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齊聚,豪傑雲集。
翌日清晨,少林、丐幫、四大世家、五大劍派、蜀中唐門、十三省綠林盟等各路好手分從駐地趕至,齊聚望月閣外的操演廣場。
這裡是巽風城內最大的一塊空地,每逢初一、十五,麒麟堂轄下的龍驤、虎翼、背嵬、元戎四軍都要要在此操練,場地正中的點將台稍加改建用於比武,群雄聚於東西南三角,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只等大戰到來。
各派宗主、掌門都提防著修羅教、絕殺耍什麼陰謀詭計,門人子弟有多少帶多少,密密麻麻的聚城一團。
秦懷玉、張勁宏代任逍遙主持教務,不敢有絲毫懈怠,昨晚已下令全城戒嚴,所有衛戍部隊進入戰時狀態,並令秦襄、張風各領三千兵馬守在廣場外圍,弓上弦、刀出鞘,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柳玉虛、獨孤宇、曉明、秦懷玉居前而坐,個個神色凝重。
經過整夜商談,出戰的名單大致擬好,前四場由唐雲鶴、葉知秋、南宮不敗、熊嘯天相機應對,後三場則由林非凡、曉塵、柳玉虛應戰,獨孤宇居中坐鎮。
唐雲鶴一代暗器宗師,威震西南;南宮不敗學兼百家,武功卓絕;葉知秋、熊嘯天一得太宗趙匡義真傳,一得琴棋書畫四聖指點,各有驚人業已;林非凡、曉塵本屬八大高手,廿載苦練修為更進;柳玉虛武功尤勝曉塵,足堪壓陣。
光從名單分析,即便修羅教、絕殺傾巢而來,七戰四勝的比試也有六成勝算,但比武是對方提出來的,而天時、地利、人和卻全在中原武林盟手裡,傻子都看得出其中必然有詐,可詐在哪裡,詐的什麼這群老江湖們卻都百思不得其解。
輸了就要自刎,如此大的代價他們付不起、更付不得。
倒非當時在場的四十餘幫主、掌門、各派首腦吝嗇一命,而是他們若去,中原武林盟猶如擎天之柱轟然崩塌,如何再與邪道勢力相抗。
柳玉虛身為武林盟主,憂心在懷,獨孤宇、曉塵、秦懷玉等也都各有所思。
「約定的時辰就快到了,對方怎麼還不來。」南宮不敗皺起眉頭,沉吟道。
「是啊,城中各處我都安排了崗哨,到現在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秦懷玉輕歎一聲,壓低語調道,「會不會……會不會對方故意玩鬼,害我們勞神費力……」
話猶在耳,遠處陡然響起一陣大笑:「哈哈哈,都說南宮宗主愛才如命、禮賢下士、頗有國士之風;秦副教主見識深遠,目光如炬,雖身在軍中卻對江湖事務瞭如指掌,今天這是怎麼著,連我鬼冥神君的承諾都給當成耳旁風了。」
笑聲響起,其人尚在廣場盡頭、百多丈外,笑聲甫畢竟已到得高台之上。
「你……」秦懷玉凜然一驚,駭異之色溢於言表。內壇大門至操演廣場,少說也有一里多路,處處內衛把關、門禁森嚴,鬼冥神君就這麼進來竟然連個報信的都沒有,莫非沿途佈置的兵丁士卒都給殺光了!?
沒等他回過神來,鬼冥神君之後緊跟著走來幾十人,修羅四使、天絕地滅等赫然在列,唯獨缺了副教主西門無淚。
怎麼就這點?
眾人面面相覷,修羅教雄踞西北,坐擁徒眾十數萬,實力不在天極教之下,何以今次比武只來幾十人?
