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月朦朧,一個紫瞳佳人,雲鬢斜挑一支鳳凰奔月釵,站在那裡,面凝冷。
夕顏的嘴一扁,就著來下來了,乖乖由著豆子過來牽著走了,走時還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原非白,大眼睛裡滿是依戀。
我的眾姬個個眼神懼怕的低垂下了頭,同我在一起那嗣意調笑的氣氛完全變成了標準的氏見正室的場面,眾家僕也儼然恭敬地躬著身,拜見這一年見不了幾次面的極其威嚴可怕好妒的「主人」。
我的頭皮直發麻,神啊!我木槿最怛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我無數次幻想著會同原非白相逢,不想卻是在倚小築相見!
我也無數次幻想過原非白同段月容相見,但斷斷沒有料到是這種假鳳虛凰的形式相見,段月容這小子明明在信上說南部戰事吃緊,怎麼會突然到來?
原非白會怎麼想,他會不會從心底裡炕起我。
轉念又一驚,原非白怎麼看你,管你什麼事,你現在已經不是木槿了,不過是個商人罷了,你怕什麼。
我便又咳了咳,今天我的咳嗽真多,有可能得了哮喘。
我還很熱,明明已是華涼如水,我卻偏偏熱得滿頭滿身大汗,我急急地扇了扇子,卻見眼前並沒有任何人注意著我。
原非白一徑看著眼前這個紫瞳的不速之客,面冷若冰霜,雙目先是疑惑,然後秘閃過一道厲芒,看向段月容的那道目光是這樣地銳利冷峭,在我看來幾乎要把段月容扎出個窟窿來。
而段月容下巴微仰,高高在上地看向原非白,紫瞳微茫
我忽然感到一道冷若冰霜的目光砸向我,非常神奇的令明明正在火熱中炙烤的我立刻變成冰塊碎成八半。
我竭力鎮定地抬起頭,他的薄唇微微勾出一抹冷的笑意,然後那雙紫瞳卻沒有任何笑意「喲!看來有貴客光臨哪!」
我咳嗽了一下,關了扇子,又打開來扇了扇,如大丈夫一般對段月容緩緩說道「不是聽說你身子不好嗎,怎麼來也不認寅說一聲?我也好讓小玉給你準備準備。」
「自己家裡,回來要通報什麼?」段月容忽地綻開一絲媚笑,我的雞皮疙瘩滿身長,他款款走到我身邊,柔情說道「聽說你前幾天病了,所以就急著過來看看,你可好些了。」
他半真半假地說著,溶自然地將手貼上我的臉頰,輕輕撫摸,紫瞳滿是怛心道「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我沒有事,不過感冒了。」我不著痕跡地挪開了他的手,眼看去,原非白的臉冷到極點,目光中隱隱有了一絲痛。
我的心也隱隱痛了起來,擠出一絲笑道「朝珠,這位乃是天下聞名的踏雪公子,你不是一直仰慕已久嗎。」
然後又對原非白笑道「公子見笑,此乃拙荊,朝珠,因身體不適,久居溫濕之地,不懂規矩,還望見涼,
原非白的臉浮起了淡淡的紅暈,淡淡道「今日墨隱真是好福氣,一來貴府,便能有幸得見朝珠夫人。」
他的一雙鳳目緊盯著段月容,看似古井無波,卻內藏火山蒸騰,滿是一種冰冷的了悟,我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敢接觸他的視線。
而段月容也冷冷地說道,久仰久仰,卻上前秘緊緊握著我的手,雙目滿是挑釁。
我驚抬頭,這個段月容是故意的,我不悅地看著他,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
原非白的臉平靜了下來,抱拳道「既是君老闆,內眷前來,那墨隱改日再來拜訪。」
說罷不再看我一眼,轉身便走。
段月容卻媚然一笑,笑得我直打哆嗦「唉?何故原三公子剛來就要走?」
你這人是嫌還不夠添亂,怎地?
