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若流,如水如銀,
婆娑的帆影在幽光微閃的月影裡時隱時現,波光粼粼的海水像繽紛灑落的水銀,時而耀閃,時而流瀉,到處呈現出一派迷濛暗淡的情態。
美的令人傷感,靜的使人憂鬱。
任逍遙佇立船頭,沐浴著夜色薄冥的微光,對月、望月、傷月,那一份憂鬱,那一份感懷,糾纏著他的許久未曾波動的思緒,船體破浪的聲音像游絲一樣漂浮、繚繞,彷彿要鎖緊他心似的,與他腦中的紊亂的思愁混成一體。
眾嬌妻商量了一個下午,爭吵了一個下午,提出了無數種方案,否決了無數種方案,儘管他自始至終沒有提出任何建議,甚至沒有說出一句不該說的話,但
只要一種辦法行不通,他就立刻成為「眾妻所指」,儼然被定死了「色坯」「想看玄姑娘裸體」「乘機霸佔人家」等一大攤罪名。
無可否認,玄清秋的魅力天下間沒有人能夠抗拒,即使是他任逍遙,若是真要他赤身裸體的給她療傷,九成九會控制不住,做出有辱斯文的事。但換個角度考慮,玄清秋舉家被戮,孤苦伶仃,除了委身給她任逍遙,還有比這更好的歸宿?
沒有!絕對沒有!!!
任逍遙不主動開口但並不代表著他不想「要」玄清秋,其實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有了把這風華絕代、艷冠塵寰的傾國美女收為私寵的念頭,否則「風流盜俠」還叫什麼風流盜俠,事實上能夠匹配玄清秋的,普天下之下也只有他。
論武功,別說中原、扶桑兩地的少年英豪,就是縱觀天下怕也只有獨孤宇、岸本齊史和鬼冥神君、恨天堪與他匹敵。
論地位,天極教教主、大宋冠軍候、扶桑國前任關白、北辰一刀流前宗主、武林太閣種種榮譽、光環居於一身。
天下無雙的絕色美人不配他,配誰?
然而在看到眾嬌妻「團結一心」「一致對外」的時候,他動搖了。
他驚愕的發現,打從知悉只有自己能為玄清秋解毒,而解毒的過程又是那樣的香艷旖旎,想不出「事」都難,自己的整顆心完全會飛到了她身上,眾嬌妻討論時他之所以說話很少,不是因為避嫌或者顧忌她們的態度,而是一門心思的想著驅毒時會不會真的情難自已,會不會真的把玄清秋給……
眾嬌妻在他心中佔據的位置一時間竟被初次見面的玄清秋驅散的無影無蹤!
這個女人的魅力太大了,大的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他甚至懷疑,如果救了玄清秋,自己會完全沉迷在她的溫柔鄉中,完全忘掉情深義重的嬌妻們,完全忘掉上天賜予的使命,完全忘掉肩頭背負的重擔……
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武王商紂、武王夫差、唐玄宗李隆基,無數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難道要他重蹈覆轍,因為一個女人毀掉擁有的一切。
現在的問題不是嬌妻們讓不讓他給玄清秋解毒——畢竟龍菲芸、真宮寺美奈、蘇涵碧……乃至是最愛鬧事的南宮鳳姿,最愛吃醋的水芙蓉都是本性純良的少女,不會眼睜睜看著玄清秋被毒死,現在的口風固然硬,撐到最後一定會同意。
而是他敢不敢給玄清秋解毒。
冒著沉迷美色、背叛眾妻、拋棄志向、遺忘重任、徹底墮落、萬劫不復的危險給玄清秋解毒!!!
他敢麼?
任逍遙腦中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選擇。
置之不理、袖手旁觀,任由玄清秋香銷玉隕,固然能避過此劫,但內心深處卻將留下永難彌補的遺憾。
全力施為、救玄清秋脫難,又不知事後能否抵擋住她的無限誘惑。
面對人生最艱難的抉擇,任逍遙心亂如麻,望月長歎。
「任少俠。」身後突然響起女子的輕喚。
跫音細碎,恍若蓮花漫灑,送來一股幽幽甜甜的麝蘭香,入鼻並不怎麼濃烈,卻是薄而不散,尚未轉身已如置身百花盛開的山谷,幽香自每一口吸進的氣息透入心脾,聞在鼻中芬芳宜人,清沁肺腑,
任逍遙愕然轉身,待看清對方容貌,心頭「突」的一跳。
眼前是一抹天仙般的雪白儷影。
玄清秋,抱病在身的玄清秋!
