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一切都完了,沒抓住大塚周夫不說,連伊賀谷的高手都引了出來。
孟飛呆在當場,心中倏地湧起一種英雄末路的淒涼。
此刻的情形和二十年何其相似,那時的自己前帶著襁褓中的逍遙四處奔走,躲避修羅教和絕殺的追擊,一次次以寡敵眾,一次次以弱對強,不知道有多少回被大批敵人困死在前進無路、後退無門的絕地。
很多時候自己明明已經打算放棄,但想到大哥、大嫂存留在世間的唯一骨血決不能落在鬼冥神君和恨天手裡,便想突然間得到了一股無有窮盡的巨大力量,總帶著逍遙殺出重圍,化解一個又一個的巨大危機。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嬰孩早已成長為的身負無數絕學、孰知兵法韜略、武功修為青出於藍,在中原武林足以躋身三甲的國之棟樑,但在逍遙又一次……不,應該說是最後一次需要自己幫助才能脫離險境的時候,自己卻拿不出當年睥睨敵手、傲視寰宇的魄力——明明已經擒住大塚周夫,卻因最後時刻的大意和疏忽以致前功盡棄,拱手將反敗為勝的最後機會送了出去。
「你……你來作甚麼!」大塚周夫猶有餘悸的喘幾口氣,瞪著長谷川泉道。
「你以為我想救你?哼,若非甲賀谷加入了『反北辰一刀流聯盟』,麾下還有幾個能撐場面的上忍,我才懶得動手救你呢。」長谷川泉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屑神情,「太政官(籐原道隆)就知道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特意讓我暗中盯著以防不測,沒想到……哈哈哈,任逍遙沒有說錯,除去會耍些鬼蜮伎倆和撿小便宜,你真的一無是處。」說罷洒然轉身,再不搭理大塚周夫。
陽光映照之下,身著淡紫色忍者勁裝,臉龐深藏在重紗之內的長谷川泉直驅任逍遙身前五丈許處,她的身形婀娜修長,頭結高髻,縱使看不到她的花容,也感到她迫人而來的高雅風姿,只站立的姿態便有種令人觀賞不盡的感覺,又充盈著極度含蓄的誘惑意味——如此不用露出玉容,仍可生出如此強大魅力的女子,只有在五雲山頂的洞窟外見到的女殺手可堪比擬。
任逍遙忽然一笑,虎目射出虎目灼灼的射往對手,負手冷然道:「久保功介到哪裡去了?既然是要搶先把我做掉,為何只派些嘍囉來送死。」
長谷川泉露出一閃即逝的訝色,顯然她智慧過人,從任逍遙冷靜的神態感到情勢並不尋常,亦沒有因任逍遙擺明看不起她而動氣,反嫣然一笑,媚態畢露的輕啟朱唇柔聲道:「我出道江湖的時候,恐怕你仍在牙牙學語,竟然自不量力的喚我『嘍囉』,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任逍遙淡淡道:「在我眼裡,一切趁火打劫的對手都不值得尊重。」
長谷川泉美眸殺機一閃即逝,仔細打量著任逍遙,輕笑道:「年輕人,這裡不是中原,什麼江湖道義、武林公理的行不通,作為一名忍者只要能出色的完成任務,無論用耍多少心機、玩多少陰招都不會遭人詬病。」
任逍遙好整以暇的微微一笑,從容說道:「既然前輩在伊賀谷中地位僅次於久保功介、武籐蘭,想必時常能夠見到籐原道隆,恰好在下有一事想要告知太政官……呵呵,準確來說應該是太政大臣,煩請前輩代為轉達。」
長谷川泉雖是狡計百出之人,亦被他前倨後恭的神態弄得有點糊塗,更猜不透他有甚麼話要說。她是女魔頭武籐蘭的首席弟子,專司習練媚功幻術,輕鬆就能將看見她們的男子迷得神魂顛倒,渾忘一切,趁機使出辣手取對方性命,屢試不爽,但任逍遙心志堅剛如岩石,一點不受到她媚功的影響。
