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醫奇俠記 正文 第04章 武陵尋城
    一路朝武陵的方向前進趕了一天卻始終沒有追上百里藥,可他確定百里藥肯定走過這條路,路邊的荊棘時不時會斷折一片,還有些破碎的衣料殘線,為了採藥百里藥大概已經水火不畏了,想起這他不由回憶起那個他有生以來最狼狽的夜晚,依稀記得百里藥的肌膚上密碎的傷痕,一個吃盡千辛萬苦的女人,她究竟為了什麼?以他數日來的研究,她的醫術應該還可以,畢竟能以一天功夫治癒失明二十多年的盲者並不是每個大夫都能做得到的,隨便在哪裡開個藥局都可以過安穩富足的日子,她為何總像個蓬頭垢面的乞丐一樣在深山老林裡行走?

    幸虧他趕得急差一點兒關了城門進不了武陵。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剛到掌燈時分,大街小巷的茶樓酒肆正是熱鬧的時候,他卻不禁有點發愁,武陵雖不大可找個沒留下聯絡方式的人可也不容易。順著主街卓君一路西行,經過一家門庭雄偉金匾高掛的酒樓飢腸轆轆的他不禁頓了腳步,兩三日來不但沒吃好,沒睡好,連澡都沒洗一次,自己都無法忍受了,還好錢袋沒丟,有錢一切好辦。取出一粒金豆子,訂了一間天字號的上房,加賞了小二命他去買一套精緻的衣服回來。

    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換上錦衣華服,終於可以恢復翩翩濁世佳公子的俊秀形象,一走下樓引來無數關注的目光,他沒有絲毫不自在,他是天生活在人們視線焦點中的人物。

    「給我一斤陳年的花彫,再來幾個小菜,先來兩個冷盤,一個『雙絲脆筍』,一個『春雨聯珠』,待會再上兩個熱炒,就『玫瑰蘭丁』和『羌芽榆耳』,再來一個大燴『八寶瓜茸』,就先這幾樣吧,哦,別忘了來一道湯,應景一點,『梅柳渡江春』好了,行了,就這些,先去準備吧。」

    卓君沒注意到小二的臉色越來越奇怪,「公子,實在對不起,您能說明白一點嗎?您點的菜有一半小的我是聽都沒聽說過,恐怕本店的廚子能力有限做不出來。」

    卓君愕然,他忘記自己點的幾樣名菜只有洛陽家中的名廚才會做,失望之餘只好揮揮手。「有什麼就上什麼吧,沒有的你看著辦好了,上你們店的招牌菜也可以。」出門在外計較不了許多。

    「啊!卓兄弟,原來真的是卓兄弟,老哥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呢。」一個耳熟的聲音在卓君前方響起。

    卓君一見來人也很高興,「季榮兄,別來無恙。」

    「還是浪子一個,不過才結束了一份保鏢的工作,總算沒把自己餓死。」

    「季榮兄又開玩笑,能請動你季榮兄的僱主恐怕不只破一點兒小財那麼簡單吧。」

    「知我者卓君也,不太多一千兩黃金,剛剛好讓他傾家蕩產,不過保住一條性命怎麼算都划得來是不是?」季榮一張性格的國字臉笑起來格外豪氣,卓君無奈地笑笑,季榮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身為三堡之一的「潛龍堡」的三當家卻永遠沒個正經的時候,性好自由的他一年十二個月有十一個半月在江湖上遊蕩,興致來時還會既客串土匪又客串保鏢整治一下他看不順眼的惡吏富賈,因為行事荒涎不經所以常惹來一些俠義道的數落,不過「潛龍堡」的大當家和二當家都很寶貝這個弟弟所以對他的行為一向睜隻眼閉只眼,不曾苛責,至於卓君則有三分欣賞他任性妄為的行止,有種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快樂。請牢記

    「呀,菜來了,卓兄弟,老哥我不客氣了,下回我請你喝陳年的紹興女兒紅。」一陣狼吞虎嚥,本來精緻唯美的菜色被挾得亂作一團,好在卓君已經習慣,依他剛出道時的心性恐怕是不肯再下筷子的。

