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門 正文 第八章 死眼活眼
    只見墨雨一把將那塊硯台抄了起來,便要向屋外衝去!

    張亮上前一步,喝了一聲「住手」,便將手向墨雨身上抓來。

    梅清等人在一邊,見張亮出手,心中都想到,必然會輕輕鬆鬆的制服墨雨,手到擒來。

    這並不奇怪,墨雨不過是十幾歲的一個孩子,長得又有些瘦弱,何況又是個書僮,說他是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為過。而張亮膀大腰圓,又整日熬練筋骨,要對著墨雨再失手,可真不用在京城裡見人了。

    只是眼前的一切,卻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只見墨雨怪叫了一聲,全然不顧張亮抓住自己的胸口的那隻手,低了頭向前急竄出來,一頭便直直地撞在張亮懷裡,竟然將高出自己兩頭的張亮撞得倒跌了出去,「嘩啦」一聲撞在外邊的花盆上,將兩件盆景碰得地上壓得粉碎。墨雨也不管胸前衣服被扯開,低了頭順勢直衝了出去,口中連連尖叫,口口聲聲喊道:「殺了你!殺了你!——」

    屋中眾人一驚,地上的張亮手一輪,將灑落在身上的碎土爛葉信手一甩,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怒吼了一聲便向外衝去。

    眾人連忙跟著搶了出來,只見墨雨口中叫聲不停,重重地將手中硯台扔在地上,不知從哪裡取了一個磚頭來,高高舉起便要照著那硯砸下去。

    張亮怪叫了一聲「好小子」,作勢撲上,雙手一剪,已經將墨雨拿著磚頭的手臂絞住,隨即弓步伸腿向前一別,「喝」地一發力,只聽墨雨「啊」地一叫,手中磚頭當時便甩了出去,人也跟著向一側跌出。

    張亮跟著撲上去,想要就勢將墨雨拿著。不想墨雨幾欲瘋狂,雙手一撐便翻過身來,與張亮翻滾作一團,劇烈的爭鬥起來。那墨雨口中不斷的怪叫聲更是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淒厲瘋狂,令人聽了不寒而粟。

    梅清等人見不是頭,連忙上前,那夥計與遲哥一齊動手幫忙,費了許多的力氣才將墨雨按住。只見他平時白淨的臉龐潮紅一片,扭曲得變了形,兩隻眼睛瞪得如要突出來,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一般,口中不斷低吼著掙扎。雖然已經被人牢牢制住,猶自不停地翻騰,要不是數人動手,怕還是制不住他。

    「***,真是邪了。這小子怎麼鬼上身的一般,好大的勁兒!」等墨雨漸漸停止掙扎,眾人才鬆了口氣,那夥計與遲哥也都鬆開了手。只張亮不敢大意,依然緊緊地按住墨雨,喘息著說道。

    梅清等人也都覺得此事甚是怪異,目光都不由得注視向了地上的硯台。

    「這件硯台卻是有異,只不知是何原因?」不知為什麼,眼睛注視著這硯台時,梅清心中陡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雖然心中確定這硯台便是疤兒劉箱中那一方,但似乎其中有什麼已經不同了。

    梅清上前幾步,緩緩彎下腰,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撿起了這方七星硯。硯被墨雨扔在地上,幸得院中本是泥土地面,硯上雖然蹭了些泥土,卻並未損壞。

    梅清緩緩直起腰,只覺得手中硯石觸手幽涼,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緊張情緒來。他慢慢將硯翻過來,定睛一看,只覺得腦中「轟」了一聲。

    背面依然是七隻石眼,作北斗之形。只是上次見時,七隻石眼俱是死眼;而此刻,天磯、天旋二位的石眼,怵然是兩隻活眼!

    這兩位的上石眼俱是圓圓,作青綠之色。天磯一位上的眼中瞳孔甚大,外面更有一環深暈,圓目炯炯有神;天旋一位上的石眼中瞳子卻還略有些模糊,便如眼前遮了一層薄霧一般,有些迷濛無神,看不清楚。

    只覺得一陣寒氣直由後背向上直升了上來,梅清激稜稜打了個冷顫,那兩隻眼睛就如同斜視著梅清一般,其中似有一種陰冷至極的氣息,由梅清雙目之間直滲入腦海之中來。

    似乎有一片暗雲在心中沉落,梅清只覺得整個人都一下子進入了一個陰暗的空間之中,似乎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一般。遠處或有些影影綽綽地東西在不斷地晃動著,心中卻有一份涼滲滲地東西在忽然間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梅清似乎能聽得到自己在劇烈地喘息著,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與狂燥,只想到怒吼,只想要去打碎眼前這灰暗的一切。他想抬起手,卻覺得自己被緊緊地束縛住了。

