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之術,概分三階九品。其上者,超脫三界,扭轉乾坤;其中者,搬山移海,使神禁鬼;其下者,呼風喚雨,出入五行。徒弟你雖然金丹已成,但道術既然尚未開解,則需先由符之術上手。下階又分三品,最下的第一品,乃是陰陽四象五行之符,說來不過是最最基本的東西。且待為師先做個樣子給你看看……」
張十三喜不自勝。剛才他聲稱苦大師已經指點過梅清六相之法,現在應當由自己出手,搶得了教學先機,拉了梅清到了自己的客房內,說是要傳授其符之法。
在他想來,只要梅清一學這符之法,沒個三五月,哪得入門?那時候徒弟媳婦也該救出來了,哪怕梅清不乖乖地跟著自己學下去?
在其手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了一隻小小玉硯,上邊磨得細細的上等硃砂。一打黃紙擺在面前,張十三手執一管小筆,刷刷點點,一張小符立時書就,手掐法訣,向著東北方向扔出,口中作咒道:「癸未生坎,水靈是則!疾!」
只見那小符才飛將出來,便化作一團清水.在張十三手掌揮動間,化成了一蓬水霧,消失不見。
「看到了吧?這便是水靈符。」張十三捻著幾根稀稀疏疏的鬍子,得意地笑道。
梅清兩眼瞪得老大。原來符之妙,竟然如此!自己還一直以為符就是用來打打殺殺的,卻不知道其中竟然還有許多門道。
看梅清的樣子,張十三臉上笑容更盛,卻將手中符紙與毛筆都交與梅清道:「怎麼樣?想不想試試?」
梅清早就躍躍欲試,聽了此言,自然是毫不客氣,伸手接過紙筆,先不急著下手,卻是在心中默默地將剛才自己看到張十三畫符的情形又從頭至尾的回想了一遍。
若說書符畫,任何一個進入道門的人自然都熟悉無比。但梅清卻是不折不扣的小白。唯一一次畫符的經歷就是那次追蹤符,還弄得其爛無比。要不是靠著秘法硬生生地堆成功的話。根本就沒辦法讓那符發揮作用。
至於今天用出的靈鶴符,雖然以符為名。事實上更接近於一件法器,更準確地說,接近於役物之術,並非真正意義上地符.
雖然梅清對於如何畫符缺乏最基本的實踐能力,但他卻實實在在地裝了一肚子一理論知識。而且由於沒有絲毫先入為主的理念束縛,梅清對於符地想法,只怕同這世人任何一個其他修真都有所不同。
在探察孫不三那道符時,梅清便自覺不自覺的,將畫符與書法當成了一件事情來看。
世間修真從來沒有人這般想過。雖然符說來是以雲篆書就,但雲篆這東西,與尋常小篆字體大異,世間本無識者;何況書符用的雲篆,又比通常的雲篆不知複雜了多少倍。既然沒人認識這種字體,還談什麼書寫之法?
梅清卻是不同。他本自識得雲篆,又經了在東嶽廟那一段譯書的經歷,對這字體更是認識深刻到了極點。雖然在符上地雲篆變化多端,但萬變不離其宗。就拿剛才張十三畫的那道水靈符而言。其上不過以「水」、「坎」兩個雲篆為本體,稍加變化。看在梅清眼中,幾乎便與寫字無異。
只是張十三在書寫過程中,其筆法變化卻頗有奧妙,其中起、承、轉、合等處,多有意味,隱隱有一股真元貫通,將整張符都帶動了起來。居然形成了一個自動運轉的小小法陣也似。
再想到自己以神念探察孫不三那道符時體會到的靈動生機。梅清便想到:畫符真正發揮作用的,並非符文本身。而是在其上附著的畫符人的真元。
而這股真元,則是依靠書符人以神念帶動,在符紙上形成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法陣,再通過咒、訣的激發,推動陰陽五行的流行,從而形成各類法術效果。
因此梅清便按了自己想法,意守丹田,將金丹在日月映射之下,引導真元遙透筆端,神念中按那張十三所書符意,信手一揮,不多時,便將一張水靈符書就。
張十三一直笑嘻嘻地在旁邊看著,一言不發,心中卻早就打好了主意。
原來這五靈符,乃是任何一個初習符地人都要習練的。其本身其實並無太多的真正用處,但以此為入門之法,便如學習書法的人要煉習筆劃一樣。\也正因此,張十三才敢在尚未正式收梅清為徒之前,先行傳授他符。因為這下階一品地符,各門派都是一樣的,實在也不算什麼門派之秘。
