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是同根生(十一)
    待得女太皇的輿攆到得跟前,撒魯爾上前行禮,果爾仁和女太皇身後的侍衛行了君臣之禮,撒魯爾微笑著一揮手,號角聲中,鮮衣怒馬的貴族開始興致勃勃地狩獵。

    記得以前非玨對我說過他那十三少年中屬卡瑪勒和阿米爾的文治武功最為傑出,早年的阿米爾對我一向不待見,可是卡瑪勒卻時常替非玨為尚在德馨居的我和碧瑩傳遞些應急之物,自然我對卡瑪勒好感頗多,他並沒有對我說話,只是對我微笑地一頜首,與我擦身而過。

    我策動我跨下的大黃馬踱到樹蔭下,遠遠看去,意外地發現撒魯爾,果爾仁和女太皇並沒有參與圍獵,似乎站在一起開一個會議,面色嚴肅地談論著什麼,我注意到阿米爾和卡瑪勒各自站在離主子微遠之所,兩人目光相交,微有閃爍。

    「你為什麼叫君莫問?」小屁孩木尹忽然在我身後問起,我這才發現他沒有去狩獵,我笑道「這個名字不好嗎?」

    「你莫要小瞧本太子,我跟阿娜說漢語的,你那名字不就是不要問的意嗎?每次叫你的名字,都好像在嚷嚷『你不要問我』呀『你不要問我』!漢人取名字就是奇怪哦?」

    我一聽樂了,這小孩有意思「木尹太子為什麼不去狩獵呢?」

    木尹搖搖頭,滿頭髮辮隨之亂搖,甚是可愛,然而那雙明亮的酒瞳卻散發著殘酷的發芒「這太沒意思了,整天去打這些沒有武器的動物,要打,就要像阿塔一樣,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地去狩獵敵人,得到敵人的可賀敦和牛羊,把敵人做成殲敵石。」

    要死了,這麼小的小孩只想著搶女人,奪財物,整一個小犯罪啊。

    我溫言笑道「太子的雄心壯志讓莫問欽佩,只是太子可想過,若要發動戰爭,要耗盡多少民財國帑,又有多少百姓會戰死疆場,多少無辜婦孺會流離失所,對那些您想狩獵的國家,又會造成多少傷害,騰格裡不也說過一分仁慈遠遠比過十萬的殘暴更易博取人心麼?」

    木尹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可是外祖父說我是草原上的雄鷹,將來一定會有最多的女人充陳後宮,這些女人可怎麼來呀?」

    嘿!這小子這麼小,怎麼老想著女人,我給逗樂了「陛下將來強大了,自然會有臣服的各國送來各地美女,當然殿下也可以向心儀的女子救親,殿下可聽說過昭君出塞的故事麼?」

    「昭君出塞?」

    「正是!」

    「阿娜也說過王昭君是美女哇!」

    我逗著木尹,和小屁孩倒是越談越投機,這個孩子很像年功的非玨,他最後認真得問道「聽阿娜說你已經有一個女兒,是大理的第一公主吧!」

    我點點頭,他又板著小臉像個小大人一樣比較嚴肅地問著夕顏的名字,年齡和習慣,長得好不好看,關於夕顏的容貌我不得不誠實地回答,同我長得差不多,他有點愁眉苦臉。

    然後聽到我說夕顏一天到晚不愛讀書,整一個是個小猴精,皮大王時,小木尹又如釋重負地綻開一絲笑意「太好啦,她一定能陪我玩兒啦,那這樣吧,我現在就告訴你,我要取你的女兒作王妃。」

    唉?!這小孩也學得太快了吧?

    不等我回話,木尹一拍我的馬屁股,拉著我的馬疆奔向樹蔭下的撒魯爾。

    「太子殿下,我看還是先問問夕顏的意思吧!」最主要的是夕顏現在同軒轅太子的感情很好啊。

    「她不同意,我就讓我阿塔把她給搶回來。」小孩子興高彩烈地揮著馬疆。

    遠處的三個仍在凝神細談,卻忽地傳來女太皇一聲暴喝「夠了。」

    我和木尹離他們最近,不由都嚇了一跳,木尹一臉擔憂地喊道「皇祖母。」

    女太皇摸著木尹的腦袋,果爾仁的面色有些發青,女太皇也有些不悅,似乎正要開口,卻猛然捂著嘴乾嘔了起來,果爾仁旁若無人地撫著她的背,像是在問有沒有事,而撒魯爾額頭的青筋漸顯。

    女太皇止住了嘔吐,侍女遞上手巾,接過來擦了一下,然後面色發白地扔在地上,冷冷地微一揮手,依明惶恐地跑過來,腦門上掛著汗珠,召來奴隸,依次跪在眼前,以背作踏,她冷著臉踩在上面,行到輿攆上,行至一半,轉過身來冷冷道「撒魯爾,你越來越讓我失望了。」

    她微一用力,腳下那奴隸的脊椎似已斷,頹然摔在那裡,面色青紫,卡瑪勒也噤聲跟了上去,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向回冬宮的路上,很快消失在眼前。