    「卓兄弟,你大老遠的從洛陽跑來武陵做什麼?」

    「替我義父為『金劍神掌』成老英雄賀壽,他是我義父多年的好友。」

    「哦?那一定很熱鬧,成老英雄成名四十年門人滿天下,深受江湖同道的敬重,既然他老人家要做大壽我說什麼也得去一趟。」季榮的興致一上來說風就是雨。

    「既然這樣不妨與小弟同行。」

    「好啊,我正在想我沒接到帖子萬一讓人轟出來可就糗大了,有兄弟你在,比十張燙金請柬更有效。」

    「季榮兄,你又開小弟玩笑。」

    「別那麼一本正經的嘛,二十來歲的少年人哪有像你一樣整天一本正經的,活像廟裡吃齋念佛的老和尚。」

    「卓大公子若是變了廟裡吃齋念佛的老和尚,天下不知多少美妙女子要哭得肝腸寸斷呢。」另一個俊秀少年在大群僕從的擁護下從樓下走上。

    「文意,你怎麼也跟季榮兄一起打趣起我來了?」東方文意揮手將僕從趕下樓。

    「小弟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哪敢打趣卓大公子。」

    「文意,別玩了,我哪裡得罪你了請明示好嗎?」卓君頭痛的看著眼前二人,有這兩人的地方一定不得安寧,季榮倒還罷了,好歹三十多了,不會太過分,東方文意就不一樣了,身為五大世家之首東方世家的唯一血脈自小就是千人寵萬人哄,刁鑽任性,膽大妄為,即使本性不壞,但咄咄逼人起來很難應付。

    「好!卓兄快人快語,我來問你,你是不是曾經路過襄陽?」

    「是啊,那又如何?」

    「你路過襄陽卻沒有到我家來找我,你可有把我這個朋友放在心上?」

    「文意,你誤會了,我曾與東方伯父見過一面,他說你正在閉關潛修所以我才沒有去打擾。」

    「什麼閉關,我爹每次都用這借口騙人,其實根本是把我關在家裡天天喝苦藥。」二十歲的東方文意生來帶病,身體一直不好,也不常與外界接觸,其實心性還沒脫孩子氣。

    卓君失笑,原來他在為這個慪氣,「東方伯父是為你好,若不是他老人家為你尋藥覓醫,你以為你能像現在這樣到處亂跑嗎?」

    「可……算了,不和你爭,告訴你這次我也是去為成伯伯拜壽的,所以咱們同路。」東方文意得意的笑容令卓君哭笑不得。

    「你明天幹嘛不走,這武陵城除了名字有點意思別的可沒什麼好玩的。」

    「是啊,再耽擱下去恐怕要遲到了。」

    「我得找個人。」卓君有些含糊其辭,「找誰?我幫你找。」東方文意身邊有的是人,可卓君並不想讓他們插手,他自慚地想是不是自己的私心作祟,不願朋友知道他的狼狽。

    「找不到怎麼辦?」

    「如果明天中午我還沒回來你們就先走吧,免的為了我一個耽誤了大家拜壽的吉時。」

    卓君記得百里藥說要盡快處理藥草,所以就一家一家向藥店打聽。

    百里藥忙了一整夜,及至清晨才得以休息,收拾好藥箱向「濟懷堂」的老闆道謝後就離開了,她覺得有些餓了,正想找個地方吃早點,遠遠的突然看見有人向她揮手,心中詫異,左右前後看看似乎沒有其他什麼人有特別反應。

    「百里藥!」直到十步之內,那錦衣華服的俊公子開口喚她,她才聽出那是卓君的聲音。

    「你……是卓君?」百里藥有些猶豫。

    「當然是我,才一天不到的時間你就不認識我了嗎?」卓君沒好氣地沖了百里藥一句,百里藥也不計較,單手前伸,卓君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解下腰間的翠竹筒還給她。百里藥敲敲竹筒,裡面傳來彈跳和「絲絲」聲,她才放心地系回腰上。

    「我答應了會還給你。」卓君對她不信任的舉動頗覺不悅。「你前天為何不告而別?」

    「我說過我趕時間。」百里藥根本無視卓君咄咄逼人的質問。

    「可你也該和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我很著急?」

    「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既然知道你會途經武陵,我先到一步又有什麼關係。」

    卓君被她無所謂的態度氣得頭頂冒煙,「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在大街上浪費唇舌,跟我走。」

    「去哪裡?我還沒吃早飯呢。」百里藥掙開卓君捉住她的手腕的手,逕自走到對面小店要了一碗豆漿,一張煎餅,一碟滷菜慢條斯理吃起早飯,卓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這寒酸的小店裡大多是販夫走卒,他站在中間不止是鶴立雞群簡直像根華麗的柱子。

    「百里藥,我出去等你,你快一點兒。」卓君拂袖而出,百里藥淺啜一口豆漿微微抬眼望了卓君的背影一眼,更加細嚼慢咽起來,那麼一點點東西足足吃喝了半個時辰。卓君本來很急,闖進來兩三次,可他似乎也察覺百里藥似乎是有意如此,隨即收斂心神安安靜靜耐耐心心坐到百里藥對面看著她吃,沒想到百里藥的定力驚人,對他的注視毫不在意,心安理得的讓他等候。