長谷川泉輕搖秀髮,動作不大,但姿態卻悅目非常,令人覺得她平添了無限的魅力,恨不得立即把她摟入懷裡,恣意愛憐,以易天寒、付龍淵的修為都差點把持不住,忙潛運內功懾定心神,周圍的甲賀谷、戶隱忍者流、羽黑忍者流弟子及北陸國人眾、關東國人眾無不看得垂涎三尺,滿場都是濁重低沉的呼吸。
長谷川泉咯咯笑道:「說罷,小弟弟,有什麼事姐姐一定答應你。」她的語氣透出一種純似發自真心的誠懇味道,又是那麼溫柔體貼,神態婉轉可人,除非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怎能不被她打動。
任逍遙仍是完全不為她所動,虎目射出凌厲的神光,淵亭獄峙的傲然挺立,一字一頓地的緩緩道:「告訴籐原道隆,他敢惹我任逍遙,注定這輩子不得安生,識相的話乖乖向北辰一刀流認輸,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
以長谷川泉的修養,仍不由立即色變。
就在她心神微分之際,任逍遙閃電般擎出冰魄玄霜劍,化作一道貫穿雲霄的驚雷閃電,激射這宗師級的媚功高手。
任逍遙的無論眼光經驗,均無比豐富,早便認定這看來綺年玉貌的女子,實是吉弘統幸那一輩的元老高手,若在正常的情況下交手,尚勝負難料,何況她身後不遠處就是大塚周夫和甲賀谷眾忍者,出於打倒北辰一刀流的目的必然會出手相助,即管加上師父幫忙也難討好。
所以他必須先以雷霆萬鈞之勢重創長谷川泉,使在場眾人心存畏懼不敢輕舉妄動,他又從大塚周夫的神態推斷出長谷川泉已久未和人動手,若是經常慣見,就不會因她的突然出現而緊張成這副樣子所以他才使出手段,用截然相反的兩種說話態度令她生出莫測高深的好奇心,然後再以傳話之事分她心神,搶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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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谷川泉尚是首次遇上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會猝然對她痛施辣手的男人。
更糟糕是她發覺自己忽然由獵人變成獵物,那種突變和窩囊的感覺,令她心散神弛,完全沒有辦法發揮出應有的功力水平。
任逍遙迎面刺來的一劍,看似簡單,實已到了大巧若拙的境界,封死她反擊和閃退的所有路線,其中暗藏的變化,更使她測不破瞧不透。
不過她表面上仍是巧笑倩兮的,絲毫不露出心內的驚駭,纖手微揚,抖出一把銀芒耀閃的太刀,身子飄動,寶刃似守非守似攻非攻,教人全然無法捉摸她究竟是要硬攖對手鋒銳,還是要退閃挪移。
「叮」!長谷川泉的太刀挑上冰魄玄霜劍的劍鋒,嬌軀劇顫,猛往後移。
她的後撤早在任逍遙的預料中。
普天之下除了更木劍八這個瘋子,誰敢硬接「曾經滄海難為水」。
不過長谷川泉確比他想像中更要高明,後退時的身法妙至毫巔,連以輕功見長他都感到難以捉摸,使他難以挾先手之勢得竟全功,差幸已令她吃了暗虧。
兩道刀光分由左右襲至,封著任逍遙直攻長谷川泉的前路。
出手的是距離最近的甲賀谷上忍,武功固然不及長谷川泉,比之大塚周夫也相去甚遠,但風聲虎虎,氣勢迫人,容不得任逍遙等閒視之。
任逍遙倏地後退,待兩忍者刀斬落空,現出僅微的些許破綻時,任逍遙忽又衝前,撞入兩人刀鋒間的間隙去。
這種變化,除了必須懂得平地閃移迅如雷霆的一葦渡江外,還須真氣和力道的變換配合,若非親眼所見決沒有人敢相信。
曉塵大師精研此道五十餘年或可憑借易經筋的催動勉力做到,但卻絕不如任逍遙運拾起來變化的自然和迅快。
