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風流 長安 第二百四十一章 遭俘
    這是一個仲夏的夜晚,天際萬里無雲,清新的上弦月為整個帝京披上了一層皎潔而朦朧的清輝,與往日坊門關閉前城內的熱鬧景象相比,今日的長安街頭寂靜了許多,與此同時,長安千門萬戶的每一個小院中都擺起了條案,上奉瓜果酒脯,其間女子們更是巧加打扮,手持金針,過起了她們一年中最為重要的節日——乞巧節。

    作為民俗中最為重要的五個紀念性節日之一,唐人對七月七日乞巧節的總是堪比端午清明,尤其是有女未嫁之家更是隆重,縱然無女之家也樂的借此機會全家團員納涼賞月,共度佳節。

    「長安城中月如練,家家此夜持針線。」藉著這難得的節日,近月來因唐離罷官而顯得有些氣氛沉悶的狀元府也顯得熱鬧了許多。

    「阿離,這邊走,」淡淡的月輝下,李騰蛟的聲音清晰傳來,而她手臂挽處便是唐離,二人身側,鄭憐卿等人一併隨行,她們手上無一例外都捧著一隻錦緞包裹的楠木小盒。

    在書房中被李騰蛟拉出來的唐離緩步走去,經第三進院落右轉進入後花園,走過波泛月光的星子湖,邁步直入湖畔邀月亭,卻見亭子正中早置好了一條寬大的楠木長几,長几上一隻香爐青煙裊裊,而三足為鼎的香爐下,酒脯及時令瓜果畢備。

    唐離還道李騰蛟等人是怕他氣悶,所以準備下這樣的場面喊他出來觀月發散,乃笑著說道:」熏香把酒,臨湖觀月,誠然是夏夜樂事,只是可惜今夜是輪上弦月。「

    唐離的感歎引來眾人一片輕笑,親手佈置下這一切的鄭憐卿邊引領著唐離坐下,邊淺笑道:「今日雲際渡鵲橋,應非脈脈與迢迢。家人競喜開妝鏡,月下穿針拜九霄。夫君,今個兒是七夕乞巧節,可不就該是上弦月。「」乞巧節!「唐離聞言一愣,隨即又看了看天上那輪上弦月,遂自失的一笑。

    唐離這一笑引得眾女剛才的輕笑更盛。也使亭中的氣氛熱鬧了許多,鄭憐卿招呼著眾人坐下後,才續向唐離笑著解釋道:」牽牛星主關梁。織女星主瓜果。所以這乞巧要在梁下以瓜果供奉。只是這時節燥熱的很,大多不願在屋內過節,富貴人家有亭子的就在亭中,小戶人家多是在葡萄架下,乞巧固然要緊,更重要的是全家團圓圖個喜慶之意罷了。「

    恩年輕這番話說完,引得眾女點頭附和,李騰蛟更是輕輕搖晃著唐離的臂膀道:」阿離,罷官也就罷了,又有什麼打緊!只要咱們全家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可不比做著那勞什子官兒要好上許多。「

    李騰蛟這番話說的再直白不過了,卻讓唐離聽的心頭一暖,此時他當然知道今晚過乞巧節不過是由頭罷了,而身邊這些擔心他的女人正是藉著這個由頭想為他發散心緒。

    其實唐離這段日子心情倒說不上差,只是他人雖在府中卻比往日要忙碌的多了,加上心頭有安史之亂的巨石壓著,臉色自然就緊肅了些,也正是如此讓李騰蛟等人以為他因罷官而心情鬱鬱,乃特藉著乞巧的由頭為他開解煩悶。」放心,我沒事的!「握住李騰蛟溫軟的小手,唐離滿含著溫情的目光一一經過鄭憐卿,蟈蟈而至關關,隨後才見他帶著和煦的笑容道:」今夜就不再說那些掃興事,我等四人且縱情高樂就是。「

    見唐離高興起來,四女也是臉綻花容,淡淡的月輝下,四個美麗的女子巧笑倩兮,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景。」來,由我持甌斟酒,諸位娘子但自乞巧就是,也讓我看看這巧到底是怎麼個乞法?「含笑起身拿起案几上的酒甌,唐離邊為四人樽中斟酒,邊笑著言道。說來他雖到唐已有數年,但這樣的場面還真沒見過,此時心情大好半是湊趣,半是好奇的高聲說道。

