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二人在阿三帶領下,在溟海上轉了些時候,從一側出海,到得不遠的一個島上轉了轉。本地將這小沙島,俱稱為坨。尤其有趣的是,明明是海中沙島,居然上邊還有一眼甜水井,水質甘美,令梅清二人嘖嘖稱奇。
阿三也帶得各類熟食,見天已正午,便在島上隨意攤開,鋪下酒食,請梅清二人簡單用餐。沙島上還有數處魚鋪,以及一個燈塔殘跡,可供遊玩。據阿三道此乃前朝海運時所建,久已廢用失修。
直到日將西斜,梅清與侯申才在阿三引領下,返回村邊碼頭。
「一二三,二二三,跟隨師傅上茅山……」才上岸,梅清便又聞到了熟悉的蓮花落的唱聲。抬頭看時,果然那面色臘黃的變戲法的漢子,又在村口擺開了場子。
「呵呵,這變戲法的消息倒靈,知道今天莊裡有喜事,也來討喜來了。」阿三見了笑著道。
原來此地風俗,只要有走江湖的遇上喜事,只需登門說上幾句喜慶話,便有你一雙碗筷,就算是花子來了,也不例外。
梅清卻覺得有些奇怪,這變戲法的漢子,一入永平便幾次見到他。\若說恰巧同路,倒也有可能。只是此次到了港裡這小地方,他居然也跟著現身,便難說是湊巧了。神念悄悄放出,在那漢子身上探察良久,終於毫無異狀,梅清也只得收回神念,隨著阿三向村內走去。臨行時,梅清又忍不住打量了那漢子幾眼,卻見他眼睛只是盯著眼前繡球,口中唸唸有詞,全然沒在意自己。梅清只得搖搖頭。暗道自己卻是有些過於敏感了,快走幾步,直向史府行去。
梅清卻不知道,當他收回目光後,那漢子的眼角餘光,卻掃過梅清遠去的背影,嘴角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港裡村滿打滿算,也不過數百人而已。莊中兩個年青人的婚禮,自然就成了全莊的大事。因此全莊老小幾乎都一網打盡。全都成了這場婚禮的座上賓。
梅清作為遠來貴客。居然也被請到了主席之上。與史夢竹坐在一起。臨來前他才想起來,自己這般兩手空空的上門實在有些不合適。最後急中生智,讓阿三幫他準備了紙筆,畫了四條花鳥當了賀禮.
鄉宴與梅清等人在京城中地宴席自然大不相同,風格熱烈得多,也混亂得多。四下都是端著酒杯敬酒的人。新娘子就是梅清見過的甜妞。但此時她自然不能再露面了。新郎官名叫大山,個頭高高的,長得挺老實憨厚的,被一群年紀差不多的小伙子幾杯酒灌下去,臉色就如同關公也似。最後還是含笑的史夢竹出面說了幾句,那群小子才放了他一馬。
梅清也注意到,那變戲法的臘黃臉漢子果然也出現在了席上。不過按著當地規矩。這些跑江湖的是單備一席。不與他人摻和。因此那漢子獨自一人佔了一個席面,吃得卻甚是斯文。不管周圍誰看過來,只是低頭不理。
梅清也被一眾熱情地鄉民著實敬了數杯。好在他現在修行有成,這幾杯酒還不在話下。侯申則是來者不拒,眼見得喝了數十杯,居然面不改色如同無事一般,倒把同桌陪酒地放倒了好幾個。
史夢竹看得出心情不錯,而席間眾人看向他時,雖然眼中尊敬之情溢於言表,但卻並無生份,一個個都來敬他。到得席散時,看他腳步有些浮動,顯然也是喝得有些高了。
直到月升東方,這才酒罷席散。除了一眾年青人繼續留下鬧洞房,其他鄉人大都帶醉而歸。那變戲法地本意尋個宿處,史夢竹見了,便吩咐阿三帶他去自家空閒下房中安歇,自己與梅清二人談笑一路,回轉府中。
史夢竹談興甚濃,甚至到了府中還不休息,喚下人上了茶來,欲與梅清再度夜話。只是梅清見史夢竹喝得不少,畢竟年紀大了些,再睡得晚了,只怕會影響身體,連忙勸住,道是自己也喝了不少酒,頭也有些疼痛,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梅清與侯申回了客房後,笑著道:「你這酒量倒真是不錯,我看要再喝下去,只怕連最後那個陪酒地也要倒了。當時我看他臉色都有些變了。」
侯申眼睛眨了眨,嘿嘿笑道:「和我喝?再來三個也是他倒下去。」
說罷,忽然見他不知從身上什麼地方拎了個皮袋出來,略一搖晃,只聞嘩嘩的液體響動。原來這廝卻是一口也沒喝,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全都倒在這皮袋子裡了。
梅清見了啞然失笑。二人收拾一下,分別躺下休息。
