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風流談笑間 第三十四卷 第十三章 兩敗俱傷
    那人本以為任逍遙千辛萬苦從他刀勢的鎖纏下脫身,必會立即逃之夭夭,斷沒想到他的後撤竟然別有用心。

    以任逍遙的敏銳眼力,當然能分辨的出,在他看來表面似仍是聲勢洶洶的對手,實則正處於舊力已消,新力未生的尷尬時刻,那還不掌握機會,手中青芒大盛,化作漫空劍雨,往這可怕的對手揮打過去。

    那人哈哈一笑,照舊不閃不避,反閃電竄前,武士刀幻出千百刀芒,細碎鋒利的勁氣瞬間和冰魄玄霜劍撞在一處。

    兩人有若觸電,同時渾身劇震,任逍遙被震得「砰」一聲撞上身後大樹,對方則給他硬轟得拋跌出去,口噴鮮血。

    他、他寧可受傷,也不肯稍稍退讓!

    任逍遙再又一驚,沒等他緩過氣來,那人竟又和身撲上。

    他不知道運氣調息,不知道稍加休憩嗎?

    倏地裡眼前像現出無數個手持武士刀的忍者,從四面八方超自己撲來。

    這當然是幻覺,亦可推想那人正以奇異高速的身法與步法,向他迅速迫近。

    任逍遙看得目瞪口呆,不光是因為對方幾近瘋狂的打法,更是因為他此刻的速度,己超出和突破人類體能的極限,根本不能用眼去看或用耳去聽,只能依自己異於常人的靈銳感覺,作出來自本能的直覺反應。

    事情到了這地步,去救高良杏奈已經沒有可能,如果不竭盡全力,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同對手相鬥,他自己都未必活得下去。

    兩人以快打快,見招拆招,竟越打越是迅捷,到後來已然辨不清誰是誰,只見的冰魄玄霜劍的藍芒和武士刀的黑光在空中相互交纏,忽而上行、忽而下移、忽而左閃、忽而右動,如果有人在旁觀戰,必定瞧得眼花繚亂。

    任逍遙的先天無上罡氣倒底深厚非常,無論面對怎樣的環境始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配合舉世無雙的絕頂輕功先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進而憑借豐富的作戰經驗和超乎常人的敏銳靈覺,完全摒棄目力的限制,完全依仗鈴聲來掌握對方所有行動,漸漸的挽回劣勢,逐漸爭取到幾分取勝的希望。

    「鏗鏘」之聲連串響起,冰魄玄霜劍化繁為簡,連綿不絕的往對方攻去,招招疾如閃電,靈活如焰,角度時間精準無倫,無一著不是針對他的強弱處而發,忽似撼強,忽又尋弱而攻,殺得對手左支右拙,防不勝防。

    「噹」!那人劇震後撤,招式變化全給任逍遙封死,無以為繼,強橫剛猛的先天真力,更使他難受非常,不得不退。

    任逍遙焉肯放過此等良機,展開素以迅捷見長的流星十三式,全力反攻。

    人影倏分,對手左肩鮮血激濺,往後蹌踉跌退,臉上再沒有半點血色,可是持刀的手依然穩如磐石,遙指任逍遙。

    任逍遙亦挫退三步,表面看沒有任何傷痕,但很快胸口右邊現出血痕,滲出少許鮮血,顯是也給砍傷。

    對方突地立定,仰天長笑,登時整個黑松林都像簌簌地顫抖起來。

    任逍遙心中一懍,時至此刻對方已和他硬拚百多招,換過一般的高手,就沒有傷及臟腑,也要耗盡真氣,再難支撐下去,而他竟混若無事,長笑聲中氣十足,未見半絲疲態,功力之深厚比起易天寒、付龍淵怕也不遑多讓。

    那人虎目灼灼的瞪著任逍遙,森然道:「好,好小子,百十招內就把我逼到這個地步,看來不出全力是沒有勝算的了。」

    什麼!?難道他一直在隱藏實力。

    任逍遙正自驚異,陡見對方一把將眼罩扯下。

    ——眼睛,他的左眼競完好無損,根本沒有瞎掉!

