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都林去往東方,最近的路只有一條。從首都東郊轉上國道,沿國道穿越無主森林,第一站就是近衛軍第一軍區的漢諾德要塞。漢諾德堡是都林的東大門,可自從水仙騎士駐守東方以來,還沒有敵人從這個方向進攻都林。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和他的紅虎輕騎兵在漢諾德堡簡單打發了早餐,然後他們就馳上通往水仙郡的戰道。從戰術地圖上看,這條戰道的走向幾乎是一條直線,是莫瑞塞特王朝投入重金開辟的,主要用於向水仙前線運輸輜重物資。除此之外,它還可以讓親王一行在短短的20天之內抵達安魯的東疆領地。
奧斯卡已經忘記多久沒有離開馬背了,他的小雷束爾已經是一個結實的小伙子,可長途跋涉還是讓小奧斯路漸漸顯現出疲憊的神情,小奧斯路試過兩天兩夜不眠不休,也試過渾身布滿汗珠的時候洇渡冰冷的河流,小奧斯路只要一想起那個狀況就渾身打哆嗦,它記得隊伍裡的一個小伙伴當場就在冰冷的河水裡癱瘓了。
“快點!你們這些肉蟲!再快點!”
奧斯涅元帥的言辭突然變得貧乏極了,他除了上面那個就不會說別的。紅虎的輕騎兵是最精善長途奔襲的隊伍,他們已經很快了,而且能夠回家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可元帥那副見了大鬼地嘴臉實在太掃興了。
奧斯卡沒讓他地騎士知道真相。只是讓他們盡一切可能快些趕路。
如果他對這些傻小子直接說——咱們水仙騎士的統帥有危險!那就不同了。這些虎崽子會給自己安上翅膀,然後一眨眼就消失不見。
奧斯卡不想說,對誰都不想說,他有幻覺,他認為事情絕對不是那樣的!
薩沙伊肯定地知道,家裡、或者是哥哥,一定發生什麼事了!要不然她的小奧斯卡不會將她從臥室裡拖出來,然後又給了她一匹馬。小小姐吃了不少苦,女孩子怕冷。駿馬奔馳時帶起的冷風割裂了她的皮膚;她還怕大腿內側的擦傷,長途跋涉已令她磨壞了兩副皮護腿,馬鞍和大腿摩擦的位置像刀割一樣疼。
不過“薩沙始終都沒抱怨什麼,她看到哥哥那副魂不守捨的樣子就知道任何形式地盤問都是白搭,沒人能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告訴你他不想說的。教歷800年元月9日,在戰道旁一個叫布爾辛茨拉克的小村落,親王殿下和他的騎兵師不得不停下來休整。並不是奧斯卡不想走,而是被他輕忽了的妹妹終於出狀況了。
薩沙伊大腿內側的傷口已經發炎。血水和膿水將傷口粘在她的馬褲上。在她的哥哥撕開馬褲為她清洗患處地時候。她發出爆炸一樣地慘叫聲。血水在行軍床上積上一個小血渦,看得她地哥哥心驚肉跳。
奧斯卡沒說什麼,他只是向妹妹道歉,然後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高燒已然令薩沙伊的神志陷入混沌,她用微笑回應了這個多少都有些薄情寡意、等到發現狀況才懂得珍惜的男人。
“為什麼不告訴我?”奧斯卡焦慮地瞪著妹妹。他本來想說他的行程耽誤不得。
“我以為我能挺過去。”薩沙仍在微笑,可她是想說,這種事是該由哥哥來發現的,可他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我可以在這兒養傷,你快上路吧!”薩沙倔強地展示著堅強。
“開什麼玩笑?”奧斯卡攬住妹妹地頭,讓胸懷的味道充斥小女人的口鼻,“我不會離開你的,再說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分開咱們!”
“真的嗎?”薩沙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喜歡哥哥這樣說,她喜歡哥哥的承諾。
“哦啦!在這種事上我可沒騙過你!”奧斯卡就對妹妹笑。
“那就是說在別的事情上你有騙過我嘍?”
