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風流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奇事〈下〉
    一把火使原州新起的大糧商黃良屍骨無存,連帶著半個府第也成了殘垣斷壁,所幸刺史府來人及時,才算彈壓住了這次「難民哄搶大戶」

    的騷亂,不過這後續的處理過程唐離卻不知道,火起的第二日一早,他便與李白一行出了原州,逕直繼續北上。

    唐離脫離車隊而行,原本的打算是希望能看看關內道民情,誰知這一路走來所見大多於原州類似,都是難民四集。

    就在唐離一行控騎徐行北上之時,發生在原州的難民吃大戶之事就如同傳染性極強的瘟疫一般,在整個關內道四處爆發,慶州,麟州這些州府中都無一例外的發生了難民針對糧商大戶的騷動,而且同樣無一例外的是這些騷動總能在官府的及時干預下迅速平定,是以騷亂波及的范,圍雖然極廣,卻並不曾釀成大的動亂,只是讓揚氏的兒女親家,如今負責關內道民政的觀察使曹大人寢食難安。

    歷時十餘日,唐離一行終於遠遠見到了朔方節度使大營駐地靈州。

    「且在此先歇歇腳,吃兩盞熱酒暖暖身子後再進城」,北地天氣嚴寒,尤其是朔風極烈,沒了馬車這一路策騎趕來,饒是唐離裹著厚厚的紅雲大氅也感吃不消,手腳冰涼不說,就是臉上也被風吹的一片青白之色,他既已如此,年近半百的李白更不消說,就這幅尊容進了城徒自惹人笑話,因此唐離下令暫在路邊的酒肆中歇歇腳兒,暖了身子回復了氣色後再進豐州。

    都是頂風行路,唐離這個指令讓隨行的護衛一喜,也不消他多說,立時就紛紛下馬安頓一切。

    這是一個由土圍子和上面蓋草搭成的酒肄。雖然裡面因為各處窗戶的采光不好而顯的有些暗淡,但好幾個通紅的大火籠卻使酒肆內一片暖意。

    「太白兄請!」,掀開粗毛氈,唐離隨著李白剛一走進酒肆中,頓覺一股暖意撲面而來,「好暖和」,愜意地一聲歎息,伸手使勁搓了搓臉的唐離回身叫道:「小二,快送幾甌溫好的酒來」,。

    因這正是半上午,酒肆中人卻不多。先一步進來的唐九早占好了幾副緊鄰火籠的座頭,坐下身來的唐離伸手在火籠上烤了烤後。邊解著大氅邊笑著道:「這關內道我去年也曾來過,不想冬天這麼冷的,早知如此。就不捨了那車,真是委屈太白兄了」。

    「這冷倒不算什麼。只是風太大」,一手解著大氅,李白的另一隻手已向小二手中的托盤伸去,端過一碗溫酒一飲而盡後,先自喝了一聲「痛快!」,才又笑著道:「別情你沒聽岑參軍《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中所說,『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瀚誨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要說冷。

    這才是真冷,我只是老了。老了呀!」。

    「老?王帥爺一點兒都不老,今年年初我去豐州安北都護府時,還見著老帥爺開三石弓跑馬騎射,身手絲毫不減多年,這次薛嵩小兒竟然敢犯境豐州,老帥爺定要讓他有來無回!」不防有人接話茬兒接的這麼好,唐李二人一愣之間相視一笑後扭頭看去,卻見接話地是一個身穿輕便皮甲的中年軍漢,而與他同桌而坐地則是一個低級幕僚模樣的文士。

    「這次怕是不好說,那薛嵩乃是薛仁貴之孫,可是正宗的將門虎子,聽說他當年還沒從軍地時候就以武勇名冠長安,臂力騎射號稱第一,再加上此次以六倍兵力來犯,豐州僻地,兵員素質本來就差,城防也不嚴整,只怕……」,口中嚼著胡豆咯咯崩崩的幕僚說到這裡,滿臉憂色地一歎。