    接著又見他穿在發間的小鈴鐺隨手扔掉。

    ——這,這不是他的特殊癖好,而是故意帶著好讓人籍此預知他的位置。

    「哈哈哈,現在我就能看清你飄忽難測的身法了,而你……」那人向前跨了三步,把與任逍遙的距離縮短至兩丈,「而你,同樣也只能用眼睛判斷,我們就比比倒底誰更快吧!」他掉轉武士刀,緩緩逼近過來,步伐間的氣勢,加上他雄偉如山的身材,凌厲的眼神,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可抗禦的氣度。

    任逍遙心裡防線頓時崩潰,好不容易才從建立起來自信旋即煙消雲散。

    那人舌綻春雷,暴喝一聲,收到身後的武士刀刀變魔法般出現在前方,以極玄奧奇異的手法,身隨刀走,往任逍遙擊去。

    任逍遙大呼不妙,對方真懂得拿捏戰機,論心情,他是劣無可劣,被殘酷無比的顯示攪得既失落又茫然;論狀態,他連日惡戰,身心俱疲,手腕、肩膀、背心、腰間、腿股,久傷新傷,全都隱隱作痛,十成本事最多只能用出來六成。

    沒辦法了,擋得一招是一招,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鏘」!冰魄玄霜劍在半空劃過圓弧,形成無數個讓人眼花繚亂的綿密光圈護盡前胸要害。

    那人大笑道:「你累啦!」也不見其有什麼動作,忽然移到任逍遙左側,萬千芒點像一柱沖騰奔突的水瀑,往他面頰的位置激沖而來,勁氣激盪的刺耳聲、刀勢破空的呼嘯聲,填滿任逍遙耳鼓。

    任逍遙處變不驚,身形微晃,側移開去,猛地一聲大喝,奮起餘勇,劈往光團核心的位置。「叮」!光點散去,冰魄玄霜劍命中刀鋒。

    對方紋絲未動,他自己反半身酸麻起來。

    任逍遙心中叫遭,他的內勁固然源源不絕,但因久傷未癒,全身筋骨承受的負荷已瀕臨極限,再無法在內力方面壓倒這可惡的對手,萬般無奈只得抽身疾退,化攻為守,挽起燒身疾走的劍芒,迸力抵禦對手雷霆萬鈞的猛攻。

    去掉眼罩後的那人只能用「神鬼某測」四字形容,非但每一刀蘊含的勁力比先前超出三成,更能準確無誤的判斷出任逍遙將要的抵達的位置——那可是飛仙化羽、攝空幻影、一葦渡江當世三大輕功輪番施展,雖然現在的任逍遙只能發揮出六七成本領卻依舊快的不可思議、尋常高手根本摸不到邊的絕頂身法!

    反觀任逍遙,因為在之前的戰鬥中習慣了用鈴聲來判斷對手的動作,此刻空有天下無雙的敏銳靈覺卻不能及時恢復往常藉由目力觀測的洞察模式,頓時陷入開戰以來最大的被動。

    速度,本是他的強項,應付這類快攻從來不會感覺吃力,無奈一著不慎,受制於人,且在精神、心理上輸了對方一大截,空有一身絕頂深厚的內功、無數神妙精湛的招式,愣是給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悔不該……悔不該當初一心想著去救高良杏奈,沒有竭盡全力,以致被對手牢牢掌握了主動,即使現在的他已趨宗師級的超卓境界,再非往昔的吳下阿蒙,想從如此強勁的對手那裡扳回劣勢亦是難上加難。

    打到激烈處,那人奮喝一聲,萬千刀芒,似怒潮巨浪般往任逍遙湧去,依舊是那招牌式的、不顧自身的進擊手法。

    任逍遙不敢在退,也無心再擋,匆忙間提起所能調用的全部功力,被震得酸麻的手立即回復感覺,大喝一聲,使出了他所擅招式中速度最快、威力最強的一招——「曾經滄海難為水」,人劍合一的往對手強攻過去,一副同歸於盡,看是你死還是我亡的捨命打法。

    昔日華山之顛,任憔悴用這它破掉了打狗棒法中的最後絕招——「天下無狗」,令得中原武林八大高手中排名第三的熊磊心悅誠服。

    半年前在赤尾嶼,任逍遙用它秒殺了曾經的天下第一殺手,江湖中人談之色變得「一劍送終」邱封。

    如今他再度運使,為得不是殺人,只求迫退對手,爭回那失去已久的主動。

    ——不是他不想殺人,是他知道自己殺不了對方。

    劍芒到處,直如驚雷電閃,容不得那人不抽刀後撤,任逍遙一個翻騰,頭上腳下的掠至對手上方,右手運劍如風,運起「星星漫天」當空直擊,左手五指箕張,使出「唯我逍遙」從旁策應,以居高臨下之勢全力朝對手攻去。

    那人一陣冷笑,武士刀化作一道電芒,沖天而上,竟毫不理會任逍遙的猛攻,若雙方原式不變,他肯定要死在任逍遙下,但他的武士刀將會破開劍光掌風的雙重防禦,逕直洞穿任逍遙的面門。

    以命換命!?

