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在狹小的房間中翻騰,核的聲音也越來越低沉。不知不覺中,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可是在那低沉的聲音中,黑髮和血瞳卻親眼看到了一個種族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遊蕩者那特有的種族秉性,就好像一塊磁石,深深吸引了他們。
說起來,這是一個遠遠超過了人類認知的種族。於一般的生物不同。這個種族的生物其實是根本不具備個體意識的。生活的方式也僅僅只有一樣,那就是本能的不斷吞噬,分裂。然後以宇宙中漂浮的某些殘骸或者小行星為依托,形成特殊的團體。團體中唯一的意識,就是核。
換句話說,與其說它們是一個種族,更不如說是一個細胞。一個具備著吞噬,進化,分裂,以及增殖的強化細胞。
「我們的生存需要吞噬大量的能源。而能源正是宇宙中最珍貴的東西。這讓我們被所有種族所排斥。你們所看過的小行星,就是我們最後的團體了。也是唯一的一個。」核長歎了口氣。皺巴巴的臉上露出苦悶的表情。
「你們能理解一個種族被排斥,被抵制的苦難麼?我們沒有了能源,沒有礦物,也沒有足夠的依托。我的單元們逐漸衰弱,一個個枯竭,死亡。要不是我學習了人類的行為,分裂出具有單獨行動能力的攻擊單元來進行掠奪,恐怕我們早就已經成為宇宙中的塵埃了。和那些曾經被淘汰的種族一樣。」
「可是你們很強。」黑髮冷冷的插話。冰冷的目光直射在手掌中的怪臉上,直若利劍。
「你們可以吞噬鋼鐵,可以吞噬能量,甚至可以吞噬礦物。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是你們不能吞噬的。這樣的能力,讓我想起了一種可怕的細胞。難怪其他種族會排斥你們,不,不是排斥,而是害怕!是恐慌!!」
「什麼細胞?」核一片訝然。其實心中卻感到有趣。
難道在宇宙中,還會有自己的同族存在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自己選擇這個叫黑髮的傢伙還真是選擇對了。對核來說,找到同族明顯是一件非常值得下功夫的事情。畢竟經過了漫長的歲月,遊蕩者一族已經幾盡消泯了。
可惜,它雖然潛伏進黑髮的身體中,卻終不能知道黑髮的想法。
發搖搖頭,吐出了一個曾經讓所有人類聞之色變的名字。
伸了一個懶腰。黑髮不在理會核的念叨,站起身,到房間的酒架上拿起兩瓶紅酒,順手仍給了血瞳一瓶,然後仰頭狂飲起來。整整一瓶紅酒居然被他一口氣喝了個乾乾淨淨。那飢渴的樣子,就好像好長時間沒沾過酒一樣。
倒是血瞳,被核的講述勾起了興趣。接過黑髮扔來的紅酒後只是小小的抿了一口,就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那你現在進入到頭的身體中,又是為了什麼?」
「學習……」核的聲音有些模糊,因為黑髮是用右手拿酒瓶的,導致它的臉被緊緊的貼在了酒瓶上面。擠壓的變了形。好不容易等黑髮將手中的酒瓶放下,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哀怨的望了黑髮一眼。
「我看出來了,我們種族如果想繼續生存下去,就必須得學習其他種族,尤其是人類的先進之處。空在宇宙中遊蕩是不可能昌盛的。畢竟資源和能量都是極其珍貴的東西,要是繼續遊蕩下去,恐怕就是再過一百年也弄不到足夠我進行繁衍性分裂的能量。」核皺了皺眉頭,露出一副極其人性化的苦笑。斜了黑髮一眼,然後小心的說道。
「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就當我是一個過客好了。雖然我寄居在你的右臂裡,卻只會給你帶來好處。你的右臂還是你的右臂,我不會亂動的。」