奧斯卡只得苦笑,他攬緊妹妹,不讓她再胡思亂想。
家信是在800年元月12號抵達布爾辛茨拉克。這天很清爽,萬裡無雲,只有微涼的東北風。遠山在平原的邊緣孤單地挺立,地平線混合了太陽的冷光,變得異常模糊,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渲染悲哀的氛圍,至少……奧斯卡找不到任何不祥的信號。
近衛軍元帥正在村落邊的小池塘裡洗馬,他遠遠就看到戰道上躍動著的一縷塵煙。那是一個通訊小隊,來自安魯哈啦捨恩布隆宮的大本營。這個通訊小隊的負責人竟然是一位水仙少將,這讓迎接他的羅蘭·朱列爾上校有點詫異。
“這是干嘛?家裡在服喪嗎?”羅蘭上校難以置信地望著通訊小隊撐起的那面白色的猛虎水仙旗。
少將通訊官沒有言語,他跳下戰馬,沖呆愣著的四少爺立正敬禮,然後便將那封家信遞了上去。
信是費戈寫的,奧斯卡對二哥的筆跡不是很熟悉,可他畢竟識字,但他在看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被腦中揮出的重拳徹底擊暈了。
費戈·安魯·底波第在信中心………
“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在捨恩布隆宮他的那間辦公室裡,他躺在一張行軍床上,白色的床單染著血泊。父親稍稍扭轉頭就看到了我和他對面養了十幾條金魚的大魚缸,他微微睜開眼,我便看到其中滿是淡對生死的鎮定和對兒子的信賴。我不知該說什麼,我從來都沒有過這種窘迫。”
“父親被一把匕首刺穿軟肋,他已知自己將不久於世。然而他還是修整了胡子。也許還貼過面膜。我緊挨著父親躺了下去,就在父親地血泊裡。不知為什麼,幾分鍾之後,我幾乎睡著了,是父親地呼喚叫醒了我,他說:‘奧斯卡’……‘奧斯卡該回來了,’然後父親悄然而逝,留下我一個……”
奧斯卡收好家信,他擺脫了那些騎士。他的妹妹還在病床上休息,他就抱住她,幻想費戈和父親緊挨著的樣子。如今想來,他從未和父親有過任何洋溢著溫馨的回憶。他在小時候就討厭父親,因為他的母親總會在見到父親之後變得極不開心,正是這個原因,奧斯卡也開始回避父親,不過現在。他只希望光明神能夠寬恕他的罪責。
“你哭了?”薩沙撫著哥哥的面孔。
“是的。我哭了!”奧斯卡哽咽著說。
來自水仙郡的邸報是在19號到達皇室書記處地辦公室。宮廷長官拉斯頓坎布雷侯爵當即便將安魯元帥遇刺身亡的消息下發政府各部。首都的報紙是在第二天刊登了皇室訃告,於是都林城又被悲劇感染了。人們都說,三世陛下和安魯公爵都離開人世,這表明泰坦的大廈正在崩塌。
阿萊尼斯攥著皇室訃告,她也說不清自己的感情……因為在她看來,公公是好人。但誰叫他是安魯公爵呢?再說他的小兒子已經把刺殺他的主謀——想這個干嘛?帝國公主撇了撇頭,她的肚子又在陣痛,越來越頻繁,她沒有多少身為母親地自覺,只是不斷祈禱這一切趕快結束。
東疆安魯地喪事會辦得很體面,首都貴族都相信這一點,安魯家還有一個能征善戰地二兒子,還有一個敢打敢拼的小兒子,多特蒙德·安魯內塔加波在離開人世的時候不會有什麼遺憾的,他比三世陛下省心得多。
三世陛下也有兩個兒子,但提起這兩個兒子還真讓人頭疼,尤其是身為皇儲的大殿下盧比勒。玩弄男寵和那些美少年也就罷了,他不該冷落妻子,並讓妻子做出那種齷齪下賤的事。
800年元月16日,都林城剛剛下過雪,白色地雪花似乎將世界上的污穢都掩藏起來了,可人們急待發掘。貴族元老院的宮殿又開始激烈地爭吵,緣於卡其阿諾家族的代表針對皇儲的妻子、也就是埃瑟芬·克裡騰森大殿下的指控。
這項指控並不是空穴來風,熟悉盧比勒大殿下的人都知道他和妻子分居兩室,兩間臥室在城裡隔著好幾公裡呢!就像卡其阿諾家族的代表提問的那樣,如果皇儲夫婦分居的事情屬實,那麼埃瑟芬·克裡騰森公主的女兒,也就是裴冷碧·阿爾法·莫瑞塞特小公主是從哪來的?
