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洛手中拿著小指大小的黑曜石,默想了會,「騰」地一下,手心中燃起一朵火焰,銀色,尖端泛著淺藍,燦亮明麗,這是葉子洛修得元嬰後用自己靈力燃燒的本命真火,與此相對應,眉心中央的小元嬰手中也同時燃起了火焰。
將黑曜石丟入火焰之中,手心一推,黑曜石凌空懸立在胸前,葉子洛雙手同時催動,一朵朵銀色小火花從雙手手心飛入中間的火焰團中,火團中的黑曜石漸漸變成赤紅的透明液體。
見時機成熟,葉子洛不再催動真火,而是長嘯一聲,靈力狂湧至指尖,他的十指尖亮起點點銀光,銀光過處,一條條詭異複雜的靈力線射向熔化的液體中。
雙手不敢稍歇,作出種種不同的動作,一個個或大或小的陣法不停地推向熔液。
清風宗的門人們開始時還神色平靜,到後來再也顧不上修真者的戒浮戒燥,驚奇地瞪大了眼睛。邵執和榮安邦更是雙目發亮緊緊盯著葉子洛的雙手,不肯錯過一個動作——以葉子洛的修為,能純用靈力佈陣已算得上相當有悟性,再者,看他不停地布了半個時辰的嫻熟動作,這指下的陣法,沒有一個是他們識得的,或者,這根本只是一個龐大無匹的陣法?
見識過葉子洛的連邪靈都能防禦的陣法,他們怎麼肯再錯過這個一看就非常高深的陣法呢。
葉子洛心靜如水,腦子裡龐大的化形陣一點點地流淌著,手中也緊跟著操縱,隨著指尖的動作,他心中微微一動,似有所悟,但是正在佈陣時間,容不得一絲旁騖,只能稍後再領會。
他用靈力佈陣益多,指法便越靈活。看他修長白晰的手指不停地勾點劃繞纏,竟給人一種撥琴撩弦般優雅的錯覺。
雙手靈動,有若舞蹈,奏出奇特的韻律。
且不說其它年輕弟子,閱歷豐富的邵執和榮安邦也看得如癡如醉,到後來,他們已經放棄記憶,那快速無匹的動作,繁雜的指法,根本就難以記下,而是純粹地陶醉於這美妙的動作,佈陣,原來也可以這樣布的。他們都這樣想著。
「結——」葉子洛低叱一聲,劃好陣法中最後一個半圓,那流淌著的黑曜石液體,赤紅中泛出團團銀白柔光,正是用靈力布進去的陣法。
葉子洛滿意地看著自己初次將陣熔於器中的手藝,也很滿意最後的一嗓低喝,嗯,很有氣氛。這佈陣到最後根本就不需要這一聲「結」字,葉子洛只是突然覺得悶聲不想地幹活沒意思,於是就靈機一動,仿照掐訣中通常用的方法,自作主動地加了個類似的語尾音上去,感覺果然不錯,挺有架式的。
後來這一點在在場的清風宗弟子們熱烈的目光中得到證實。
這嵌入陣法的黑曜石,已經由單純的材料變成了一種器,亦可稱為法寶。待黑曜石冷卻凝固,便算製成,有心者在冷卻過程中加以控制,製成種種形狀,就是個完品了。
他製成的是件法寶——葉子洛尚完全沒有這個概念,他當自己在做一個玩具——送給某個高貴人物養的小妖的玩具。
撤去黑曜石上的真火,葉子洛喘了口氣,真的很累,這陣法異樣龐大,布起來至少耗了他六七成靈力,但他事先沒想到的是,更累的是燃燒的本命真元,別看手中燃起的小火花一點都不大,可是燒了十七八朵後,就覺得神乏體倦,後力不繼。
沒到元嬰期,就沒有本命真火,而到了元嬰期,煉器也不是那麼輕鬆的事啊,葉子洛分神感歎了一下。
再堅持一下。
葉子洛硬著頭皮再度運起所剩不多的靈力,乘液體未凝固之時,將長條形的黑曜石改成圓球形,並在球表那一層布下簡單的防禦陣,緊接著啟動黑曜石上的陣法,操控著黑曜石飛出天方八絕陣,向青霧撲去。
火紅晶亮的半液體小球嗚嗚帶出風聲,旋轉著向青霧撲去。一落入青霧之中,立時像陀螺一樣急速轉動起來。青霧紛紛往外逃逸,可是被無形的巨手硬生生地拽回,打著旋地從四面八方飛入紅色小球中。
一眨眼間,青霧就被全數吸入小球之中。「好!」幾個年輕人忍不住喝起彩來,他們可是受夠這些飄忽來飄忽去冷冰冰的邪靈之氣了!
