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又思量,見了還依舊,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未偶,且將此恨,吩咐庭前柳!
三月的春風熏人欲醉,靜坐在亭中的唐離卻心下激盪,他與楊妃雖無男女雲雨之事,但兩人每一次眼神交觸間的曖昧不僅瞞不過自己,便是楊妃身邊侍候的親密宮人也感覺到了,唐離倒不擔心這個,畢竟這些宮人與楊妃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讓他心思難安的是楊妃在這張錦帕傳書中透出的心思。
不見又思量,見了還依舊,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錦帕中字字句句透露出的都是楊妃對眼前這種久難相見的抱怨,「何似長相守」更直白的顯露出她渴望長相廝守的心思,「天不老,人未偶」,天因無情天不老,而人雖有情,卻偏偏不能成雙成偶,如果說前面還是含蓄的探問,那這句「人未偶」就是直白的索求了。面臨此事,怎不讓唐離心中一個「亂」字了得!
楊妃絕色姿容,又值盛年,自然不甘就此長老深宮,埋沒了天賦的無雙絕色與萬種風情,又因自小身受寵愛,尤其是近十年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本就是眾星拱月的人物,似她這種過往經歷,一旦隨著時間流逝,自玄宗駕崩的悲痛中恢復過來後,只怕更耐不得眼下深宮中的淒涼與清淨。偏生這位昔日的貴妃娘娘如今雖然已晉位太后,但舊有的飽受寵愛的經歷卻使她隨情任性的心性並不與年齡相符,否則斷然不會動輒給玄宗臉子看,幾年間被氣急的玄宗三次譴人送出宮中。她這般任性的性子,一旦發作起來,怕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愈是想到這裡,唐離心中愈發紛亂。
楊妃的絕色與風情足以讓任何一個面對她的男人情難自抑,做為一個正常男人,唐離也不例外。若是換了別人,納了也就納了,畢竟有唐一代社會風氣開放,於男女一事上地豁達後世拍馬難及,就不說那些王公顯貴,便是民間稍有資財的人物也是廣蓄姬妾。這還不算府中那些可任意採擷的丫頭使女,就連白居易這樣的千古名士也曾將已懷孕的侍女送與他人,而此事居然被傳為士林佳話,由此亦可見出當時民間及士林的風尚所在,與之相比,如此年紀,如此貴盛地唐離僅有兩位夫人,簡直算得是「聖人」之行了。再多納一個也算不得什麼。
然則問題就出在楊妃的身份上,先皇最寵愛的貴妃,當今主持後宮事物的太后。以這樣的身份想要再嫁,就算她敢嫁,也沒人敢娶,就連貴盛如唐離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將當今太后納入自己私房。無論他多得當今皇帝的信重,一旦他做出這等赤裸裸侮辱皇權的行為,怕是立時就要死生無地。然則楊妃這「天不老,人未偶」地追問又將如何解答?想的越深,唐離越是頭疼,間中夾雜著一些曖昧的回憶。愈發讓他心亂。
「我忙地臭死,別情你倒好,烹茶賞景,好不悠閒!」,正在唐離心亂的當口兒,園門處一陣調侃聲傳來,隨即就見一身便甲的哥舒翰走了進來。
見是他到了,唐離將那錦帕及包裹的黃綾無聲收於袖中。起身迎到亭下道:「我這兒爐火未熄,哥舒你倒是會挑時候!」,二人把臂上亭時,唐離細看了看哥舒翰的臉色後笑道:「怎麼,昨晚又是一宿未曾安歇?你這樣可不行,莫要大戰未曾打完,先累倒了主帥!若真是如此,便是贏了,傳出去也不好聽!你就不能學學三國周郎?英姿勃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櫓灰飛煙滅!」。