    「吃完了?」

    「吃完了。」百里藥丟下五個銅板走出店門,卓君暗歎一口氣跟了出去,他何時淪落到這步田地了。

    「可以跟我走了吧?」

    「你還沒說要去哪兒。」

    「先去綢緞莊買套衣服再回客棧洗個澡,你瞧瞧你一個女孩家弄得男不男女不女,髒兮兮又破破爛爛像個乞丐,像話嗎?」

    「我一向這個樣子,一年到頭窮山惡水中來去哪有那麼多講究?」百里藥拍拍身上的破衣,揚起一陣灰土,卓君匆忙閃避。

    「你這個樣子怎麼見我的朋友,你無所謂,我可不想被人恥笑。」

    「笑話!我為什麼要見你的朋友,讓他們取笑!」

    百里藥動了無名火,可卓君還愣頭愣腦沒發覺,「他們是我江湖上的朋友,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當然得見他們。」卓君一提到「未婚妻」這三個字頭就痛,可還是得硬著頭皮擔起責任。

    百里藥不是笨蛋,冷笑一聲搖頭,「卓君,別再強撐英雄氣,我不希罕你的施捨,若想做大勢至菩薩趁早剃度修行去!」托了托背後的藥箱百里藥頭也不回地往出城的方向走。卓君這才發覺自己的言辭實在太過分了些真的惹惱了百里藥。

    「百里藥!百里藥!你等一等!」本想喝斥她站住,話到口邊又軟了下來。

    「還有什麼事?」百里藥寒著臉不帶語氣地說。

    「不見我朋友,單純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總行了吧,你是大夫,應該知道這是為你好。」百里藥回過頭來,「我不是乞丐,最痛恨施捨!」百里藥鄭重向卓君聲明,卓君還能說什麼,只好敷衍地點點頭,百里藥這才起步走進最近的一家客棧,卓君正要幫她定房,誰知百里藥已經先付了房錢,他只好轉向綢緞莊為她去買衣服。回想起曾經抱在懷中的軟玉溫香,卓君還真有幾分動心,但也只是有那麼幾分分,最懷念的是那清新濃郁的藥香。

    「你怎麼又換上這種破衣服!我買的衣服不好嗎?」看見百里藥沐浴過後卻穿回她包袱裡的破布,卓君心火就上升。

    「那種絲綢的衣服不經穿,而且都是裙子,我從來不穿裙子。」百里藥輕描淡寫地繞過卓君向店小二要木盆和洗衣板。

    「你還想要這幾塊破布!」卓君簡直不敢置信,百里藥還不至於窮到這種地步吧!

    「洗乾淨了再看看能不能穿,其實這件衣服並不舊,才做了四個多月,全是在山裡被掛壞的。」

    「不要洗了,我帶你去重做,我們還得趕時間。」

    「趕時間?我沒事啊!」

    「你沒事,我有事,我得趕去龍陽為我一位世伯賀壽,你忘了嗎?」

    「那你去好了。」

    卓君不知道自己還能對這個冥頑不靈的女人說什麼,「你必須跟我一起去。」

    不再多說,卓君忍無可忍之下,拖起百里藥直接塞進剛雇的馬車中,這回百里藥反倒安靜下來,「路過布莊停一下,我要扯幾塊料子做衣服。」

    卓君真的一點也搞不懂百里藥的想法,不過只要她乖乖聽話,他倒不介意她有別的要求,更何況只是扯布做衣服而已。

    「看不出來,你的手藝還不錯。」看多了名貴的繡品,即使不會也分得出好壞來,百里藥不但裁剪精熟,彷彿閉著眼下剪都行,飛針走線更是綿密迅捷,一手出類拔萃的好針法,「熟能生巧,平均下來我一、兩個月就得做一套新衣,自然而然就會了。」

    「這麼好的針線活不可能無師自通吧,你娘教你的?」卓君無意的詢問令百里藥一怔,手上的針重重地紮在手指上,「啊,對不起。」卓君先叫了出來一把拉過百里藥的手將扎破的手指含入口中吮去污血,「我爹和我娘在我剛出生時就死了,是義兄將我撫養長大。」百里藥抽回手,默默望向窗外,卓君卻無法從她臉上解讀出她此刻的心情,那表情很奇怪,似乎不太像悲傷。

    「慈父悲母長養恩,一切男女皆安樂;慈父恩高如山王,悲母恩深如大海。」百里藥突然念出一句《心地觀經》上的謁語,卓君更摸不著頭腦,「夫善之極者,莫大於孝,可我從來沒機會孝順我的父母。」

    「這不是你的錯,你有這份心你爹娘不論在何方都一定會感到欣慰。」卓君拍拍百里藥的肩,百里藥扭頭看他一眼,「你也沒有父母了吧?」

    「嗯?他們在我十二歲那年就被歹人害死了,你怎麼知道?」

    「自相識以來,你所提及的長輩只有義父和師父。」百里藥無意再說,低頭縫製衣服。

    一路行至龍陽,除了必要的談話,卓君沒聽見百里藥再多說一句話。

    「你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儘管百里藥的衣服還是粗布的,樣式還是不男不女的,可是少了泥污和補丁總算可以讓卓君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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