別說這是天極教總壇,駐有十萬雄兵,光聚在廣場的千多武林群豪一湧而上,任他鬼冥神君武功通天也休想走脫。
鬼冥神君雙目寒光閃閃,冷冷掃視了台下群雄幾遍,看得他們心中發毛,最後停留在秦懷玉處,冷冷道:「怎麼,嫌我帶的人少……哈哈哈,部屬貴精而不貴多,幾十個能人跟在本教主身邊可比一群廢物可要好多啦。」
他這裡狂妄無比,那頭負責把守大門的內衛統領荊大全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喘著道:「副、副教主,修羅教……他們硬生生地衝進來,弟兄們攔阻不住……卑職想來稟報,可……可腳程太慢,比不過……」
「夠了!」秦懷玉這才知道非是修羅教把沿途巡視的戍衛兵丁屠戮殆盡,而是他們的身法速度比不過對方(趙匡胤修建巽風城時曾定下嚴令,內壇不得騎馬,通報消息全靠雙腿),荊大全當著數千群雄毫無遮掩的說出來,這臉丟的大了。
「怎麼只有修羅教的人,絕殺呢?」張勁宏戟指喝道。
鬼冥神君眉尖一挑,淡淡道:「恨天有事,不來了。」
「你說什麼!?」南宮不敗、秦懷玉、林非凡等一齊站起,厲聲喝道。
鬼冥神君仍是那副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淡定模樣,輕描淡寫的道「我說:恨天有事,不來了。」
「哼,昨才說得話今兒就反悔,果然是邪魔歪道。」柳凝濤譏諷道。
「柳堂主誤會了,比武之約依舊算數,七場比試皆由本教人眾代為出戰。」鬼冥神君雙目異光一閃,瞬又斂起。
唐天鷹厲聲喝道:「放屁,昨日那個蒙面人根本不是恨天!」
「好!好好!倒底是曾經的五大殺手,恨天的心腹親信,居然被你看破了。鬼冥神君負手傲立,雙目電芒大盛,顯示出深不可測的氣功,一絲充滿殺機怨毒的可怕笑意從嘴角瀉出,瞬即擴大,猙笑道:「沒錯,是我找人假冒恨天,為得是誆你們允諾比武,現在既然露了底……柳盟主,你我雙方還比不比啊。」
柳玉虛輕捋長鬚,不慍不火、不急不躁,頗有道家沖虛圓通的頓悟,隔了半晌方道:「這話該我們鬼冥教主吧,單憑修羅教一教之力就像同我中原武林盟相抗,豈非……嗚,套句中原的俗話叫做老壽星上吊——找死。」
眾群豪聽他說得有趣,無不捧腹大笑。
和此截然相反,修羅教幾十號人眼瞅著教主被辱,居然像沒事人似的,個個深情冷談,漠不關心,連跳出來反唇相譏的都沒有。
諸葛文傑瞧在眼裡,暗暗吃驚:對方如此沉的住氣,肯定是有必勝的把握。
鬼冥神君不以為忤的微微一笑,顯示出極深的城府,淡然自若道:「好,那就算是你問我,我答應了,怎麼樣,是不是立刻開始啊。「
柳玉虛面色微變:「你在說笑?」
鬼冥神君腰脊一挺,露出霸主不可一世的神態,神情更顯冷酷,森然道:「不,本教主在說正經的。」
「比試七場四勝,若爾等敗北,自此北返,再不與中原武林盟為敵?」
鬼冥神君嘴角逸出一絲似是成竹在胸的笑意,點點頭道:「若本教僥倖取勝,各位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俯首貼耳、甘心為本教效命,二是當場自裁,以謝天下。」
這條件昨日便已傳開,故眾人聽得絲毫不覺驚訝。
柳玉虛捋鬚微笑,慢思條理的道:「聽聞貴教崇拜日月,以二宗三際為根本教義,奉敬摩尼為光明之神……」
鬼冥神君仰天長笑,豪情奮發,接著笑聲攸止,面容變得無比冷酷,轉而面向北方,抬頭仰望,兩手緩緩抬起,交於胸前,擺出個古怪的姿勢,一字一字的緩緩道:「修羅教第十二任教主劉雲翔敬稟摩尼光明之神……」他把之前的話重複了遍,最後道,「若有違此誓,叫我身遭天災劫火而死,修羅教百年基業一夕崩塌。」說罷旋風般轉過雄軀,雙目爆起此前未見過的懾人精芒,窺定柳玉虛,沉聲道,「怎麼樣,柳盟主,現在你該相信本教對比武決戰的誠意了吧。」
獨孤宇、曉塵、熊嘯天、南宮不敗、秦懷玉對視一眼,均想:撇開絕殺不談,單獨對付修羅教,取勝的把握至少有七分。這裡是天極教的麒麟堂,數千群雄匯聚於此,十萬雄兵駐紮在外,對方卻只幾十人,還怕他們玩的出花樣?
廿載憂患一朝可除,這是老天爺賜予的良機啊!