一部分貴族議員認為,這項指控是對皇室的挑釁,是陰謀顛覆國家政權的行徑;一部分人又指出,指控只是就事論事,皇室的家務也是國家事務的一部分,至少得搞清楚;最後那部分議員的態度比較鮮明,他們公開集會,並向皇室書記處遞交了罷黜皇儲的聯名上書。
事情其實再簡單不過了,如果沒有任何證據能夠驗明裴冷碧·阿爾法·莫瑞塞特這位小公主的出身,那麼她的母親和假父親都要跟著倒霉!一位國主擁有這樣的污點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泰坦貴族不會接受這樣窩囊的皇帝,更不會接受如此骯髒的皇後。
皇室書記處似乎仍打算繼續觀望下去,畢竟當前的泰坦沒有皇帝,一切都還是未知數。盧比勒大殿下的宮廷靜悄悄的,只有一些堅決正統的大臣在往返奔走。但時局並不樂觀,這些大臣的面孔都帶著慌急的神色,可盧比勒似乎並不太將指控當回事,他只是覺得妻子挺可憐,埃瑟芬和小公主都是無辜的。
在西貝格堡,皇儲殿下和他的母親羅琳凱特皇後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其實盧比勒從來都沒與母親爭吵過,往常都是母親在數落,然後他在一邊聽著。
這次不同,在西貝格堡陪伴皇後的那些貴夫人都這樣認為。她們親眼看到皇儲殿下對著皇後大吼大叫,還不斷地摔打東西。最後大殿下還說。“有什麼事情為什麼不能直接沖著我?”
羅琳凱特出奇地保持沉默,從始至終她都未置一詞,只是等大兒子安靜下來之後勒令守衛將其打發走了。
“您怎麼看待這件事呢?”卡契夫老公爵用謹慎地目光打量著主位上地帝國公主,也許老人還有些不放心,他又看了看坐在長桌對面的魯道夫。
阿萊尼斯移開面前的餐盤,又用無懈可擊的動作擦拭了一下嘴角,“還需要解釋嗎?我哥哥完蛋了!徹底完蛋了!”
老卡契夫點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事情一旦明朗化,盧比勒大殿下若是自動放棄繼承權的話或許還有一條生路。但他的妻子就要給三世陛下陪葬了,皇室對待背叛者和通奸者的刑罰明明白白地刻在泰坦法典的石碑上,這沒什麼好討論地。
魯道夫·霍斯不屑地瞄了一眼聲色如常的內閣總理,“公爵閣下,您是行家,您看西貝格堡那邊會有什麼舉動?”
卡契夫微微一笑,他對特務頭子的譏諷全當是耳旁風。
“在我看來……皇後陛下會走兩條路,一是發動貴族院召開擴大會議。針對埃瑟芬克裡騰森大殿下的不忠事實展開公開辯論:二是借由宗教法庭直接干預這次事件。由光明神的代言人審判通奸者的罪責。”
“恩……”阿萊尼斯冷冷地哼了一聲。“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兩方面同時進行!全世界都在等著看帝國皇室的笑話,我的母親不會錯過這個羞辱莫瑞塞特地機會,她恨與黃金獅子有關地一切。”
“我們還要再等下去嗎?”帝國公主轉向魯道夫·霍斯,特勤處長卻又望往總理大臣。
“閣下,您覺得發動反擊地時機成熟了嗎?”