高手過招,首重判斷,兩忍者全然摸不透任逍遙的詭異身法,立時被剛猛凌厲、渾厚無比的先天無上罡氣籠罩,陷於險境。
任逍遙冷哼一聲,冰魄玄霜劍閃電劈往左側,而肩頭則硬撞在右邊忍者胸脅處,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身子晃動一下,身影迅捷無倫。
右邊的忍者慘叫一聲,應肩跌開數丈,「哇」的吐出口鮮血。
另一忍者則慘叫一聲,在劍光疾閃下頹然倒地,再不動彈。
任逍遙似是從沒有停滯過般,冰魄玄霜劍化作一團湛藍色的芒影,隨著玄奇深奧的步法,追擊長谷川泉。
長谷川泉哪想得到兩名上忍連任逍遙一招都擋不了,而對手的氣勢挾勝利之餘威,更是有增無減,驚人的劍氣,縱是在十步開外的自己,亦如身在火窟,熱的連血液都要沸騰起來,心知肚明自己在氣勢的較量上已一敗塗地,那敢逞強,嬌斥一聲,對著任逍遙虛刺三劍,再飄身後退,以一個曼妙的姿態投往遠處的丘頂。
「你中計了!」任逍遙冰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卻非來自身後而是前方。
對,前方,她正全力退向的那處丘頂。
「北辰一刀流奧義——忍影分身術!」長谷川泉驚覺方才竭力阻擋得竟是任逍遙的幻影時,已然為時晚矣,她疾掠的身形再剎止不住,筆直往任逍遙撞去。
這時候的長谷川泉,全副精力都放在防禦背後的襲擊和催動輕功全速後撤,理應騰不出精神來應對跟前近在咫尺的任逍遙,但她幾十年修為終非尋常忍者可比,緊要關頭肩脊一聳,纖手輕寰,閃爍著寒芒的太刀迅雷電閃般變幻方向,竟在間不容髮的當兒掉轉鋒刃,直劈任逍遙額角。
「哼,都說你中計了。」任逍遙泛起絲冷酷的笑意,也不見他左手如何動作,只聽「啪」的一響,太刀脫手飛出,在空中劃過一個美妙的弧線跌落地上。
「好啊,好一招『少林龍抓手』,曉塵掏家底的絕技都給這小子學會了。」易天寒哈哈大笑,他的眼力何等了得,自是看出任逍遙先以渾圓無極化去長谷川泉進擊的力道,然後直接以少林龍抓手抓住太刀,同時催動先天無上罡氣沿刀鋒、刀脊、刀柄迅速逼向對手。長谷川泉倉促變招,提聚的功力只有五成,倘被真勁灌入體內不死也得重傷,容不得她繼續握住太刀。
任逍遙大喉一聲,運指如風,戳向長谷川泉雙眼。
長谷川泉倉促抬手格擋,豈料被任逍遙看穿動作,左手一圈一帶,僅餘的最後幾分勁力全數回轉自身,剎那間只覺渾體劇震,四肢酸麻,胸膛如被灼熱的火球滾過痛楚難當,「哇」的噴出口鮮血,趔趄跌退,空有一身武功卻再無力運使。
「認輸吧!」任逍遙哈哈大笑,橫身一閃,探手抓向長谷川泉背心,只要制住脊骨正中的靈台穴,這聲名赫赫的女魔頭就將任他宰割。
十幾名甲賀谷忍者在大塚周夫的帶領下飛身來救,卻是遠水難解近火。
「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慘呼響徹山谷,聲音的主人非是窮途末路的長谷川泉,而是眼看就要取勝的任逍遙。
全場人眾瞧得目瞪口呆、大惑不解時,幾乎從冥府打了個轉回來的長谷川泉卻清楚的看見鮮血從任逍遙小腹、胸口處潺潺湧出,而他則捂著肚子跪坐在地,不停的打著寒噤,似乎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這並非為長谷川泉刀氣所致,而是任逍遙身上尚未痊癒的舊傷——對,舊傷,十天的修養尚未痊癒、因劇烈打鬥而驟忽迸發的舊傷。
「認輸的是你,哈哈哈。」長谷川泉不知從哪湧出的力氣,「霍」的站了起來,隨手撿起身旁太刀,直劈任逍遙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