眼見獨孤宇、曉塵、熊嘯天、南宮不敗、秦懷玉五巨頭依次額首,作為智囊的諸葛文傑也沒有明確的表示反對,柳玉虛終下定決心,深吸口氣朗聲道:「好,就依鬼冥教主之說,準備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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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戰,修羅教右鬼冥神君的親傳弟子陳亦希上場。
中原武林盟應戰的則是唐門門主、暗器之王唐雲鶴。
自河南孟家莊被毀,蜀中唐門一枝獨秀,成為中原武林碩果僅存的暗器世家,唐雲鶴十八歲接任門主,甫一掌權即親率門人弟子蕩平絕殺大小分舵二十四處,爾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四大護法的叛亂,確立了他在蜀中唐門的絕對權威和西南武林的領袖地位,至此此刻,絕殺眾人依舊談「暗器之王」而色變。
他的暗器功夫部分源自家傳,部分是自己獨立開創,修為之精神據說已遠超其父——三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唐絕,一代宗師的稱謂當之無愧,別說對付鬼冥神君的徒弟,就算和鬼冥神君本人較量也未見得遜色多少。
林玉虛安排他率先出場,就是要痛痛快快的贏下來,開個好頭、
唐雲鶴走上高台,反手甩下長衫,露出裡面的黑色勁裝。
「暗器伺候!」雖只短短四個字,但字字都似千鈞之力!
全場鴉雀無聲,幾千雙眼睛齊齊注視著過來。
所有人都知道,這蜀中唐門當今的掌權人、海內第一暗器名家,此番出手必將驚天地、泣鬼神。
唐天鷹捧著一隻比別人所佩都較大些的豹皮革囊走到唐雲鶴身邊,這革囊雖早已失去昔日光澤,看來甚是古老陳舊,但眾群雄中凡是對武林軼事有所瞭解的都知道這是兩百年前蜀中唐門創始人唐寅縱橫天下時所配的鏢囊,歷來被蜀中唐門尊為聖物,唐雲鶴用它出戰,等若向天下表明自己必當一勝的決心。
唐雲鶴手撫革囊,凝目瞧著陳亦希,緩緩道:「你可準備好了?」
陳亦希冷笑道:「出招便是,小爺等著吶。」他面上雖掛著不寫,心中卻不覺有些緊張,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
唐雲鶴目光一瞬不瞬地緊盯對手,寒聲問道:「你可知道,自我繼承此物,整整二十一年,江湖中有多少高手,死在這革囊中暗器之下?」他不待陳亦希答話,便接著道:「自我率人挑平絕殺成都分舵,以『西川三雄』的鮮血祭鏢後,陝西一戰,擊斃『韓家五虎』,獨闖雁門;『滿天花雨飛寒沙』誅滅關西群口;長白山大雪紛飛下,殺了『契丹雙傑』……」口中所說的名字,無一不是昔日名震江湖,叱吒一時的武林人物。」
全場千多群豪,都只覺唐雲鶴目光中,語聲中,滿藏著沉沉殺機,他每說一句話,群豪身子便不覺顫抖一下,感覺他手裡的鏢囊似是帶著無法描述的神奇魔力,瞧了一眼後,便不敢再再看。
陳亦希雖知以鬼冥神君的絕妙安排,此戰的勝者非他莫屬,此刻心弦仍不禁有些震動,滿堂群豪,更都是已被這唐雲鶴語聲所懾,目瞪口呆,如癡如醉。
唐雲鶴修長而整潔的手指,輕輕撫摸革囊上的花紋,緩緩道:「唐某自闖江湖至今,手下從無傷過無名之輩,每傷一人後,便要在此革囊上,留下一道痕跡,如今算來,已有八十九道了,想不到今日又要再加一道,對面的小子,當心了。」
瞧著他成竹在胸、信心滿滿的必勝姿態,陳亦希沒來由得身子一顫。
若是唐門四護法唐宛若,一出手的暗器,恐怕能遮蔽天空;若是三護法唐孝忠,或許連高台都將為之崩裂;若是二護法唐立昂,對方縱接得住他的暗器,也得掉下台去;若是大護法唐天鷹,接暗器剎那就要喪命。
但他面對的是唐門門主唐雲鶴,出道五年便被江湖群雄尊位「暗器之王」,根本沒有人敢接他暗器的唐雲鶴!
