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暈倒在地的馮尚兮,我不禁啞然失笑。
我全身鬆懈地倚著大樹,無心在意我背後的樹幹上是否有螞蟻,也無心提防我頭頂的樹枝上是否有毛蟲。只是此刻的我是不是該效仿各位前輩們,不計前嫌地走上前,一臉老好人地把馮尚兮扶起來,不知為何總能在附近找到一間無人的茅草房,然後用內力給他運氣療傷(多半情況還得一臉嚴肅地把人家衣服給扒了,或者很詭異地兩個人在木盆裡泡花瓣澡),直到我損耗元氣而吐血,然後馮尚兮的傷復原的差不多了,才淚眼婆娑地發現是曾經記恨的人——偉大的我把他救了回來,然後感激涕零地一面呼喚我的名字,一面使勁地搖啊搖,最終我虛弱地睜開迷濛的雙眼,一臉期許地、以微弱的氣息道:「保……重……」然後昏迷過去,馮尚兮心痛已極,從此帶著我踏上了尋訪江湖名醫的顛沛流離之路……
呸呸,我又在意|淫了。
我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內力,就算是有,也不會無私地奉獻給這個目中無人、驕傲自大、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可是……轉而一想,我在這荒郊野地的,目前我周圍唯一一個能與我對話的生物,好像就是他了吧?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們書院的人。倘若遇到他手下的弟兄,我說不定能夠回去。總之,這個人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想到這,我扶了扶背後的包袱,還在,便藉著樹一股腦站了起來,走向昏迷的馮尚兮。
「喂!」我狠狠地用穿著謝公屐的腳踢了他一腳,算是為我自己報仇,「醒了沒啊?!」
沒有反應。
難道傷得很重嗎?
這時,我發現馮尚兮的腦後有血跡,我蹲下身子,用手一摸,果然,傷口正在汩汩地流血。我走到方才洞口的位置,仔細觀察一番。如此一來,如若我沒有猜錯,馮尚兮定是同我一樣不小心墜入這個洞口了,可憐這傢伙是後腦勺著地,所以才會傷得這麼重。可是這樣的話,問題就出現了。那便是我掉入洞口之前,洞口是仔細而自然地被落葉啊枯枝啊鋪的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出下面是洞口。然而馮尚兮同是參賽的人,如果他在我前面墜入,那麼洞口的遮蔽應該被破壞才是,那為何我會絲毫沒有發覺呢?當然,對於自己的視力我還是信心百倍的。
所以,很明顯的就是,這陷阱是人為的。在馮尚兮落入之後重新鋪好了洞口。不一定是針對我或者馮尚兮,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有很熟悉這兒地形的人在附近,且此人是敵非友的可能性比較大。
至於昏迷在此地馮尚兮。如果我見死不救。那麼即便是我得救了。也可能白背一個冷血地罪名;如果我救了他。至少行動上表現出我竭盡救他地樣子。即便是他失血過多而亡。我與魏如玠不僅少了個對頭不說。我還能收到別人「高風亮節」地相關稱讚。假如此人命大真地活下來了。我是其救命恩人。他不可能還那般囂張吧?倘若他照舊。那麼被輿論所指地眾矢之地可就是他了……如此權衡一番。我決定救救此人……
我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別人在場。便手腳麻利地將包袱取下來。從裡面摸出紗布和金創藥。粗糙地將其傷口處理了一番。我艱難地把他翻過身來。然後扶著他地腦袋。把藥塗好。再用紗布紮好。很抱歉。我雖然經常跟在蘇幕焉後頭混。看他給別人包紮啊什麼地。但是我卻是沒有學到多少。更無技巧性可言。所以最後馮尚兮地腦袋幾乎像是頂了個奇怪地帽子。就好像上次咱們書院專門設宴招待地據說是中東皇家學院地友好使者。
把馮尚兮安頓好。我從包袱裡取出信號彈和火折子。在濕漉漉地空氣裡點了好幾下才點著。終於發射成功。
不知道書院地救援部隊能不能看到。於是我開始耐心地等待。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了……約莫兩個時辰過去了……三個時辰過去了……
在此期間我到小河邊洗了手。吃了點乾糧。喝了幾口水。還找了個隱蔽地地方行了個方便。望望日頭。已經火紅火紅地在天邊暈染了一大片晚霞。然而負責救援地那些武館地師傅們卻是連個影子都沒有見著。
說不焦急,那是假的。
如果一直挨到晚上我們依舊被困在這兒怎麼辦,後山無疑是有很多野獸出沒的,否則枉為皇家獵場。然而現在的問題是,我並不知道我所在的位置,救援的人沒有來,那麼我很有可能已經不在清河獵場了。到了晚上,若是群狼亂吼……身邊還有個半死不活的馮尚兮……我渾身一個激靈,心說不行,我必須發揮主觀能動性,這麼乾等著別人來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了!