即使是在夜晚,即使病入膏肓,她還是那麼驚心動魄的美麗,粉紅色輕紗羅衫,外罩一襲雪白貂裘,環頸的貂尾探出修長纖潔,滑如緞錦的脖子,烏黑閃亮的秀髮如瀑布般自由寫意的傾瀉而下,益發顯得她雪白的瞼肌晶瑩剔透、清秀無倫,超乎凡間任何玉石之上,寶石般的明眸在秀雅端莊的美目內閃閃生輝。
雪白的貂裘本來襯著臉嫩,薄薄的唇瓣沒有因寒毒擴散而慘白,反剔透如新剝的荔肉一般,只淺淺地帶著紅潤,肌膚白晰潤澤,彷彿光滑的象牙上透出粉酥酥的紅潤血色,美得超凡絕俗,清雅不可方物,簡直是從畫裡走出來的月宮仙子,身畔應有白兔桂枝相伴,出塵物外,清麗絕俗,絕不帶半分煙火氣,
她漫步而來,沐浴著星月微光,款款行走在甲板上,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海如青絨的地毯,海風奏起抑揚詠吟的韻調,襯著她優美的驪影,使她看起來彷如深谷中的幽蘭,不沾半點世俗之氣。
「玄……玄姑娘……」在女人面前素來油腔滑調、口若懸河的任逍遙竟然變得結結巴巴,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就像曾經的很多懷春少女乍見他時那樣,「外頭冷,你……你怎麼出來了,會著涼……會著涼的。」
「我想看夜景,海裡的夜景。」玄清秋別轉嬌軀,美眸投向月色映照下閃爍著點點銀光的大海,有點喃喃自語的道,「離家以來,從沒有哪個夜晚像今天這樣安詳寧謐,不用牽掛眾護衛的傷勢,不用擔心海盜們的襲擊,何況……」說著說著嬌軀突然微微一顫,像是寒毒又在體內作祟。
「玄姑娘……」任逍遙飛奔過去想要攙扶,伸手的剎那忽然有種九天仙女不容褻瀆的奇異感覺,頓時愣在那裡。
玄清秋對他的舉動惶若唯見,緊了緊環領的貂裘,秀眸露出一閃既逝的的幽怨神色,垂下螓首輕輕道:「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如果今晚不看,或許就再也……再也見不到明天的月亮了。
「不會的!」任逍遙頭腦一熱,衝口便出,「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真的麼?」玄清秋秀眸亮了起來,透出些微期待的神色。
「嗯……是、是的。」任逍遙實在不忍心把真相告訴她,含含糊糊的答道。
「別隱瞞,告訴我真相。」玄清秋察覺到了他的慌亂,緩緩別轉清麗脫俗的俏臉,秀眸射出對任逍遙的懇求神色。
「真相?呃……真相就是你無甚大礙……無甚大礙。」任逍遙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失態,卻瞞不過玄清秋明澄通透的眼睛,她仰臉閉上美目,幽幽歎道,「我在閨中時早聽過任少俠的名頭,她們說你仁德兼備,大公無私,智勇雙全……」
「這……這是江湖朋友們的謬讚,作不得……作不得數。」
「……一言九鼎。」玄清秋自顧自的說著,直到櫻唇吐出最後四個也是最重要的四個字,像個無助的小孩般語帶淒酸的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清秋注定躲不過此劫,只想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何必呢,徒增煩惱的事……」
「任少俠呵,你連清秋最後的請求都不肯答應麼。」
「我……」任逍遙心中一慟,脊背冒出了一層細汗。
「告訴我,告訴我啊,求求你!」玄清秋美眸淚光閃現,激動的走近兩步,移到任逍遙觸手可及處,本是蒼白的臉泛起緋紅的血色,出現在她晶瑩剔透的臉膚下,更是驚心動魄的美艷。
任逍遙心中肝腸欲裂,強壓下撲過去把她緊擁入懷,感受她香軀顫震的衝動,至少也要抓著她有如刀削的動人香肩,卻終是怕冒犯她,更怕一衝動招致萬劫不復的境遇,深吸口氣努力使神智恢復清明,硬把玄清秋「一言九鼎」的讚譽拋到腦後,咽喉乾涸沙啞著聲音道:「是、你病的很重,但……」
玄清秋忽然伸出雙指,按在他唇上,制止他說下去,輕搖螓首道:「不,不是病,是病的話為什麼吃了那麼多藥始終不見好。」她臉龐倏地轉白,收回令任逍遙魂為之消魂的纖指,淒然問道,「我中毒了,對不對?」
「沒有,絕對沒有!」任逍遙反射性的身子一震,脫口便道。
玄清秋沒有說話,清麗脫俗的絕世玉容泛起幽怨神色。
任逍遙反常的舉動已經證明了一切,用不著再追問下去。
任逍遙恨的差點要扇自己耳刮子,以前無論遇見什麼女人他都能言談自若,怎麼面對玄清秋說著說著就露餡了呢。
玄清秋蓮步輕挪,待要回艙,忽然「嚶嚀」一聲倒向地面。
任逍遙趕忙攙住,這絕色美女整個香噴噴的嬌軀倒在他胸腹裡。
沒有香艷旖旎的對視,沒有溫軟滑膩的觸感,有的只是一片冰涼,千載寒玉般的冰涼——山無影毒發作了。
玄清秋嬌軀瑟瑟顫抖,蒼白的面容更無一點血色,星眸半閉,呼吸急促,玲瓏浮凸的酥胸不斷起伏,縱是花容蒼白慘淡,仍予人好看的美女效應,櫻唇輕啟香息微喘著道:「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是誰……是誰下的毒……」
任逍遙握住她腕脈,將醇厚無比的先天無上罡氣緩緩輸入,感受到她的仙手在手裡脈動抖顫,至乎延伸到她全身的血脈,無有遺漏,發覺確如蘇涵碧所言,她的五臟六腑、七筋八脈全被寒毒佔據,命不久矣,喉頭一哽再說不出話來。
肆虐的寒毒很快被壓了下去,玄清秋雙目神采凝聚,臉上抹過一陣紅暈,斷斷續續的問道:「是……是誰……到底是誰?」
任逍遙本不想說,但看玄清秋如此執著要問,只好據實回答。
「徐媽媽……原來是她……我、我還以為是那個賣藥的苗人哩。」玄清秋淺歎口氣,俏臉現出悵和被傷害的神色,美眸輕輕闔攏,就此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