就算是師父,站在我的位置恐怕也會有幾分緊張吧。
陳亦希心裡想著,動作卻沒有遲疑,「唰」地拔出了腰間寶劍。
劍身扁長而細,短而赤黑,劍一抽出,全場立時感到一種凌厲的殺氣。
嗜血奪魄,修羅教最恨、最毒、最辣的劍法,同時也是這把劍的名字。
陳亦希的劍遙指唐雲鶴身前地上,凝注不動。
風搖葉散,唐雲鶴身前的一片落葉,飛揚而去。
這又扁又醜的黑劍,竟有如此的魔力。
唐雲鶴看見這把劍,眼連眨都沒有眨過,雙目陡然異芒遽勝,眸子裡閃出深刻的仇恨,寒聲道:「五雲山正邪大戰,家父親率五百弟子前往應援,戰後得以安歸蜀中者僅七十四,這四百二十六條人命的血債我從絕殺那裡討了一半,剩下的這一半……」雙手插入鏢囊,勢欲出擊。
全場鴉鵲無聲,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著落在你頭上!」唐雲鶴的雙手驟然自囊中抽出!
抽出的雙手依然沒有暗器,因為暗器已打了出去!
七枚鋼鏢,飛旋打出,竟然都沒有固定的方向,在空中不住閃動,接近目標時速度速度驟然增快,全力射向陳亦希身上七處要穴!
「七子神縹!」不知誰喊了出來,全場人眾無不心中一震。
唐門暗器中,除了銀刀射月、天羅地網、九宮飛星三大絕技,最厲害的就是這號稱「千迴盪氣,萬迴腸」的七子神縹!
七子鋼鏢一出,鮮有人得以苟全,輕功高絕如孟飛,昔日也險些折在其下,獨孤宇、曉塵、林非凡等曾在五雲山大戰時見唐絕施展過依次,那瞬間迸發出的耀眼光芒,深深鐫刻在他們心中永難磨滅。
陳亦希沒有思考,沒有猶豫,俯身就地一滾,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翻出兩丈,居然避開了唐雲鶴全力發動七子鋼鏢!
群雄先是一驚,旋即相視而笑。
陳亦希的反應快則快矣,可他為卻丟開了手中的「嗜血奪魄」。
修羅教至寶、堪與巨闕、紫電、青霜等當時神兵比肩的「嗜血奪魄」。
他棄劍而躲開七子鋼鏢,但無劍又如何是唐雲鶴之敵?
唐雲鶴見對方如此不濟,心中狂喜無已,右手拈出一把三寸長的銀刀,眼看就要擊出——銀刀射月,例無鬚髮的銀刀射月!
陳亦希手中已無兵刃,然而他卻在笑,面對那柄隨時可能洞穿他胸膛的銀刀,他居然在笑。
相反,唐雲鶴臉上的神情比哭還難看,明明只要動動手指就能取走對方性命,他心的卻在下沉!
他動不了了——不,準確來說不是動不了,而是體內洶湧澎湃的真氣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失卻內勁的輔助,這一刀根本發不出來!
「怎麼……怎麼會……」唐雲鶴臉容扭曲,聲音哽在喉頭,只感到整個人彷彿被一下子抽空了似的,所有精血、氣力瞬間散去,半點沒有留下。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偏偏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戰場的戰鼓般怒吼,一下緊過一下,渾身乏力,天旋地轉,「撲通」栽倒在地。
變起倉促,全場群豪都驚呆了。
明明大佔優勢,眼看就要取勝的唐雲鶴怎麼會突然跌倒!?
「門主——」唐天鷹關心情切,狂叫一聲衝過去想要攙扶,冷不防雙膝一軟,還沒衝上高台呢,竟然就摔了個狗啃泥。
「哈哈哈——哈哈哈——」不遠處的陳亦希放聲大笑,眼神投射出瘋狂的光芒,滿臉俱是得意和倨傲,「唐雲鶴啊唐雲鶴,方纔你不是很囂張麼,嚷嚷著要找本小爺報仇,怎麼,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哼,去閻王爺那報你的仇吧……」嘴裡說著話,袖袍一卷,抄起嗜血奪魄劍就朝唐雲鶴刺去。
唐雲鶴倒地不起,勝負已見分曉,他卻還要出手,儼然欲至對方於死地,行徑之卑劣令人髮指。
眾群豪都被唐雲鶴的突然摔倒驚得呆了,等這晌反應過來再要出手救護,時間上已經慢了半拍。
不過,有一人的動作搶在他們之前——柳玉虛!
他袖袍一震,手中拂塵電射而出,帶起呼嘯凜冽的勁風,直指陳亦希必經之處,速度、方位、時間、角度拿捏得分毫不差,陳亦希若不撤劍自保,固然能刺中唐雲鶴,自己也要給拂塵掃得腦漿迸裂,橫死當場。
迅捷無倫的超快反應,攻其必救的高明策略,武林盟主就是武林盟主!