    孰知唐離的這番話又引來四女一笑,身子斜倚在唐離身上的李騰蛟咯咯聲中道:」阿離,哪有女兒家乞巧你這男子在一邊聽著的道理?說不得要請你暫避片刻,等我姐妹四人向織女告願完畢後再回如何?「

    聽她這麼一說,唐離反而明白了,這所謂的告願當與後世神前許願沒什麼區別,只是民俗如此他也不便壞了規矩,乃與四人對飲一樽後笑著出亭去了。

    拾階而下,投上彎月高掛,身前水波蕩漾,在微微的夏蟲鳴叫聲中身後李騰蛟等人的笑聲清晰傳來,此情此景,只讓唐離徹底的平靜下來,這一刻,安史之亂的憂思遠去,他的心中只有一抹淡淡的平安喜樂汩汩流動,於唐離而言,這才是他心底裡最嚮往的生活,只是前不久經歷的凌州之戰也讓他明白,為了長久的保有這種生活,他必須做出許多許多的努力。

    水映月光,靜靜的星子湖平滑如明鏡,唐離沿著湖畔向前方的花叢走去,直到兩柱香功夫後,才有李騰蛟循路找來。」阿離,姐妹們已經告願完畢了。「李騰蛟如同一隻矯健的小鹿在湖畔的草地上行走,邊走邊口中輕呼不已,只是她的這番呼喊卻無人應答。」阿離,你在哪兒?「繞進花叢,李騰蛟這句輕呼剛畢,驀然就覺腰間一緊,驚呼剛起,她那艷若豆蔻的朱唇就被緊緊堵住。

    「蛟兒,你告的是什麼願?」一個悠長的長吻結束後,唐離笑問的同時,左手已將一枝花開正艷的月季輕輕的簪在了李騰蛟的鬢間。

    身子懶懶的躺倒在唐離懷中,李騰蛟伸手摸了摸鬢間的鮮花,帶著眸子中如海的深情用閨閣撒嬌般語氣膩聲問道:「阿離,你看我美嗎?」

    半月清輝,花映嬌顏,這一刻月光下的李騰蛟真是艷麗不可方物。聽著這個熟悉的問題,唐離驀然又想起了那個新婚之日在相府小樓下的一幕,那時頭戴五珍冠的李騰蛟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如今年餘過去,染上婦人風韻的李騰蛟愈發艷美,而二人之間的情意卻不曾有半點減弱。細細端詳懷中佳人的同時,唐離又又俯身而下。

    「唔……姐妹們還等著我們。」悱惻纏綿。許久之後李騰蛟才推著唐離從他懷中站起,暈紅著臉蛋兒向唐離甜甜一笑後,才一如往日般抱著他的手臂向亭子走去。

    「阿離。七夕祈織女時有兩條禁忌,第一是『惟得祈一,不得兼求』。第二是『三年乃得言之』,所以我不能告訴你。「言之此處,抱著唐離的手臂輕搖不已的李騰蛟慧黠一笑後續道:」不過一般未出嫁的女子都祈願織女,希望能巧於針織女紅,以此嫁娶個有情的好郎君。「」噢!這麼說天上的織女竟是你我的良媒了!「伸手扶正了李騰蛟鬢間的月季,唐離悄聲笑道:」嬌女癡拜月,心繫有情郎!看來你我當日相識已至成婚竟是天意如此,天既憐惜,你我更要珍惜才是。「

    靜靜的聽他說完,月光中抬起頭的李騰蛟癡癡看著唐離囈語般道:」阿離,你說的真好,能認識你真好。「」騰蛟姐姐,你莫不是已經把告願說與夫君了吧!「到鄭憐卿的聲音清晰傳來時,正沉浸於柔情蜜意中的唐離二人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邀月亭下。小窗醉墨,閣。

    心中正自歡喜的李騰蛟聞言並沒有接話,只臉上露出了一個憨憨的笑容,這沒心沒肺的笑容中流淌著掩飾不住的歡喜。

    拾級而上,直到走到三人身前時,唐離伸手處已從背後取出一支艷艷正盛的月季來,含笑為鄭憐卿簪於發間。

    素來於人前端莊守禮的鄭憐卿不防夫君竟然如此,一時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害羞,低頭任唐離施為的同時,剛才還在取笑李騰蛟的她此時卻只是低聲道:」夫君……「」鮮花贈佳人,卿兒正該如此。「說話的同時,唐離已俯身於鄭憐卿額頭輕輕一吻。

