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麼剛才那張喚鬼的符我就畫不成呢?」發了一會呆,梅清忽然想起來剛才自己數試不成的那張符。[閱讀文字版,請上]
「什麼喚鬼的符,那叫役遣符!老道我也不明白。剛才我還想是不是因為那是三品符,你力所未及才失敗。現在看來,金剛符你都能成功,自然不是這麼回事了。」張十三一臉無奈地道。
尋思了片刻,張十三一拍腿道:「管他!咱們就用個笨功夫,我把這符從頭畫了給你看,你看一張學一張。凡是畫不成的都挑出來,咱們看看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幹就幹,張十三手下不停,一張張的符便開始畫了起來。若說按他修符的理論,教徒弟再也沒有這麼草率從事的。但一則梅清並非尋常弟子,通常方法自然是行不通;二則他也確實想早些弄明白梅清畫符的秘密,事急從權,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張十三在一邊畫,梅清在一邊學。剛才雖然只是簡單聽張十三講了些許制符的要點,但對梅清來說,卻是振聾發聵,點醒極大。何況昨天夜間畫了不少符,也少有些體會,因此這時再畫起符來,速度也快得許多。\不一會,便畫了十數道符來。
一道一道來下來,直到一張「蹈虛符」時,方才遇上難題,屢試不成。梅清細心想了想,又與前邊的役遣符對比一下,心中隱隱有了些念頭。只是並無把握,梅清也未多說,只是請張十三再畫些複雜的符來。
此時張十三畫的已經開始有中階一品地符了。如拘雲、致雨等符,但都沒有難住梅清。直到又一張「天髓符」時,梅清看了心中便有些想法,一試果然不能成功。
梅清停下了手。長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張十三看出梅清似有所悟,在一邊抓耳撓腮地道:「怎麼回事?梅清你是不是明白什麼了?」
梅清點頭道:「不錯。若在下想得不錯的話——」他將三張自己畫不得的符置於一起。一張張緩緩看了幾遍才道:「這三張我畫不成的符,都是其中有我不認識地字。雖然照著描了下來。卻終是少了心神相通之意,故而不成。*」
「什麼!」張十三一下子跳了起來,手邊的符紙飄得四下亂飛:「你是說——你認得這符上的天書雷篆?」
「天書雷篆?」梅清皺眉道:「我怎麼聽說這叫雲篆?管它叫什麼,反正不過是上古籀篆地變體,也不甚難,我倒是十有**都認得。」
張十三目光呆滯,眼看著梅清不知所言。
梅清並沒有說錯,這種字體乃是上古雲篆。但當其用來畫制符時。許多門派更習慣叫它為天書雷篆。之所以稱為天書,因為這種文字據傳乃是上古仙人所用,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識得了;而稱之為雷篆,則是因為許多門派最頂級、最常用的攻擊符均是雷符。這種篆被這些門派稱為雷篆,漸漸傳揚開了,遂成公例。
今天忽然聽梅清說他識得這種雷篆,張十三如何能不驚。只是他地心思急轉,並未糾纏於梅清是怎麼識得雷篆的,而是為什麼梅清識得的雷篆,便能輕而易舉的畫成符;而不識得的,就畫不成功?
莫非——張十三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古書上見過的一句話。當時曾被自己嗤為無稽之談。現在想來,卻是唯一的解釋。
那句話是:符無正形。以氣而靈。
以氣而靈很好理解,但前邊這一句符無正形,就令張十三無法接受了。
前邊說過制符五要,心、身、氣、筆、相。所謂心,即是所說的誠心,心誠則靈;所謂身,便是調身。總須身端體正,方可行符;所謂氣,自然是指道之精氣,所謂「符朱墨耳,豈得自靈;其所靈氣,真元之氣」;所謂筆,則是行筆之法,起承轉合,各有講究。所謂相,乃是符相,便是符之外形,左右呼應,上下照看之勢。
行符者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符文之形,那是一絲一毫也不能差地。因此當張十三看到「符無正形」之語時,自然視為胡八說道。
此時聽了梅清之言,張十三忽然想明白為什麼這傢伙能輕輕鬆鬆地畫出這麼多符來。既然他識得符上雷篆,自然在書寫就如同寫字的一般。\試想一個在寫「火」字時,心中自然認作火焰之姿;寫「水」時,自然想像水流之勢。這乃是一個人識字多年以來,書寫形成的自然意識。
因此梅清既然識得這些雷篆,書寫時自然意隨筆至,便如一個學了幾十年畫符的高人一般,更難得心中毫無成見,一任自然流轉,那符如何不成?
