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放完了。觀眾的視覺殘留裡還覺得眼前是一片五光十色的燦爛色彩。
不等開燈,潮水一樣瘋狂的掌聲轟然響起,各種各樣的叫好此起彼伏。
易青他們五人激動的象拿了奧斯卡獎一樣擁抱在一起。
法國評審雅克笑著宣佈:「雖然日本選手的行進間的長城極具創意,變靜態為動態的美術設計也非常成功,但是我們依然認為中國選手的四季長城,體現了極高的電影美術水平,所以我們宣佈……」
「慢著!」一聲高昂的聲音不等翻譯開口,大聲站起來用英語說道:「我抗議,這不公平,這場比賽不能算!」
嗚……
一片嘩然的噓聲。
前田芝子象沒聽到一樣,昂然用流利的英語問道:「請問各位評審,我們這個比賽究竟比得是先進的電影美術理念,還是比誰更富裕。如果靠大成本多人員投入來取勝,誰又能心服?更何況,這是在中國的首都進行比賽,對方在拍攝資源上有太大的優勢,如果是在東京,能調動直升機的恐怕是我們!總之,這一場根本不能說明彼此的水平差距,我要求公平的比賽!」
「切……」
「不要臉……」
電影學院的學生還沒說些什麼,底下來參加電影節的各高校學生一片鄙夷的噓聲。即使是外行也看的出來,楊嫻兒這個作品僅僅是在四季長城、哭泣的母親、文字虛影長城這些創意上就勝過她,更何況楊嫻兒還把色彩運用的那麼精彩。
要真拿航拍和群眾演員說事的話,上一場比攝影的時候,日本的先進技術和器材不也同樣是大佔便宜,當時他們怎麼不提出一起用制式攝影器材比賽?
法國評審一楞,跟幾位評審商量了一下,然後去徵求中國方面的意見。
中國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明明是電影學院代表中國出賽,可是所有問題都不尊重學院領導的意見,文化部外事辦的和市委的領導一商議,直接就是官最大的領導下了決定——中國人是禮儀之邦,讓他們一點就讓他們一點吧!
最後評審團再徵求了佐籐的意見,把這一局定為和局,中日雙方再進行第三場,電影錄音藝術的比賽。但是還是對楊嫻兒的作品大大的褒美讚賞了一番。
「切……」
「靠!」
「沒有天理了。」
退場的時候,學生們頻頻回顧,恨不得上去扇那兩個當官的倆嘴巴子。人家學生累死累活的,他嘴皮一動自己顯大度了,慷他人之慨,還抬出禮儀之邦,靠!
孫茹氣鼓鼓的走出會場,易青和依依他們跟了出來。
一出禮堂,孫茹就轉頭嚷嚷道:「這還有天理嗎?我們這麼辛苦都不知道為什麼!花錢又費力,人家把中國人的面子拿來當紀念品隨便送。釣魚島被佔了也禮儀之邦,大使館被炸了也禮儀之邦,嘴皮子一動連中國人最基本的底線都不要了。」
「算了算了,」楊嫻兒反而安慰起孫茹來,道:「勝負只是個形式,這個比賽又沒獎金拿。只不過我們這些人沒一個擅長錄音的,派誰出賽還是要好好商量,回學生會組織開會吧。」
易青道:「嫻兒說的對,要戰,就打他個口服心服,拿下這一場,看他們好不好意思再賴。」
依依道:「你們回去開會吧,我去裡面看電影去了,吃飯的時候我來找你們。」
易青把依依送到禮堂門口。孫茹已經發短信,把學生會的幾個幹部招了出來。
大家商量了一下,一個錄音系的學生幹部道:「你們去學生會辦公室等,我回系裡叫人。」
易青他們和學生會的幹部們來到辦公室,AA制買了點零食飲料。
過了一會兒,那個學生幹部帶著十幾個錄音系的學生進來了。他道:「這裡面都是我們系裡最強的。」
易青道:「怎麼樣,你們誰能代表出賽?」
所有人的手都指向同一個女生。這個圓圓臉,長得有點像超級女生何婕的女孩叫李佩佩,長得非常可愛,大二的學生。
「我不行,我贏不了日本人。第三場日本人志在必得,他們一定會千方百計獲勝挽回面子。我知道日本代表團有一兩個年輕的電影音樂指導,非常厲害,而且音樂這個東西,不同於美術攝影,他們只要一個電話回去,就可以在日本國內叫人傳半成品過來。」李佩佩道:「我們學校錄音系的器材設備還不先進,我沒把握贏他們。」
羅綱想了一下,道:「雖然單個的實力不行,但是我們人多啊!發動你們系裡的同學群策群力,大家一起來做行不行?」
易青想都不想,斷然道:「肯定不行。電影音樂必須有一個懂電影又懂音樂的全才作為設計整體視聽語言的總調度,沒有這個人,片子就沒有了靈魂。」
「不錯,」李佩佩道:「週一題目一出來,你們去把素材拍回來。我們就可以給你們做基本的音效和初步的背景音樂,做聲帶我們中國的技術在國際上還是比較先進的。但是最關鍵的配器和主體的音樂,已經電影素材和聲音的配合,視聽這塊必須找到一個全才?」
孫茹傻了眼,道:「難道我們電影學院錄音系這麼大,連一個出賽者都挑不出來?莫非還要去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或者指揮系找個高手來?」
易青笑道:「那種高手找來了也只懂音樂不懂電影,還是差一截。」
李佩佩黯然道:「要是何瘋子還在就好了!」
「何瘋子?」孫茹跳了起來,道:「那是誰?很厲害嗎?」
幾個高年級的錄音系學生面面相覷。好半天,一個錄音系的幹部道:「算了,這人不提也罷。」
易青察言觀色,好像這些錄音系同學都有點難言之隱,心裡的好奇心更強了,急忙問道:「說說無妨嘛,這人怎麼了?」
