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蒙斯法曼行省,旁貝城四十公里外,克利波鎮。
屋外正在下著濛濛的小雨,天色灰濛濛一片,法曼行省最近幾日皆籠罩在陰雨之中,連場的降水之後,原本炎熱的氣溫驟然降低,同時也預示著秋季的到來。
小鎮唯一的小酒館「橡果屋」中擠滿了客人,這讓年邁的老闆喜笑顏開,連帶那溝渠般的皺紋也舒展了不少。最近連場陰雨,道路泥濘不堪,使得很多錯過時間而無法進城的商旅們,不得不在小鎮上暫住一夜,待到明日清晨在進城。
無聊的旅人難得湊到一起,彼此之間自然少不了相互的鼓吹與響亮的牛皮,酒館無疑是最好的休閒場所,也因此,最近橡果屋每到傍晚時候,幾乎爆滿,特別是一些相互攀比之流充斥,使的老闆的收入呈直線上升。
時近11點,原本充斥在酒館中的酒徒已經走了大半,除了幾個窮極無聊的傢伙圍在一起吹牛外,擁擠的大廳中一下顯得空蕩起來。老闆趁著空閒,將錢箱中的錢幣數了一遍,原本就有些合不攏的嘴分的更開了。
老闆招手叫來唯一的服務生,向角落望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
「送那位先生一杯橡果酒!」
老闆所指的先生,是一位獨坐在角落的的年輕人,年輕人大約20來歲,一頭錦緞般的墨色長髮隨意的披在背後,顯得極為灑脫。年輕人並沒有攜帶武器,甚至連行李都沒有,但人老成精的老闆卻在年輕人剛剛進門時,就已經注意到他了。
「高手!還是那種看不透深淺的絕頂高手!」
老闆僅僅打量片刻,就已經得出了結論,早些年老闆也是個走南闖北的傭兵,卻從未見過擁有如此氣魄的人。雖然那年輕人並未散發出絲毫的氣勢,但僅僅從年輕人遠別於常人的舉止,老闆自信絕對猜了個大概。
他很相信自己的眼力,因為這雙眼睛曾經數次救過自己的命,不過年輕人不經意間顯露的頹廢之態,卻讓老闆暗叫可惜。
年輕人接過服務生送來的酒,他甚至連頭也沒有抬,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一般。不過老闆卻並沒有生氣,他反而更堅信自己的判斷了。
「咯吱!」
虛掩的大門被人推開,老闆習慣性的招呼道:「歡迎光臨!」
夜色已深,小鎮上的其他店舖此刻已經關門了,老闆原以為今天不會再有客人了,因此他顯得有些興奮,但等他看清來客,卻微微愣了一下。
只見門口,正站著一男一女兩位客人,原本這並不能引起老闆的注意。但那對客人實在有些古怪——只見一位是個又高又胖的中年人,另外一位卻是個年齡大約7、8歲,一頭烏黑的長髮幾乎垂在地上,粉裝玉砌的小姑娘。
昏黃的燈光也無法掩蓋兩人的疲倦與風霜之色,小姑娘進門以後已經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不會是人販子吧!」
老闆歎了口氣,無情的時間早已磨去他的稜角,臉上同樣留下了歲月的侵蝕,雖然心中有疑,但老闆卻不打算招惹麻煩。
「比克哥哥!薇薇好餓!」
雪薇皺著可愛的小鼻子,扯著比克的衣角衝著他撒嬌道,說完還天真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似乎想加強自己的口氣。
比克叫來服務生,點了幾個簡單的糕點,又要了瓶高檔紅酒,接一言不發,連連喘氣,這一路的爛泥巴,可把他累壞了。
沒一會,雪薇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比克套出手帕,輕輕的擦拭著雪薇嘴角沾染的奶油,疲倦的雙眼中瀰漫著慈愛與憐惜。
僅僅因為猜疑哈特對於女人的趨向,就讓雪薇受了這麼多苦,這讓比克感到有些後悔。
在吧檯邊,幾個酒徒似乎也談到了高潮,一名貴族打扮,右腿似乎有些不靈便的傢伙突然提高了聲音,口齒不清的說道:
「哼!什麼狗屁「鳴雷大劍聖」,想當初我和兩個朋友和他交過手。他根本就是一個廢柴!」
「哈哈!喝多了吧!莫非你冒犯到哈特大人,結果被大人他打斷了腿!」說話的這位舌頭已經開始打結,顯然他醉的更厲害。
「我沒醉!」貴族酒徒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大聲哼道:「哼!他根本就是個騙子。你們都被他騙了!哼!你們也不想想,高手會是他那副醜樣子?恐怕連個老婆都娶不到吧!哈!哈!哈……」
「住嘴!」
比克憤怒的站起身,大聲喊道:「就憑你這雜碎也敢詆毀哈特大人,告訴你!我就是哈特大人的追隨者,旁貝城的比克。娶不到老婆,哼!∼∼我們大人的妻子可是一個美貌無雙的精靈,她可是精靈之國的藍月長公主,你若是再敢詆毀大人一句,看我不一劍砍了你!」
