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這件事情的餘波中,除夕悄然來到,隨後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迎春花已開出了小小的蓓蕾,頂著嚴寒過了一個漫長冬天的百姓見到那米粒似的小黃花,幾乎都忍不住的要語帶驚喜的說上一句道:「春天該要來了!」。
春天將至,正在大唐百姓欣喜的期盼春天來臨的時候,關內道靈州早已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自隴西調兵的步伐一改前時的循序漸進而陡然加快,前時正在關內與兩河交界處與敵反襲擾戰的軍隊陸續被換下輪休,各種軍資輜重源源不斷的分發運往邊界各州,幾乎是每一個軍士都意識到大戰馬上就要來臨了。
這樣的氣氛中,靈州監軍使府內的唐離也顯得忙碌了許多,而與哥舒翰忙著軍隊及物資調動不同,他現在忙碌的重點卻在河北道。
「少爺,河北常山及平原郡有書信到了」,唐九的這句話讓正閉目假寐的唐離驀然坐起,「拿來我看!」。
「好個顏家兄弟,果然沒讓人失望」,接過唐九手中的書信,唐離一氣看完之後,長吁出一口氣的同時,臉上終於露出了放鬆的笑容,「唐九,備馬,去中軍大營」。
此時的靈州早已是一個大兵營,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軍士,而且個個都是繃著臉一副緊張的模樣,一進中軍營盤,就見到許多身穿輕便皮甲的參軍幕僚之屬來回奔走,間中還有許多頭纏紅巾的傳令兵風馳電掣的策騎而過,場面看來異常緊張。
哥舒翰帥帳外,十來個等候任務的傳令兵加上那些護帳親兵,只將帳門處堵塞了三分之二,唐離也沒理會他們,在帳門處翻身下馬後便直接入帳而去。
外邊盡自熱鬧,大帳內卻是安靜了許多,特製的長案几上。大的小的鋪著各式山河地理圖,這其中既有長安兵工二部轉來的,也有隴西探馬自己繪製地具體州縣的山川地理,一些身穿團衫的幕僚正對著這些地理圖指指點點,類似的情形倒與後世電影中的參謀部頗為相像。
也是穿越之後唐離才知,唐代的戰爭遠不是想像中那樣一要打仗。就憑主帥聚鼓集軍粗線條地分析一下戰場形勢後就發令調將譴軍,其實際情況也是由諸多參謀贊劃據山川地理圖討論制定具體的軍略。
唐離進了大帳卻沒見到哥舒翰,倒是那些幕僚文官見他到了忙不迭的行禮參見。
「忙你們的吧!」,揮揮手笑著還了還禮,唐離徑直邁步往大帳後獨立的小房間中走去,挑簾而入,果不其然就見一身便裝的哥舒翰正捧著一本書卷在看,他身前的案幾上還燃著青煙裊裊的香爐。整個人看來鬆閒地緊。
「好你個哥舒,別人都忙的要死,你倒是快活的很。小心我參你一個怠慢軍事」,哈哈一笑走進房中,唐離將手中地信箋放在案幾上後,笑著問道:「在看什麼,這麼津津有味的連進來人都不知道!」。
「隴西軍連連都有大戰,這樣的戰前準備早經歷的多了,我這主帥要是次次都忙,不說打仗,早就累死了!」。見是唐離進來,哥舒翰笑著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唐離一看,卻是司馬遷的《史記》,「李廣一代名將,憑他的赫赫戰功竟最終沒能封王,真是可惜了!」,先自感歎了一句後。哥舒翰順手拿起信箋道:「這是什麼?」。
「河北道常山太守顏卿與平原太守顏真卿已確定起兵日期,就在七日之後」,故意輕描淡寫的說了這一句後,唐離才微微一笑道:「這可是按哥舒翰你給的日期定下地時間,下面就該看你的了」。
「好個顏氏兄弟,還真讓別情你給說准了!」,匆匆看完書信,哥舒翰已是精神大振,「別情你放心,早在去冬反襲擾戰時。我隴西軍已調動完畢,此次只要河北一亂,我二十萬大軍可以最短的時間立即兵出兩河」。