首先我要確定我的位置,我在包袱裡胡亂地找了一番,這才想起來羅盤裝在蘇幕焉身上了!太陽已經落下,如今我只能等星星出來來大致叛變所在的位置。可是,我對星象的識別能力,簡直就是連基礎級別都不一定能算得上……
我一邊拾了些干樹枝,用火折子點上,一邊琢磨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如今之計,難不成我只有丟下昏迷不醒的馮尚兮,自尋出路,然後對書院的人說我根本沒有見到過他?
面前的火焰在旁晚微涼的風中跳躍,閃耀的光影頭落在身旁馮尚兮的臉上,那張臉顯得越發的蒼白。我眉頭緊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我伸手試了試他脖子上的脈搏,還在跳躍。看來他還活著。
怎麼辦呢?雖然我很討厭他,但是,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如果蘇幕焉在身邊就好了。這樣以他的醫術,把姓馮的弄醒應該不成問題。而且……最主要的是,蘇幕焉在身邊,我就算是夜晚在荒郊野外,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原來我不知不覺中已經對他如此依賴。
可是我之前一直在懷疑他不是嗎?
一直懷疑,卻一直信任。
一面猜忌,卻一面依賴。
白日裡我墜入洞穴的那一瞬間,我第一個想到的人,不也是蘇幕焉麼?
那是一種出於本能的,認為他可以救我。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光亮離我越來越遠,束手無策地,聽著蘇幕焉用從未有過的焦急的聲音,在喊我的名字。
我暗自決定先找個隱秘的地方安頓好馮尚兮,然後我再一個人去尋找可以逃出去的地方,或者找到可以救我們的人。
不管怎麼樣要保證他能活下去才是。我掏出水壺,卻發現水只剩一點了。我扣住馮尚兮的雙腮,把剩下的一點水給他灌進去。然後帶著空水壺,叮叮咚咚地跑到河邊裝水。
什麼聲音?彷彿身後有草木浮動的聲音。窸窸窣窣,難道是野獸?
我全身的汗毛警覺起來,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然後用水把水壺清洗了一番,再裝滿。
光線比較暗,然而我卻清楚地從水面的倒影看到我身後的黑影一閃而過。
……
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手腳感到有些僵硬。
直到一道金屬的寒光無比清晰地由水面反射入我的眼簾,大事不妙!我猛地轉身,眼前身長八尺的黑衣人高舉長劍,正要刺向我,然而他的動作卻在我能逃走之前停住不動,剎那間,帶著金屬落地的脆響,與飛濺的血跡,轟然倒地。那雙眼睛睜得老大,在暗黑的傍晚,格外駭人。
我驚魂甫定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神看向黑衣人的後方,自下而上。
那柄曾經與我在習劍園交手的劍上,暗紅的鮮血正一點一點往下滴;一襲米白色華服上沾滿了斑斑的血跡;青絲沿著面頰垂下,有些凌亂;頭上那親自出於我手中的印度阿三帽,突兀地遮住了他的眼神。
他什麼時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