卡契夫盯著魯道夫,如果阿萊尼斯是只狡猾的小山貓。那麼特勤處長就是凶殘多疑的魔獸。阿爾法三世過繼給小女兒的頭號忠犬可一點都不好對付。
“現在還不是時候!”總理大臣最後是這樣說的。
時間不等人,首都貴族圈的爭吵逾演逾烈,人們聽膩了皇室丑聞,他們開始毫無顧忌地相互攻殲,失去阿爾法三世的漢密爾頓宮無疑是最好的場所,貴族中的好事之徒叫囂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做副手的揭發長官,做職員的詆毀上司,總之事態越來越嚴峻,口不擇言的人身攻擊已經換來四次染血的決斗。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在宮廷和政府丑聞層出不窮的時候發表了一封公開信,是給十九大軍區司令長官的。在這封公開信中,魯賓元帥坦誠地闡述了泰坦政局的極不穩定和足以引發政治危機的皇室丑聞,他要求近衛軍官兵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保持嚴肅緊張的紀律,不要讓國內的破壞份子和國外的敵對勢力有機可乘。
帝國軍務大臣阿蘭元帥在閱覽老朋友的公開信時還強調了一點,近衛軍絕對不能卷入首都的政治事件,各軍區各部門長官必須監守崗位。
最後他還說,魯賓元帥的意見非常中肯。
近衛軍首腦公開表示中立,這對苦苦抵御流言的盧比勒大殿下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到了元月21號,貴族院終於表態了,他們邀請皇儲殿下對指控進行解釋。
盧比勒在一隊聖騎士的護衛下進入貴族院議事大廳,貴族元老望著他的神情就像是在打量殺父仇人。不過盧比一點都不害怕,發生了這麼多事,他也該上場了。針對妻子的指控,帝國皇儲邀請了他的宮廷總管出面作證,這位總管大人證實,在埃瑟芬克裡騰森大殿下跟隨奧斯涅親王去往南方之前,她的確與皇儲同床共枕,並且記錄了准確的時間地點,在這個時間上看,大致能夠推算出裴冷碧·阿爾法·莫瑞塞特小公主的出生日期。
貴族院自然不信任這種解釋,他們邀請了同樣有力的證人,宮廷長官拉斯頓·坎布雷侯爵在神前宣誓,聲稱他看到先皇阿爾法三世陛下與埃瑟芬克裡騰森大殿下有染。於是會場嘩然。
盧比勒在各種謾罵和指責聲中冷靜地打量宮廷長官。他要求對方拿出證據。要不然他不會相信自己地妻子與先皇通奸。拉斯頓·坎布雷拿不出什麼確鑿地證據,阿爾法三世很小心,他和兒媳婦偷情的現場絕對不會存在第三者。
例會進行到這裡不得不中斷了,皇儲殿下堅持己見,他說即使退位也要為妻子恢復名譽。許多人都在勸他,說他這樣做不值得,可盧比勒太固執,也許是可憐的裴冷碧小公主打動了他,他始終認為自己該為埃瑟芬母子做點什麼。再說他對父皇的策略並不是一無所知,他很清楚自己是個不錯的靶子。相信後者才是他盲目堅持的主要原因,可他的妹妹在這個關鍵時刻選擇保持沉默。
阿萊尼斯遵從了總理大臣和特勤處長的提議,她靜靜地觀望時局,甚至已經做好為她的大哥哥收屍地萬全准備。但奇怪的是,西貝格堡方向同樣悄無聲息,沒人知道羅琳凱特皇後會以怎樣的方式加入進來。盡管皇後的力量並不十分活躍,可人們都相信羅琳凱特絕對不會坐失良機。這位老皇後一定是在等待某個特殊的時刻。
教歷800年元月24日。就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抵達安魯哈啦的同時。來自羅曼聖城的教宗代表進駐都林斯科特,隨行的還有一位宗教裁判所地大法官,羅琳凱特總算等到了,這位宗教法官帶來了拉德裡耶六世教宗陛下地神旨,鑒於泰坦皇室丑聞牽涉到一位出身顯赫地法蘭公主,宗教法庭必須對此事進行公開公正的審理。一切——都將迎來最終定論。
安魯哈啦的風向與都林完全不同。淒慘的北風席卷水仙郡,令入眼的景物更顯荒涼。巨大的城池一如數百年地莊嚴肅穆,街道兩側的民居都掛著安魯的圖騰,軍統部門還拉起了寬幅白陵。時近午後,只有白陵和猛虎水仙旗在飄舞,街道上見不到一個人影。
“人都死了嗎?”奧斯卡低聲詛咒著,但他的父親確實離開了,這令他感到有些失言,所以他又低低啐了一口。
親王和他的紅虎輕騎兵穿越了整個安魯哈啦,然後通過城市郊外的森林,在捨恩布隆宮大本營的門前停了下來。
費戈·安魯·底波第和水仙騎士團總參謀長等一干將校迎接了這位近衛軍元帥,兩兄弟緊緊擁抱在一起,費戈一個勁兒的念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可他的弟弟一點都不好,這位年輕的親王像個神經病一樣大發雷霆,他詛咒置身現場的騎士,斥責他們沒有保護好他的父親。
“得了吧……父親身邊的衛士都在事後自盡了!只剩下一個!”費戈拍了拍小弟弟的肩膀。
奧斯卡別開頭,他也不舒服,父親的衛士都是百裡挑一的水仙騎士,這是不該有的損失。
“為什麼會剩下一個?”