葉子洛手中一動,小球吃盡了青霧又往邪靈飛去,那些邪靈眼見一妙,也跟著四散飄散,轉眼就飄出三四丈。
小球在空中跳了兩跳,抖然間射出數道銀藍光柱,光芒過處,邪靈發出悲鳴,順著光柱「嗖」地被吸回小球。
也就一眨眼功夫,邪靈也被收拾得一乾二淨。
眾人都呆了呆,旋即爆出熱烈的歡呼。
葉子洛將圓球收回,用靈力托在半空之中,圓球尚未完全凝固,他可不敢冒失地用手去拿。
小球不過鴿蛋大小,圓溜溜的,隨著溫度的冷卻,火紅漸變成粉紅,透著抹銀藍,「葉大哥,要不要把它做成墜子?」全身穿著火紅小盔甲的女孩子跳了過來。
少女十六七的樣子,嬌俏可愛,一隻瑩白的小手拎起粉項上的項鏈,她玉頸上用紅繩穿著個墜子,墜子是水滴形的玉石,晶瑩剔透,甚是好看。
眾人聽得盡數暈倒,邵執和榮安邦笑著地搖了搖頭,為頑皮過頭的小輩宛爾。
這麼強大的法寶,怎麼可以做成飾物呢?
「燕子,別說笑了。」尚語兒笑著低斥道。
「其實,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葉子洛不好意思地打斷他們,「那個,不知哪位有作托子的材料啊?」
眾人再次說不出話來,如看怪物般瞪著他。這麼厲害的法寶,居然要做成飾物???——每個人都用眼光表達類似的意思。
只有邵飛燕得意洋洋,「還是葉大哥有眼光。」說完,慇勤地遞出塊淡金色碎石和一段二尺長的水色絲繩。
「這小塊碎石作托正好,顏色也好看,而且這種材料佈防御陣是最合適的,這水色絲繩是上好冰蠶絲做的,韌性十足不說,且性寒,修真者戴了可以去燥除魔。如果大哥的小球也是寒屬性的,當真是相得益彰了。」
邵飛燕炫耀般說著。
「那就多謝啦。」葉子洛看少女轉動不停的眼珠,就知道她打什麼主意,也不揭穿,順手接過放入手鐲中,又從手鐲中拿出塊雞蛋大小的上品晶石,「那麼我就用這個來換吧。」
「多謝葉大哥。」飛燕喜笑顏開,接過湖藍的晶石,在同門艷羨的眼光中收起儲物袋中。
眾人恍然,原來小丫頭打的這個主意,可惡,被她搶先了。一時眾人皆沉默不語,都在想自己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拿來換。
「葉大哥,我身邊沒什麼其他好東西了,這塊上品晶石價值太貴,回去後我再拿些冰蠶絲給大哥,好不好?」飛燕眨眨明眸帶點羞澀地道。
「好啊。」葉子洛隨意地答應。二尺長的冰蠶絲做不了什麼,可如果多的話,就不一樣了。他知道,許多修真者身上穿的衣物都是用冰蠶絲做的。
半空中的小球已完全冷卻,色澤變成通透中帶著微銀,而球中央,又若有若無地流動著青色,剔透靈動,煞是好看。
這麼好看的小球,葉子洛只想到「邪靈珠」這個名字。不過沒想到的是,一粒邪靈珠居然吸光了所有的邪靈。
葉子洛將邪靈珠放入手鐲中,立即坐在地上,取出塊上品晶石打座修煉。
眾人知他疲累,也不催促,大部份人跟著繼續修煉,彌補耗損過頭尚未回復的靈力,至於邵執、榮安邦則在盤腿冥思,看到葉子洛的佈陣後,他們忽然覺得豁然開朗,似乎想通了什麼。修真途中這種偶然的妙悟既珍貴又難得,他們自然不肯錯過。
靈力運轉一圈之後,眉心間萎靡不振的元嬰恢復了神彩,體內的靈力也在上品晶石的補充下迅速盈滿。
葉子洛依然閉著雙眸,心裡卻開始回憶佈陣時的觸動。是的,看化形陣時就隱隱有感覺好似大陣裡有許多小陣法,在用手指切實的體會之後,心中忽如的悸動,一瞬間有種把握住陣法節奏的奇妙感覺。手中似乎布下無數小陣,這無數小陣又按著一定的規則,套著另一個陣法,或者成為另一個陣法的一部份,如是這般,環環相扣,或重疊或絞纏,終構成了龐大的化形陣。
