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玄宗已經回了宜春院,楊妃笑著拍了拍小冤家的臉後,便起身走向閨中深處,唯有小玉領著唐離心不在焉的看著閣中花架上的藏珍。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閣外的宮人一片跪拜之聲,聞聲,唐離與小玉俱都出了層層羅列的花架,在正中道路上迎候。
「娘娘去了後邊房中取琴,命奴婢領著唐大人隨意瀏覽閣中藏珍,」拜服在地上的小玉見玄宗面有不愉之色,隨即又道:「娘娘把奴婢手太拙笨會有損寶琴,所以執意要親自去取!」
今天的玄宗臉色的確不太好,聽了小玉的解釋後揮揮手道:「稍後娘娘出來你侍候她回宜春院就是,不必再等唐卿了。」隨意說了這麼一句後,他的目光轉向一邊謹身而立的唐離淡淡道:「隨朕走走!」
出海珍閣,玄宗遣散了身邊侍候的宮人,隨意向前走去,只是走了良久之後,他卻始終不曾開口,如此的靜默只讓後邊的唐離心下惴惴難定。
「難道他知道了不成?」心中揣測著剛冒出這個念頭,便被唐離自我否定,一則二人並未成事,再則兩人私下接觸都是謹慎的很,且這種接觸次數並不頻繁,實無被發現的可能。
只是玄宗不說話,唐離也不便先自開言,二人就這樣靜默的向前走去,一炷香功夫後到了宜春院內一個靜謐的亭閣,玄宗拾級而上後在亭中定住了身子。
亭子前方不遠處就是水波浩渺的一片人造湖泊,湖泊正中蕭索一冬的小蓬萊山上綠意初發。水起而風生,連帶著亭子中也是湖風烈烈,這初春的寒風吹的正憑欄而立的玄宗衣衫飄動。
凜冽的寒風吹得唐離身上寒意頓生,抬頭向前看去時,卻見玄宗也是衣衫單薄,因是在內宮行走,所以玄宗身上並沒有穿那厚厚的大氅。畢竟是年過六旬的老人,此時憑欄而立的他雖然盡力站的筆挺,但那微微彎曲的腰背卻無情的彰顯出他的老態來。
注視著玄宗的背影,君臣尊卑觀念並不甚濃的唐離心下一聲輕歎,無聲解下肩頭的披風上前兩步輕輕覆在玄宗肩上,「陛下,湖風太大!」
看了看肩頭的披風,面湖而立的玄宗原本冷峻的臉上柔和了幾分,只是他依然不曾開言,翻手處卻從袖中取出一本奏章遞過。
「看看吧!」玄宗的聲音裡淡的有些發冷,除了那次廷杖之外,唐離面君時再不曾有過這樣的遭遇,當下心中一震的同時,手中已接過奏本。
蒙皮上壓著金線,類似的奏章他從不曾接觸過,正因為如此,也讓他愈發察覺出這本奏章的不同來,微微側了側身子避開湖風,唐離凝神細細看去。
這是一本彈劾奏章,更準確的說這是一本彈劾唐離的奏章,彈劾的內容從為官跋扈到在河東道挑起儒佛相爭,再到結黨營私打壓邊鎮將領,甚至連唐離短暫的萬年縣令任上怠慢公事都沒有放過,寫就這本奏章的人明顯是此種積年。是以言辭雖不激烈,但件件樁樁都是落於「實」處,以事為證,看似平和的語言下寄托遙深,幾讓人辯無可辯。
「不用看了,這本奏章乃是多人聯名上本,至於聯名之人是誰,朕已經抹紅了,你也無需知道。」正當唐離翻看最後一個單頁想看清楚究竟是何人彈劾自己時,就聽不知何時轉過身的玄宗淡淡說道。
「臣惶恐!」早在翻閱奏章時已心下急轉的唐離合上奏本片刻後俯身開言道:「臣不服!」
「嗯!」
「臣雖狂悖,但素來不曾欺壓任一良善,這跋扈之罪臣實不敢領受……」唐離的分辨剛到這裡,就聽玄宗淡淡的聲音傳來道:「那昨日理藩院中之事卿家有何話好說?扶桑與新羅學子群相毆鬥,如此大事卿家又是如何措置?朕且不說你理事時的荒唐,朕只問你一句,你當日下令清查蕃使時,可曾稟明上官?你該不是忘了上面還有一個鴻臚卿正吧!」
「身為佐貳之臣如此目無上官,這不是跋扈?當日朕授你觀風使職時,可曾一再言明是為巡視兩河,你既不曾到河北,就此轉入隴西,連朕的意思都敢違逆,這還不是跋扈?」稱呼由「卿家」變為「你」,玄宗的語氣也愈發的冷淡起來,「當日你任萬年縣令近三月有餘,上衙不過十七次,『怠慢公事』四字可是冤屈了你?去歲除夕前後,你那大夫人頻繁往來各官宦之家,且她所去處多為崔,盧,鄭幾大世家子弟府上,如此作為,『結黨『二字能是冤屈?這些也就罷了,你與楊國忠過往甚密,爾等種種作為竟使邊鎮將帥不安於位,這些,朕可曾都冤屈了你?」言之最後時,年老之後執政以寬的玄宗竟少有的疾言厲色起來。