我怒瞪著他,暗中掐了他一下,他上前一大步「公子天下聞名,朝珠心悅久矣,剛才翠說廚下已捕下一條大鰣魚,瓜洲鰣魚也算是長江特產,何不嘗之。」
我正要喝退他,他卻一甩手,微用力間,一股力道迫我後退,他已很淨有傷我之意了,我一呆,心頭也是火起,卻見他凌厲的紫瞳瞟過來,我不由得立時斂聲,他那容顏仍舊笑如,而紫瞳卻盛滿久違的殺氣,冷冷道「莫非三公子以為我備下的是鴻門宴,不敢前來嗎?」
所有人的臉均一變,原非白果然止住了腳步,慢慢轉過身來,下,淡淡道「朝珠夫人好客,在下感激不盡,只是然知這個家誰是一家之主,盡讓人前來咄咄逼人。」
說罷,原非白傲然一笑,鳳目望向紫瞳卻是睥睨三分。
段月容明顯一滯,所有人的臉開始從尷尬變成努力的憋著笑,我在那裡啼笑皆非。
對啊,我怎麼忘了原非白的嘴巴,有多毒啊!
早在認識他以前,就聽說這個白三爺不太愛說話,總是冷著臉子,可是一開口必是擊你要害,讓你一憋死在那裡。
小時候多少次原非玨蹲在我德馨居門口哭得抽抽答答,只為老實八交的非玨不知該如何回原非白那一句涼涼的突厥毛子,只好暗地裡傷心委屈,不過後來非玨那句極為順口的三瘸子,其實還是在我啟發之下一衝出口,成了原非白心頭一痛。
段月容又笑了,目光向我掃來,我木然地使勁搖著扇子,瞪了他一眼,心說被人當人取笑,你還樂得出來,快下去吧你!
我再一看,卻見他的紫瞳毫無懼與憤怒,倒滿是一種野獸獵捕時的興奮,彷彿是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原三公子教訓得是,那莫問啊,你還不快過來,留住原三公子。」他的聲音嗲得嚇人,八年來,從來沒有如這一刻像人。
我慢吞吞地走過來,慢吞吞道「朝珠,人家原三公子有事,就讓人家回去吧。」
段月容昂著頭,向我走來,冷笑不語,原非淡淡的聲音又傳來「既是夫人意,在下就叨勞了。」
我差點沒就此昏倒,嚥了一口唾沫「擺。」
段月容卻冷冷地打斷我,大聲道「擺宴蝴蝶廳。」
韋虎對我和段月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原非白,輕歎一聲垂下了眼斂。
這是一頓食不下嚥的飯,段月容緊緊挨著我身邊坐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給我慇勤添菜,我無力回應「朝珠,你也多吃點吧,我吃不下了。」
「你莫要胡說,都瘦成竹竿了,還不肯吃飯,你當我不知道麼,這幾天盡顧著忙你那個什麼模大秀了,連頓正經飯都沒吃過。」他在那裡嗔還頻。
除了不停地上菜之聲,就夕顏和段月容生龍活虎。
夕顏坐在段月容身上,兩隻小手折騰著,不停地響應給段月容的號召,給我挾吃的,真個一幅孝賢圖。
原非白優雅而緩慢地用著銀筷子,還是八年前那個秀氣的波斯貓似得進食方法。
「夕顏乖,對,給爹爹挾道西湖醋魚,再來一勺蛋黃蝦仁。」
小丫頭忽然對原非白問道「原叔叔吃過河豚魚嗎?」
原非白抬眉淡笑著,彷彿沒有人煙似的「吃過。」
小丫頭彷彿找到了知音,搖頭晃腦道「竹外三兩枝,江水曖鴨先知。萎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上時。」
原非白的鳳目向我移來,我的心頭一動,這首詩我並沒有抄在西詩集裡,但在西楓暖開時,有一次陪著原非白在莫愁湖邊散步,也曾經信口對他念起,然後流滿口水地說起味的萎蒿和河豚魚。
結果第二天,他就讓人八百里快馬為送來了河豚魚,還專門從江南弄來一個專作河豚的廚子,那時三娘不放心,盯著廚子弄了一整天,還用銀筷試了又試,不過我和素輝可把眉毛都快鮮得掉下來了。
原非白柔聲問道「夕顏想必是常吃河豚魚吧。」
夕顏流著口水搖搖頭「娘娘也說這個萎蒿配上河豚魚是天下最好吃的菜,可爹爹就是不讓我吃,說是有毒,人人都說原叔叔是天神轉世,我以為原叔叔一定吃過河豚魚呢。」
我正要開口,段月容輕輕笑道「夕顏,你真想吃河豚魚嗎?」
夕顏勉頭「想。」
「夏表,半個時辰之內,我要一盤新鮮的清蒸河豚魚放在眼前。」段月容看著原非白笑道,孟寅低聲說是,立刻疾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