有了核的這句話,血瞳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抬起頭,也望向了黑髮。
不管核的來歷有多麼怪異,它現在的寄居體到底還是黑髮。沒有他的點頭,這個奇怪的生物就永遠都不可能得到認同,哪怕是它強行霸佔住右臂的控制權,也逃脫不了敵人這個定義。
以黑髮的性格,一旦把核定義成敵人,恐怕會把右臂砍下來也未可知。
可惜,儘管血瞳的目光充滿了疑問,黑髮仍然不管不問,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伸手入懷又掏出一根香煙,開始吞雲吐霧起來。煙頭的暗火在房間中一明一亮,就好像某些人的心情。
「黑髮小子,你不用這麼壓抑吧?放心,我真的不會阻礙你什麼的。而且還可以給你幫助哦。你的那條左臂需要的養分我都可以供給。只有你給我提供足夠的能量和礦物資源,轉化成生物能只是一件小事罷了。而且,就是你的身體……」核的聲音充滿了誘惑,說到一半,卻突然眨了幾下眼睛,閉口不言了。
因為它已經感覺到黑髮那凌厲的殺氣。
就在核剛剛提及黑髮身體這個話題的瞬間。鋒利的殺氣頓時如暴風般乍起,只一下就席捲了整個房間。那種極度的突然性和近乎於毀滅性質的絕對殺意簡直可以讓人窒息。就好同實質一般,黑髮身邊的酒瓶居然啪的一聲破裂了。而血瞳更慘,連半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灰頭灰臉的滾下了床鋪,一下臥倒在地上。
上帝作證,就算血瞳本身就是以殺人為生的殺手,也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殺氣。一時間,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聲音更是如同考批。
「頭!!你在幹什麼!!!??」
呼啦……殺氣驟然消散。整個房間頓時恢復了正常。如果不是黑髮的臉色依舊鐵青,剛才的一切,就似乎是一場噩夢。
不過血瞳卻知道,那絕對不是夢。不但不是,反而非常真實。
因為他的腿仍然在顫抖,手腳依舊冰涼。酒瓶的碎片在房間的燈光下,正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好了好了,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核那低沉的聲音適時響起,其中充滿了無奈和不甘的意味。
「實話和你說了。我是被趕到你的右臂中的。這樣說你應該明白了吧?小子。我無意觸動你什麼。畢竟你是我好不容易挑選的素體。希望你可以容忍我的存在。」
天知道核到底是一種什麼心理。如果按照宇宙中通用的標準,它這樣的種族首領,無疑擁有極高的地位。基本相當於一個國家的國王!如果被人知道它居然會這樣低姿態,恐怕滿地都得是眼鏡的碎片。
空氣中壓抑的彷彿可以讓人窒息。黑髮臉色鐵青,始終不曾開口。很久很久,直到血瞳都感覺快要昏倒的時候。他才突然展顏一笑。
「好。我歡迎你的寄居。希望我們以後可以相處愉快。」
呼……血瞳長舒了一口氣。翻身躺到了床上。「頭,你可嚇死我了。認識你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臉色呢。你剛才不是中邪了吧?」
「哪有,我只是開開玩笑罷了。這個……嗯,叫核是吧。」黑髮將自己的右掌舉起,打量著上面正在苦笑的怪臉。撇了撇嘴。「是一個很奇怪的生物。幸好我的接受能力還不錯。不過要是別人就不好說了。」
「你放心,我不會讓別人看見的。事實上如果不是我正在給你身體補充生物能,你也根本不可能看見我。」核急忙接道。
「那就好,那我們……」黑髮剛要說話,突然走廊響起了一聲痛叫!