自己在萬年縣令任上上衙次數奏章中並不曾寫明,只聽玄宗此時竟一口說出十七這麼精確的數字來,唐離已知此事大不簡單,除了這本奏章之外,必然還有其他人在給自己上藥。
玄宗年老倦政,平日裡許多政事都是放給政事堂,且治政也崇尚道家黃老之學,以寬簡無為為上,然則越是如此,一旦他真個動起怒來,越不可與之爭辯,否則真可謂禍不在旋踵之間,唐離上次被廷杖就是顯例。且人越老也越發固執,身為撫有天下的玄宗就更是如此。
耳聽玄宗句句責問,辯無可辯的唐離只是俯首道:「臣對陛下,對我大唐一片赤誠忠心天日可表,望陛下明鑒!」
「但令家國重,豈令此身輕!」心中這兩句詩一閃而過,玄宗又瞥過肩頭的披風,在衣衫飄動中沉吟良久後道:「若非憐你才華,顧念著這份忠心,你今日也不會在這裡,下去吧,朝廷隨後自有旨意。」小窗醉墨,閣。
言說至此,玄宗已緩緩踱步到了亭前,將要抬腿而下時,才又淡淡補充了一句道:」你自入仕以來,每次任職必是朕親口許之,你才華盡有,只是日常行事時也該想想朕授你這些職司的用意所在。近日無需進宮了,在家好生讀讀書,教導好睿兒就好。「這番話說完,玄宗不再多說,也不曾招呼唐離隨行,顧自下階先去了,而在他肩上,依然覆著唐離的那襲披肩。
直到玄宗的身影遠去不見,獨自站在亭中的唐離腦中依舊多是茫然,剛才經歷的一切實在來的太快,從玄宗的發難到最後沒有說明的處分,這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如此詭異而不合常理。
依著亭子的欄杆站了許久,直到帶著寒意的湖風吹得他心頭寧靜之後,唐離才邁步向宮城外走去,他的步子極緩,此時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分析玄宗此舉的用意上。
按說,他自入仕以來幾乎是一直都不曾遠離宮城,平日的許多作為玄宗早已知道,譬如他入仕之初懶於政事,這在當初陪宴中玄宗說的可不是怠慢政事,反調笑著說他有魏晉名士氣,又譬如在晉陽挑起佛儒相爭,此事發生已久,當日他回京時玄宗並不曾理會,如今時隔數月之後,卻在此時突然提出,這不能不說是反常。再則,今天玄宗雖然對他用語嚴厲,然則似王縉牧馬監之事卻一字不見提起,若要說打壓軍鎮,這實在是最為有利的證據,而這一條也是在那本奏章中用墨最多的部分,玄宗刻意避過此事不提,就使原本反常的事情顯得有些詭異了。
亂糟糟的想了許多也沒個頭緒,唐離索性放棄這些胡思亂想,只細細回憶咀嚼玄宗說過的每一個字兒。
理清自己入仕以來擔任的官職,從太樂丞到觀風使職,隨後是現在的鴻臚少卿,自己所擔任的職事共有的特點都是品級不低,但實權甚少而游離於真正的政治中心邊緣,誠所謂時人口中的」清貴官「,捋清楚了這些,唐離心中驀然靈光一閃道:」莫非玄宗現在並不想讓我介入政事太近?「
由此,唐離想到了玄宗指責自己時的最後兩句,」你與楊國忠過往甚密,爾等種種作為竟使邊鎮將帥不安於位,這些,朕可曾都冤屈了你?「聯合以上的想法再將這兩句話反覆揣摩了許久,唐離感覺自己心中的迷霧已漸漸破開。
平衡,安撫,這依然是玄宗今日突兀之舉的目的所在,雖然剛才那份奏章的聯署名字雖已被玄宗抹紅,但唐離現在幾可肯定這折子必然跟范陽脫不開關係,而且不出意料之外的是,類似彈劾楊國忠的折子必定也少不了。
安祿山終究還是出手了!而且既然是聯署,想必這廝上這本折子的時候必定還聯合有其他邊鎮將帥,設若自己與楊國忠同遭彈劾,以如今朝中的楊國忠處分過重,但這些邊鎮將帥卻又不能不安撫,如此情勢之下,自己就成了玄宗手中用於安撫邊鎮最好的棋子。
看玄宗最後要自己好生讀讀書的話音兒,只怕這次的處分輕不了,賦閒一段時間已是肯定無疑,想到這裡,唐離不免喃喃自語道:」好歹能歇幾個月了!「自嘲一笑之中,他緩緩邁步出宮城承天門而去……
