說話了,凌嘯決定鬆口氣,太緊張了不是好事。
術裕毫無愧色地掀開厚棉簾子,進來就嚷道:「老忽,這兩小傢伙究竟怎麼樣,你說句話就這麼難啊?我術裕跟你十八年兄弟,你就忍心把我撂在門外喝涼風?」他一屁股竄到榻上,搓著凍得發紫的耳朵,緊盯著忽赤靈,等他說句話。他跟忽赤靈是多年的交情,如今又一起共事,平日裡也是粗豪性子慣了,對著忽赤靈很是隨便。他一屁股竄到榻上,搓著凍得發紫的耳朵,緊盯著忽赤靈,等他說句話。
忽赤靈也不著惱。一個人跟你做了十多年的兄弟,如果你還不能瞭解他的性子,包容他的缺點,那只能說明「兄弟」是很不嚴肅的字眼了。統領大人笑了笑,也不爭辯,站起身來,道:「你們兩個能夠回答我一個問題嗎?」看到他們點頭稱是,忽赤靈緩緩道:「作為大內侍衛,最重要的條件是什麼?」
豪成想也不想,「當然是武藝!」
老實說,凌嘯此時直覺地感到這不是自己的答案。這很像凌嘯在二十一世紀經常碰到的應聘面試,考官的問題常常是有多種答案的。一個答案代表了一個選擇,顯露出應試者的能力特點,天生其才必有用,善於用人的就要職適其才。那麼自己認為的答案是什麼呢?略想想,凌嘯據實答道:「回大人話,我認為是忠誠。」
忽赤靈和術裕對視一眼,笑了。
「豪成聽我委差!」
「在!」
「豪成你領七品把總銜,協守東華門!」
「喳!」
「凌嘯!」
「在!」.
「本統領認為你並不適合駐衛禁門。」
「……」.
「凌嘯領從六品千總銜,加入巡衛團!」
「啊--喳!」
術裕交代道:「你們今日先回家,三日後待報兵部准許,內務府備案後,你們就可以隨營行走了。一月行走期滿,就可以正式領牌入營了。」他心裡熱乎乎的,忽赤靈知道他要報答恩情,竟是格外地提拔了凌嘯一級。
「謝兩位大人提拔!」
看著二人的背影,忽赤靈吶吶歎道:「格爾楞啊格爾楞,你這個逃兵!」
術裕拍拍他的肩膀,「老忽喲,都過去這麼久了,算了喲!」
如果凌嘯在這裡,一定又要笑了,術裕的歎詞真會選,老忽喲--老忽悠?
二人乘興逛了會街,天快黑時才回到胡同口,遠遠看到自家門前歇著一頂大暖轎子,就曉得有貴客上門了。
來得是容若,他正焦急地等著凌嘯,連老陳上的茶都沒喝幾口。德隆多陪坐在主位,小心的搭話。看到凌嘯進來,容若站起來對著凌嘯就是一揖,口稱賠罪,嚇得凌嘯連忙相扶。
容若十分不好意思地告訴凌嘯事情的原委。
今日個中午,受凌嘯所托的他,向老爹明珠提出了要幫格爾楞認祖歸宗,遷葬祖墳的要求。平日裡極為愛護容若的明珠,聽到事情的前前後後,竟然狠狠訓斥了容若一頓。明珠雖然是宰相城府,貪腐狡詐之人,但是滿族人很重承諾,明珠斥責容若不知道事情原委,就空許諾言。
明珠告訴容若自己不能幫忙的原因,原來明珠雖然是納蘭的族長,可是發達之後就被抬入了上三旗的正黃旗,而納蘭全族卻屬於受裕親王領轄的鑲藍旗,族人們敬畏他的權勢,一直這麼不清不楚讓他掛著族長的虛名。自己回納蘭族發話雖然有效,可是總歸名不正言不順。
最重要的,格爾楞當日在軍中救人逃逸,極大地動搖了平叛軍隊的軍心。格爾楞是滿族有名的巴圖魯,戰功纍纍,年紀輕輕就成為從三品游擊將軍,可以說是紅得發紫,人氣最旺的候選大將。他的叛逸,引起了當時的軍中朝野極大的慌亂,到處都是謠言,滿人將軍垂涎一個漢人女囚,竟然率部叛亂。這事顯然大丟滿人和朝廷的臉面,康熙得知此事時,氣得差點暈眩過去,摔了很多古董瓷器,直罵道:「自甘墮落!自甘墮落!汝何顏可見祖宗?」
這種情勢下,明珠可不敢私自行事,否則被索額圖在康熙那裡告上一狀,可是非常大的麻煩。
聽完原由,凌嘯滿腹當官的興奮火熱就像紅火鉗掉到雪水中,化為冰冷。
不過他不得不佩服格爾楞,滿清民族的「大義」,如花似錦的前程,半世積累的赫赫威名,這個清王朝的高級儲備幹部都拋諸腦後,只是為了堅守心中那個有恩必報的原則。他不是良臣,但是好漢。
豪成看到凌嘯的失望,安慰地出了個點子。
「那可不可以請相爺在皇上面前先探一下口風,當日是軍情緊急,皇上才龍顏大怒,說不定時至今日,皇上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容若和凌嘯大驚,同聲道:「萬萬不可!」
先不論康熙是否原諒了格爾楞,在這索明兩黨生死相鬥,夾雜著儲位之爭的時候,明珠的一舉一動,虎視眈眈的索額圖一黨都注意著他呢,即使康熙怒火早已平息,索黨也會千方百計地把火再挑起來。明珠為了脫身,把凌嘯給賣了做替罪羊是十分可能的。那樣於事無補,還把凌嘯搭進去就虧大了。
容若一臉愧疚,他當然知道自己老爸的德行,他站起道:「嘯弟,我在皇上面前還可以說上些話,不如我去說說,也許……」
凌嘯阻止了他。他知道這容若是重義重諾的人,可是康熙寵眷容若,乃是因為他是漲滿人臉面的才子,要靠他來籠絡漢族仕子,但談到對康熙的影響力,容若還是不成,弄不好,如果被索黨攀污,康熙會以為容若也陷入了黨爭,就不好了。
凌嘯一大堆的話,勸了滿臉愧色的容若回家去了。凌嘯心中委實鬱悶至極,這麼難啊!我的格爾楞阿瑪,你還真是捅了天大的簍子,我該做些什麼才能實現你的願望呢?
一家人圍著餐桌想了很久,都沒想出個計較來,凌嘯不願大家都不開心,說道:「大伯,哥哥,我阿瑪在做出那個救人的決定的時候,就明白了要承擔後果。世間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此事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如果再不吃飯,那就人都沒了,還怎麼從長計議啊,來,我們吃飯。來,來啊!」
凌嘯強迫自己放下心事,全力祭祀五臟廟,也許是自我催眠能力太強,食慾很旺,加上還沒有完全適應油燈的昏暗燈光,一個菜裡的蟲子,被他吃進大半。
豪成那視力奇佳的眼睛看到,剛想阻止,轉瞬起到了凌嘯昨天給他講的腦筋急轉彎:
請問吃蘋果時,吃出幾條蟲子最噁心?
豪成善意地放棄了阻止凌嘯咀嚼的想法,看著凌嘯滋滋有味地大嚼,想到:
「無知是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