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香 第五卷 第七章 通向睡美人的古堡
    或許是太長時間沒有和外面的人交流,劉鎮奎在孫茹等人敬佩的目光注視下倒顯得有些靦腆和不知所措。

    還好是霍佳老教授提醒了他:「小劉,你的那個寶貝呢?平時整天拿出來擺弄,今天好不容易見到這麼多客人,怎麼不拿出來展示一下?」

    「哦!」劉鎮奎彷彿被提醒之下突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子又變得神采熠熠了。他興奮的踮了踮腳,眉飛色舞的道:「你們等著!」

    說著,他扒拉開兩個研究所同事,一溜煙跑進自己的房間。過了一會兒,他肩膀上扛著一個花花綠綠的象商店裡的塑料服裝模特一樣的東西,手裡提著一個箱子一樣的機器走了出來。

    孫茹和楊嫻兒以及華星的同事們好奇的圍成一圈,伸長了脖子看他拿出什麼寶貝來了。

    劉鎮奎把自己肩膀上的東西往地上一放,人立起來。孫茹等人一起「哦」得一聲,睜亮了眼睛,隨即大笑起來。

    那個東西居然是一個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模型??筆直的站立著,手裡提著金箍棒,身上穿著虎皮裙和行者服,額頭上戴著那個金箍兒。

    令人歎為觀止的是,整個模型除了身高略比常人矮上三分之一外,渾身上下五官、毛髮、肌肉、皮膚紋理……活靈活現,逼真無比。幾乎無一處不像,無一分不真;要不是一對火眼金睛黯淡毫無生氣,簡直就像活了一樣。

    楊嫻兒是學美術的,一見到這麼完美的模型。立刻愛不釋手,只覺得服裝、道具、化妝上無懈可擊,不愧是出自雙科狀元劉鎮奎之手,真是巧奪天工。最難得的是這個模型顯然跟傳統地孫悟空形象頗有不同,樣子年輕英俊了很多,頭髮一根根豎直起來,很有點美國叛逆少年的意思??這是東方傳統美術塑形和西方現代美術理念的一種結合,看上去有西方人的活潑而不囂張,有東方人地含蓄神韻卻不呆板。

    劉鎮奎把這個孫悟空放下之後,就從它的背後牽出四五條電線一樣的東西.然後打開那個「箱子」。裡面古里古怪的一大堆線頭,還有很多可以夾上電夾子的節點。劉鎮奎和霍佳教授一起,把那四五條電線的電夾子夾在幾個節點上。通上電源,吱得一聲擰亮了!

    楊嫻兒左看右看,正在興趣濃郁之時,整個人都湊到孫悟空臉上去了,突然聽見「吱」得一聲。眼前距離只有幾公分的孫悟空突然鬚髮皆張,瞪起一對火眼金睛閃閃發亮,口裡大喝一聲「呔」!

    饒是將門虎女。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眼見得一個死物突然在眼皮底下「活」了過來,連瞪眼帶大叫,嚇得楊嫻兒差點一個肘撞再把它扭倒在地上!幸虧孫茹狠狠拉了楊嫻兒一把,劉鎮奎這個寶貝才沒慘遭分屍。

    劉鎮奎和研究所的同事一起哈哈大笑,大家七手八腳,把那個箱子和一台電腦連在一起。幾秒鐘後,電腦顯示器上出現一個猴形人影,通體熒綠。頭胸股和雙手各有一個紅點在發亮。

    那邊一個研究員在電腦上辟里啪啦輸起指令來??這邊孫悟空立刻隨之動了起來,翻跟頭、舞棒子、手叉腰嘴裡喃喃有詞,抓耳撓腮猴樣十足……

    楊嫻兒吐了下舌頭,拍了拍胸口,後退半步仔細打量,頓時張口結舌。此時這個孫悟空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有生命的!

