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之時的彷徨,
就如它來的時候,
並不需要理由。
讓你認識到,
它已經存在。
身後沒蹤跡可尋。
你真正希望它離開,
只需要向前邁出一步。
一翻激烈的辯論隨著皎潔的月光而落下帷幕,所有的權貴們目送著水晶財團的特使漸漸遠去,共同的危機讓他們空前的扭成一團,或許對這些曾經耀武揚威,只關心個人利益的大貴族而言,這恐怕是他們一生中,唯一一次為帝國竭盡全力。
水晶財團特使的離去,並沒有頭讓輝煌磅礡的黃金之殿安靜下來,鬧哄哄的辯論依舊在繼續,貴族們各述己見,互不相讓,少數脾氣暴躁之輩甚至動手扭打起來,至於貴族們標榜的優雅與氣度,早就不知被拋到那個潮濕陰暗的角落了,
端坐皇位的戴麗爾已經漸漸閉上了眼睛,皇台下的貴族鬧劇漸漸開始擾亂她的思緒,因為她在這之前,還沒有確定自己的打算。
唯一憂心重重的還有所羅門將軍一人,但對於眼前的混亂局面,他有心無力。
終於,當戴麗爾重新張開那藍寶石般絢麗的眼眸後,威嚴而不失柔美的聲音掩蓋了貴族們的喧嘩聲:
「暫停吧!時間已經不早了,各位早點休息吧!」
已經在權利場磨練成人精的貴族們,自然聽的出,那是女皇陛下委婉的逐客令,他們不禁有些擔心,是否因為自己過激的舉動,惹女皇陛下生氣了。
吵鬧的貴族們聲情並茂的朗誦了一翻廢話後,紛紛退去。沉靜下來的黃金之殿,讓唯一沒有離開的所羅門暗鬆了口氣。
「他們很激動,也很彷徨!」戴麗爾深吸了口氣,緩緩的離開了皇座,侍者很知機的搬過一把椅子,放在所羅門的對面,然後就靜靜的退出了黃金之殿。
所羅門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嗯!他們畢竟是帝國人,與地方貴族不同,骨子裡,他們徹底融進了南蒙斯!帝國的興衰,與他們息息相關!」
戴麗爾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她優雅地坐在侍者搬來的椅子上,伸出手,一邊拿著羊皮紙,一邊看一邊故作微笑的說道:
「移動式超重型魔法炮,各種單兵武器,鎧甲,魔力寶石,領域防禦陣列……甚至派僱傭騎士團直接參戰,看來水晶財團在我身上,下了很重的籌碼!」
回想起剛才,水晶財團那美麗的女特使咄咄逼人的情形,所羅門就氣不打一處來,因為激動的情緒,他甚至忘記了,坐在對面的是女皇本人。「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敲詐!是趁火打劫,最無恥的落井下石……」所羅門將心中的怒火完全發洩而出。
「所羅們將軍,請冷靜!」戴麗爾並沒有因為所羅門在自己面前放肆而生氣。相反,她感到心裡暖烘烘的。
所羅門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徑有多麼的無禮。他趕忙誠惶誠恐的跪在戴麗爾面前,準備請罪。不過話還沒出口,就被戴麗爾攙起。
所羅門感動的熱淚盈眶,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久才低聲說道:
「陛下,我們不能答應水晶財團要求!否則,即使我們打贏了這場仗,我們的負債至少要一百年才能還清!那個臭女人,簡直和惡龍白銀一樣貪婪無度!」
戴麗爾搖了搖頭,重新坐回自己地位置,她克制著心頭的跌宕,以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道:「我們是孤軍,失敗,即是一切的終結,悠遠的海拉爾血統將徹底斷絕,數百年的南蒙斯歷史將不復存在!所羅門將軍,我知道你並不怕死,我何嘗畏懼死亡呢?坐在這個位置上,責任將不能被逃避!」
柔媚的話語沒有掩蓋其中不容質疑的堅定,戴麗爾稍稍頓了一下,接著盡量讓神情放鬆,輕聲著說道:
「更何況,他們也在賭博,我們的勝算並不大!但我們每一個人都看到了機會。黑暗中的曙光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發現它,並掌握它,我們才能走到終點!」
「可是∼∼陛下!」所羅門稍稍平靜了一些,想起自己顧慮,他依舊沒打算放棄自己的觀點:「我從未聽說過,水晶財團擁有自己的騎士團!也許,他們所承諾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托詞!他們想詐騙我們的錢!」
戴麗爾有些無奈的說道:「在數月前,我同樣不知道,皇旗騎士的存在!水晶財團的信譽,我還是信的過的!」
所羅門身為軍部要員,對現在的形勢自然極為瞭解。目前城內的軍隊不過4萬,而即將逼近佩因城的法恩叛軍,卻足足是皇室軍的7倍。
原本完善的防禦系統,除了皇宮外,已經完全崩潰,雖然皇宮的魔法結界堅固異常,但法曼行省卻是整個南部大陸魔法分會的所在地,數十甚至上百名魔法師聯手施展的戰略級魔法,威力足以將一個大型城市化為灰燼。皇宮的結界在如此程度的攻擊魔法肆無忌憚的攻擊下,崩潰,只是時間問題。
失去了魔法結界的保護,皇宮內的守軍將徹底暴露在那些毀滅性的魔法之下。堅厚的城牆,根本不可能發揮他應有的防禦功效。
死守,雄偉的皇宮只會成為士兵們的墳墓。
「難道只有這一條路嗎?」所羅門長歎了口氣,缺乏與之對抗的魔法力量,僅憑戰術手段與士兵的血肉之軀,根本無法解決眼下的危機,更別提對方那龐大的軍隊。
戴麗爾何嘗不是憂心重重,但她很清楚,若是自己失去冷靜,那麼唯一的機會,也將被徹底斷送。贏得這場戰役的勝利,自己將不再孤單,所有處於觀望的地方貴族的,水晶財團的後續援助……一切的一切,都取決與自己是否能展現出讓他們期待的力量。
但自己真的能保持冷靜嗎?戴麗爾無法作出肯定的回答。身處至高之位,她看的遠比所羅門更遠。
野心勃勃的法恩,不是戴麗爾唯一的顧慮。事實上,真正的敵人尚沒有正式登場,沉靜的一百年,對於各個有所依憑的國家而言,這段和平的歲月已經太久太久了。
積蓄的力量必將爆發,大陸的亂局已經初露徵兆,戴麗爾期待的,僅是希望這場即將到來的大陸會早一點結束。
會有多少人因為這場動亂而失去親人?會有多少士兵,因為保護自己,而犧牲自己?
父親臨終前的一幕,突然在戴麗爾的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軍人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他們是守護者!也是侵略者!傭兵不選擇敵人!因為敵人會選擇他!越危險的戰場伴隨著越高的報酬。而作為國家,戰爭是和平必須的代價!我的朋友,你能解答我心中的困惑嗎?」
充斥著讓人窒息的藥水味的寢宮中,自己的老師,唯一一次主動接下了父親的話:「命運與偶然兩者皆難以捉摸,精心設下的陷阱,最後踩進去的卻是不相關的獵物。時代翻開波瀾壯闊的史頁,廢墟與火化成遼闊的墳場,呻吟與鮮血孕育另一個侵略。」
「戰爭太過痛苦,所以連死亡也無法消解怨恨嗎?」記憶中,虛弱的父親,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英武,無力的眼瞳中,留下的只是一個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老人,最後的一絲無奈。
永遠將自己隱藏在斗篷下的老師,望著逝去的父親,淡淡的說道:
「安息吧!朋友!默頌著被遺忘的神祉之名。翻開歷史的頁冊,以血譜寫下紅字,被遺忘的灰色靈魂,將得以的重生!那是大陸的磷光!」
好似預言般含糊的話,當時的戴麗爾根本聽不懂,但現在,她卻突然明白了,戴麗爾漸漸從回憶中掙扎出來,她凝望著身前的所羅門,認真的問道:
「所羅門將軍,你說劍到底是什麼?」