    阿米爾從站上爬起,上前說道「回可汗,這奴隸已廢,不如獻給騰格裡吧。」

    撒魯爾冷冷道「蠢貨,這還用得著問朕麼?」

    撒魯爾向我跑過來時,已然換了一陣雲談風清,輕笑出聲「今日朕有些累了,不能送夫人了,還望夫人莫要見怪啊。」

    不等我回答,他喚了阿黑娜送我回宮,木尹想跟著送送我,卻被他的父親厲聲喝退了,在場的貴族都噤聲閉息,狩獵的歡快氣氛一掃而空,眾人敗興而歸。

    我莫名其妙地去了南邊,又莫名其妙地回來,卓朗朵姆自然又是一陣盤問,我只覺彼累無比,不久進入了夢鄉。

    我又回到了櫻花林,我走來走去地找熟人,恍惚間看到一個少年在櫻花雨下佝僂著身子,背對我念著青玉案,我站到他的身後,含笑聽他輕聲念著,回想著紫園的純真時光,過了一會兒,非玨忽然直起了身子,輕輕喚道「木槿,你快醒來。」

    我扭頭,他背對著我,聲音焦急了起來,「木槿快回去。」

    我把他轉過來,卻見非玨的臉變成了一朵紫紅相間的西番蓮,滿是血肉模糊,櫻花林變成了一片火海,那火焰彷彿是司馬蓮的獰笑。

    我大叫著驚醒,只覺眼前火光沖天,混身熱得像在烤一樣,不,這不是夢境,真得著火了,宮人在尖叫著火神發怒了,我翻身而起,七夕在一邊駭然地汪汪大叫,想衝出去,卻又滿身火星地回來,我拿著毯子撲滅了他身上的火苗,眼睜睜地看著一隻非洲獅變成了一隻禿毛狗,我用手巾蒙了面,然後抄起黃金瓶砸著窗戶,那窗戶紋絲不動。

    正在絕望之際,一個高大的人影,頂著一床濕被闖了進來,拉起我就走,我則拖著七夕。

    著火的樑柱崩蹋下來,我的玉辰殿化為灰燼,來到戶外,阿黑娜和眾宮人在殿外哭泣,忙著救火,卓朗朵姆身著睡衣,一臉呆愣地看著熊熊火光。

    我劇烈地咳著,回頭看我的救命恩人,一愣,卻是那個鑼鍋子老頭。

    我正要道謝,他卻往我手裡塞了一個小瓶子,匆匆說了聲,明日午時,便消失在夜色中,遠遠地走來碧瑩,大腹便便,神色驕燥。

    她屏退左右,輕問「木槿,你還好吧?」

    我默然無語地抱著禿禿的七夕,那火魔彷彿是最可怕的自然力量,任是獒王的七夕也輕輕發著抖,撫著他燒焦地皮毛,安撫著他,一邊輕輕對碧瑩搖搖頭,她卻輕聲一歎「在這宮中最不能得罪的便是皇后,莫非妹妹做了什麼令皇后不開心的事了麼。」

    碧瑩拿著絲娟擦著我的額頭,流淚道「莫怕,好妹妹,現在姐姐已不同以前,定能護你安全,你就搬來同姐姐一起住,往後可汗來看你也方便了。」

    我鄰近的宮殿玉濉殿一點也沒有事,可是我卻宮殿差點燒死?這不是太巧合了嗎,只是如果碧瑩這樣做,不是很引了懷疑嗎?

    正在這時,卻聽卓朗朵姆跑過來,抱著我興奮地說著「他來了,他來接我們了,段太子來了。」

    我心中難受,看來卓朗朵姆已然嚇得有點神志不清,她一會抱著我哭,一會又在那裡哈哈大笑著「燒啊,燒啊,憤怒的火神燒啊,把突厥蠻子都燒光吧。」

    我怕她這樣對孩子不好,便使勁抱著她,細聲安慰,她終於安靜了下來,看著我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陛下有令,請夫人前往神思殿,有重要客人來訪。」阿米爾的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我的身後,後面是精緻的軟轎。

    卓朗朵姆看著空中一弧明月,開心地大笑,「他來了,他來了。」

    她說著,就主動地跳到阿米爾的怎麼也不肯放我,七夕嗅嗅阿米爾的身上,對著我汪汪地搖著大尾巴。

    我疑惑地拉著一人一狗,心想現在似乎也只有撒魯爾那裡最安全了吧,極其狼狽地走向軟轎,直覺混身抖得厲害,原來卓朗朵姆和七夕都和我一樣抖得狠啊。

    到了神思殿,一路抖進內殿,我身上一下子輕了下來,七夕竄了過去,卓朗朵姆也向前奔去。

    明晃晃的大殿裡,兩個出色的傲藏男子,正在互相舉杯,一人酒眸微醉,英氣勃勃,一人紫瞳瀲灩,纖長素手握著金盃,食指上戴著顆碩大的紫色貓兒眼寶戒,左耳上戴著水晶鑽,光耀紫輝,天人的容顏上掛著絕艷而邪佞的笑容。

    「你終算來了,殿下終算來了。」卓朗朵姆猛然撲進他的懷抱,哭得肝腸寸斷,七夕撲倒在他的腳下搖著禿尾巴。

    他對卓朗朵姆細聲安慰了幾句,瀲灩的眸光靜靜地向我掃來,似是千言萬語。

    我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逞強地對他仰著下巴,也不說話,心裡卻也喜極而泣,可終算來了啊,你這個壞小子。

    「現在朕也算遵守了前言,將兩位夫人完璧歸趙了。」撒魯爾微一抬手,錦服長袖口的金錢牧丹花似要飛了起來,他的酒瞳對著我幽暗地一閃,冷得我心裡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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