「這都是文人附會,還能當真!別情你也別拿周瑜來比,晦氣!」,哥舒翰雖眼角滿佈充血,明顯睡眠不足,但精神頭兒卻不錯,笑著回了一句後,他也不等唐離來讓,自坐下斟了一杯清茶,一飲而盡,「就這茶還恁的那許多人叫好!淡的一點兒味都沒有,依我看也不過是茶以人貴罷了!」。
「這可是去冬收集自梅蕊上的雪水,讓你喝沒得糟踐了好東西」,口中雖這樣說,唐離手上卻持甌又為哥舒翰續了一盞茶水,「什麼事,說吧」。
「這是最新的戰報,阿史那承慶渡河回攻,一路打下半個貝州,不過他困獸猶斗激出地兵鋒也就到此為止了,目前已被堵在貝州中部大鎮臨清城下,他想要鑿穿我軍防線的意圖算是徹底落空了」,哥舒翰說到這裡,微微一笑後道:「不瞞別情你說,前兩日我還真是擔心,怕這個生蠻子真衝了出去,但他這三斧頭既然沒劈開,也就算徹底完了,如此也好,咱們就拿這一部殘兵為大戰祭旗」。
「哥舒,你是三軍之帥,萬萬不可存了輕敵的心思」,提醒了一句後,唐離才又笑著道:「阿史那承慶去歲在汴州城下大敗,早就傷了元氣,這兩個月缺吃少穿的熬下來,縱然有拚死之心,還能剩幾分氣力?加之他又是遠道而來,以疲敝之軍攻我堅城,兵法上必敗之因都佔全了,能一舉吃下半個貝州,已是出人意料,還能有什麼作為?不過圍殲的時候還需注意,倒不怕他翻盤,就怕他全軍上下存了必死之心,我軍難免要多無謂的傷亡」。
「薛嵩已正式改旗歸唐了,如今相衛軍正由相州成安東出貝州抄殘軍的後路,阿史那殘軍本就是四面楚歌,再面對昔日袍澤刀槍相向,還能有拚死之心?」,言語至此,哥舒翰忍不住哈哈一笑。
「薛嵩起兵了?」,確認這個消息後,唐離心中也是一陣輕鬆,他還真怕相衛四州頑抗到底,屆時悍馬林霞處不好安排,「既如此,貝州初戰已無懸念了!哥舒你還宜放出雷霆手段,盡快結束戰事來個開門大捷,一來振奮民心士氣,再則也好給朝廷一個交代,這場勝利陛下已等的太久了!對了,若是可能,阿史那承慶最好留個活口」。
哥舒翰是帶老了兵地,唐離的心思他自然明白。「憋著勁兒要獻俘吧!放心,這道軍令早傳下去了!他可是范陽起兵的急先鋒,倒的確是獻俘的好人選」。
唐離聞言笑笑問道:「河東諸部范陽軍又如何了?」。
「亂!」,按膝而坐,哥舒翰從容道:「如今安胖子雙眼全瞎,那還有心思理事。一味只知道拿身前人撒氣,他那些統兵大將見他都不敢,還能怎的。如今雖說各路大軍已逐步向雲州集結,但各部本不相統屬,就為這統兵大權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鬧騰地厲害,據細作回報,沒個十天半月怕是難撕擄的清白。便是他全軍來攻,彼我軍力相當,我軍糧草輜重齊備。又有六州之地可為緩衝,數十堅城可守,我倒盼的他趕緊來攻,不等他攻下一半城池,我隴西、關內二十萬健兒就能放干他最後一滴血」,原本一直言笑晏晏地哥舒翰說到此處時,嘴角始露出一片森然殺意。
天與其便,讓安祿山出兵不久就
發,范陽軍一時群龍無首。如今戰局一步步按自己展,唐離欣喜之餘想到近五十萬人參與的大決戰即將爆發,此戰過後不知有多少人將埋骨沙場,腦海中浮現出血流飄杵地景象,饒是他對敵人素來心硬,也不免沉聲一歎道:「今番這場大戰下來,怕是相衛刑貝六州要被血洗一遍了」。
「這軍略本就是別情你拿總定下的,偏生現在要見功的時候來這婦人之仁」。哥舒翰不以為然的一挑眉,略壓低了聲音問道:「對了,別情,高公公到底為何而來,你探出底細沒有?」。
「他是為太后採辦五雲錦而來」,唐離說完,不等哥舒翰再問,揮揮手道:「無論你信不信,都是這個原因,總之他不會幹礙軍事。哥舒你放心施為就是」。