眼見柳玉虛出手,原本打算的救援的獨孤宇、曉塵等和唐門子弟都停了下來,柳玉虛武功之高,少林大會人所共見,有他出手,唐雲鶴還會有危險麼。
會,當然會!
沒有人敢去想,也沒有想的到,柳玉虛甩出的拂塵在空中飛了不到五丈,離預定的目標還有老大一截,竟突然偏離了方向,連帶著速度也大大減緩,歪歪斜斜地「飄」向一旁,對陳亦希構不成半點威脅。
陳亦希呢,自始自終他壓根沒看柳玉虛,好像早已料定這統御群雄的中原武林盟盟主圍魏救趙的高明策略全然無法施行。
「爹爹——」唐灩的淒呼聲中,閃爍著寒芒的嗜血奪魄劍刺入唐雲鶴心口。
唐雲鶴有護身軟甲,嗜血奪魄劍固是神兵,一劍下去也只刺入三分,陳亦希微微一驚,手頭加催勁力,猙笑道:「受死……」手腕疾陡,欲一舉貫胸而入,豈知「吧」字尚未出口,身後陡地勁風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直逼頸項。
他反應極快,身子一側,飄身橫移,在間不容髮的當口閃躲開去。
招式擊空,銀芒只猝然一閃,燕過飛虹般兜轉回來,歸入鞘中。
回雁驚寒,衡山七絕劍之一。
「林非凡!?」陳亦希心中一懍,定睛看時竟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
「岳父大人,你沒事吧。」小伙子扶著唐雲鶴,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岳父!這話出口,陳亦希方才醒悟過來。
襲擊自己的竟是衡山派弟子,現已入贅蜀中唐門的衛思函——不,唐思函。
少林大會時,衛思函為救唐灩身受重傷,卻也因此贏得了佳人芳心,後唐灩親送他往花萼谷就醫,傷癒之日恰逢七夕佳節,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就在花萼谷裡那張任逍遙曾和南宮鳳儀、南宮鳳姿顛鸞倒鳳的床榻上私定終生。
這是樁喜事,更是樁美事,林非凡、獨孤虹夫婦高興弟子娶了個好媳婦,唐雲鶴、尹雙雙夫婦樂得多了個好女婿,雙方一拍即合,婚事辦的風風光光。
唐灩嬌生慣養,雖為人妻卻捨不得離開父母,衛思函心痛老婆索性留在唐門陪他,住了不到半年,唐雲鶴就發現女婿是個人才,大大的人才,學什麼都快,家事方面對妻子關懷愛護不說,侍奉岳父岳母也盡心盡力,越發的感到喜歡,索性跑去衡山和獨孤宇商議,要他這徒弟改「唐」姓,正式入贅唐門。
獨孤虹找到丈夫一琢磨,心想以衛思函的人品武功,又有岳父唐雲鶴即整個唐門的鼎力,日後繼任衡山派掌門是想也不用想的事情,可他這契丹異族的身份倒底有些不便,若改「唐」姓入贅過去那就成了蜀中唐門的人。
唐門地處西南,各族雜居,對契丹的仇事遠較中原為輕,衛思函日後即便做到四大護法也沒人反對,更可在許多方面不遺餘力的為衡山派提供,何樂不為,至於衡山派的武功會否外傳,考慮都不用考慮——蜀中唐門用的暗器,弟子們學你劍法做甚,第二天就滿口子的答應了唐雲鶴。
自此江湖中再無衡山派弟子衛思函,取而代之的是身兼衡山七絕劍、唐門暗器兩大絕學的唐思函。
十年後,唐雲鶴歸隱田園,唐思函繼任唐門門主,以其劍暗雙通的卓越武功成為除江湖中「武林四聖」外最負盛名、最具權威的人物,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沒事……」唐雲鶴面色慘白,兩手捂著胸口,鮮血自指尖潺潺湧出,幸好唐思函惱陳亦希行事卑劣,雖見柳玉虛出手救護但並未收招,反一心置對方於死地為岳父報仇,使陳亦希震斷心脈的真勁未能吐出,救了唐雲鶴一命。
他的傷勢雖然不輕,但都是皮外傷並非創及內腹,最多將養半月便能痊癒。
驚悚過後,眾群豪這才想起柳玉虛出手救援時大失水準的表現,千多雙眼睛齊齊轉了過去。
這一看可不得了,不光是柳玉虛,曉塵、曉明、南宮不敗、熊嘯天等昨晚在望月閣議事的高手全都癱倒在座位上。