    根本就不像是一個通了電地機械玩具,如果不是事先看到劉鎮奎接通電源的全過程,任誰來看都會以為這是一個身高一米四幾的小孩化了猴妝之後在扮演孫悟空。

    不止動作,連神態、眼神……每一寸肌肉地蠕動都那麼逼真,每一處關節的彎曲都那麼柔韌,簡直比真人還要真。

    「天哪!太神奇了。」孫茹忍不住讚歎道:「這種技術,在國內我們簡直想都不敢想。」

    劉鎮奎笑著衝她招了招手,讓她到孫悟空背後來看。

    只見劉鎮奎把孫悟空的「背部」打開,裡面蛛網星羅般佈滿了各種電線、芯片,電板。

    劉鎮奎解釋道:「我們完全仿照人體的生理結構,用微電子技術給模型製造血管、骨骼、內臟,然後遵循人體運動的原理,讓它進行活動。但是,畢竟人力有時而盡,我們也沒有造物主地手段,所以這個模型之能做幾個動作,這一點,我們的水平基本跟好萊塢十大公司同盟的水平是一樣地。

    霍佳接著解釋道:「雖然真的模型不能像真人一樣活動,但是我們有這幾個動作和神態作為基礎,把模型和電腦連接起來。在模型身上選取五個平衡的點,用輸入電腦指令的方法控制模型的行動。要讓真實的模型動起來,需要的過程繁瑣而複雜;但是真實空間裡不動,只讓電腦上的動就容易多了。有了那五個點牽引,我們輸入什麼指令,模型反饋在電腦上的圖像就做什麼動作,雖然實際上模型並沒有動,但是電腦裡地圖像卻動了。我們根據電影情節需要讓模型在電腦上做相應的動作、說相應的話,然後在洗印的時候把電腦裡的圖像疊加到膠片上,就像最普通的電腦後期特效那樣,洗出來的影片就是像你們看到的好萊塢電影裡的卡通人物一樣生動的人物了。」

    劉鎮奎笑道:「這個只是個小實驗品,真正拍攝的時候,要什麼模型我們都能做出來,可以說,好萊塢的美術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們也就能做到什麼程度,比他們只高不低!」

    眾人恍然大悟,聽得連連點點頭。

    孫茹和楊嫻兒靠在一起,華星的同事也圍了上來議論紛紛。讚歎之餘,大家才知道好萊塢電影裡的那些活靈活現的恐龍、外星生物、調皮活潑的公仔娃娃都是怎麼做出來的。有這種程度的模型,隨便來個門外漢編個故事也能拍出來視覺上很好看的電影。

    電影學院的學生素來以自己的學校具有國際級藝術水準而自矜,整天強調藝術至上論,把高科技和工業特效視為末節,彷彿誰強調商業、強調技術就是不入流一樣。

    可今天才算真正開了眼界,才知道自己以往的認識是多麼的淺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時候,如果連必備的創作工具和技術都沒有,再高明的藝術理念也只是紙上談兵、空中樓閣。

    如果能有這種神乎其技的技術,再加上一流的藝術理念,那拍出來的東西才能算真正的登峰造極呢!

    李恩華看著激動不已的孫茹,意味深長的道:「要不是當年孫老師的遠見,我們中國的電影人怎麼會想到這麼快就能有這樣一天,我們能在工業技術水平上跟好萊塢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平等競技!」

    孫茹心旌搖動,她當然知道孫老爺子當年這麼安排的目的,更知道李恩華的這個研究所的橫空出世,從此介入中國電影意味著什麼——要是比整個產業、工業化的水平,中國電影和美國的差距當然還很大;但是如果只是比單個影業實體的單個作品,華星的電影從此就具備了和好萊塢平手一較高下的條件!

    想到這裡,孫茹忍不住雙掌合十對著孫悟空拜了兩拜,吸了口氣喃喃的道:「爺爺,你看到了沒有,你看到了沒有!」

    楊嫻兒掐了掐自己的臉蛋,感覺就像做夢一樣。本來易青讓她到美國來做《花木蘭的後期美效,她還以為最多是象張一謀做《滿城盡帶黃金甲一樣,花重金租套美國公司的二流機器,然後在美國鬼子看土著人一樣的眼光中被審視監督著,隔幾天就來催一趟的把這個電影的後期趕完。

    沒想到啊……沒想到天下掉下個餡餅把人給砸傻了,自己到華星的第一部美術擔綱的作品,就能用上好萊塢級別的特效技術。

    楊嫻兒這時心裡美得,就像阿里巴巴發現了石洞寶藏一樣,她急不可耐的對李恩華道:「李先生,我們開始吧!還等什麼呢?教我們怎麼操作這些寶貝兒吧!」

    孫茹急忙制止道:「嫻兒,先等等。」

    說著,她轉向李恩華道:「既然這裡的技術很多都是好萊塢影業同盟的技術,那麼我們要是用了這些技術,將來上映的時候被美國人看出來的話,不是會給你們添麻煩嗎?洩露這些機密不會觸犯美國法律吧?」