「如此就好!我料河北之內只要顏氏兄弟先舉義旗,隨後必有更多州縣聞風相應,而你哥舒之兵就是給他們壯膽的,你出兵越快,兵勢越猛,河北道應和顏氏兄弟的州縣就會愈多」,言至此處,唐離微微一笑續道:「如今安祿山軍力多集中在河東道,范陽老巢這半年來兵力雖然補充甚速,但其數當不超過八萬,護衛老巢之外,史思明能調動的機動兵力最多四萬,憑這四萬人想要控制四處起火的河北全境絕無可能。如此形勢之下,安祿山必定會從河東回軍,只要哥舒你能出兵卡住兩河中線,就足以使河北,河東叛軍首尾不能兼顧,介時隴西軍只需據城而守,頂住急於北上的河東叛軍就是,如此以來,攻守之勢易位,隴西軍佔據堅城以守為攻,待潼關大軍北上,更可由南北兩廂夾擊河東叛軍,如此安祿山內則輜重補給線路被徹底切斷,外則有兩面夾擊,猖狂了半年,他地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擊其必救,使敵攻我,別情你這軍略雖然花費的時間長些,卻誠然是上佳之策將,如今竟然坐視情勢如此,看來這名將之譽終不符實」。
聞言,唐離笑著搖搖頭道:「這就是哥舒你冤枉他了!據我所知,去歲安祿山發兵剛剛佔領河東不多久,他那眼上的舊疾就已發作,先是疼的坐臥不安,越到後來病情越重,就在去年除夕前兩日,他的左眼已完全失明,右眼也日漸模糊,安祿山脾氣本就暴躁,如此疾病纏身,更是日日心火旺盛,身邊那些伺候的下人不說,就是那些帶兵大將也是動輒打罵。這麼個情況下上至安祿山,下至眾將那兒還有心思料理軍務。要不,范陽軍何至於讓戰略形勢逆轉如此?」,在原本的歷史中,起兵佔領洛陽後的安祿山就因為眼疾發作而性情大變,對身邊人及手下將領大肆打罵,使其身邊人難以忍受,最終安祿山的貼身內侍李豬兒趁其眼疾無法視物而將之刺殺,如今。這歷史中的一幕正在逐漸上演,雖然還不曾有李豬兒
但安祿山地眼疾卻的確是一日重似一日,不僅瞎了左也是視力日降,朝不保夕。
聽到這個消息。哥舒翰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天意,真是天意!」。
「待徹底平叛之後哥舒將軍再大笑不遲」,附和著一笑後,唐離拍了拍哥舒翰的肩膀道:「回去之後我馬上行文李光弼,使其領軍進入河北以備亂起之後與史思明周旋,哥舒你務必卡斷河東與河北通道,頂住河東叛軍的回攻。並做好準備等高仙芝潼關軍北上之後,與之南北夾擊河東叛軍,此戰關鍵在於務必要將叛軍全殲在河東。不能放其一兵一卒重回河北」。
見唐離說地鄭重,哥舒翰也收了笑容正色道:「別情你放心,此戰我必將安祿山斬於河東,叛軍若有一兵一卒北竄,某願領軍法!」。
「如此就好!」,點點頭,唐離迎著哥舒翰的雙眼幾乎是一字一頓道:「平叛功成之日,某必當上本陛下,為將軍繪圖凌煙閣!」。說完這些,唐離也不看哥舒翰眼中一閃而過的狂熱,率先出房而去。
……
回到監軍使府,唐離先自修書一封於李光弼,隨即又寫了一本奏章詳細說明目前的戰事準備情況。
這兩造裡忙完,已到了暮色四合時分,呼出一口氣放下筆,揉著有些發酸的手腕兒。唐離信步向監軍使府後花園走去,而唐九則是一步一趨的緊跟著他。
「這是在監軍使府,用不著跟這麼緊!」,自從上次勝州一事後,唐九就成了現在這個模樣,不管唐離走到那兒,他都緊跟著不放,而且只要唐離一出府,那怕去地地方是城內,他也必定先通知唐月。浩浩蕩蕩的調出五百玄甲護騎弄出偌大的一個陣勢來,任唐離說了多次依然不改。
這次又是如此,對唐離這話唐九隻若未聞一般,依舊是跟的緊緊,見狀,唐離索性也懶的再說,任他跟在後面漫步向而去。
