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任逍遙依約而至,隻身獨劍來到棲月谷。
曙色蒼茫,四處靜寂無聲,棉絮堆似的雲彩飄浮在空中,淡淡的晨霧像白紗般籠罩著大地,殘星閉上疲倦欲睡的眼睛,默默隱入雲端。任逍遙走在前往棲月谷的路上,淡淡清清的霧氣、濕濕潤潤的泥土味,不住的撲在任逍遙臉上,鑽進他的鼻子,分外潔淨清爽,沁人心脾。遠處的小溪水如明鏡,縹緲的雲彩和碧綠的樹木倒映在水中,把波光山色融為晶瑩模糊的一體,儼然一副淡淡的水墨畫兒,朦朧富有詩意,看得任逍遙大是讚歎,暗想待平定絕殺、修羅教,收復燕雲十六州,完成自己肩頭的責任,也尋一處的如此清幽雅致山谷避世隱居,今生無憾矣。
朝陽初生,棲月谷內輕紗薄綾般的雲霧飄飄悠悠的升騰起來,縈繞著山谷西北的水月峰,鬆鬆軟軟、縹縹緲緲,活像一條條彩綢。
任逍遙越往前走,霧氣越是濃重,浮在枝杈林木間,彷彿細紗垂掛梢頭,卻比細紗還要柔軟,像是香爐裡飄出來的煙氤,鴻蒙一片,將樹林的輪廓勾成堇色,路上沒有瞧見任何霧隱示現流的弟子,甚至感覺不到一絲一毫人的氣息。
踏進水雲峰的剎那,任逍遙只覺自己陷入無邊無垠的寂靜與幽暗之中,動盪的霧靄遮天蔽日,整座山峰似被厚厚的潮濕的大氅掩蓋,任逍遙縱有天下無雙的靈覺目力,此刻所能分辨的距離也不過方圓丈許。
任逍遙終於知道為方會什麼對把地點選在水雲峰,為什麼會把時間定在辰時。水雲峰的特殊環境大大降低他對周圍事物的洞察力,辰時更是霧靄最濃、水氣最重的當兒,別說料敵先機,出奇致勝,就是自保都困難的緊。
任逍遙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甚至他的掌心已經開始冒汗,這是練成先天無上罡氣後,從未有過的現象,要知道現在的他非但內功之深厚當世罕有,更身兼十餘種武功絕學,連素來不肯服輸的易天寒都自認不是他對手,世間還有誰能讓他感到害怕,讓他掌心冒汗。可是現在有了!
現在的任逍遙處身在完全莫生、完全與世隔絕境地,四處都潛藏著的隨時可能引發的危急,這對本抱著尋幽探勝的心情前來赴約,完全沒有做過任何廝殺準備的他來說著實是個前所未有的莫大考驗。
想到將要面對獨立開創霧隱示現流、號稱一派宗師的高良美雪,前所未有的興奮與刺激使得任逍遙胸中就有一股熟悉的熱意升起,那種感覺像是在乾德寶庫外苦戰恨天坐下五大殺手,更像是巽風之戰中力拼大遼戰神耶律斜軫。
任逍遙胸中熱血沸騰,成敗、勝負、生死,他已不放在心上,他要做的是證明自己,證明自己在極端惡劣的境況下同樣能夠發揮出超乎常人的真正實力。
霧色更濃更重,任逍遙邁開大步向峰頂攀去,來到一條滿步荊棘的小道。他是故意走到這裡來的,因為在他調整好心態的剎那,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殺氣。
任逍遙既看不見半個人影,更聽不到一絲聲音,但他卻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浸透水氣的濃霧能夠沖淡血腥之氣,殺氣本也一樣,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次他感覺到的殺機在暴雨中反倒顯得更強烈。
毫無疑問,有個極其可怕的對手正窺伺在暗中,準備隨時取走他的性命。
任逍遙拿不準對方究竟是高良美雪還是霧隱示現流的其他高手,也不知道對方出於何種目的要取自己的性命,他只知道這個人只要一出手,必定是雷霆萬鈞的一擊,但凡稍有疏失,後果不肯設想。
任逍遙非但沒有退縮恐懼,精神反而更振奮,因為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他默默等待著這個人的出現,彷彿在等待與自己約會的佳人。
現在他已經走上一處陡峭人的山坡,四周霧氣迷濛的環境、居高臨下的地勢無疑是暗殺偷襲的最佳倚仗。
任逍遙感覺到的殺機愈發強烈,可是他凝神防範的對手卻始終沒有出現。
對方還在等什麼?
