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功夫已過大半月。
任逍遙深居簡出,安心呆在太極殿內養傷,一切需要公開露面的事務全部由易容後的龍菲芸代為打理。
眾女這時也都拿出各自本領,各司其職,盡心竭力的為天極教出力,南宮鳳儀往乾德司負責打理教中帳目;真宮寺美奈則忙於訓練「飛羽」;蘇涵碧往醫藥營;南宮鳳姿去鑄造局;水芙蓉、林毓秀則這裡幫忙、哪裡幫忙,忙得不亦樂乎。
任逍遙看上的女人決不僅僅是空有一副嬌艷姿容的花瓶!
倒是他自己成天呆在太極殿裡無所是事,靜靜等待著五臟六腑的全面癒合。
百無聊賴之餘,幸虧還有個玄清秋。
她的風華絕代、她的婉約可人、她的清麗脫俗、她的……
總之她的一切一切都在吸引著任逍遙,使後者根本無法抗拒。
除了睡覺,這半月來任逍遙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鳳來閣渡過的,品茗、賞花、賦詩、作詞,暢談人生、暢談理想……
許許多多任逍遙期盼已久、希冀已久,渴望已久,卻因擔子太重、事情太多,全然無法付諸行動的人生樂事因為這次前所未有的重傷終於變成了現實。
只是對像由眾嬌妻變成了玄清秋。
以前他對玄清秋的愛,三分源自對她淒楚生世的憐惜,七分則因為她那天香國色、艷冠群芳的絕世姿容。
而今任逍遙才知道,玄清秋真正吸引人的不是她傾國傾城的外表,而是那無有窮盡,足以吸引任何男子不自覺的想去挖掘和發現的內涵。
她有任何女人都有的優點。
不,準確來說是把所有女人的有點集中在了一起。
她才華橫溢,談吐優雅,詩詞曲賦信手拈來,文采決不遜色於古時四大才女:蔡文姬、李清照、卓文君、上官婉兒。
她精擅樂器,琴藝雖比之南宮鳳儀稍遜,但簫、笛、笙、塤、古箏、琵琶等各類樂器卻是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她多讀詩書,博古論今,常常和任逍遙一聊就是幾個時辰,天文、地理、人情、風物無所不包,所學所知有時連後者也自歎弗如。
……
她的優點太多太多,多到別說缺點沒有,連一處稍顯中庸的都看不出來。
任逍遙幾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為何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無缺的女人。
他本來就已經愛上了玄清秋,這下子更是愛的死心塌地。
以往的任逍遙,若是看上哪家姑娘,必定想方設法、迫不及待的擁美登塌,和她巫山雲雨,纏綿悱惻,享盡人間艷福。
但這次面對出塵脫俗、清雅如仙的玄清秋,任逍遙卻有種不敢侵犯、不敢褻瀆的奇妙感覺,他直覺的感受到玄清秋的心懷尚沒有向自己完全開啟,玄清秋心中隱隱約約的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猜不透難言之隱究竟是什麼,但他知道在把一切心結毫無保留的解開前,兩人之間始終存在著一層淡淡的、無法言述的隔閡,隔閡一日未去,即使他能得到玄清秋的身體,也不能真真正正的得到她的心。
所以任逍遙選擇了等,等待玄清秋被自己感動,等待她向自己敞開心扉。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話不假。
「溫柔鄉是英雄塚」一句在任逍遙處卻行不通。
留連鳳來閣的同時,他沒有忘記武學的修養,內功真力一時動用不了,他就把全部精力放在招式的改進上。
他博采眾長,學兼百家,尤其是習得先天無上罡氣、悟出第六感後什麼武功都只需看一眼便能明白其中精要,然後依樣華葫蘆,憑借一身強橫內勁硬是把它催動出來,所以什麼降龍十八掌、逆天神掌、大金剛掌,什麼金剛獅子吼、御龍九決、烈火擎天劍他都會使,威力比起本人至乎還猶有過之。
問題是這一招招、一式式、一門門絕學便再厲害,如果不能悟通悟透,完美的銜接起來,就像幾個沒有配合絕頂高手,各自武功再高、修為再精,威力也著實有限,所以他應敵作戰使動最多的還是凌霄劍訣和逍遙無極掌,逆天神掌、御龍九決因有易天寒、付龍淵從旁指點,使用也還算多,其餘「看」來的各派精奧、絕學只是偶爾出手,以收攝敵惑敵之效或是以內功催動,純粹用來拼招。
如果能抽出時間,靜下心來仔仔細細的思索、琢磨,以任逍遙今時今日的武學修養和閱歷不是沒有辦法將其悟通悟透,完全融匯到自己所學中去,但這需要時日,需要安詳平和的心態,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到的。
偏偏任逍遙抽不出時間。
在扶桑時,北辰一刀流掌門、武林太閣、關白三副重擔壓在身上,無一時得以抽身,能及飛仙化羽、攝空幻影、一葦渡江三大輕功之所長,輔以忍影分身術開創「逍遙游」身法已不知耗費了多少時間、多少心力,哪還有餘暇思考別的。
回返中原時,他在船上忙於和四大宗師切磋請教,逆天神掌、御龍九決和孟氏暗器倒是學了個通透,待得抽出餘暇準備思考其他的武功的時候恰恰好碰上了身中劇毒的玄清秋……
之後的事情無須多言,花萼谷求醫、平江南之亂、捨命取異果、趕赴巽風城、途遇智障、星夜兼程……直到大敗鬼冥神君、揭破恨天真身,期間別說抽出時間思考武學,連一晚上好覺恐怕都沒睡過。
直到這回他五臟六腑皆受重創,傷情之重無以復加,連帶那晚妄動真氣更使數日將養功虧一簣,不得不乖乖地待在太極殿中調理。
大半月功夫下來,他的傷勢好得七七八八,對於所諳各種絕學的分析、思考、領悟、融匯亦趨大成。
什麼,這麼快!?