    邊上鬼影綽綽,不斷有怪異的嘲笑聲與喝罵聲傳來,卻又聽不清楚是在笑什麼、罵什麼。梅清只覺得心中的那份陰冷的東西不斷地在膨脹,驅使著他想要去粉碎這一切。

    天地是如此狹仄,壓抑得自己不能呼息,無力掙扎。他拚命地想要掙脫,卻用盡了全身地力氣,也發不出一點點最低的呻吟。

    「啊——」當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時,忽然只覺得臂上一痛,然後便突然叫出聲來。隨即眼前突然光亮刺目,晃得自己睜不開眼來。這時才發覺自己竟是仰面倒在地上,張亮那廝大鬍子幾乎就壓在自己臉上。只聞得這傢伙咧著嘴大聲喘著氣,口中一股渾濁的氣息不斷噴在自己鼻端。

    梅清瞇了眼側過頭,只覺得右臂如同斷了一般痛得抬不起來,只好用左手推著張亮道:「張頭,這是……怎麼回事?」

    王師古胖胖地臉上帶著驚容出現在張亮腦袋後邊,打量了會子才道:「好了,好了,梅兄看樣子沒事了。張頭兒快扶梅兄起來。」

    張亮哼了一聲,這才從梅清身上起來,又伸手將梅清扶起。梅清才一起身,忍不住又「哎呀」了一聲,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痛,右臂上更是火辣辣的痛入骨髓。

    王師古上前來,面上驚容未褪,又扶著梅清雙肩打量了半天,這才道:「梅兄不知為何,適才我要從你手中拿硯來看看,你卻神色大異,口出怪聲,目露狂色……總之是不太對勁。還是張頭兒見機不好,上前與你扭打,又打掉了你手中的硯台,你才清醒了過來。」

    梅清聽了,再回想剛才的感覺,心中一沉。轉頭謝過張亮,張亮心中也是驚懼,只嗯嗯兩聲,看向梅清的目光依稀有些防範之色。

    梅清又看被扔在一旁的硯台,只見其上七星向天,那兩隻活眼冷冷地斜視著梅清,似乎充滿了不屑與嘲笑。

    梅清連忙轉過頭去,心中突突地跳個不停,隱隱地覺得這件事背後,似乎有一個極大的詭秘事件,與自己相關。只是這感覺毫無來由,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心中無比慌亂。

    正在此時,聞得外邊人聲喧嘩,又有開道之聲,卻是京兆府尹到了。其後擁著一群人,乃是左近百姓,聞說這等大事,跑來跟著看熱鬧的。

    張亮連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出迎,梅清與王師古有功名在身,倒還不在意;遲哥早就跪在了地下,那夥計不知此番是禍是福,更是跪在地上抖成了一團。

    片刻時落轎門前,一群人前呼後擁地進了小院中來,霎時將小院擠得滿滿的。

    這位府尹梅清也有耳聞,姓趙名伯栩,乃是金陵人士,素來倒有些清名。只是順天府尹這個官職,說來好聽,卻最是難作。京兆之地,比他官高職重的,可說一抓一把。要想在這地方不得罪人,平平安安做滿一任,也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兩年來,這順天府尹已經換過五任了,不是得罪了權貴,便是被人檢舉。趙伯栩還是去年下半年時被任命的,據說也沒有什麼大來頭。能穩穩當當地幹這大半年,已經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若是其他地方官吏,當街有人失心發狂以致隕命,也許不過由下屬查勘便了。只是京兆乃是天子腳下,尤其聞報事有怪異,趙伯栩心中打鼓,不敢怠慢,連忙親驅現場。他深知上司最忌諱的,便是怕出現這些鬼神怪異之事,一旦在民間流傳出什麼謠言來,有什麼異動,免不了被責個妖言聳動,查察不力的罪名。因此便要第一時間趕來,以求早定章程,免有什麼差池漏洞。

    趙伯栩不過四十許人,身材不高,相貌堂堂,兩道橫眉,頜下三絡鬍鬚梳理得整整齊齊。張亮上前拜見已畢,便小聲將自己一行人來李玫寓所之事一一道明。說到後邊,聲音便放得低了下來,目光偷偷看著梅清,在趙伯栩耳邊私語了良久。

    趙伯栩兩道橫眉緊緊地皺了起來,掃了一眼梅清,這才將視線收回,向著院角被銬著的墨雨示意道:「那便是李玫的書僮麼?」

    張亮在一邊點頭道:「正是正是。小的這便將他提來老爺審問。」說著快步上前,踢了一腳趴在地上的墨雨,大聲道:「還不起來,老爺卻要問話與你呢。」

    不想墨雨只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張亮不耐煩,彎腰便將他拎了起來。只一翻身時,張亮便「啊」了一聲。眾人定睛一看,卻見墨雨雙眼突出,口張得大大的,頭歪在一側,臉上一派灰敗之色。張亮伸出顫抖的手,在他鼻下一試,又按著他脖側半晌,臉上忽然滿是驚容,手一鬆,墨雨「撲通」倒在地上。

    「大人,他——他死了——」張亮面色蒼白,顫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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