說完,比克抽出腰間寒氣逼人的長劍,遙指著貴族酒徒,水泡般的眼睛裡滿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酒館登時就安靜了下來,幾個酒徒顯然聽過比克的名頭,心知他與新任總督的關係,於是紛紛閉上了嘴。
比克冷冷的瞪了瞪那名已經縮起脖子的貴族酒徒,鄙夷的撇了撇嘴,重新坐回了位置。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中的年輕人在聽到」藍月長公主」幾個字的時候,全身不受控制般,微微抽搐了一下,接著他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緩緩的走到比克身前。
「什麼事?」比克怒氣未消,衝著年輕人沒好氣的吼道。
「你剛才說,「鳴雷大劍聖」的妻子是藍月長公主!是叫艾法嗎?」
短短的一句話,年輕人好似耗費了大半的力氣一般,話語中的每個字眼就咬的極重,說完,年輕人甚至開始喘息起來。
「是!難道以我的身份,還會撒謊不成!」比克看了年輕人一眼,立刻收起了輕蔑不屑的表情,以他的閱歷,自然看的出,年輕人絕對非同尋常。
「莫非是哈特大人的崇拜者?」比克心道,年輕強者的心態,比克還是自問略知一二。他見年輕人聽完自己的回答,全身一陣顫抖,似乎心情極為激動。
年輕人深吸了口氣,很有禮貌的沖比克行了個禮,你來我往幾句客套話,兩人漸漸攀談起來。比克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時激憤,竟然忘記了哈特的囑咐,口風立刻緊了起來。
年輕人輕歎了一聲,明亮的眼睛突然閃爍出一陣詭異的光芒。接著比克就好似喝醉酒一般,神情恍惚的將有關哈特的一切全部告訴了年輕人。
……
「艾法!哈特!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
年輕人咬牙切齒的說道,瞳孔中的怒火幾乎要迸射而出。說完,他留下昏迷不醒的眾人,推開大門,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紛紛的雨點消散。柔和的月光再度撒下時,哈特坐在佩因城的城牆邊,長歎了口氣,接著沖背上的西貝說道:「我知道你醒了,不用再裝了!」
西貝纖秀的眉毛輕輕的挑了挑,笑著說道:「我看你心煩,不想打擾你罷了!好心沒好報!」說完還冷哼了一聲,以顯示自己的不滿,不過那神態和語調,卻好像跟情人撒嬌一般。
「我們的關係好像沒這麼融洽吧!」哈特不悅的哼道,接著他雙臂用力一抖,將西貝摔在地上。
「難道你想不認帳!你奪走了我的貞操,那可是一個女孩子最寶貴的財富!」西貝扁著小嘴,好似很委屈般,哽咽的說道。
哈特心頭一軟,原本即將出口的惡毒言語又被他吞回了肚子。雖然兩人並沒有發生實質的親密關係,但自己那一腳奪去她的貞操,卻是想賴也賴不掉的!哈特索性將話題岔開,問道:
「你說多夏是你的……嗯!就是那個!但他是……」
哈特話還未說完,就被西貝打斷。原本正在抽泣,一副小女人模樣的她面色立刻一冷,她目無表情的說道:
「難道還要我清楚的說出來嗎?」
「我想知道!」哈特針鋒相對的說道。
西貝俏麗的臉龐微微抖動起來,她狠狠的瞪著哈特,過了很久才長歎了一聲,就好似敘述旁人的故事一般,語氣平淡的說道:
「0年前,我的母親還是一個花季的精靈少女,她的成年試煉是獵取一枚雙足飛獸的卵,同行的有20名精靈少女,雙足飛獸在綠林山脈中並不多見,領隊的蠢貨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帶著我的母親與其他的少女,踏進了屬於妖族的領地。」
一段已經塵封的記憶隨著西貝的敘述被重新掀開。
那是一天清晨,精靈族的修行小隊,進入了與綠林山脈相隔的暗之森林,原本旅途是相當順利的,然而,在接近中午的時候,她們卻在一個隱蔽的小山坳裡,遇上了一群同樣在成年歷練妖族。
高傲自衿的精靈族,從太古甚至更早的年代起,就將信奉黑暗系眾神的妖族視為「世間最邪惡」的種族。即使兩族相安無事已經多年,但彼此的關係一向極為惡劣,彼此都相互看不順眼。
妖族的隊伍中幾乎全部是精壯的青年,看到這麼多美麗的精靈,口中自然不乾不淨起來,幾句衝突之後,竟然挑起了他們的慾火,一場淒慘的戰鬥,隨即揭開了序幕。
雙方人數相當,但纖弱的精靈少女又怎麼能抵擋住一群武裝到牙齒的妖族,戰局在短暫的交織之後,很快就呈現一面倒,接著妖族在被生擒的精靈少女身上發洩完獸慾後,就揚長而去,噩夢之後,有六七個精靈少女懷孕了。而毫無疑問的,孩子的父親,必定是那些可恨的暴行者……