自承天門出了宮城,唐離也沒再多耽擱,直接回府而去,畢竟他現在多少有點待罪之身的意思,在這個時間依然往來兵部就顯得有些過於敏感了。
沒去兵部,也沒去現在依舊吵吵嚷嚷的鴻臚寺,唐離緩步出了皇城後就直接上了軒車吩咐回府。
坐在微微搖晃著的馬車上,唐離猶自感慨著自己的大意,安祿山就是安祿山,即便現在準備著作反,他也是個蟄伏著的毒蛇,看似沒什麼動靜兒,但一旦張了口就是毒性驚人。
馬車到府,唐離下車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到後院兒,到了第三進院落時腳下一轉就往書房而來。
剛一走進書房所在的小偏院兒,唐離就見到場院中剛剛放下石鎖的小胖球兒及涼王李睿,在這初春的天氣裡,他倆卻只穿著一身薄薄的白汗褂兒,額頭上亮晶晶的全是汗珠,顯然是剛進過大量運動後的結果。
教練這兩人拳腳弓馬的唐九上前見禮時,唐離笑著問道:」怎麼樣?他們可還聽話?「」聽話,他們都比著!練起來生怕落了後,李睿骨子裡也倔強的很,身為王爺之尊能吃下這份苦倒還真不容易!「看著兩人笑著解釋了幾句後,唐九復又吞吞吐吐道:」少爺,有件事你得幫我說說。「
見唐九如此,唐離自兩個孩子身上收回了目光道:」說吧,什麼事,別婆婆媽媽的。「
緊了緊手腕上的護革,唐九言語中帶著無奈的語氣道:」少爺,當初在凌州快要破城的時候,七哥讓我護衛著寶珠姑娘及水淨姑娘離開,我到了府衙後寶珠姑娘說什麼都不肯,還非吵著要去找你,我看著情勢緊急就自作主張的把寶珠姑娘給打暈了過去,這我實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誰知……「
見唐九的語氣有些不爽利,唐離隨即跟上道:」當日那種情況下你做的不錯,也正符合我的意思,寶珠怎麼了?「」沒,沒怎麼!就是自那以後寶珠姑娘見了我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太好,「言之此處,唐九摸了摸頭道:」咱們府裡上下都處的挺好,寶珠姑娘……我總覺得有點兒……少爺你得便兒的時候幫我好好說說。「
聽唐九吞吞吐吐的原來是為了這事,原本心情不好的唐離也忍不住一笑道:」知道了,我替你說說就是。「說完這些,他拍了拍唐九的肩膀後便帶著兩個操練完畢後的孩子回了書房。」怎麼樣,這練習拳腳弓馬的感覺如何?「書房中唐離坐下以後,順手接過榛兒遞過的茶水,向猶自紅著臉蛋兒的小胖球兒二人問道。」姐夫,我力氣大,但李睿騎射的本事比我高些。「說話間眼睛瞅了瞅自己圓滾滾的身子,小胖球兒頗有些無奈道:」我太胖了些,身子總沒他靈活。「
見小胖球這模樣,便是連唐離身邊站著的榛兒也不免掩唇而笑,倒是一邊的李睿拍了拍鄭鵬的肩膀道:」師傅,我騎射雖然練得好些,但小胖球比我用功多了。「
見他們之間這自然親密的動作,再看鄭鵬對李睿」胖球「的稱呼並無牴觸,唐離笑著點點頭道:」好,睿兒這話說的有長兄風範,至於鵬兒只要你肯努力,將來未必就比睿兒差了!「說話之間,唐離站起身子端著茶甌為二人的茶盞中邊續水邊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我讓你二人隨唐九習練拳腳弓馬,強身健體固然要緊,但更重要的是希望借此磨練你們的心性,你們都是富貴之家出身,尤其是睿兒自小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性子難免綿軟了些,借此機會正該好生磨練磨練。相比於拳腳弓馬,我更希望看到你們能持之以恆,惟其如此方能起到磨練心性之作用。「」學生記住了!「唐離說話間無意中擺出了老師的樣子,李睿二人待他說完,也去了往日相處時的隨意,以師禮尊之。
正當心下感歎」孺子可教「的唐離還待要說,就見書房外跑來個小廝,遞上一張名剌說府門外有一位鴻臚寺的官員請見。
吩咐那小廝請來人到書房相見後,唐離見小胖球二人要去,乃隨意道:」這也沒什麼要緊,你們留下來聽聽就是。「