窗外月華如洗,梅清獨自盤坐在床上,引那月華入體,又經日月二次洗煉,這才緩緩下射金丹,帶動體內真元,圍了金丹滋養轉動,漸漸融為一體。
現在他的這種雷法修煉之術,已經漸漸空靈圓整,體內真元幾乎要呈液態。這神霄之法,果然神妙異常。只可惜他空有一身充沛的真元,相應的道術卻少得可憐。臨行前與碧真說明遠行時,碧真大感擔心。只是她修行的道術大多為門中獨有,與梅清地法門不合,沒有辦法教給梅清,也只得徒喚奈何。
唯一比較值得安慰得是,那化物入體之術,倒是無甚阻礙。這道術雖然不算什麼大的術門,但卻極為實用。現在梅清那道遁術用令牌,便收在其中。若欲使用,意念到處便出入如意,很是不錯。
這道法門並不是在身體某處開個空間出來,而是將以神念煉化過的東西,存入意念中的一般.其中神妙處,梅清也描述不出來。似乎就像是把自己一個件東西,裝入口袋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個口袋並不在衣服上,而是存在於意識之中。
如此並非自己祭煉過的東西,便放不到這空間中去。但很讓梅清驚訝的是,那方硯台卻是例外。自己本來只是隨意試了一下,結果那硯台便輕輕鬆鬆地按著自己地心意,消失在眼前,出現了意念之中。
修煉已畢,梅清不由呆呆地看著月亮,心中卻思念起不知身在何處的碧真來。那一次自己等人夜探楊家舊宅歸來後,一說到經歷地諸多事情,碧真連連驚呼。全然不顧梅清是自作主張私自行動,聲聲指責「那老傢伙」對梅清不管不問,只讓「兩個廢物」跟著梅清,實有「借刀殺人」的不良目的云云。倒是梅清實在有些聽不過去了,才欲分辯兩句,已經被碧真的抱怨堵了回來。
「你要再敢這麼胡亂冒險,我就不理你了!」碧真大發嬌嗔,言語忿忿地道。
因此此次出京,碧真著實有些擔心。梅清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安撫住了。
現下獨對明月,梅清忽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往常此時,也正該二人神念相依,夜半私語的時候了吧?此時卻天各一方,對著天上同一個月亮,當真是一般相思,兩處閒愁了。
正當梅清思如潮湧之時,忽然體內真元一陣波動。他心中一驚,立時將神念放開去,只覺離此不遠的地方,似有一股極大的靈氣在不斷碰撞激盪。耳邊隱隱地,傳來如同雷霆之聲,伴著幾聲沉悶的撞擊聲音。
梅清有些奇怪地下了床,行到窗前看去,卻見夜色晴朗,萬里無雲,並無一點打雷的跡象。再以神念察探,已然是無蹤無影,就像剛才自己的感覺全是錯覺一般。
梅清搖搖頭,想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也只得回到床上,躺下睡去。
第二天,又是阿三過來,請了梅清與侯申用飯。梅清見史夢竹未曾露面,心中有些驚訝。又見府中下人,都是臉色陰沉,似有什麼事發生了一般。昨天滿面笑容的阿三,今天也分明笑得有些勉強。
用過飯後,還不見史夢竹出來,梅清忍不住問道:「阿三,史先生沒在府中麼?」
阿三勉強一笑道:「梅公子,昨天夜裡村中出了點事,一大早,老爺就去那邊了。」
「哦?」梅清有些意外地道:「卻是何事?」
阿三有些吞吞吐吐地,似乎不太想說。見梅清兩眼直視自己,最後只得小聲道:「昨天那結婚的新娘子,甜妞,死了。」
甜妞死了。
梅清與侯申趕到她的新房時,甜妞的屍體已經被擺在過堂的門板上。一張白布覆在她身上,從白布下露出的大紅嫁衣依然紅得耀眼,以及明晃晃的牆上的大紅喜字,刺得梅清幾乎無法正視。
看著那白布下僵硬的屍體,梅清總覺得有什麼壓在自己心中,讓自己喘不過氣來。這便是那個前天還唱著清脆的漁歌,毫不客氣地質問笑罵,充滿著鮮活與天真氣息,俏然立於船頭的少女麼?
早到這裡的史夢竹見到梅清二人過來,也走過來相迎。只是一對長目中,掩飾不住深深的悲哀與憤怒。
梅清與史夢竹對視一眼,俱都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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