他和殺過的交道不算少,光是曾進正面交鋒的就有絕月、奪魂、邱封,他狠清楚,世界上有種人好像就是為殺人而生,他們不是野獸,但天性中卻有熊的沉著。狼的殘暴,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黠與耐性。
同樣每個殺手都有缺點,絕月自大,奪魂自負,邱封自傲,所以都敵不過他,但眼前這人卻只有他們的優點,沒有缺點!
他還在等,等待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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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遙絕不是個甘願陷於被動的人,所以他主動給了對方一個機會。
在踏上山坡的一霎那,他滑倒了,動作純粹出於自然,沒有半分刻意施為的痕跡。果然,對方出手了,一道霸氣十足,凜冽無匹的刀光隨著─聲霹靂般的大吼,呼嘯著凌空下擊,挾帶天地之威,斬向任逍遙的頸側。
這是必勝必殺的一刀,彷彿已與無所不在漫天霧靄溶為一體。
不幸的是,任逍遙並沒有真的滑倒,只不過看起來像是滑倒了的樣子而已。
就好像某些武功中某些誘敵的招式一樣,任逍遙這一滑中自也蘊藏著某種無懈可擊的守勢,某種可進可退的先機。
刀鋒離任逍遙額角尚有數寸,任逍遙身形一晃,竟在電光火石間避讓開去,毫不猶豫的擎出冰魄玄霜劍,流星般投入殺手那彷似籠罩天地的刀網中去,寶刃凝起的寒飆,直有崩山碎石、毀天滅地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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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遙唇角現出絲怡然自得的笑意,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因為當今之世沒有人能在身陷被動的情況下躲開他驚天地、泣鬼神的殺招!
但就在鋒刃及體前,殺手忽然奇跡般失去了蹤跡。
任逍遙眼前只剩白茫茫的霧靄,方纔還近在咫尺的黑影疏忽變得無影無蹤。
即使任逍遙有著傲視江湖的超卓目力,此刻卻再看不見對手的任何影蹤,聽不見腳步聲、呼吸聲,甚至連殺氣都消弭在霧靄中。
耳畔響起枝頭露水點點滴滴的落下的聲音,任逍遙心中猛然一顫,額角開始滲出汗珠,他終於明白霧隱示現流中「霧隱」二字究竟是何意思。霧隱、霧隱,霧中之隱,但叫周圍有霧,便能借霧隱匿身形,霧氣越濃、越厚,效果越好。
任逍遙自詡身兼飛仙化羽、一葦渡江、攝空幻影三大絕學,輕功之高當今武林不做第二人想,但在這霧靄瀰漫的水雲峰上,卻起不到任何該起的作用。
對手在暗,他卻在明,現在的任逍遙還能依靠什麼呢。
難道要等著對手二度出擊,力爭在他現身的剎那一擊必殺?
不,這樣做實在太過被動,況且以對方精妙絕倫的「霧隱」之術,他根本沒有把握能在一招之間命中目標。
若是主動出擊,又靠什麼去判斷對手藏身的方向和位置呢。
自出茅廬以來身經百戰,素來笑傲韁場、戰無不勝的任逍遙生平首度遇上如此束手無策的窘境,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凝聚功力,守身自保。
任逍遙橫劍當胸,矗立原地,他既不能動,更不敢動。
對方隱藏在霧靄裡暗中窺伺著他,隨時都可對他發出致命的一擊。
只要他稍微一動,自身幾近完美無瑕的防禦姿勢就會立刻破壞。
世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霧氣沒有任何減淡消逝的表象,反倒愈發迷茫……
面對著一個看不見的對手,面臨著一種隨時都可能會發生但卻無法預料的情況任逍遙的精氣與體力遠比他在竭力拚殺時消耗得更大。
先天無上罡氣固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任逍遙終究未得大成,在對方施加的催人心魄、惑人耳目,將她迫得透不過氣來的強大壓力下,任逍遙的精神逐漸接近崩潰,他雖然還是動也沒有動,可是那雙堅凝而鎮定的眼睛卻已在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