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般修真中人,唯有遇到難以自保之時,方才走屍解修仙的路子。但凡有些安排,也會設法在屍解後尋找轉世重修,而不會走到散仙的路子上來。
修屍解仙者,都是走投無路,或者確是無法再有精進,方才會走這一步。
所謂成仙飛昇,乃是修真到極至,突破煉神還虛這一步。所謂還虛,便是嬰兒大成,體化純陽,再無肉體羈絆。古人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也。
修煉到這一層次,已經再無皮囊束縛,身隨意至,法隨心成。因此到了仙人的境界,神通比起普通真人以嬰兒驅動真元的手法來,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而所謂散仙,便是在屍解之後,將元神附於一類獨特的材質上塑形,取得略似於仙人純陽之體的效果。
因為散仙形體寄於天材地寶,因此也沒有了身體束縛,元意自如,故能出入空虛,神通大增。但散仙畢竟不是真正修為達到這一層次,而是依托外物,自然比不得真正的仙體。此外由於散仙乃是一種人為仙體,當時硬生生拔高了修為,日後修行基本上也再難有所增長。
最有名的散仙,當是上古封神之戰中的哪吒三太子。哪吒因與其父李靖反目,剔骨剜筋,還了父精母血,就此屍解。還是其師太乙真人,以蓮花為體,為哪吒再塑身形,修得散仙。雖然那塑體蓮花是仙家至寶,哪吒又得師門賜了多種法寶,看來風光無限,戰力頗強。但實際修為,比起楊戩等人來,其實還是差了一層。
因此這等散仙,也就是欺負欺負未到返虛期的煉氣期以下的修真者。要是遇上真正意義上的真仙,除非強如哪吒那樣變態的散仙,不然大多無一戰之力。
但是對於真人這個層次地修真者,散仙的實力明顯要高上一層。張留孫現在的情況來說,連實體都應該沒有,那個童子之體,梅清也能感覺得到。不過是暫時借存而已,戰鬥中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反倒會束手束腳。現在張留孫的真正實力,比起當年他身體未毀時,只有下降,怎麼對面對徐福這樣的散仙,還有這般的信心呢?
梅清這般想著,忽然聞得耳邊張留孫笑道:「這卻不用擔心了。我雖然現在肉身已毀,但卻是經過天劫洗煉。其實說來,勉強也算個仙人了,不過為著重煉肉身,強行毀身壓住了境界。雖說比不得真仙,又豈是尋常真人可比的。何況散仙碰上旁門的修真。還可以耀武揚威一場,遇上咱們修過神霄雷法的,就得算他倒霉了。」
梅清這方還在細思張留孫說的「遇上修過神霄雷法地算他倒霉」的意思時,對面的徐福已經被張留孫的冷嘲冷諷激得怒發如狂,厲聲吼道:「乳臭未乾,也發狂言!且看某家手段!」
梅清聽得一滯。按說張留孫在元時得道。也算前輩高人,但到了徐福面前,這資歷確是要算個後生晚輩。徐福這聲「乳臭未乾」,倒也不算是胡言。
徐福聲音才落,便見那船影處波濤忽然倒捲而起,大排大排的浪峰疊疊而起,雪白的浪花如梨花爛漫,在黑沉沉的暮色中,更顯得氣勢驚人。
只聞徐福大喝一聲:「太上九靈。三素元精,疾!」便見那層層浪花,越發震動得狂野,道道水花飛濺,不斷地將四下海水抽將起來,漸漸在半空中,凝成一隻如巨山般的巨獸之頭來。
只見這獸頭面形猙獰,頭上層層皺皮堆疊,兩隻巨大的眼睛光亮如電,看不到鼻子在何處。下方卻是一張血盆大口。獠牙翻斥,長鬚倒生。皮膚因是海水凝就。因此呈現出玻璃一般奇異地光澤來,其下卻是暗流湧動,隨著它搖頭張口的動作,漾動不休。
這怪獸仰頭狂嘶一聲,幾如數萬隻野牛同時怒吼一般,震得四下裡海水翻騰不休,陣陣狂風掠過碣石之頂,似刀鋒之厲,震盪在張留孫護守碣石的結界上,層層蕩起了圈圈紋理。
一見自己的聲波被張留孫毫不在意的擋了下來,那怪獸兩隻巨眼中光芒大作,在空中長鬚亂舞,吼聲大作,同時身形一拔,身後海水如山而立,隨即發出一聲如天塌地陷般地恐懼聲響,便張開大口,直向碣石之頂撲了過來。
怪獸頭還未至,獵獵狂風卻自週身遍起,攪得四下裡海水如瘋狂一般飛濺,激起的片片水霧襯著黑沉的背景,更增添幾分聲勢。從梅清這裡抬頭看去,巨大的獸頭幾乎遮住了半天天空,當真如泰山壓頂一般,看來令人心悸。