「怎麼……怎麼會這樣!?」南宮不敗扶著椅把想要站起來,剛一用力胳膊著陡然一麻,「撲通」坐了回去。
「我們中毒了……」才被攙扶下場的唐雲鶴啞聲道。
「中毒!中的什麼毒?」
「酥荼化骨散,此毒無色無味,一旦攝入體內決不可動用真氣,否則……」唐雲鶴兩唇哆嗦震顫,強忍胸口撕心裂肺的劇痛,斷斷續續的道,「否則……就像現在這……這樣……全身筋骨酸軟,半點內力都發揮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台上的陳亦希再度放聲大笑,掩飾不住滿臉的得意和怨毒,囂張跋扈之色橫露無疑,帶著譏誚的語調道,「倒底是暗器之王,竟然連這出自西方花剌子模、從未傳到過中原的密藥都認得出來。只可惜……你醒悟的太晚了,昨夜在望月閣裡議事的諸位現在都成了廢人啦,哈哈哈!」
「無恥小人!」熊嘯天厲聲叱罵,恨不得撲將過去把陳亦希撕成肉泥,無奈真氣一動激動,渾身癱軟,有心無力。
「望月閣……下毒……不可能、不可能!!!」秦懷玉雙目赤紅,難以置信的盯著陳亦希,質問道:「膳房那邊我派重兵駐守,還讓秦襄、張風在那……在那盯著,你們的人如何混進來,如何下得了毒。」
柳玉虛啞聲道:「貧道也派了星辰過去,臨上菜時還用銀針一一試毒……」
「諸位難道只顧吃喝,不飲水?」陳亦希反問一句,秦懷玉、張勁宏、柳凝濤這些久經戰陣、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公侯良將全都愣在那裡。
是啊,除了筵席還有潤喉解渴的茶水,這麼把這茬給忘了!
「卑鄙小人!」「無恥之徒!」全場響起一片咒罵。
陳亦希毫不在意別人的辱罵,唇角溢出絲冷酷的笑意,哈哈笑道:「孫子兵法有云:兵不厭詐,你們自己不小心著了道兒,還能怨誰。」言畢洒然轉身,望向柳玉虛,雙目倏地閃亮,「怎麼樣,柳老道兒,第二場比試你們由誰出戰吶。哦,諸位高手中了酥荼化骨散,內力使將不出,不用比試就是本教取勝。」
「還比什麼,大伙併肩子上,殺了這幫狗賊。」「對,修羅教違約在先,我們這樣不算違背江湖道義。」「殺光他們,武林就太平了。」眼見陳亦希公然挑釁,全場霎時群情奮勇,各派人眾十有八九已經抽出了兵刃。
「都住口!」柳玉虛陡地一聲大喝,把所有喊聲都給壓將下去,他和獨孤宇、曉塵、熊嘯天、南宮不敗等對視一眼,彼此都已心知肚明:他們這十幾名高手盡數中毒,剩的都是些二流人物,若真一擁而上群起攻之……
修羅教來的人雖然少,卻個個都是精英,若真硬拚起來,麒麟堂內重門疊戶,宮殿樓閣成百上千,多的數都數不清,只要對方盡撿小巷窄道廝殺,這裡的千多群雄、甚至算上天極教的十萬駐軍更本起不到以多打少的作用。
沒有和對方實力相若的高手,沒有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即便群毆也討不了好。
所以他們打定注意,比武繼續舉行,參與望月閣議事的十餘人不能上,就用次一級的高手,即便最後輸了,願賭服輸要自刎的也是他們幾十人,各派人眾尚在、建制尚在、基業尚在,只要任逍遙及時趕回執掌大局,加上易天寒、付龍淵、孟飛輔助,未見得就一定對付不了修羅教、絕殺,未見得不能給他們報仇。
但叫希望尚在,以卵擊石又有何妨!!!
但叫武林安泰,縱然一死又有何妨!!!
柳玉虛剛要開口,一名少林僧人忽然跑來,湊到曉明耳畔說了些什麼。
曉明面色驟變,握著法杖的右手猛一顫抖,接著連僧袍也瑟瑟激震起來,當世高僧應有的篤定神態早不知給拋到了何處。
「曉明方丈,怎麼了?」柳玉虛急問道。
「沒事……」曉明顫巍巍地抬起頭,泛白的鬚髮逕自拂舞,顯是心中激顫已極,勉力裝出一幅不為所動的樣子,咬牙道:「無妨,比武……比武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