見唐離說的肯定,大堆事物纏身的哥舒翰也沒心思細問,聞言面露喜色道:「只要他不干預戰事,要什麼都行!既如此,我就安心拔營了」。
「帥營要移往刑州了?」,聽到這話唐離並不意外,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畢竟未來大戰的主戰場是在河北道,靈州距離雖不遠,但畢竟分隔兩道,不便就近指揮;再則刑州緊靠相衛四州,哥舒翰帥營移至此地,也可防著薛嵩生變。
問清楚了黃公公之事,哥舒翰就無意再留,邊起身向外走邊道:「是,你這也早做準備,若是快地話,明天就能動身」。
起身送哥舒翰下亭出府,唐離口中隨意道:「早就說好的,軍略我或可參謀贊劃,但具體戰事由你負責,如今大戰開打,你自先走,我後面跟來就是,沒得受這急罪」。
扭頭看了看唐離,哥舒翰淡然一笑沒再說話,雖然二人早在京中相識,他後又得唐離在老李相公處援引才得以接替王忠嗣,扶正為隴西節度使,但二人真正相知卻是這數月共事。一個是統兵將領,一個是監軍使,這原本是最易產生矛盾的,但二人相處卻極為相得。唐離雖代表朝廷及皇上前來監軍,卻從不曾有半點干預軍事指揮地行為,給予哥舒翰這統兵主帥絕對的尊重。當然這並不代表他不做事,該管的決不推辭,該擔當的也絕不退讓,譬如強壓數月不起兵,頂住戶部、楊相公乃至聖上急戰的催促,若無唐離在側,哥舒翰絕不會如此輕鬆。總而言之,與唐離在一起,哥舒翰幾乎能摒棄其它一切因素的牽制專心於戰事,對於一個多年統軍的將領而言,他深知這其中的難得,尤其是在安祿山謀反之後,同為胡將的出身地哥舒翰對於唐離的這份信任與配合感慨更深,雖口中不言,但心下實已可托生死。
「你什麼時候動身通知我一聲,屆時我好安排人馬護衛!」,哥舒翰淡淡的說完這話,二人又走了幾步,他才又驀然想起一事,因笑道:「別情,此次貝州臨清之戰,有一員將領表現甚為搶眼,你可知是誰?」。
唐離正陪著哥舒翰緩步前行,聽他突然問出這麼個不著頭尾的問題來,遂沒好氣道:「你麾下二十萬將士,戰將數千,我又少問軍務的,如何猜的出來」。
「是李太白,沒想到吧?」。哥舒翰見自己一言出口果然換來唐離頓步不前,乃哈哈一笑道:「當初調李青蓮部三千人往臨清,一時受不住他一直鬧著要上前線,再則也因為臨清是貝州腹地,短期內斷不會有戰事,誰知這麼好的綵頭。他前腳剛到不久,後面阿史那承慶的殘軍就到了」。
「噢!結果如何?」,見哥舒翰以如此語調說出這事,唐離雖知李白必定無礙,還是忍不住一陣緊張,李白是隨著他一起來地,若真有個好歹,且不說沒法子向玉真公主交代。就是自己這邊也難免要遺恨終生了。
「結果!范陽殘軍猛攻了近四個時辰也沒能破城,李青蓮憑屬下三千軍士硬是擋住了這場硬仗,直至李晟援軍到達」。
雖說是殘軍。但阿史那承慶餘部自渡河便猛攻,分明打的是一舉鑿穿朝廷軍防線的心思,這用力必定就狠,雖說有城可守,但唐離可沒幼稚到認為入軍不久地李白在軍事上也是天才,眼下這戰果必定是在哥舒翰刻意安排的副將指揮下取得的,略一思忖,想明白其中的關節後,唐離側身正色道:「他那個副將配的得力。哥舒你真是費心了」。
「不說這個」,哥舒翰隨意揮揮手,邊繼續前行,邊笑著道:「整個守城戰近四個時辰,李青蓮就沒下過城頭!別人用的都是制式單鉤矛或腰刀,就他拿柄長劍,呼喝地聲音比誰都大。其間間歇,他更讓人直接搬酒上城。頭髮也打散了,邊揮劍,邊呼喝,邊狂飲,那做派英勇地很哪!還別說,他這一手雖殺敵有限,但鼓舞士氣倒是好用!不瞞你別情說,他手下那三千人本是我舊日在隴右軍中為將時的心腹部曲,平日軍紀最嚴的,這不守城殺到最後。也都隨著他狂呼大叫,一時間臨清城頭呼喝之聲遠傳數十里」,說完,哥舒翰怕是想到了李青蓮的狂行,忍不住一陣長笑,引得兩邊路過的下人紛紛側目。