    李恩華讚許的點點頭,心想不愧是名門之後,不但心思細密,而且十分仁義,不會只顧自己而不為別人著想。

    他看著孫茹笑道:「放心吧。這裡的技術都是利用好萊塢影業同盟的技術共享,在美國人的技術基礎上由我們李氏國際自行研製開發的。我們李氏愛給誰用就給誰用,就算將來他們看了覺得似曾相識,但也畢竟不是他們原來的東西了,最多讓他們在心裡罵兩句,也得嚥下這個啞巴虧。關於這一點,我準備了這麼多年了,各種情況都考慮過了,你們就放心大膽的做好你們的事就行了!」孫茹默然點了點頭,心裡十分感激。雖然李恩華說的輕鬆,但她卻知道這短短幾句話的一句承諾,要讓這位國際巨富承擔怎樣的壓力。

    李氏雖然自己並不出品電影,只開發電子電腦等後期技術供好萊塢各大影業財團使用,但是身為好萊塢的影業大同盟的一員,李氏國際以低廉價格向一家中國影業公司租售最頂尖的美國技術,這無論在好萊塢還是在任何一個商業同盟實體中,必然都是大為犯忌的舉動。遭來美國同行的非議還是輕的,弄不好可能還會被踢出美國影業同盟。

    以李恩華今天的生意規模,李氏旗下所有的生意都必然和美國各大影業公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果因為扶助華星而遭到美國同行的排擠而被邊緣化,這裡面的經濟損失恐怕動輒是以億來計算的。

    彷彿是看穿了孫茹的擔憂,李恩華連忙補充道:「其實所謂的好萊塢同盟,一直都是以北美及歐洲市場作為主要發展的對象,當然,這些地方消費水青高,觀眾對電影的需求慾望強烈,電影的中低階層普及率高;可是現在,整個西方市場都已經逐步飽和了,看電影已經成為西方絕大多數平民家庭日常必需的文化生活,現在的美國人、歐洲人的家庭哪個星期不看兩三場電影?在這個基礎上,要想再在遠有地利潤基礎上再賺到這些人的錢,已經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未來好萊塢這些大公司的發展主攻方向必然是亞洲市場。」

    孫茹認同的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們這次就叨擾了,承情之至。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先借用您李氏國際地辦公地點購置器材和各種材料。一方面準備具體的文件文案。三天後,等我們華星的主席易總到了,我們再正式和李氏國際簽定租售條約,開始製作電影《花木蘭的後期。至於這個研究所這邊,我們只留下兩三個聯絡員幫助把需要的相關技術輸出就行了。」

    孫茹這番話可謂是在商言商,說的非常得體。她自己雖然是〈花木蘭的監製,五億預算之內她可以隨意支配,更何況大家心裡都知道易青跟她簡直就是兩個人如同一個人,但是她還是在形式上尊重易素這個導演,並且一切從公司的利益出發。

    李恩華點頭道:「一切細節我跟易青都已經有了初步的默契了。李氏和華星將會簽署一個長達二十年的長期合作合約。至於這次。我會請劉鎮奎先生作為李氏研究所地代表全程協助你們。另外,李氏國際所有熟悉研究所研發技術的技術人員,比如電腦程序師和電子設計員等等。都可以歸你們使用,租用期間的薪資水平按照你們中方地標準,低於國際或美國標準的部分,由我們李氏國際補齊。」

    華星的人一聽後面這條,立刻吃驚的議論起來。也就是說。如果美國李氏的一個技術人員加班十天地薪水是一千美圓,而中國華星的同等職員加班十天是二百美圓,那李氏這邊在十天之後要補貼這位工作人員八百美圓??這種合作條件簡直就是李氏白貼華星在做了。世上哪有這樣佔盡便宜的生意?比起張一謀他們在美國做後期時動不動就要支付美國人三倍四倍地薪水,換來的往往還只是二流的貨色,這種條件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

    孫茹一聽李恩華這麼說,馬上接口道:「這樣可不行。美方的薪資水平當然還按美國的標準支付,這一點錢我們還出的起。做生意必須要講規矩,有來有往才行,人情歸人情,數目要分明!」