當然,一則美人相伴,心情舒暢,半日鳳來閣畔花前月下,半日寢宮之內思考鑽研,勞逸結合,進境之速遠勝沒日沒夜的埋頭苦想;二則修羅教退返中原,絕殺將入翁中,外事盡由龍菲芸代為掌控,毋需掛懷,花費的時日自然要少許多。
至此,任逍遙在武學之道的求索探尋上跨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拳、劍、掌、刀、棍、槍、鞭……無論任何武器,任何招式,再沒有他看不穿,識不破,模不透的,只要他有心,任何絕學都能信手拈來、運用自如。
——當然,除了父親遺留的那計「千古風流談笑間」。
換句話說,純以招式論,年僅二十三歲的任逍遙已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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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任逍遙正閒來無事,把柳永喚來教他詩文。
當年調皮搗蛋的小娃娃如今已長成個虎頭虎腦的大孩子,武功進步那是當然的,文采別說超過同齡人,好些讀了一輩子書的老夫子也比不上他。
好在任逍遙是琴棋書畫四聖從小帶大的,他們的本領學了個十足十,扶桑一行又學了和歌,當一回柳永的文學師父還是綽綽有餘的。
玄清秋也陪著他,一起在後花園的涼亭裡教柳永填詞。
任逍遙含情脈脈的望向伊人,吟道:「魚沉雁落緣眉顰,姿容繽,妙目凝,一笑傾城,黃河濁浪清,冰肌傲骨玉膚盈,群芳妒,百花凌。英雄無奈是多情,相思起,悵孤影。縱揮慧劍,何以絕此心。落花逝水怎無情,肝腸斷,涕淚吟。」
「好啊,好啊,好一首江城之·百花凌。」柳永活蹦亂跳,興奮的拍著手道,嫩臉蛋兒漲得紅彤彤的。
玄清秋被他灼灼的眼神看得芳心直顫,招架不住的露出女兒羞態,垂首避開他灼灼的目光。
任逍遙這一闕詞,分明是在讚許她沉魚落雁、傾國傾城的絕世姿容,接著以一句「英雄無奈是多情」表明自己對她的傾慕,最後的「肝腸斷,涕淚吟」則是自己倘錯過這段姻緣,內心悲慼境況的真是寫照。
她不愛任逍遙麼,不,她愛!
經歷了這許多事件,玄清秋對任逍遙早已愛得死心塌地。
然而她不能接受,因為任逍遙是師父的仇人之子,是聖教的最大敵人。
鬼冥神君對她有養育之恩,修羅教給了她十幾年的庇護和關照。
她不能忘卻師恩,不能背叛養她育她、一手把她照顧她的鬼冥神君。
所以任逍遙的愛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接受,因為一旦接受了她必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再難完成師父和聖教交託的任務。
任逍遙卻哪知此節,藉著教柳永填詞作詩的難得機會,繼續表白:「碧落九天映紅妝,春花秋月,曲水流觴。一別十載自難忘,相思成淚,劍眉竟霜。兩處鴛鴦各彷徨,塵緣未了,觸景神傷。淒風冷雨愁斷腸,人間天上,生死茫茫。」
這居然是在描述和玄清秋分別十年後肝腸寸斷,觸景神傷的場面,一句『人間天上,生死茫茫』更是道出了久候伊人不至,肝腸寸斷,欲以死證情的心意。
玄清秋嬌軀劇顫,吹彈得破的秀頰霎時滿佈紅雲,使她更為明麗照人,嬌艷欲滴,含羞瞟任逍遙一眼,似是怪他言語唐突,說出這麼直接的表白言語,又似芳心羞喜交集,怪他目不轉睛地對自己作劉禎平視,充滿幽怨的眼睛像在說「大傻瓜,人家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對我」然後垂下螓首,那種不勝嬌羞卻又心亂如麻,不知改接受還是改拒絕的動人女兒情態,那表情有多迷人就那麼迷人。
「人不風流枉少年,逍遙非聖賢,花前月下伴紅顏,兩心相悅扶搖可撼天,海枯石爛永不泯,此情勝金堅,雲雨巫山裊殘煙,郎情妾意笑傲塵世間!」
「逍遙——」第三首《虞美人·情》甫自出口,玄清秋嬌軀再顫,熱淚不受控制的湧瀉而出,柳永看得目瞪口呆,暗歎詞賦一物竟有如斯妙用,任逍遙則伸出手來,輕輕拉住她一隻柔荑,待要順勢將她攬入懷中。
忽見玄清秋仰起俏臉,秀眸竟變得清澄如水,凝視著天上飄浮的一朵白雲,深吸一口氣,然後朝他瞧來,先前含蓄的羞怯和靦腆一掃而空。
「逍遙,其實我……」
「逍遙——」幾乎是在同時,遠處倏地響起一聲嬌呼。
任逍遙回過頭去,見是龍菲芸疾奔而來,手裡抓著幾張短箋,瞧她掠行時的速度和架勢,還有那一反常態的急切,定然是有大事發生。
江湖事?武林事?還是國事?天下事?
「菲芸,怎麼了!?」
任逍遙顧不得兒女私情,撇下玄清秋迎了過去,急聲問道。
龍菲芸頓住腳步,喘息既快且急,俏臉現出激動不已的神情,香唇微微震顫,仰聲吐出四個字來:「絕殺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