    「他薛嵩名將之後卻從了安祿山造反,真是羞死先人,還狗屁的將門虎子,這樣的齷齪人也能是王老帥爺的對手?」,這軍漢口中雖然這般說話,但畢竟底氣已沒了剛才那麼足,安北都護府組建不到兩年功夫,原是為防回鶻馬賊入境襲擾而設,兵員滿打滿算也不過一萬三千人,且還多是從地方團結兵中抽調而來,加之豐州地處窮荒,人員凋敝,也無力修整大型城池,此次薛嵩以六倍兵力壓來,其結果還真難預料,仰頭灌了一大碗酒,那軍漢甕聲道:「要說王老帥爺也太固執了些,哥舒大帥早有意上奏朝廷請老帥爺接替朔方節度,王老帥爺不肯,非得守在豐州那兔子不拉屎的地界,就連哥舒大帥派調去的軍馬也不接收,要不就是借薛嵩兩個膽子他也不敢犯境豐州」。

    「王老帥爺可是天下有名的太子黨,李亨那事兒剛過,朝廷能讓他接任朔方節度?至於不接收接軍,也是老帥爺怕連累了哥舒大帥」,咯咯崩崩嚼著胡豆聲裡,那文士的聲音清晰傳來道:「要說根子還在唐大學士那兒,要不是他那『給地不給糧』的軍略,薛嵩那至於會在現在傾巢而出攻打豐州,你看看這天兒冷地,別說打仗,就是行軍也難,薛嵩也是餓極了不得不出手」。

    「論說去年在凌州守城戰中的表現,唐學士雖是個狀元公,倒也算條有血性的漢子,沒想到腦子也這麼好使,給地不給糧,嘿!餓死這些龜孫子才好!」,軍漢恨恨罵了一聲後道:「現在只盼著李晟將軍援救豐州地軍馬能早些到,咱這隴西兩鎮十幾萬弟兄畢竟都曾是王老帥爺的兵!」。

    「上天保佑吧!」,王忠嗣大半輩子都在隴西軍中度過,且其治軍嚴謹又愛兵如子,是以在隴西軍中極得愛戴,文士這聲歎息中地擔憂之意卻是出自至誠。

    靜聽完這段對話,小口呷著酒的李白摸了摸身邊靠著的長劍,滿帶遺憾道:「又有戰事了,可惜咱們走的慢沒趕上」。

    對於李白這一路上時時表現出的好戰之意,唐離只能無語,恰在此外門幕開處。伴隨著一陣兒冷風,走進個一身緞襖的管家模樣人物來。

    「店家,把你這最好地酒先溫上,炙羊腰也備好,另外有什麼鮮蔬也都整治齊備」,那管家進了酒肆先向老闆一通吩咐後,轉頭仔細看了看裡面的座頭佈置後,便向那唐離幾人道:「我家老爺要在此歇腳,勞煩諸位讓個座兒,曹山。給四位客人奉茶錢;曹海,給老爺準備座位」。

    「誰說要讓……」。這間酒肆之中就屬那軍漢文士及唐離這兩副靠著火籠的座頭最好,見這管家自說自話的鋪排,那軍漢拍案而起的同時。剛一張口罵人,便被身邊的文士給拉住了。他顯然知道這一行人的來頭,低聲耳語了幾句後,那軍漢雖然臉上猶自憤然,卻也抓起茶錢與那文士結伴出了酒肆。

    「不長眼的丘八!」,低聲罵了一句後,隨著那管家一伸手,隨即就有下人上前清了那副座頭,擺好獸皮坐墊。

    扭頭間見唐離這副座頭上沒什麼動靜兒,那管家眉眼一挑之間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淺笑道:「有勞了!曹山,再給二位多送兩貫茶錢好趕路!」。