雖然簡單,若沒有師傅的傳授,只靠自己瞎劃,卻是絕無可能成功的。
所謂「畫符不知竅,徒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符之術,講究甚多。從真元發動到身法姿態,從落筆之法到行筆之序,以及轉折關節、起收之意等,在在均有奧妙。尋常初入門者,最簡單的五行符,沒有一兩個月,也是絕難成功。就算是勉強能畫了,也是十次倒有**次失敗的。
因此這老道雖然給梅清顯示了一下,卻故意不說其中關竅,就是要等著看梅清的笑話,好引得他來求自己講解,正好讓他拜自己為師。
一看梅清這架式,張十三更是確信這傢伙定然是個小白無疑。不管是下筆轉折,還是起收之法,沒有一處是對勁的。雖然筆劃走得甚是流暢,顯然剛才觀察得很是仔細,但那筆劃之間,明明有許多細節沒有注意到。\張十三已經在心中暗中盤算一會要怎麼打擊一下梅清,然後再一點點透露些訣竅給他,好把這小子給先套牢了。
只是接下來發生地事,卻大大出乎了張十三地意料之外。
只見梅清筆走龍蛇,一氣呵成。隨著他劃完最後一笑,筆尖才離開紙面,一道淡淡的水靈之氣,已經從符上傳了出來。
成功了!
雖然還未施用,但張十三地神念何等靈敏,當時便感覺到了符上那生機勃勃的靈氣,知道梅清這道符雖然畫得好像一蹋糊塗,完全不合規矩,但卻硬是畫成功了。
這怎麼可能?
張十三眼睛瞪得有銅鈴大,口中「你你你你」了幾聲,卻是說不出話來。看梅清從身法意到筆法符形,就沒有一處按著規矩來的,怎麼可能畫成功的?
難道就真有這般巧法,誤打誤撞,居然碰巧就遇上一次這種情況?
一定如此,一定是百年不遇的巧合忽然在今天發生了。張十三心中暗暗點頭,除了這個答案,也實在沒有辦法解釋。
心中以為有了答案的張十三抬起目光,看著梅清正想說什麼,卻見梅清正抓著符紙唸唸有詞。定睛一看,差點把張十三鼻子氣歪了。
原來梅清自己神念也頗為強大,畫符才畢,已經知道自己是成功了。只是他不知道其他人畫符入門的艱難,只覺得成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接下來,自然要模仿剛才張十三的樣子,口中唸咒,試著將這符打出去,化成清水。
只是卻是怪了,梅清按著剛才張十三口中訣咒念了幾遍,將符扔出後,卻是絲毫水汽都沒有,根本不見效用。
「這是怎麼回事?」梅清皺眉苦思:「難道我畫錯了?」
「你這笨小子,氣死為師了!」正在梅清苦苦思索時,忽然後脖子挨了一下。張十三吹鬍子瞪眼的道:「有你這麼施符的麼?你以為施符是什麼?放風箏麼?扔紙錢麼?你怎麼沒直接就笨死呢!」
梅清不明其意,只得老老實實聽張十三口沫亂飛地給他講解。
原來畫符成功,施符時依然還有其他講究。尤其這五行符,暗合陰陽五行,施用時自然要考慮子午流注,細審五行方位。按照時辰不同,掐的訣的位置、打出符的方向都有所不同。
張十三將左手伸出,一個指節一個指節地為梅清講了訣法,又傳咒道:「掐訣時,先按年月日時,定了陰陽時辰,再審四象五行,之後方可用符。指上掐訣,另有排法。所謂野馬跳澗走,從寅數到狗;一日過一宮,不用亥子丑。是為排山掌訣。你需按此咒,審時定位,方可施用。」
梅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五行符不只在符上需要以真元寫定,更需配合時辰環境方位,靈活施用,方有效應。
便如一層窗戶紙,既然被張十三點透,便再無難度。梅清心念一沉,體內太陽太陰交煉下射,金丹中真元流轉,透體寄於符上,按著方位,掐了咒訣,誦道:「癸未生坎,水靈是則!疾!」
之後那符輕飄飄便飛了起來,轉眼間化做一團清水,自半空灑落在地上,嘩然化做一團濕跡。
張十三見了,又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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