    見唐離對李騰蛟及鄭憐卿寵愛如此,一邊站著的蟈蟈面色雖沒有什麼變化,但心下實是艷羨不已,然則等唐離真個走到她面前時,早已久經歷練的狀元府財神爺卻邁步欲要逃去。

    無奈她身子剛一動,卻被人給緊緊抓住,看著唐離依樣簪花之後,李騰蛟才伸出手去指著蟈蟈的紅唇道:「阿離,正該這裡才是。」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蟈蟈,謝謝你了。」依然是吻在光潔的額頭,只是此時的蟈蟈卻似癡了一般,適才還在扭動掙扎的她此時卻動也不會動了。

    關關沒有動,也沒有躲,艷艷的月季簪上,當唐離一吻而過滑過關關的臉龐時,在她耳邊微不可聞的輕輕一句道:「此情最宜***。」只這一句,頓時讓故作鎮靜的關關面紅耳赤。

    簪花為禮之後,四女環著唐離坐下賞月,於觥籌交錯之間,李騰蛟幾人照例玩兒起了七夕的保留遊戲——斗巧。

    亭中並無紅燭,淡淡的月輝極是朦朧,正是藉著這樣的月光,四女手執紅線,身前案上各有極細的繡針三枚,以發令為號,最先將紅線穿過三枚繡花針者為勝。

    隨著唐離發令聲響,四女立即開始飛快的穿針引線,在如此微弱的月光下要想將紅線穿過細細的繡花針鼻,考驗的就是眼靈手巧,蟈蟈得了第一絲毫不讓人吃驚,畢竟這樣的事情在過去的日子裡她已做過太多,但關關能在四人中名列第二卻是大出唐離意料之外,不過當他輕輕握住關關的手,觸摸到指節間厚厚的老繭時,唐離才真個知道關關為她舊日的心結到底付出了多少。

    得第三的自然是鄭憐卿,而收尾的李騰蛟則是在三女全部完成後又至少花費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堪堪將第三枚繡花針穿過紅線。

    這原是七夕固有的遊戲,倒也無所謂輸贏,其間笑聲不斷,整個邀月亭中氣氛融融。

    收了繡針,四女又小心翼翼的將自帶的錦盒置於案上香爐下,盒中各藏蜘蛛一隻,待天明時取盒以觀,蛛網愈密者意即七夕之夜得巧越多。

    有情人相聚,縱然是這些年年都有的舊事也能激發出無窮樂趣,待蛛盒放好,五人同飲一盞後,就聽斜倚在唐離身上的李騰蛟悠悠歎道:「今晚真快活,要是日子天天都能這麼過該有多好!」

    許是今晚邀月亭中的氣氛實在太好,有了幾分酒意的關關一改前些日子的謹言慎行,接著李騰蛟的話語幽幽道:「世人常憐牽牛織女銀漢迢迢,卻不知他們雖一年才得一見,卻能千年萬年延續永遠,比之世人要幸福的多了。」言之此處,唱慣了詩詞的關關低聲吟出了首詩來:「烏鵲橋頭雙扇開,年年一度果核來。莫嫌天上稀相見,尤勝人間去不回。」

    關關吟出的這首詩使原本氣氛融融的邀月亭中有了幾分淡淡的惆悵意味,見李騰蛟等人眉宇間都浮起了一層閒愁,心中有感的唐離因一笑道:「正因人生苦短,益發要珍惜眼前人,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有此深情,縱然『人間去不回』便又如何?「」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說得真好!「喃喃語聲中,與鄭憐卿三人一樣滿眼嚮往之情的李騰蛟已緩緩倒入了唐離懷中。

    夜風習習,夏蟲輕鳴,邀月亭中隱隱情意流動,其間又說不出的安寧祥和,直到許久之後,這種安寧才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破。

    「少爺,范陽兵馬已開始大規模調動,薛大人及李將軍等人已在馨蘭閣等候。」雖然強自壓低了聲音,但趁月而來的唐七語聲中依然有控制不住的顫抖。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心頭一熱的唐離站起身,目光緩緩掃過四女後,腳下再不遲疑的隨著唐七出後花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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