西貝深邃的眼眸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水氣,冰冷的話語中,卻不含一絲感情的氣息。
「我母親在族中就是極為有名的美人,也因此,那小隊妖族中實力最強,同時也是領隊的多夏強暴了我的母親。我無法得知,也不想知道,我的母親是怎樣的絕望。但我可以想像的到,那就像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捲起了片片的雲氣,累積的黑色霧靄,遮蔽了太陽的燦爛光明,驚懼的雷霆劃破天際,冰冷尖銳的雨滴,灑落在漸漸陰暗的森林裡……」
「難道他們沒有受到審判!」哈特心頭陣陣抽痛,他想起有關精靈的信息,不禁問道。
西貝咬著牙,憤聲說道:
「除了身為年輕輩第一高手的多夏,他們全部被妖族的長老會下令處死。那是為了平息精靈的憤怒。但是,這不公平,多夏並沒有接受審判,所有失貞的精靈少女在得知罪犯伏法後,都自裁!除了我的母親,因為她想親手了結多夏的命。她逃出了精靈之國,也就有了我!10年前,我的母親去世了,她並沒有等到這一天,但我會完成她的遺願!」
哈特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你才會這麼清楚多夏的行蹤,因為你一直在利用科頓王朝無孔不入的情報機關,私自調查他!那麼我呢?在你眼中,我同樣是個強姦犯,你不想要我的命嗎?」
西貝並沒有回答哈特的詢問,她只是輕輕地說道:
「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沒有幫你!」哈特用手輕緩的梳理著被風吹亂的頭髮,淡淡的說道:「多夏同樣是我的仇人,僅此而已!」
「嗯!僅此而已!」西貝幽幽說道,漸漸的,她閉上了雙眼,沒過多久竟然靠在哈特的胸前睡著了。
而此刻,在「矮人富豪與劍聖」的武器鋪中,艾莉爾望著靠在床頭,一言不發的銀月,微笑著問道:「我親愛的妹妹,為什麼悶悶不樂呢?今天早上,好像你的小丈夫最心疼的小女僕把你叫走了吧!你們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銀月怒視著艾莉爾,一個枕頭隨即丟了過來。
「少搭理我!我煩著呢!」
「怎麼了!」艾莉爾笑瞇瞇的說道:「莫非吃醋了!」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銀月,在聽完艾莉爾的話後,突然愣住了,過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大聲吼道:「你到底知道什麼?哼!你跟蹤我!」
「呵呵!」艾莉爾乾笑了兩聲,童稚的俏臉上一副心虛的樣子,不過她並沒有否認,只是笑著說道:「我只是關心你罷了!哎!你原本想算計那丫頭,卻沒想到自己的計劃還沒實施,人家就已經……滿好笑的哦!」
「看來我真該撕了你這張嘴!」銀月星辰般的雙眼幾乎都快噴出火來,她死死的瞪著眼前的艾莉爾,恨不得一巴掌將她拍死,話音剛落,銀月就跳下床,似乎想付之行動。
艾莉爾嚇的猛向後退了幾步,她連忙擺著白嫩嫩的小手,小聲道:「你不用對我惡聲惡氣的,我可沒有招惹你!什麼時候,你也成情感專家了!你認為那丫頭能作的到嗎?刻意和哈特保持距離,恐怕你的小丈夫會難過哦!」
又是一個枕頭丟了過來,艾莉爾不知那裡觸動到銀月,她重新坐回床上,陷入了沉思,過了半天,銀月突然笑了,她微笑道:
「咯咯!我可不是好心!這樣才能好好折騰折騰她,我早想教訓那個不知禮儀的死丫頭了。」
「哦∼∼」艾莉爾把聲音拖的老長老長,她上下打量著銀月,彎如月牙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你還真是個壞心眼的傢伙啊!」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哈特的臉上,單薄的眼皮無法承受的陽光直射,映在眼裡,紅彤彤的一片頗為難受。哈特懶洋洋的抬起右手,擋在緊閉的雙眼前,另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拍了幾下眩暈欲裂的腦袋,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
在泥濘的地面上伸了個懶腰,哈特撐起胳膊坐了起來,他突然發現,昨夜還靠在自己肩膀的西貝竟然已經縮進自己的懷中。
「還真是麻煩啊!卡蓮的禁制或許該失效了吧!」
哈特歎了口氣,悄悄的將西貝從懷中抱了出來,搖了搖頭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