    「好!不愧是我孫老師調教出來的巾幗豪傑!說話做生意有模有樣,這樣說起來。倒是我太婆婆媽媽了。」李恩華大拇指一豎,大笑道:「隨著歐美市場的飽和,李氏下一步的目標就是亞洲市場,主要還是一邊扶助以電影業為首地文化娛樂產業,同時出售電子和網絡上的各種技術。比起美國的許多大財團,我們的步伐已經慢了很多了。這次和華星簽約,李氏等於是把整個財團幾萬人的飯碗綁在了華星的亞洲戰車上,要是華星失敗了,李氏可也就完蛋了。」

    華星的人聽了李恩華這話,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楊嫻兒平時也經常聽易青說一些所謂的市場分析,心說李恩華果然是和易青一個老師教出來的,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做生意誰都要講個挖掘市場,搶先進入無競爭領域。歐美的市場已經相當穩定了,電影早已普及到中低收入水平的各個平民家庭中去;但是在亞洲,尤其是中國這樣的國家,情況則大大不同。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總要把人民的溫飽問題解決了,能夠生存發展下去,才會去考慮文化生活和精神消費的問題。比起北美和歐洲的富裕,亞洲包括中國在內的大多數發展中國家長期以來一直都在致力解決國家人民的生存發展問題。看不看電影,有沒有豐富的文化生活,對發展中國家的老百姓來說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

    早幾年,一場電影的票價動輒幾十元人民幣,對許多中國家庭,尤其是中低收入水平的工薪階層來說,看場電影還是件相當奢侈的事情??一家三口每週看一場電影的話,一個月要消費掉將近四百元錢,在當年相當於一個城市標準職工半個月的收入。

    所以即使有文化和精神上的需求,人們也情願在家看不花錢的電視劇和電視節目。因此,偶爾看兩場電影,用地也是看電視劇的欣賞習慣。張冠李戴之下對這種文化消費形式必然產生諸多錯誤的消費方法——想像一下,就好比用打羽毛球的規則去打網球,時間長了之後地結果,必然是網球運動逐漸在不滿和批評中被弱化甚至消失。因為相對羽毛球的規則,網球實在太笨重了。

    正是因為這樣,當年喬治報告才會把中國和亞洲列為最不適合發展文化娛樂產業的市場。好萊塢的各大公司也不過是在中國政府的大力封堵之下,象徵性的每年進口十部左右的所謂大片也就作罷。

    但是隨著中國等亞洲原第三世界國家的經濟不斷發展,綜合實力不斷增強,民眾的經濟收入和消費能力也一步步提高;尤其是2008北京奧運會以後,中國融入世界經濟的戰軌越來越明顯——整個亞洲區地文化精神消費呈現出一股蓬勃向上的發展勢頭。

    就消費市場而言,亞洲的消費人口幾乎佔了世界市場消費人口地一半之多,所以早在幾年前,美國一些大型的財團類似美國宇通、迪斯尼、微軟等企業就瞄上了亞洲市場。

    在電影業方面。隨著電影票價在城市居*風*語*小*說*民平均收入中的比重逐漸降低,在許多發達城市,吃一頓路邊攤的價錢就足夠全家三口看一場電影的——票價便宜了。老百姓看電影地機會逐漸多了起來,欣賞水平也逐漸提高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出生的一批青年人逐漸走上消費的主體舞台,這些人對電影地理解顯然又比父輩高出一頭。尤其是,亞洲各國的衛星電視台和國家電視台早在二十一世紀初就逐漸完成了電視節目收費化、產業化,連速度最慢的中國也在2010年開始了電視產業正規化的步伐。當電視和電影一樣開始收費了。看電影自然漸漸成為民眾文化娛樂消費的主要形式之一。

    僅中國一個國家而言,在二十一世紀初的統計數據裡,就有潛在電影觀眾消費市場2乙多人。這個數字無論放在那個一種產業、哪一種行當中,都是極為驚人的。21億中國觀眾只要每人每年看一部票價為五十元人民幣的美國大片,毛利就可以達到一百億人民幣;如果是十部八部呢?