    任逍遙再度領教到他的瘋狂。

    當然,他不得不承認,這可說是對方扭轉局勢的唯一方法。

    玩命他當然不幹,但拼還是要拼的!

    任逍遙真氣逆運,雙足反踏,竟在刀劍相觸前陡然拔起丈許,接著整個人像風車般凌空急旋,直衝雲霄,待八縱八躍之勢已盡,身形急轉而下,冰魄玄霜劍像一道閃電般,以最精準的角度、驚人的高速、一往無前全沒有留手的氣勢刺向對手,同時高喊道:「哈哈哈,你中計了,受死吧!」

    實情卻是他無計可施,故意虛張聲勢,藉以掩飾自己的狼狽,同時在心理上對對方造成壓力。殊不知那人身經百戰,純以廝殺經驗而論,不光在遠他任逍遙之上,甚至連整個扶桑武林都無一人可與他比肩,怎會輕易被任逍遙的虛言所惑,哈哈一笑,臉容變得無比冷酷,雙目閃耀著凝然如有實質的強大自信,身體像拔天而起的傲松古柏,倏忽原地拔起,武士刀直迎而上,勁道雄猛渾厚,聲勢浩瀚。

    嘶嘶勁氣磨擦激盪的尖音,像驟起的風暴,席捲了片樹林。

    刀劍交擊,時空彷彿止歇。

    兩人先在空中凝定片刻,接著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勁氣狂飆,往四處激濺散射。

    那人渾體劇震,口中鮮血狂噴,踉蹌跌退。

    任逍遙則慘哼一聲,臉色轉白,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斜飛,落地時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內功方面的比拚,畢竟是他勝卻一籌。

    「事已至此,他該知難而退了吧。」任逍遙暗呼僥倖,如果這不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拚殺,而是尋常的比武較技,他已經輸了。

    要知道對方用一把黑漆漆、烏沉沉、滿是缺口武士刀在削鐵如泥的冰魄玄霜劍下走過近百招,最後還擋住了他傾盡全力的一擊,別的不說,但就這份駕馭兵刃的本領已非他所能及,更何況……

    「哈哈哈,痛快、痛快、今天打得真痛快!」那人仰天大笑,渾然沒把自己的傷勢放在心上,「來吧,來吧,我們繼續打!」

    「什麼!?你還要打。」任逍遙微微一愣,他和那人交手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招招式式無不竭盡全力,先天無上罡氣固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可手腳四肢的各部分肌肉卻已瀕臨極限,對方用勁比他更狠更強,各方面的負荷自然更大,要說身體狀況比他現在要好,絕對是騙人的鬼話。

    「打!為什麼不打,像你這樣的好對手我有整整三年沒碰上了,不分出個勝負來,休想讓我收手。」那人咧嘴一笑,雙目神光大盛,揚起武士刀虛空一劈,生出仿若能搖撼林木、震攝人心的響音。

    「你若真這樣做,只會拚個兩敗俱傷。」任逍遙越來越感受到對方的可怕,沒有一絲把握再戰下去能夠取勝。

    「戰場上只有你死我亡,兩敗俱傷的說法在我這裡從不存在。」那人話音甫落,右腿略彎,猛地伸直,身形借勢縱出,竟自撲向任逍遙,胸前湧出重重劍影,招數詭奇嚴密,教人完全無法測度。

    任逍遙不料他說打就打,倉促間不及組識防禦,索性以攻對攻,長劍一立,全不理會對手的搠胸而至的武士刀,「唰唰唰」連刺三劍,分攻他首、胸、腹三處——既然對方慣用兩敗俱傷的打法,那就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那人叫了聲「好!」武士刀順勢圈出,內力到處,但聞嗤嗤聲響,已將這三劍一齊盪開,接著運勁上挑,疾電般斬向任逍遙喉間。

    任逍遙展動攝空幻影,旋身閃開對方的攻擊,正要順勢出劍,武士刀已夾帶森森寒氣劈至,不覺心頭一驚。

    對方這招看似隨意,實則是在準確判斷自己位置轉移後所發,勢道兇猛,精微之極,時間上拿捏得無懈可擊,完全沒有任何閃避的可能。

    任逍遙不加思索,揮劍迎上,動作看似隨意,實則乃他全身功力之所聚,威力廣被數尺,逼得四下狂風飆颺。

    換成別人,此時一定撤招自保,絕不會平白無故的和擁有一身強橫內勁的任逍遙硬拚,偏生在那人眼中,硬拚就像家常便飯。

    「鏘」兩人硬拚一招,錯身而過,那人虎口迸裂,像斷線風箏般橫拋開去,任逍遙則「咕咚」一聲坐倒地上,渾身乏力,再吐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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