而一旦遇到不識得地字,就算他可以推斷出是某某字來,但心中只是存了這分推理之心,並無自然認可的意念,符上真氣自然無神念支持,當然是畫來畫去畫不成了。
「得其意,忘其形……精精相附,神神相依……」張十三口中唸唸叨叨,一霎時這些年來看過各類經書道藏中不可解之處一一浮現出來,全然忘了梅清還在房中,整個人都沉入到自己突然出現的靈感帶來的嶄新世界中去了。
梅清看張十三變得不見不聞,一心在參悟新的理論,根本就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就悄悄起身,準備離開。他這半天畫了不少符,那清心符的效果將過,勞乏之態更甚,正好去休息一下。
輕手輕腳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出來,又輕輕掩上房門,才一轉身,卻見屋外陽光燦爛。一個明光瓦亮的光頭映得他睜不開眼睛。
面帶微笑、色如嬰兒地某慈祥和尚正一臉深情地凝視著自己。
「那個……苦大師……你看在下身心俱疲,這個……」梅清口中發苦,用沙啞地聲音無力的解釋道。
苦大師面上笑意更濃,然後梅清便滿面不甘地邁著堅定的步伐隨著苦大師飄然地步伐離開了。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史夢竹這一天都沒歇一會,去幫著操辦一下甜妞的喪事——雖然不需要他老人家做什麼,但作為港裡這小村實際上的莊主,出了這等大事,總是要他老人家坐在那震一下場面的。
好容易忙了這一天過去,史夢竹惦著家中幾位老少朋友,因此急急地回家轉來。才進了客房的院中,忽然聞得張十三房中一聲怪叫,然後便看到一道人影由他房中衝出,在院中略停一停,然後一頭便扎到了苦大師的房中去了。
「梅清!老和尚,你也教了他半天,該輪到我了吧!梅清!梅清!咱們再試試,我好像明白了!」只聞得張十三大喊大叫。「唔唔……」一陣反抗的聲音傳來,史夢竹一看,大吃一驚,居然是侯申象根竹竿一樣站在苦大師門前,一動不動,只能口中發出唔唔的聲音,以眼睛轉來轉去地向史夢竹示意。
原來他見苦大師再次搶了梅清去傳授佛法,擔心梅清身體受不了,便隱身過去,想進屋救了梅清出來。誰知才到門口,便覺得渾身一僵,登時便一動也不能動。足足站了半天,腿都麻了,心中把這老和尚罵了不知道千句萬句,怎麼耐口不能言,也只能忍了。
史夢竹不明所以,他也解不得這些法門,只好快步向苦大師房中走去。
才進門中,只見張十三、苦大師一人執定梅清一隻臂膀,正如兩隻斗架的公雞也似,怒目相視,互不相讓。
「老光頭!你都佔了大半天了,難道還不該輪到老道了麼?」張十三怒髮衝冠:「你們家佛祖說法也是輪著講吧?」
苦大師目光清正,神念如梵音悠揚:「法界緣起,相即相入,如因陀羅網,重重無盡——法自無盡,何來輪流?」
「去你的無盡緣起!」張十三怒不可遏:「從認識你那天你就是四法界、六相、十玄這一套,你就不能弄點新的?講得你自己不煩麼?我不管,反正徒弟也不一定就是你的,憑什麼你佔著不放?」
苦大師不為所動,繼續用過不波不動的神念大放綸音:「理事無礙,事事無礙,次第行布,圓融相攝……」
梅清勉強扒開眼皮,用含糊不清的聲音道:「二位前輩,可否容在下一言?」
「沒你說話的地兒!」張十三毫不留情地道。
「身口意業淨,智慧樂多聞。」苦大師神念諄諄。
「……世宗毀佛,武婆去道,果然有道理……」梅清憤然說道。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二位道友……知其不可而為之,其斯之謂與?」史夢竹驚見眼前一幕,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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