    所以,好萊塢的那些影業巨頭們當然個個垂涎三尺,不斷地通過世界經貿組織以世界經濟一體化為借口向中國政府的電影局、廣電部以及文化部門施加壓力,企圖影響中國政府的民族產業保護措施,讓中國實現無差別無限制的對美國影片進口——換句話說,在中國境內,美國大片享受跟國產電影相同的待遇。另一方面。則加大對亞洲各國尤其是中國的文化傾銷,謀取利潤。

    在這樣的一種勢頭下,美國各個相關產業中的大型實體都制定了相關的戰略。李恩華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和中國大陸政府的相關部門接洽,簽下了一系列合約,制定了一個七年投資三十億的計劃。計劃的主要內容是先扶助中國電影業的相關實體,包括辦一些側重藝術基礎教育的學校等公藝活動,等這些單位被扶助起來了,再向他們租售李氏的技術。

    不過李恩華最初在美國註冊的公司中文名叫聯合國恩電子集團,後來逐步發展各種產業最後才組成李氏國際財團。而他和大陸其他影業的合作用的還是聯合國恩的名堂,其實只是個煙霧彈,讓好萊塢的同行以為他還在摸索大陸市場,其實他私下早已和易青聯繫上,簽下扶助租售條約聲

    這種合作方式在高級經濟實體向低級經濟實體的傾銷中,是十分常用的一種手段。也就是說,剛開始的時候,中國的影視企業或者單位的水平還不夠高,就算給他們最尖端的技術他們也用不上。掌握了高科技優勢的高級企業,要想賺這些單位的錢,就要先把他們培養起來,使他們進步到能用這些東西的水平。而作為低級實體一方,當然也迫切希望借助外來的資金和力量來提高自己的檔次。於是兩邊就會簽署一種先扶助後租售的合約,由高級實體一方貼錢扶助低級實體一方,等低級實體達到了能用高級實體一方的技術的程度,就必須用相對高的價錢租售他們的技術來用,並且不能拋開最初扶助自己的合約夥伴去租買別人的技術。

    比方說吧,易青一開始拍的《潛龍於淵,藝術水準雖然很高,但是用不上那麼多的高科技手段,等得到李氏研究所的扶助之後,已經可以獨力製作〈花木蘭這樣真正意義上的大片了,那他就要完全使用李氏的技術——其實這種合約形式本來就像不平等條約一樣,對低級實體一方都是非常苛刻的,因為你弱小,你要接受扶助,未來就要多付出代價;雖然對於實力不高,發展緩慢的企業來說,不失為一種雙贏。

    但是這種合約形式一旦用在李恩華和易青師兄弟之間,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易青跟李恩華商量的合約,扶助部分李氏可謂下大了本錢,而後來租售部分最多只能算公平交易。

    所以剛才李恩華最後才會對孫茹有那麼意味深長的一說,因為遵照孫老爺子當年的安排,李氏這一次付出的代價和押上的注碼實在太大,要是未來華星不賺錢的話,整個李氏的虧損會遠遠大過華星本身。

    當下聽李恩華這麼一說,楊嫻兒他們還根本聽不明白,孫茹就已經心領神會了。她轉頭沖楊嫻兒和華星的同事們道:「各位,具體操作部分,就要看你們了。以前中國電影人總抱怨技術不好、機器不好、工業水平不夠,現在讓你們跟美國人在一條起跑線上,這部《花木蘭》要是再不能大揚國威,那就是我們自己的過失了。」

    楊嫻兒驕傲的昂了昂頭,看了一眼那活靈活現的孫悟空,然後轉向華星美術、錄音、導演組的後期製作人員們,微笑的、帶著強烈煽動意味的說道:「電影是一個夢幻,它讓我們相信,你家閣樓上那破舊的樓梯,也可以通向睡美人的古堡……各位,下面是魔術時間!」

    電影是一個夢幻,它讓我們相信,你家閣樓上那破舊的樓梯,也可以通向睡美人的古堡!

    楊嫻兒這兩天時常想起這句話,每每就興奮不已。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她曾經無數次的想過放棄電影美術,乾脆畢業後去正正經經的考個中央美院或者中國美院什麼的高等美術院校的研究生——以她的天分,再加上名校學歷,將來不難成為一代傑出的美術家。

    之所以這麼想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發現在中國做電影美術的人受限制實在太多了。中國的電影美術指尋常常是能想到、腦子裡有東西,但是真正做的時候卻搞不出來,因為機器和技術實在太落後了——這就好像一個畫家沒有畫筆、油彩、畫布一樣。

    另一方面,由於觀眾的喜好問題,中國電影中的美術一般不被重視,大家顯然更為注意劇情和明星的表演。

    正因為這樣,楊嫻兒當年曾經因為這個問題反覆的苦惱著,不過她最終還是無法離開電影——當她走進拉片室、走進三維動畫設計機房的時候,心裡湧起的那股激動和興奮令她無法自己,她實在太熱愛電影了。

    當然,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為她知道易青一定會留在電影這個行業的緣故。

    直到今天,她才竊喜的慶幸自己地選擇。現在她和易青的感情已經穩定了,還生了個孩子;小念青聰明伶俐。萬事不用她這個母親操心;在事業上,她手上現在擁有全世界最先進的電影美術設計製作技術和設備;再加上她青春年少,精力充沛,華星公司資金充裕。前途無量……除了一點點必須靠時間和實踐去積累的所謂經驗之外,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處在一個電影美術家最顛峰、最容易出成績地地方。

    今日默默無聞,而明天,她的名字將震響寰球!