李佩佩看了看系裡同學,慢吞吞的道:「何瘋子……恩,何風師兄是我們錄音系的研究生,當時也是錄音系女生的超級偶像。他從小學小提琴,十三歲就在國外大型演奏會上表演了,十六歲考上電影學院錄音系,是當年的狀元;四年後,他又考上本院錄音系的研究生。他對各種樂器都很有研究,給他一部機器,他能配出巴羅克時代和文藝復興時代任何一位音樂大師的經典交響樂章,大學三年級開始,他在國內外各種音樂賽事裡拿獎拿得手都軟了。要不是他天性乖僻,不愛出風頭,說不定大學沒畢業就成名了……」
「有這麼強的人?」楊嫻兒一陣神往:「傳說中級別的嘛!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算了,別提了。」錄音系的幾個幹部煩躁的道。
「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還不提不提的,矯情什麼呀!」孫茹惱道:「趕緊說!真有這個人,不管有什麼手段我都把他請來。」
學校裡除了老師們,其他知道孫茹底細的人並不多,孫茹的爺爺也一向低調,錄音系的學生心想:「這人誰啊?口氣這麼大!」
最後還是李佩佩開口道:「何風師兄本來今年是該研究生畢業的。可是前兩天被學院開除了……」
「啊?」易青和孫茹、楊嫻兒同時嚇了一跳。問道:「怎麼被開除了?跟人打架鬥毆了?把人打傷了?」
李佩佩搖頭道:「都不是。何風師兄是我們錄音系女生的偶像,可是他卻愛上了表演系的一個女生。這個女生跟他住在一起一年多,把他比賽得的那些獎金全花光了。後來何風一次代表系裡去外地比賽,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個女孩留了封信跟他分手,甚至走的時候,把他珍藏的幾把名琴全給賣了。」
易青和孫茹他們對望了一眼,心裡一片惻然。像這種藝術上有某方面超級天賦的天才,往往在個人生活上都是白癡。尤其是音樂家,很多都是至情至性,用情極深又愛鑽牛角尖的人。
碰到這樣一個女人,這個打擊很可能讓一個天才從此站不起來。
「後來呢?」楊嫻兒著急的問道:「怎麼就被開除了。」
「後來,」李佩佩答道:「何風師兄就整天不上課,泡在酒吧裡喝酒,跟一群搞搖滾的人在一起天天到處演出,不知怎麼的染上了毒癮。雖然在PUB演出賺錢很多,但是也經不起吸毒這個無底洞,他很快就被毒品抽乾了錢包,然後到處跟系裡同學借錢……後來終於被學校知道他在外面的事,知道他吸毒,就把他開除了。」
「前幾天還聽說他被關進戒毒所了。」一個學生補充道。
「不是,這一天已經回來了。」一個女生紅著臉道:「我去看他,他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樣子好嚇人,只有他爸爸還在照顧他。」說完,她看見系裡同學都在看她,更加不好意思了,索性一叉腰道:「是啊!我是喜歡何風師兄很久了,怎麼了?他是我偶像……」隨即臉色有暗,道:「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
孫茹道:「既然有這個人,這就行了!天王老子也把他拖來,只要他本事還在,我管他吸毒不吸毒。」
易青蹙眉道:「就怕他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他了。」
「去了再說!」孫茹的長處就是說幹就幹,凡事都不退縮,也不給自己和別人設置心理障礙,她這種成長環境,大概以為世上的事只有兩種:容易的和比較容易的。
那個女生道:「如果你們能讓何風師兄重新走上錄音台,那真是太好了!」說著拿出自己的手機,大拇指劈里啪啦一頓按,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地址:XX路XX小區X座X室。
易青拿出自己手機記了地址,道:「我們下午就去找他!」
……
「XX路XX小區……」孫茹從寶馬車車窗裡探出頭來,欣喜的道:「找到了,是這裡了。」
羅綱慢慢的把車開進小區,過了幾個緩衝帶,找個人問了停車場在哪裡。幾個人一起把車停了,按照地址,找了上去。
這是一個舊式的北京樓房。雖然不是那種「筒子樓」,但是也相當老舊了,沒有電梯,樓道裡黑漆漆的。
易青、依依、孫茹、羅綱、楊嫻兒五個人摸索著上了樓。
「地址上寫幾樓?」
「五樓。」
「啊……」羅綱比較胖,一聽五樓立馬鬱悶了。
好容易爬上五樓,樓道左邊的單元,大門敞開著。
對了下地址,果然這間就是。
易青拉了羅綱一把,道:「你們女孩子去問。」
「切,」孫茹白了他一眼,道:「心機這麼重!誰都跟你一樣色啊?」
依依抿嘴看著易青偷笑了一下,柔聲向裡面問道:「有人在嗎?」
沒人答應。
「你好,我是電影學院的,請問何風在嗎?」楊嫻兒也試探的喊了聲。
易青道:「別是病了,進去看看。」
幾個人進了客廳,左右張望了一下。這是個標準的舊式新村房子,兩室一廳,有廚房和衛生間。
五人剛剛站定,忽然客廳裡人影一晃,一個老人走了出來,從面相上判斷,大概最多不到六十歲,可是那種寫在臉上的佝僂和疲憊,那種不堪重負的感覺卻讓他看起來好像有七八十歲一樣。
老人看見這麼多年輕人,先是嚇了一跳,他手上提著一台新買的CD機,可以公放的那種。——他本能的舉起CD機護在胸前。可是再一看這些年輕的孩子,男的瀟灑女的漂亮,怎麼看怎麼像有文化的人,不像入室劫匪,情緒也就緩和了一些。
老人做了個噓得手勢,指了指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