「虛張聲勢,徒費功夫!」張留孫冷哼一聲道:「且看我如何破它!」
隨著張留孫冷哼之聲,只見在那獸頭之前,忽然出現了一片小小的黑色。
那片黑色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小小的圓盤一樣。但梅清剛才得張留孫指點五行球時,對這一手法便有會於心,一看之下,便知道其手法如出一轍,乃是以五行之內,強行辟出來地一塊小小空間。只是五行雖分,卻並不打破其平衡,卻是五行在一塊區域內,以一種極高的速度在瘋狂地轉動。
一見之下,梅清便明白了張留孫的用意,當下不由在心中連連稱讚。這一手,所用真元極小,維持它,也不過驅動其轉動的一點能量罷了,但手法之精,心思之巧,卻讓梅清大開眼界。
在巨大無朋的獸頭面前,這一點小小的黑色,連一粒砂的大小也不如。看著這一小小黑斑向著獸頭衝去,若不是有心,絕難發現。但就是這麼一點小小黑斑,才一接觸到獸頭下方,卻見異變頓生。
就如同當時梅清在對溪女三才五行陣的手法相似,在五行球才一接觸到水獸頭,梅清就感覺到張留孫略略將五行中水靈氣,抽出了一絲。
雖只抽出一絲,卻一下子打破了五行之間的平衡。此時五行球轉得如電閃風行,內部一旦有所空虛之行,立時便由外界,抽了一絲水靈氣來,補充到內部來。
然後張留孫控制得極好,每轉一周,便由其中略抽一點水靈之氣。只借這一點點手法摧動,整個五行球便轉得越來越快,而其由外所吸納地水靈氣,也越來越多,帶動整個黑球,越來越大。
眨眼之間,這一個急速轉動的五行球,便增至有數丈大小,只見其外表水光灩灩,波浪翻飛,但內部卻黑沉一片,只有偶然的一線細絲般暗淡光芒閃過,明滅不定。
那獸頭這才發現不好,面上露出憤怒之色,一聲嘶吼,硬生生止住了下撲的身形,連連退後。它這突然一止步,卻激得週身水花飛濺,頓時如同狂風暴雨般,攪得遍天渾茫。
然而這五行球或是亦步亦趨,順著水勢,眨眼間跟著那巨大的獸頭,貼在了它雜亂的鬍鬚之下,轉得幾轉,便見這獸頭長長的須蔓已經被消去大半。
怪獸怒吼連連,不斷甩動,只激得四下水勢飛揚,直升入雲,拍蕩之聲大做。只是無論它如何掙扎,總是甩不開那五行球,如附骨之蛆一般,不斷吞噬著水獸之頭,眼看著怪獸的一張巨口,已經不見了一半。
「豎子敢爾!」見勢不妙,那徐福徒然發出了一聲狂嘯,自遠處的黑船之頂上,騰然而起,大袖一展,便見一道水箭,繞過正在爭鬥的五行球與巨獸,直直地向碣石打來。
只見那道水箭,才一出手,便帶動一陣令人心悸地狂飆,正因其靈氣驚人,不只沒有帶動海面風浪,反倒將四下裡飛揚四射地水汽浪花,全都壓得平靜下來。
只見漫天水花四射的爭戰場中,這一道水箭如同破開天地一般,所經之處,硬生生破開一道平靜之極地通道,無聲無息地疾飛而至。
那箭芒處一點,隱隱透出一分光亮來,雖然並不是十分耀人二目,但梅清一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道水箭純是以真元凝就,自然是水靈所聚。但這徐福的功力,已經強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運轉五行,已然隱隱有信手而為的一份隨意。
水火本是相剋,但物極必反,因此在徐福強力無匹的催動之下,這鋒芒一點,幾乎已經到了反克的邊緣。幾乎可以肯定,就算張留孫為碣石所在設下結界,在這般威勢的一擊之下,也難有保全。
在這等強力打擊之下,偏偏碣石這般大一座山峰,總不能躲閃開去,梅清也想不出來,除了硬碰硬,還有什麼辦法能對付徐福這一擊。
張留孫見了這般威勢,也不由狂笑一聲道:「來得好!」說罷,便見那本來不斷狂轉的五行球,忽然一下子變得細長起來,一點尖端由球體一側上乍然突起,隨即便如春蠶吐絲,一道長長的黑線,側卷而至,一下子附在了徐福發出的水箭之上。
徐福見了不由大笑道:「小子!就你這區區之力,還想破掉某家的神通不成!當真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立時就讓這位屍解散仙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