    楊嫻兒花了整整一天時間在李氏的研究所去熟悉那些機器設備和技術。雖然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是新鮮的,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步,更何況她當年在電影學院拉片室幾乎看過所有好萊塢的科技大片——只要隨便接觸某一項技術,她馬上就能聯想起這項技術運用在哪個片子裡,從而知道這個東西應該朝哪個方向運用。

    作為美術指導,她不需要自己會操作這些設備和這些技術。只要她知道用法,再指揮別人去用就行了。說到底,還是純粹藝術創作上的事。不同的是以前她創作的時候要根據手上現有的技術來設計,一遇到設備做不到的地方她就得絞盡腦汁修改;而現在,她幾乎無所不能、不受限制,只要她去想出方案來,具體怎麼做到有劉鎮奎和其他技術人員幫她。

    所以第二天。楊嫻兒留下了兩個美術組地同事在研究所做聯絡員,讓李恩華在地下研究所給他們開了一間客房暫住,她自己帶著七八個得力的美術助理回到LA的酒店房間。開始起草《花木蘭,地後期美術、動畫的加工製作方案。時間還是很緊的,要在三天後易素到LVA之前把方案拿出來,等易青和李恩華簽完合約之後,馬上就要開始著手洗印製作。

    而何風和李佩佩帶著錄音組的同事,則是把地下研究所的一部分設備秘密運了出來,在李氏聯合國恩電子集團提供地辦公大廈連日趕工。錄音這個活兒沒什麼好做文案的,他們要做的就是不斷地熟悉器材和技術、不斷的聽音樂、不斷的看樣片和聽毛帶——等易素到了以後,再一起把整條聲帶做出來。

    孫茹則帶著兩個助理和華星的會計師和特聘律師跟著李恩華到處去談〈花木蘭未來在北美院線上映的事。大概是有了李氏研究所的技術這張王牌,易青這次野心巨大。一心要打開歐美市場——《花木蘭》投資六千多萬美金,主要演員都是新人,本身沒有什麼票房號召力,這筆巨額資金全要在票房上回收,壓力實在是不小。

    所有人都在抓緊時間,要在易青到來之前,把事情做出個初步的眉目。而且在美國做後期,即使李恩華處處照顧,提供方便,但是每天的費用依然是個龐大的數字。

    ……

    本來對於一個投資五億,差不多六千多萬美金地電影來說,後期美術方案居然不是在導演的監督下誕生的,未免是件太草率的事情。

    但是易青卻敢這麼做,一方面是因為有些事情實在不好再拖了,他必須和時間賽跑;另一方面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這個班底,監製主管、主要演員、美術、攝影、錄音這幾個要害部門全是自己大學時代最親密的愛人和戰友們負責的——象孫茹、楊嫻兒這種人,在藝術理想、藝術思想上基本上等於是自己的另一個「分身,,有她們在,基本跟自己親力親為沒什麼區別。

    楊嫻兒很清楚,在電影美術方面,易青要的是什麼;她更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跟易青統籌下的整個影片的其他部門配合。

    第四代導演以前,中國的觀眾,包括行業內的人都一直以為,所謂電影,就是把一個故事寫成劇本,然後用膠片給它拍出來——大家到電影院都是看故事去的。

    直到第五代張一謀等人站到中國電影主導位置上後,提出電影首先是造型藝術,其次才是故事的載體這一理念後,中國電影逐步擺脫了作為話劇、文學、電視劇的附庸這一尷尬地位,電影美術的地位才逐漸提高。

    現在。楊嫻兒很清楚,自己和自己這一代地電影人就像當年的第五代一樣,站在歷史的一個重要的關口上。以易青為代表地第八代中國電影導演,已經在初步的實踐中彌補了第五代這些人因為矯枉過正而尋致劇本故事薄弱的普遍矛盾。提出了電影是以劇本故事為內容、以美術、音樂、攝影、表演為表現方法的一門藝術。

    不要小看這個理念的確立,它可以說是現代電影的一個巨大進步,它使得電影最終區別於電視劇、文學小說、話劇等形式而被獨立出來——因為如果電影的功能只是給觀眾講一個故事,那麼無論這個故事多精彩、多感人,大家在看小說或者看電視劇的時候也能得到同樣的感受,那這個電影就不能算成功的。因為它是可以代替地,可以用文學、戲劇或者電視劇這種更為簡便和成本低廉的方式獲得同樣的感受地話,誰還要去看電影?