「榮譽!」所羅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但話音剛落,一絲陰鬱出現在他剛直的臉上,很久的沉默之後,他又在後面加了一句:「或許,劍的本質,就是賭命廝殺的凶器。但是劍的存在,也能作為將生命從戰鬥中取回來的工具,沒有人是為死而戰的!」
戴麗爾若有所思的說道:「一個人殺死另外一個人,不斷重複,我們的憤怒,我們的哀嚎。對於巨大的時間洪流而言,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而已嗎?在樓閣之上看戲的眾神啊,你正在嘲笑我們嗎?」
寄托著感慨與無奈的話語,卻並非完整。戴麗爾依舊在心中隱藏了一句,那是她對自己的詢問:「未來還有轉圈的空間嗎?」
所羅門將軍看著臉色漸漸暗淡的戴麗爾,心中一陣抽痛,他為自己的無能而暗中自責,他甚至懷疑,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讓女皇陛下突然失去了笑容。
所羅門並不知道,瞬間之前,戴麗爾的掙扎與彷徨,但他相信,戴麗爾莫名出現的悲惋並非是因為絕望,而是一個帝王邁向成功,作出選擇前必須跨過的門檻。
「女皇陛下!」所羅門沉靜的說道:「我已經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雖然它現在還如暗淡的磷火,但終有一日,燎原之火將點亮我們的迷茫!」
戴麗爾苦澀的一笑,她很清楚,現在是退出的最後機會,拋棄一切責任,她依舊可以享受夢中所期盼的幸福。
如何選擇,在這一刻已經有了答案。
「父親,老師!你們早已經預見到大陸的亂局了嗎?為什麼要拋棄我!我真的好辛苦!哈特∼∼你會是我的磷光嗎?」
心裡默默的念頌著,戴麗爾漸漸平靜了下來,她絕美的臉龐再次露出光彩奪目的笑容:
「我倒想會會水晶財團那個傳說中,神秘的當家人!或許同為女人,我們會有不少共同的話題可以探討吧!」
所羅門剛鬆了口氣,戴麗爾的話就讓他再次緊張起來,他大聲阻止道:「那是與惡魔交易!」
戴麗爾微笑著說:「我們卻並不是愚蠢的農夫!」
「陛下!」所羅門從戴麗爾的眼中,看到了牢不可移的堅定,他知道,剛才的話並非戴麗爾的戲言,無力勸阻的他搖了搖頭,歎道:「我想,您應該和巴羅克大人討論一下,或許,他有更好的辦法應對眼下的危機!」
戴麗爾有些吃驚,她沒想到,一向看哈特不順眼的所羅門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以為你很討厭他!」
「陛下,屬下先行告退了!」所羅門沒有回答,他苦笑了兩聲,就告退離開了。
安靜的外殿中,只剩下戴麗爾一人,她目送這所羅門的離開。在所羅門的身上,她突然看到了修頓的影子。
清冷的大殿讓她感到有些孤單,戴麗爾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修頓,是四個月,還是五個月呢?那個被她視為父親,曾經是她唯一依靠的長者,他的傷痊癒了嗎?
戴麗爾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派人去油桐鎮將修頓接來。但這個想法僅在腦中一晃,就立刻褪去了,戴麗爾甚至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恥。
望著大殿右側那厚重的布幔,戴麗爾的嘴角漸漸勾勒出淺淺的笑容,因為她知道,正躺在自己床上的那個男人,永遠會站在自己身邊,修頓,已經不在是她唯一的依靠。
戴麗爾暗罵一聲自己好傻,就向寢宮的方向走去,但是,當她掀開阻隔內外殿的布幔後,映入眼簾的卻只有一張空蕩蕩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