「好險!」,唐離話剛出口,就被哥舒翰擺手止住,「別情放心,當日替他安排副將時我就早有交代,不管李青蓮走到那裡,週遭最少都有一隊軍士護衛,這戰陣上更是如此,他那個副將是個持重的老行伍,臨清守城還真能讓李詩仙到城垛口貼身搏殺不成!」。
唐朝軍制,一隊軍士五十人,本就是守城,有這五十人四周圍定,又不到城垛口,安全還是有保障的。這倒也難怪,要不就憑著李白那做派,若沒人護衛,不知早招來城下多少支箭矢,那兒輪到他如此狂放,想到這裡,唐離也是爾。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大出你別情意料之外」,眼見將到府門處,哥舒翰也不再賣關子,逕直言道:「此戰過後,多有一些人湊趣去請李青蓮賦詩以記,誰知他竟放言好男兒當馬上搏富貴,不以文辭小道惑人,居然就此不肯再作詩了!」。
「這都那兒跟那兒!」,聞言唐離真有些哭笑不得,哥舒翰見狀,長笑聲中辭出府門去了。
目送哥舒翰策馬遠去,唐離邊回轉內府,邊暗自尋思什麼時候合適還是得把李太白調回來才是,雖說哥舒翰安排地周到,但畢竟戰陣無眼,時間久了難免不會出事,只是到底該怎麼安排他著實讓人費思量。
一路想著心事,唐離剛進了二進院落,就見旁邊偏院門口,王縉正含笑而立,看這樣子早就等著他來了。
「秦卿,你自隴西而來,一路舟車勞頓,也不好生歇歇」,唐離口中說著話,腳下已轉了方向,隨著王縉進了偏院中的正房。
進屋坐定,王縉也沒什麼客套,逕直開言問道:「眼前大戰開打,正是戰馬調度最繁忙的時候,別情你
把我叫來做甚」。
「怎麼,難道你還想當一輩子馬倌兒不成」,一向沉穩的王縉如此急躁,這景象倒也難得,不過唐離也沒賣關子,笑話了一句後直接道:「當初舉薦你出任牧馬監正,是為控制范陽戰馬供應,於此而言,你的職司已經做完,眼下戰馬調配雖忙,只需按律而行就是。此次喚你回來,是為關內道之事」。
「關內道什麼事?」,心思玲瓏如王縉,隱隱已猜到什麼。口中雖說的淡,但身子無形中卻繃緊了許多。
「自上次賑災錢糧弊案之後,如今關內道政事阻滯,新上任了一位許老觀察使,這些日子看來,他人倒是清廉。但能力有限,實在不足以應對眼前這局面。就連他自己也不堪這煩擾,前日來拜會我時口中不停稱老,言下已有求去之意,也難怪,他做了一輩子京官,安閒慣了的,受不得這日夜連軸轉的煎熬」。似笑非笑的說到這裡,唐離正了正身子轉向王縉道:「我意拜表朝廷奏調你接替許觀察的職事,未知秦卿意下如何?」。
關內道賑災錢糧弊案。朝廷一次斬殺數十員地方主官,可謂轟動天下,王縉怎會不知,而這位自長安工部侍郎任上下來的許老觀察束手政事地事情他也清楚,剛才聽唐離提到關內道,他隱隱也想到了此處,但真聽唐離將這話說出來,還是忍不住一陣兒激動,唐朝官制繁雜。官吏陞遷不易,品下設階地官制使正常官員遷升極其緩慢,若無特殊機緣,像他這樣的正五品官要想升到從三品中階的一道觀察使,按照兩年一階的正常遷轉速度,足要十年,這還是每兩年一次的考功都在卓異,而四品往三品的遷升中一帆風順才能有地結果。實際上。考功倒還好說,唐朝官場上,五品是個坎兒,進入這個品級意味著正式入身中層官吏;而三品則是另一個坎兒,越過這個坎兒就能衣紫,成為高級官員。就這一個坎兒不知要卡死多少人,長安皇城六部,不知多少人熬了一部子也沒能邁過去,設若真如唐離所言,王縉就等於一朝之間做了別人十數年。甚至是一輩子地水磨功夫,這讓他如何不激動。
「茲事體大,某恐才疏學淺……」,臉上激起一片暈紅的王縉這句官樣文章還沒說完,看到唐離臉上將笑未笑的表情後,當即改口道:「依我的年齡、資歷,別情這奏本怕是難得朝廷通過吧?」,說到「朝廷」兩個字時,王縉刻意咬了重音。