    一種文化消費方式如果跟其他更優越更經濟的消費方式有著非常強的同質性的話,早晚會被這些方式取代。

    而這個理念的確立,給了類似楊嫻兒這樣地藝術家們以巨大的發揮空間。使他們不再是電影故事的附庸,而是獨立地創作部門。未來電影的發展方向,必然是視聽語言大發展的時代。也就是說,觀眾坐進電影院,一定會得到和看電視劇、看盜版盤大不相同的感受——眼前的圖像和耳邊的音樂使人有自己完全置身於銀幕之中的感覺,產生極其強烈的代入感。

    而這一切,都將由《花木蘭開始!由楊嫻兒一手創造出的《花木蘭,地視覺世界開始!

    ……

    電影美術這個東西。在細化操作上當然有無數的訣竅和工夫,非專業人士不能掌握。

    但是在大方向上,無非是兩種處理:一種是和導演語彙的要求同向,一種是和影片的整體風格相反。

    比如象〈角鬥士、青勇敢的心那樣的好萊塢電影。就是美術方向包括服裝、道具、化妝、場景搭設等等方面全部和影片的內容相統一。

    血腥殺戳、戰爭征伐為主的劇情,配上史詩般大氣凝重、古樸深沉甚至有點壓抑和悲壯的美術風格,可以幫助觀眾在視覺上更好的代入到影片中去。

    而第二種處理方法,則有點類似文學方法中的對比反襯一類的手法,也就是說畫面上的內容和畫面上的美術風格是相背反的。

    這種方法難度比較大,不能濫用,而且一般和第一種方法混合使用。

    看過《指環王1》觀眾恐怕都不會忘記,主人公等人在精靈森林中和前來搶奪指環的魔族戰士交戰時的那段劇情。唉之前有大幅遠景交代了整個場景——綠地瀑布流水藍天,美得讓人心悸的一片天地。再加上花容身材都清麗之極的精靈女子,一切都讓人沉醉在好萊塢電影美術製造出來的仙境般的景色中。

    但是隨後出現的魔族戰士卻是骯髒醜陋的令人噁心,而雙方交戰的過程更是血腥殘忍。

    這樣前景是醜陋的敵人和無情的殺戳,背景卻是仙境一樣的美景——在這麼美的地方幹這麼醜的事,巨大的反差一方面襯托出了魔族的醜惡殘忍,另一方面突顯了戰鬥的激烈殘酷,使觀眾在視覺上形成了一種緊張和刺激的感覺。

    楊嫻兒原本在西北外景做拍攝階段時的佈景美術時,主要使用的是第一種處理手法,也就是美術風格和易青的提出的平實古樸的影片整體風格相吻合。

    惟一的一處美術風格與內容形成反差的,是在最後一幕戲中,易青提出了要給戰爭的結束加一抹亮色,從花木蘭的女性視角給未來的和平增添一種「粉紅色的希冀」。也只有楊嫻兒這種全職愛人才會如此不辭辛勞的無條件執行易青的藝術思想,居然花費了讓人吐血的繁瑣工夫爬到樹上去一個花瓣一個花瓣的粘上一整樹的花。

    現在楊嫻兒在酒店裡一遍遍的看素材毛片,怎麼看這個最後一組鏡頭怎麼順眼,她覺得殺戳後蒼涼浴血地修羅場上,佇立著一個堅韌勇敢的東方女子和一樹燦爛的花朵。這種兩下裡強烈的對比反差地視覺衝擊,簡直淒美的像是一首詩一樣,讓人忍不住想仰天長嘯三聲。

    基於這一點啟發,楊嫻兒決定在後期美術的加工上。大量採用這種象徵性的對比性美術手法。

    易青這個《花木蘭,野心勃勃的要成為華星打開歐美市場的第一炮,同時要成為中國電影在新一輪崛起攻勢中的一張名片——易青打得是民族文化牌。

    以前中國的一些導演所拍攝的商業大片,很嚴重的一個錯誤,就是為了融入國際市場,為了中國電影地票房和世界性,提出了一個所謂努力在中西方文化中尋找一個契合點的思想。說白了,就是在土生土長的中國電影裡,迎合西方觀眾地口味,加進一些西方元素。使影片更好的貼近西方市場。