    「呦,好闊綽!」。抬頭掃了座頭上的四貫通寶,唐離向唐九施了個眼色後。抬頭淡淡笑道:「你家老爺也不過一個人吧,既然有了座頭,我二人何需再讓?趕了半天路也乏了,這通寶雖好,也只能卻之不恭了!」。

    「噢!」,見一身文士衫的唐離如此答話,管家眉眼又是一挑道:

    「老爺有了座頭不假,我們這些奉茶地可不也要暖和暖和,我勸二位還是行個方便的好!,「言至此處,這管家原本地笑容已變作了冷笑。

    見這管家如此,唐離索性懶的再跟他說,舉樽向李白邀飲道:

    「來,太白兄,我敬你!」。

    「來人,請兩位出去!,「見唐離如此,管家冷哼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幾個家丁聞聲而入的同時,放下手中酒樽地唐離也冷然道:「唐九,把這壞人雅興的東西給我叉出去!」。

    「遵命!,「隨著唐九起身,原本散坐在唐離四周地護衛同聲而起,至此管家臉色一變,身子後退的同叫也高聲叫道:「都給我進來!」。

    隨著他這聲喝,呼呼拉拉門簾開處又進來十數人,一時間小小的酒肆內塞滿了人,屋角處原本還有的三四個酒客見到這等情形都順著牆角溜了出去。至於那面色蒼白的老闆欲勸不敢,縮在櫃檯後的模樣甚是可憐。

    酒肆內的場面一時有些僵持,那些家丁及唐九等人還沒動手,唐離就聽「鏘」然一響,卻見身邊的李白昂然起身的同時,已順手拔出了長劍,他那臉上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酒意地熏蒸,總之通紅一片。

    正是李白的披劍之聲打破了酒肆中的僵持,在那老闆暗叫一聲「苦也!」地同時,雙方乒裡乓啷的打了起來,論人數本是那些家丁稍稍佔優,但他們地戰力比之從小訓練的唐九等人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是以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放倒了大半兒,而這其中尤以李白的呼喝聲最大,不愧是練過十來年劍術的,雖然他那招式也沒什麼出奇,但劈刺之間倒也有模有樣,加之這番群鬥之中就他一人拿著長劍,明晃晃的甚是嚇人,是以那些家丁見了他都是非躲即讓,其場面真是所向披靡,然則也正因為如此,李白雖然呼喝聲震天響,但由他打倒的人卻是一個都沒有。

    名震千古的詩仙李太白在自己面前仗劍群毆,眼前這場面還真讓唐離哭笑不得,就不說別的,他就想不通五十多歲的人怎麼還能有這麼大的火氣。

    這群鬥來的快,去的也快,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所有的家丁都被放倒在地,而唐九則拎著那管家的衣領,將之拖到了唐離桌前。

    「太白兄好劍術!」,扶著氣喘吁吁的李白坐下,唐離遞過一碗溫酒的同時笑著道:「觀太白舞劍,才知,十步殺一人,之說果不虛妄」。

    「老了,老了!」,口中喘著粗氣,李白剛接過酒來,就聽酒肆外一個高聲道:「曹管家,老爺的車駕到了,您這兒準備好……」帶起一絲冷風,簾幕開處又有一個家丁走了進來,見到酒肆中這般場景,這家丁明顯一愣,隨後如兔子般鑽了出去,口中猶自叫道:「老爺,老爺……」。

    「我家老爺到了,你這個小兔崽子……」,原本滿臉驚色的管家見是自家老爺到了,頓時膽氣一壯,只是他口中剛吐出不遜之言,就被旁邊的唐九一拳打去,這一拳下手重,頓時打落了那管家半邊牙齒。

    唐九揮拳這一幕正被剛進酒肆的五旬官衣老者看見,當下怒喝出聲道:「大膽!誰人敢如此行兇?」。

    這五旬官衣老者面如重棗,端的是儀表堂堂,這聲喝也是極據官威,口中喝問之間,他已邁步向唐離桌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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