葉子洛從頭到尾細想了一遍佈陣的過程,那心神與陣法相溶、雙手與節奏合拍的微妙感再次浮了上來。
那種頓悟,有點像是突然聽到來自星空的低語,玄妙之極,要說清楚,卻又極難。
由此及彼,葉子洛的意識裡,自己那雙手又熟練地布起了天方八絕陣,接著是聚靈陣。好奇異,似乎雙手的指尖與陣法相互呼應,又似乎他聽到了呼吸——陣法的呼吸聲——奇妙又令人感動。他的指下不再是陣法,而是生命,靈力演變成星塵,陣法化身為星際,浩渺無窮,發出幾不可察的有規則的呼吸~~~~~
剎那間,他以為自己是神,神的指下締造成了生命,締造了星球,締造了浩渺宇宙——無論是什麼,都在呼吸,按照一定的節奏~~~~~
葉子洛心神俱醉,沉浸在玄妙的境界中,神陣的奧秘,竟被他無形之中窺視了一角。無論是布了多次的聚靈陣還是天方八絕陣,他都是單純地當作陣法來布,此刻,他卻無意中體會到神陣的本質。
邵執和榮安邦相視一眼,心中感歎——葉子洛的表相,已透出虛空期修為的境象,哪怕只是一瞬間突破層次的領悟,也意味著這個年輕人只要積累了足夠靈力,就可到達虛空期,明明才是元嬰初期的實力,轉眼就跨級跳,達到虛空期的心境,著實讓人驚歎不已。
在元嬰期之上,不是說靈力足夠就可上升一層,還要求與之相應的心境修為。比起靈力修為來,心境修為更難達成。
他們卻又錯了,葉子洛的領悟並不是修真界的領悟,而是對神法的領悟。這在本質上截然不同。
許久之後,葉子洛緩緩從這種狀態中醒來,腦海中下意識地又過了一遍三個陣法——聚靈陣、天方八絕陣、化形法,他帶著微微的笑意張開雙眸。笑容雖淡,卻給人以慈悲親切,又高遠縹緲的奇特印象——他的眼中,這面前的人群好像只是脆弱又可愛的孩子。
但這個神情也只是一剎那,葉子洛隨即恢復平日的神色。
魔皇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說道:「神的語言,最高級的陣法,那種語言是大自然能讀懂的,可以只是一道簡單優雅的弧線,好似鴻雁掠過天際的軌道,可以是繁複曼妙的圖案。有的時候,太注重軌跡,卻疏忽了本質。原來,神法是這個意思。有趣之極。生命只在指掌之間,力量不是毀滅,而是產生。這才是本源——擁有強大實力的人物,往往都無法體悟這一點。」
葉子洛頷首:「現在回頭看看修真界的陣法,充滿雕琢的痕跡,等我有能力的時候,一定把它們都改一改。」
待眾人出得地下城,荒蕪的丘陵後躍出火紅的初升太陽。朝霞絢爛,雲彩被鍍上金色的光邊。眾人恍惚間如重回人世,喜悅不已。
既然地下城撈不到寶貝,清風宗的門人也就不客氣地仿照葉子洛,把散落在丘陵下的法寶挖掘了一番,一時間塵土飛揚,到處是劍芒直飛,激起赤泥一片片,一番勞事動眾後,清風宗人也頗有收穫,收了百餘件寶貝。
葉子洛跟著清風宗人越過風陣往東南方飛去。
越過一處高伏的丘陵,眼前豁然一亮。這丘陵之後已是另一番開闊景像——左側是綿延不絕的綠色山峰,山腳一條逶迤的河流,右側腹地是座繁華的都市——一圈半人高的矮矮城牆,青瓦白牆的屋舍,由城外綿延至城內。城內那許多高挑的建築,遙遙便隱約可見飛簷和琉璃瓦。
「葉兄弟,我們清風宗就在那山頭之上。」榮安邦遙指翠綠秀麗的山陵,語氣間含著得意和驕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