    現在看來,這個說起來頭頭是道的思想簡直是大錯特錯。兩頭兼顧的結果其實是兩頭都顧不上,拍出來的東西中不中西不西。土不土洋不洋。西方觀眾要看「西洋味」,他們自己國家每年都有幾百部電影好看了,還用地著在你們中國電影裡過癮嗎?

    從《無極到《夜宴》再到《滿城盡帶黃金甲,可以說越錯越繼續錯,這些大尋演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反而是一開始拍攝的第一部中國電影商業大片《英雄。由於強烈的中國文化特色,在北美創造了1.17億地票房,至今沒有中國導演能在國際票房上打破這個記錄。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要想外國人買帳。就要給他們看他們在其他地方全然看不到的新鮮的東西——程龍,李連捷剛到好萊塢也拍了很多美國風格的電影,票房一爛到底,最後還不是靠回歸中國功夫為主打風格的動作片,才在美國站穩腳跟。

    易青做的這個《花木蘭,要執行他的「MadeinChina」地電影文化計劃,無非就是要區別於好萊塢當年做的那個卡通版〈花木蘭。讓美國人知道中國女性的特質不是印地安小辣妹,更不是張子怡式的狂野瘦骨性感小貓,而是含蓄內斂、堅韌純淨、善良優美、聰明仁孝的一種形象。

    基於這一點,《花木蘭的影片著力要表現的是東方女性在面對戰爭、死亡、性別歧視與衝突等極端情況下的精神面貌和人性普征。

    要知道一個人的性格與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平常情況下是看不出來的,要遇事才能顯現出來;遇到普通的事是顯現不出來的,要在極端的事件面前才能看出來。

    〈花木蘭的故事恰恰提供了種種極端的情境,讓一個弱小的女人面對親情孝道和個人利益的選擇,面對戰爭和死亡的極端危險,面對男扮女裝和無數異性相處時的性別弱勢引起的尷尬窘迫……

    跟易青這部作品的人文內淋比較起來,好萊塢當年的那部什麼為了家族的榮譽和逃避單調的婚姻生活,帶著祖先們的囑托去參加戰爭尋找愛情的那個卡通故事,就顯得膚淺了很多。

    也難怪,熱情直接、簡單淺顯一直就是美國文化的主要特徵。畢竟是一個立國只有二百多年的國家,什麼都不缺,就缺文化積澱。

    綜合易青的這種創作目的和思想,楊嫻兒最後擬訂了〈花木蘭的後期美術製作草案。

    她一遍遍的在電腦上模擬出執行後的情況,反覆修改,以得到比較滿意的效果。

    比如整個拍攝場地主要是西北的沙化高原和北京的野長城。楊嫻兒把拍攝素材裡的黃沙地重新「刷」過,使得所有的野戰場,在原本的黯淡灰污的色調基礎上,加進了金子一樣燦爛珵亮的亮色;把野長城中缺損的部分補齊,把週遭顯得滄桑老氣的綠色籐蔓植物加亮打綠;再把西北塵沙起時昏暗的天空加藍加亮——這樣在景物不會失真的前提下,使得整個片子的色調明快了一倍。

    楊嫻兒討厭早期的電影那種暗得看不清演員五官的色調,彷彿那樣才有「內涵」,才「深沉」一樣,簡直傻BO透頂。尤其是一些得獎的鄉村戲和都市小資電影,讓人覺得中國到處都是骯髒陰暗的,不是貧瘠就是淫糜。

    通過楊嫻兒的這種設計,〈花木蘭這個片子的效果,前景是殘酷的戰爭,背景是美麗的中華大地,強烈的視覺反差象徵隱示著主題和中華民族的一種精神,隱示著花木蘭和戰士們厭惡戰爭、急於結束戰爭,但是又不畏懼侵略的精神。

    這麼美的故土家圓,這麼美的萬里河山,誰願意進行這種和景色不和諧的戰爭,誰不想享受和平?同時也象徵著花木蘭不是象美國電影裡那樣,為了什麼功利的榮譽和功勳而戰,作為一個中國女子,她要守護的只是自己的家人和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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