這個上門請見的理藩院令是個年近四旬的中年,身為文官的他有著一副典型的武將身板兒,連帶著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這陳院令看來倒是個急性人,寒暄著座奉茶之後,也沒多繞彎子直接開口道:」下官這次登門拜訪,是為少卿大人的主張而來。「
摸不清此人的來意,唐離只是虛應了一聲:」噢!「
「下官官職低微,並不曾參加大人的會議,但事後聽聞大人的主張之後,只覺此法誠為良策,是以冒昧登門,想請少卿大人能不避眾人疑懼,一力將之推行,」急性子的陳院令說著說著倒有些激動起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大馬金刀而坐的陳院令,唐離感覺此人還真是個異數,身為下官冒冒失失上門對上官的主張加以置評,這樣的事兒一般人還真幹不出來。
聽他開口既對自己的主張大加讚賞,唐離摸不準他是為阿諛上官,還是真覺此策良善,乃也不急著開言,只微笑看著陳院令。
「清查『蕃使』真是痛快,下官早就看不慣那些『蕃使』了,朝廷憑什麼白養著他們,就為帶封信帶句話就敢腆顏拿著朝廷的月供日日流連各家酒肆,若跟他們相比,下官們豈不是虧死?由此,大人下令清查『蕃使』實在是大快人心!」言說至此,這陳院令居然真個大笑了幾聲,他這番做派只讓在唐離身後侍立的李睿及小胖球兒面面相覷,隨後苦忍著抿唇而笑。
顧自笑了片刻後,陳院令直接注目唐離道:」大人,看您主張的意思是想向諸蕃大規模派遣常駐使節?「
陳院令這極冒然的一句後,卻讓適才一直沒多插話的唐離眼中神光一綻,俯身回眸道:」會議中我可不曾說出這樣的話來,陳院令此言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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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直持續了個多時辰方才結束,更多的時間都是陳院令在說,而唐離只是靜靜傾聽,而談話結束,唐離親將陳院令送至府門,更目送他雇的那輛驢車遠去不見後方才折回。
唐離的這番舉動只讓門子上那些下人茫然不解,看那陳院令不過是個連官車都沒有的小小七品官兒,何以值得自家少爺看重如此。
唐離自然不知道門子的想法。此時他正帶著隨行送客的小胖球二人向書房走去,」你二人覺得此人如何?「」責任莽撞的很!說話也沒個條理,東一句西一句的,「小胖球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笑出聲來道:」這位陳院令做官肯定不會招上官喜歡。「
聞言,條理未置可否,只是將目光轉向了李睿。
見條理臉上沒有玩笑的意思,李睿收了由小胖球兒而起的笑容,沉吟了片刻道:」陳院令這人說話雖然散亂些,但他所說畢竟是言之有物,不像許多官兒一張口就是虛頭兒話,更難得的是他能花費五年時間歷游我朝鄰邊諸蕃,考察其政事風土,依學生想來,我朝士子中能做到這一點的實在不多。」
「睿兒說的是!」頷首讚許了一句後,唐離續又問道:「那你二人覺得話中的主張又如何?」
李睿二人不過十三四歲年紀,才學及經驗都不足,又如何對陳院令的想法置評,沉默思忖片刻後,才聽小胖子遲疑道:「前些日子我在輞川別業聽堂伯父講史,歷來我中原王朝與諸蕃多是強盛時加以打壓,弱勢時就以守邊護疆為主,總之是以兵勇為先,偏這陳院令說什麼該以貿易,學問的傳出為手段而緩緩圖之,更要鴻臚寺派人在諸蕃廣建四門學教授道儒諸家學識,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只覺得陳院令所說的確是前所未聞。」
小胖子說到這裡,引來一邊的李睿點頭相和,唐離依然沒對鄭鵬的說法加以評論,沉默著又前行了幾步後才淡淡開言道:「自啟創夏,歷商周而至現在,我中原王朝與鄰邊諸蕃之間的戰事可曾有一日止歇,打打和和這麼多年卻又如何?設若我大唐鄰邊這番真能如陳院令所說一般衣唐人之衣,學唐人之學,言唐人所言,這又是一番什麼樣的場面?」