「當然不是現在就上本,臨清之戰就快結束了,以如今看來,這個大捷怕是出不了意外了。年來你負責馬政,此次大捷入了請功折子也是順理成章之事,現下皇上對戰功獎賞必厚,秦卿你遷升四品當無問題,雖說以從四品出任關內道觀察使有些勉強,這也好辦,前面加個『權』字即可,待一年半載之後,你政績有成,再去掉這個『權』字也沒人能說出什麼來!至於楊相那裡,自有我去周旋,關內道弊案他手尾不清,此次想必也不會強駁我的面子,縱然他一力反對,咱們皇上面前打擂台就是,藉著大捷的聲勢,這個本章他擋不住的」,唐離這番話說下來,王縉臉上地喜色再也按捺不住,對此唐離倒是頗能理解,頓了頓容他情緒平復些後,唐離才又正色續道:「秦卿,你我相交有年,若從憐卿這兒論,咱們還是親黨,這次保薦你出任關內道觀察使,若說沒有一點私情,任誰也不會信,但我這心裡更主要的還是看重秦卿的才能」。
說話間,唐離起身,漫步間道:「安賊起兵,整個大唐半壁爛,兩河道自不必說,關內道雖未遭戰火,但如今難民遍地,再加上這弊案一鬧,愈發元氣大傷,當此之時,非能臣不足以挽回局面。眼前理順政事,安置難民,勸農耕桑,支應前方作戰,乃至戰後恢復地方元氣,任那一件也不是好干地差事。如此非年富力強,不堪繁瑣之人不能但此重任;再則,兩河亂起,北地原本的世家大族多避禍關內道,形勢越亂,這些大族在民眾間影響力愈盛,要與他們打交道,非世家子弟不行,王老夫人出身崔門,令兄摩詰先生在世家間又有如此聲望,這也是我意欲保薦你的重要原因,總之,秦卿你任此職確是合適,不全為私情,一旦朝廷詔書下來,隨後很長一段時日將是再難好睡,秦卿你心中還宜早有準備」。
看著眼前唐離負手繞室侃侃而談的摸樣,王縉心中感慨萬千,數年前二人相遇時,唐離不過是鄭家一個侍讀書僮,這才幾年功夫就有了如此氣象,這人之機遇又該怎麼說?雖然當日初會時,他早知此子不凡,翌日必當一飛沖天,但這速度也是在太快了些。年不過二十,身為帝師、官居三品,出為天下兵馬監軍使,主導平叛之戰,這那一樣說出來都破了國朝先例。跟他比起來,自己這麼多年還真算白活了。唇角無意識的流露出一絲苦笑,王縉搖搖頭甩掉這驀然而起的失落,與才華天縱、但半生宦海坎坷的兄長比起來,自己年不過三旬即將出任從三品封疆大吏,實為王門數十年來前所未有,這份機緣又該怎麼說?
撇過這些,王縉自認為已抓住唐離一點幽深不能對人言的心思,破格保薦自己出任關內道觀察使,唐離未嘗不是在為戰後做安排,如今朝中楊、唐並大的形勢,只要不是個瞎子任誰都看地出來,唐離雖然更為得寵,但輸在年紀太輕,竄起的太快,根基太淺,與有外戚的楊國忠相比,雖風頭不減,但底蘊畢竟欠缺了許多。在他這年紀,又身處如此高位,就沒有不想做事的,無論是為以後的未雨綢繆,還是為以後做事打根基,他都需要一個能真正屬於自己的嫡系,京官自不必提,地方大員的呼應更為要緊,這是個人意志得以推行天下的根本,也是固位安身地根基。唐離起身太快,本自親族衰微,無所依持,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這樣的好友兼姻親,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這關內道觀察使的位子豈能到得了自己身上?想到這裡,王縉看向唐離的眼神又熱切了許多,以前他常自感歎唐離才華天縱,無奈就是性子太恬淡了些,此時揣摩著他終於有了奮起之意,如何不喜,只要他有這份心思,憑這他如今的條件該能走多遠?這未嘗不是自己家族的一個機遇,沒落了數十年的王氏家族該又能重現先祖的輝煌了,心中雜亂的想到這許多,王縉地呼吸聲愈發的粗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