「住手!不!住嘴!!你這個小畜生!!我要殺了你!!哦!上帝!!你為什麼不去死!!」
臉色一變,黑髮等人跑出房門,立時看到了一副奇怪的場面。
在走廊的盡頭出,一個皮膚黑黑的乾瘦海盜正在手舞足蹈的胡亂跳動著。拚命甩動著他的手臂,可是不管他怎麼舞動,一塊小小的黑影都緊緊的蜷伏在他的肩膀上。就好像一團粘皮的膏藥,怎麼甩也甩不下去。
血瞳眼尖,一眼就看清楚,那團黑影其實是一個小孩子。衣衫破舊,身軀幹瘦,全身的肌膚到處都是傷口。兩條腿更是齊膝而斷,粗略估計,可能體重都不會超過十五公斤。可是那如同柴火的手臂卻牢牢的抓住那海盜的肩膀。一口雪白的牙齒已經深深的沒入對方的肉中。絲絲鮮血不斷從嘴邊流出,染紅了海盜的半個身軀。
難怪那個海盜如此痛罵失聲了。被這樣一口牙咬著,他不瘋都已經算是頑強的了。血瞳看的清楚,那個咬著他的小孩,兩眼都是血紅的,哪裡還像一個人類?那分明是一頭小狼!!
「嘿嘿,原來是在訓練妖精啊。」血瞳的肌肉鬆弛了下來。
「妖精?是供普通人類操縱機甲的妖精?」黑髮訝然。
「是啊,頭。普通人不能承受機甲的精神壓強,自然要靠妖精來做緩衝。正統的妖精生物實在太稀少而昂貴。所以現在大多都從奴隸市場買來年紀不大的小孩子,再截去他們的雙腿就沒有多少重量了。一般人也負擔的起。再經過訓練,抹去他們的神智。這些小孩子就會變成專們用來緩衝精神壓強的妖精。只不過小孩子的身體素質都不會太好,在加上要直接承受機甲的精神壓強。他們的生命一般都不會長。最長的也不過能活二十多年吧。」血瞳的臉色不變,侃侃而談。在他的認識中,這種行為實屬正常,根本就不值得吃驚。
弱肉強食,世間真理。在如此混亂的宇宙環境中,要想保持一個純潔的秩序根本是不可能的。一個軟弱的種族,最直接的命運,就是被其他更加強勢的種族所吞併,奴役。能活著就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最起碼血瞳就親眼見過人類艦隊在開荒時毀滅其他文明的景象。那種血腥和毫無人性的滅絕才是宇宙中最可怕的景象。
「有點不對。」黑髮的聲音從他身邊傳出,頓時讓血瞳一愣。
「怎麼?頭。」
黑髮沒有回答。只是直直的走了過去。然後停到了那個海盜的旁邊。可能是因為過於疼痛的原因,那個海盜並沒有注意到黑髮的出現。仍然在拚命的揮舞著自己的手臂。風聲呼嘯,指尖幾乎可以碰到黑髮的鼻頭。
厭惡的皺了皺眉頭,黑髮陡然左手橫揮。立時將那乾瘦海盜擊飛出去。光鐺一聲巨響中,狠狠的撞到了走廊的牆壁上。再軟軟的滑了下來。兩眼翻白的,竟然已經昏了過去。而他肩膀上的那個小小黑影,也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嗚嗚啊嗚……一聲好似嗚咽的低吼聲。小小的身影猛然一翻,已經變成伏臥的姿勢。兩臂微微曲下,頭部抬起,儘管兩腿已經失去,卻仍然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撲上來的感覺。骯髒的長髮下,那以雙眼睛早已經充滿了血絲。
不過他並沒能撲上來。因為在這之前,一隻溫暖的溫暖的大手已經搭上了他的頭頂。
「巴頓。你怎麼在這裡呀。為什麼不去睡覺?」
黑髮的聲音很輕,很平穩,就好像是在嘮家常一般。可是在一邊的血瞳聽來,卻是非常刺耳。
跟在黑髮身邊少說也有半年了,他可從來沒有聽過黑髮的這種語調,乍以聽來,居然有一種……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那種特別的味道,幾乎讓血瞳身上所有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嗚嗚嗚嗚……」低吼仍在繼續,小小身影眼中的血絲是那麼的鮮紅,就好像一頭欲擇人而食的野獸一般。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也脫離不開黑髮的手掌。乾瘦的身軀不斷蠕動掙扎,在身下畫出刺目的鮮紅痕跡。
「頭,他是?」血瞳似乎看出點什麼。走到了黑髮的身邊。
「嗯,他是我以前在白銀星上認識的一個小兄弟。身體有些殘疾,所以只能乞討度日。」黑髮的手掌在小孩的頭頂上緩慢的撫摸著,就好像在撫摸著一塊稀世魁寶。
「你的意思是……」血瞳的眼色變了,一隻手順手摸向了腰間。同時目光不知不覺的溜到了走廊的門口。那裡,兩個海盜的身影正若隱若現。似乎在瞄向這裡。
「不用看了,血瞳。」黑髮站起身。一手將小孩夾到了肋下。另一手猛的一揮!
