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並非科考出身,又不想倚仗自己的父親的話,我不能保證能給你多大的官職。」我順手拾起一顆盤子上的紙皮核桃。
「阿櫻此話怎講?」孔夏將果核擲入一旁的竹簍裡。
「因為樹大招風啊。況且你尚年少,最好莫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否則,就像這樣……」我輕輕一捏,紙皮核桃的殼就碎了,路出灰白色的核仁,「即使外表看上去再強硬,也會任人宰割。宮裡就是這樣的地方。」
我抬頭望向孔夏,他卻有些不耐煩地搖頭:「我並不在意官職的大小,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大展拳腳的空間,所以我是很希望從最基本的開始做起的。」
「那好,如果我要你像他們那樣呢?」我伸手指了指了把守在門外的御衛軍。
「無妨,」孔夏笑笑,「不過萬一被家父看見……」
「我自然不會將你安排在廣德殿這樣的地方。」
「那就有勞阿櫻了!」孔夏喜出望外地起身,拱手行了個禮。我點點頭,吩咐高寺在附近給他暫時安排了一個住處。
孔夏精神抖擻地道別。我卻在椅子上坐了許久。除了屁股摔得很疼這個原因以外,我一直在想,如果把孔夏留在身邊,他的身份就只能是個最低級的御衛軍兵勇。當然,這是他在眾人眼中的身份。我自然是需要他幫助我的。對於太后,我多少有些瞭解了。如果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問題,加之魏如玠的幫忙,自然不是那麼難以攻破。可問題就在於與太后聯手的秦楚源秦大人。
官拜當朝丞相,在弘光年間就取締了左右兩位丞相的制度。惠帝仁厚,當權力過分集中的時候,把持朝政的能力就在太后及丞相的操縱下落入他人的手中了。上次我在《鄴史-成祖篇》看到,神川年間,朝中有兩位丞相,成祖又將御史大夫與中書令委以重任,朝堂上四位大臣互相牽制,且成祖的皇后薨以後就再未立後,為的就是削弱外戚的勢力。正因為成祖的種種手段,神川年間的大鄴才會在道路上發展得輝煌而繁盛。當然,後來芭娜妃子的事情又是另一番狀況了。年輕時的成祖睿智而英勇,與惠帝完全是兩個類型。
再看看現在的朝廷,幾個中書、門下、尚書皆是秦楚源的黨羽,剩下幾個有份量的大臣也都態度曖昧不明,處境中庸,得過且過。權傾朝野的肅國公又是太后的親兄長,就連並未參與其中的鎮北侯也因太后的聯姻政策而處於苟且的邊緣,於是整個朝廷幾乎都是太后與秦楚源的天下了。
惠帝啊惠帝。你丟給我地這個爛攤子。還真是難以收拾呢。
不過。想要摧毀這看似嚴密地局。也不是沒有辦法呢。不如。找個機會讓魏如玠幫理一理思路。
得。看來我得去趟慈寧宮。嗯。姑且就說最近晚上老是聽到女人地哭聲。想增調一批御衛軍來把守。哼。嚇唬嚇唬你老太婆。否則怎麼能讓竇太妃地事情在你地心理留下陰影呢?
想到這。我拍了拍手上地碎屑。站起身來。把高寺叫了進來。
「陛下有何吩咐?」高寺一臉順從地問。
「準備一下。我要去趟慈寧宮。」
「諾。」
「哦,還有,你……替我在民間搜尋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少年,最好要有點功夫,十五歲左右就行,千萬不要年紀大了。嗯,我限你三日之內把他們帶進宮面聖。」
「陛下這是……」高寺不解地望著我,片刻之後,他的臉色忽而變得有些扭曲,但還是勉強保持著一貫的官方微笑,「奴才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既然陛下有需要,奴才這就去照辦。」
「嗯,……嗯?!」高寺的意思,莫非是誤會我了?我大駭,他難道以為我讓他找那些少年是因為……因為上卿一個人不夠女皇帝享用不成?!
我面部表情僵硬了片刻,轉而一想,高寺是太后安排在我身邊的人,十有**是來監視我的。如果這事傳到太后耳朵裡,必然會引起那老太婆的懷疑。如此一來,倒不如將錯就錯,讓太后以為我這個「昏庸」無比之人,早朝也不上,整日看些野史之類,而且總是沉迷於後宮,完全是個廢材,那豈不是會降低她對於我的警惕?!
我哈哈一笑:「高寺啊,你果然是朕肚子裡的一條蟲啊,難怪小小年紀就能坐上總管的位子。你我心知肚明就好,莫要張揚。」
高寺表情有些尷尬:「諾。」
……
從龍輦上下來,我意外地發現慈寧宮的門口多了一乘深紅色宮車。
「原來是陛下,末將這就進去通報。」
「不用了,」我站在慈寧宮的門口,攔住神色慌張的御衛軍,「你難道放心不下朕麼?」
「末將不敢!」
「那就是了。」我笑笑,不顧高寺的阻攔,讓高寺留在宮外,逕直往裡面走去。
走入外殿,四下竟空空如也,唯有鏤空的金色香爐正裊裊生煙,怪哉。
我猶猶豫豫地繼續往裡走,這時,突然從中堂走出來一個老媽子,她手裡端著銅盆,見到我,臉色大駭,倆忙放下手中的盆,用布巾胡亂地擦擦手,行禮道:「奴婢見過陛下。陛下怎麼沒叫人通報一聲?」
「我上幾次就沒有通報啊∼」我奇怪地望著她,「這兒怎麼了,娘娘呢?我瞧她的鳳輦還在院裡擺著呢,應該沒有出去吧?我有事兒找她商量。」
「回陛下的話,娘娘她現在有事,可能不能見陛下……」
「哦……」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算了……」
「恭送陛下回宮!」老媽子突然抬高了音量,彷彿在向內殿的人傳遞什麼信息一般。
我回頭望了一眼,將信將疑地往外走去。
路經一個遊廊時,我閃身而入,迎面撞上一個太監,不,不是太監,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典型的家丁服。見到我,他臉色大變,我怒目而視,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方纔的老媽子,她該以為我已經走了吧。
少頃,我原路折回,站在門邊,確定裡面的人看不到我。
果然,腳步聲從中堂傳向外殿。
「她走了?」女人的聲音略顯疲憊,正是太后。
「是的。」老媽子的聲音。
「好險,哀家與大人的事情可千萬不能被那丫頭發現了。」太后的聲音竟有些驚魂未定,「送秦大人回府吧。」
「是。」
……
秦大人……我抬頭,視線穿過鏤空的雕花門向裡望去,卻見秦楚源衣衫整齊地從中堂走出來,臉上還帶著紅暈。他走到太后身邊,伸手攏了攏太后的衣領,雖然他極力掩飾,但我還是瞥見了太后脖子上赫然顯現的——吻痕。
如此親暱而自然的動作,如此沒有等級的相處,如此曖昧的空氣。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太后與秦大人相勾結而無隙了。
我也明白是什麼理由讓秦楚源守著一房糟糠之妻卻堅持不納妾,成就一段「佳話」了。
天下烏鴉一般黑,飽暖思淫慾,秦楚源位高權重,怎麼可能不納妾呢?理由只有一個,不是他不願,而是別人不許。
我冷笑著,正為自己的重大發現而沾沾自喜,卻瞥見秦楚源抬眼向我這邊瞧過來。他的目光閃過一絲疑惑,我見狀立馬向外大步走去,一路遇到的御衛軍見了我皆是噤若寒蟬。
我快步走向高寺:「起駕回宮。」
然而高寺的眼神卻警覺地掃向我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