「衣唐人之衣,學唐人之學,言唐人所言!」口中喃喃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後,李睿用略帶遲疑的語氣道:「莫非老師你也贊成陳院令所說。」
「這倒也未必!」負手前行間唐離微微一笑道:「應對鄰邊諸蕃,單靠武勇自然不成,但如陳院令所說的那些主張自然也不夠,不過他今日的這些說法倒是與我心中所想不謀而合,鴻臚寺的確不該是現在這個模樣。」言之此處,唐離放低了語聲似是自言自語道:」衣唐人之衣,學唐人之學,言唐人所言,說的好,依我大唐今日文化之繁盛,同化豈非比武力征服來的更為有效?「」同化?什麼是同化?「李睿的耳朵倒是極靈敏。」同化就是陳院令說的衣唐人之衣,學唐人之學,言唐人所言。」似是怕二人聽不懂,唐離又跟著補充了一句道:「簡而言之,就是讓這些鄰蕃百姓都變成唐人。」
「讓他們都變成唐人?」繞是知道自己這位老師常有出奇之想,李睿也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愣了片刻後道:「這……這可能嗎?」
「我也不知道!」坦然一笑,唐離邊走邊說:「』寧居長安,不為國主『,我只知道現在那些蕃邦百姓無一不嚮往長安,嚮往大唐,我只知道那些蕃邦的王公親貴無一不以衣唐服,言唐言為榮,我只知道如今各蕃的遣唐使越來越多,知道了這些,陳院令的主張就有了實行的根基。」
「這些人還不是羨慕我大唐富庶!」面有得色的說了這麼一句後,李睿又遲疑著道:「只是要想做到這些,那得花多長時間哪?」
「我也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但我知道肯定會很長很長。」看著小胖球兩人聽著自己的話嘿嘿直樂,唐離也淺淺一笑道:「如果你不能徹底打敗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們變成自己人,這個方法雖然需要的時間長,卻是處理邊患最好的辦法。」
「不能打敗自己的敵人,就把他變成自己人,」似懂非懂的重複了一句,李睿向唐離看去時,卻聽自己的老師正少見的在自言自語,而他自言自語的內容卻是一個前所未聞的詞語,「文化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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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的詔書是在當天下午到達唐府,詔書中切責之辭頗多,伴隨著鴻臚寺少卿官職的免除,唐離的俸祿也被停掉一年。
這份突如其來詔書的下達引得皇城震動,雜議紛紛的猜測這位正當紅的天子寵臣到底觸了什麼霉頭而得如此重處,其中更有熟知唐離脾性之人幸災樂禍的等著看這位好記仇的狀元公怎樣反擊,只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不管是朝堂還是唐離本身對這件事的反應都平靜的出奇,既沒見朝會中有針對此事的論辯,也沒見唐狀元公有什麼異常舉動。
朝廷沒什麼動靜,事主本人又是如此平靜,這件事情在議論了一段時間後因沒有新鮮佐料的加入就這樣慢慢的淡了下來,唐離從人口議論中消失的同時,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許多人就此在心中認定原本紅極一時的狀元公這次該是徹底失了聖寵,與此相對應的是,原本一直是門庭熱絡的狀元公府也漸漸冷清了下來。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春去夏至,似乎是轉眼之間時令就已到了仲秋,而此時距離范陽往隴西調兵的最後期限也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