嗖,一道潛隱的黑光。海盜的太陽穴上頓時多出一個貫串左右的深深傷口,大量的鮮血混合著腦漿不斷流出,就好像一條紅白相間的溪流。
啊呀……啊呀……走廊那邊頓時響起數聲驚呼,緊跟著無數嘈雜的腳步聲響起,黑髮的眼角中,黑壓壓的人頭逐漸塞滿了整個走廊。都是這艘船上的亡命之徒。開始時看到黑髮的身影尚不敢過來。是因為顧及黑髮的手段。可是此刻黑髮親手幹掉了他們的夥伴,如果再不出現,恐怕他們也沒臉在這裡混下去了。
海盜也有海盜的規矩。亡命的生涯中,夥伴的意義對於這些刀口舔血的傢伙一樣重要。雖然那個死了的傢伙在他們的群體中聲望一向不好,可是到底和他們並肩作戰過。相比之下,黑髮反而不算什麼了。
黑髮的名聲,在這些傢伙的心中,恐怕還頂不上一個卡裡……
「呵呵……嘿嘿……巴頓,你看,他們……要死了……」好似呻吟的呢喃著,黑髮轉過身。左手略張,一柄閃爍著黑光的三稜軍刺嗖的一下出現在他的手上。尖利的刺尖,隱隱泛出黯淡的血紅。
「你說黑髮現在正在幹什麼?」梭魚戰艦的中控室中,此刻的海盜頭子金裡滿面愁容。突然對他身邊的一個矮小漢子說道。
「可能是正在休息吧。」矮小漢子一哈腰,堆起滿面的阿諛笑容。如果光看這副笑容,很難把他和拾金者海盜團中最惡名遠洋的豺狼聯繫起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金裡一聲長歎。從懷中掏出一根雪茄。「這個傢伙可不是什麼好角色。你還記得麼?我們整整一艘滿編的梭魚戰艦啊,就在他和那個血瞳的手上灰飛煙滅了。消息傳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那有怎麼樣呢?現在他不還是成為您的手下麼?」豺狼媚笑著,給金裡點上火。哈了下腰。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退路!」金裡一聲冷哼。「我叫人檢查過了,他們所乘坐的機甲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了能量,彈藥也同樣枯竭。就連最好的機械師也不可能再搾出一點油水了。不登上咱們的戰艦,他們就只有成為宇宙中的垃圾。」
「呃?沒有能量。那不就是說和廢鐵一樣了麼?老大,那你為什麼要答應他們的加入請求呢?以那種情況,機甲是根本不可能爆炸的啊?」豺狼滿面驚容。
「哼,還不是為了咱們海盜聯盟即將舉行的那場死亡角鬥?咱們人丁單薄。過去二十多年來,拾金者一向不能取得好成績,落得多少白眼和奚落?勢力範圍也一減再減,只能在邊緣地區混口飯吃。這次讓他們兩個加入,無非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金裡嘿嘿一笑,吐出個大大的煙圈。眼睛微微瞇了起來。
「只希望在那之前,他們不要給我惹出什麼禍事才好……」
「老大!!不好了!!!」金裡話音未落,中控室的門外突然響起一聲淒厲的呼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