雖然只是一天功夫,但後花園中的迎春花蕾又綻開了不少,星星點點米粒似的黃色看上去甚是喜人,也正是這一片鮮嫩的黃為蕭瑟地花園中增添了幾分春意。
在一枝迎春花前蹲下身子,唐離邊將有些扭曲的枝條小心理順,邊隨意問道:「阿九,今天還有什麼別的消息!」。
唐七如今留在京城,唐九就自然接過了他地職司,如今各地轉給唐離的書信大多是由他先行拆閱,隨後再擇機告知,此時見問,他隨即答道:「府中一切都好,就是前兩天老夫人又去了大慈恩寺經堂;另外四娘來信,言說經過這幾個月的佈置,如今李泌先生已完成了派系整合,老爺雖然人不在長安,但朝堂上外戚一脈也難再一家獨大;另外河北道玉珠來信,又有兩州刺史願附和顏氏兄弟,只是玉珠問老爺,河北亂起之後糧食什麼時候能到,為支應范陽叛軍,河北各州縣的存糧早由史思明抽走統一管理,一旦亂起立時就有乏糧之虞」。
「稍後你給玉珠回信,一旦河北道亂起,糧食最遲十五日之內會由海路運抵」,唐離站起身來邊抄手前行,邊緩緩道:「順便再給長安去信,一給四娘,就說我的意思,請四娘取消對李泌的監控,經過這半年時間她也該放心了!另外一封讓小姐盡快動身趕往豐州,自她抵達之日,海商船隊暫停往來新羅,全力向河北運糧,對了,讓小姐做好運出軍糧的記錄文書,以便衝進軍費好向戶部報賬」.說完這些,唐離無聲又前行了幾步後才又道:「我讓你留意的衛州可有什麼新消息?」。
詫異的看了唐離一眼後,唐九才道:「老爺,最近地一封書簡四天前才送出,即便有消息也沒有這麼快到的!」。
「噢!看來是我太心急了!」,唐離自失的一笑後,便沒有再說話,只是緩緩散步活動坐的太久有些酸麻的手腳。
……
七日之後,河北道常山
天邊的第一縷晨光照進常山府衙,使端坐在正堂中六十四歲,華發半百的顏卿面目有些模糊,雖然他已是六十四歲的老人,雖然週遭空無一人,但顏卿地腰板依然挺的筆直。
看著這縷縷沿著衣衫漸次上升的晨光,大事將發前特有的平靜使顏卿不期然響起了自己的生平,出身名門顏氏,他自小便以氣節操守自持,後入仕於范陽任戶曹參軍,他的清廉與不謀私利更使范陽百姓交相稱讚,或許正是看中了他在民間的官聲,安祿山將之擢升推舉為常山太守。
對於自己去歲歸降安祿山,顏卿並不覺得恥辱或是羞愧,雖然他出身儒門世家,自小誦讀儒家典籍,但他卻並不拘泥。他知道在去年那種情況下強行抗拒沒有任何意義,反不如「身在曹營心在漢」以待來日,所以他既沒有如當時的一些官員那些棄城而逃,也沒有做無用的反抗,而是含羞忍辱的選擇了歸降。
昔日所受地恥辱就是為了今天的一切,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咬了咬牙,到了此時,他已不顧忌自己被安祿山抓走做為人質的兒子與侄子,也不顧忌自己的生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如鴻毛,為國死難,死得其所」,這個道理顏卿自小就明白,而且堅信不疑……
正在顏卿端容沉思的當口,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後就見常山長史袁履謙邁著文官少有的剛健步伐走了進來,而他的手上赫然提著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李欽湊這酒鬼已經伏誅,大人,事成了!」,袁履謙的激動難抑的聲音剛完,就見眼中堅毅之色一閃的顏卿緩緩站起身來沉聲道:「討賊誅逆,雖匹夫有責,今日我等正當如是,換旗!」。
至此,朝廷平叛之戰正式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