費戈歎息了一聲,“他說他要活著,向調杳刺殺事件的長官報告事情的始末,他看到凶手了,可就是沒辦法阻止他。”
“什麼意思?”奧斯卡咬牙切齒地盯著二哥。
“那位騎士沒辦法形容刺客的劍,那一劍太快了,快到父親連自己被重創都不自知,他在馬上跑了一段之後才倒了下來。”
奧斯卡望了望身旁的保爾,暴雪別開頭,他也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件事,他們只能將事情歸咎於阿爾法三世!這個老家伙太陰狠了,他絕對知道小奧斯卡和13的親密關系,畢竟兩個人在地下水牢相處了那麼久。
“找不到凶手嗎?”奧斯卡已經平靜下來。
費戈搖了搖頭,“搜捕一直在進行,你在回來的路上應該看到了!全郡都在戒嚴,前線的戰事也已完全停止,所有的主力部隊都在大小道路的哨卡上。阿歐卡亞女伯爵還為軍統調杳局過濾了一些特勤處的密探,現在她在組織抓捕和審訊,可我們還沒發現任何線索。”
奧斯卡不耐煩地走了出去,捨恩布隆宮的水仙軍官們就跟在他和費戈的後頭,這些軍官都用一種奇怪地眼光打量著小親王。好像他是一個外來地陌生人。
大本營那間寬敞的作戰室還是那副老樣子。可這裡已經失去主人,三三兩兩的作戰參謀似乎在低聲談論著什麼,他們一見高階將領走入室內之後便立即退了出去,並給作戰室帶上巨大的橡木門。
奧斯卡打量了一下作戰室的布置,這裡只有他的父親才擁有一張辦公桌,巨大的桌案後是一把披著虎皮的轉椅,他的父親就是在那裡指揮著龐大地水仙騎士團。
奧斯卡望了望他的哥哥,費戈並沒言語,他和所有人一樣。只是靜靜地凝立在原地。
年輕的親王撫摩著大轉椅上的虎皮,他喜歡那種柔軟和觸感和虎頭的猙獰面孔。沒有猶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坐入父親的位置。
“都說說吧!有什麼說什麼!不要對我有任何保留!”
水仙騎士團參謀總長盧瑞爾·內塔加波·安魯上將打破了作戰室的沉寂,他招呼眾位軍官紛紛落座,軍官們圍繞著這位上的近衛軍元帥,可他們仍在呆看著,似乎誰也不想發言。
“大家別這樣!看著我!”奧斯卡敲了敲桌面,“我坐在這兒。你們沒有阻止。那麼我就認為我被大家接受了。你們總得有點表示,難道我是聾子或是瞎子嗎?我什麼都沒看到、也沒聽到!”
費戈將軍四下望了望,他只得對弟弟說,“別擔心,大家只是在感情上難以接受。”
奧斯卡點了點頭,就像父親曾經說過地那樣。阿爾法三世到底還是等不及了,他下手毀滅安魯公爵,如果安魯妥協,那麼親王就是新地水仙統帥;如果安魯不妥協,奧斯卡就必須進行清洗,這樣才能保證權利交接地順利實現。
“好吧!我承認……父親是因為我的關系才被謀殺,大家是要向我討回公道嗎?”
“您不能這麼說!”水仙騎士團總參謀長發言了,“我們都知道事件的內幕,皇帝做這種事只能證明一點,他猜錯了!他將您擺上首都的權利核心,又將你推為安魯的領導,這是家族希望的,多特蒙德所做地只能是犧牲自我。”
奧斯卡湧起深刻的負罪感,也許他沒有走出多摩爾加,這一切便不會發生。
“我該做什麼?我該怎麼做?”安魯的小公子打量著滿室的水仙軍人,這個問題他考慮很久了,可直到真正面對的時候也沒能找到答案。
“事情是明擺著的!”費戈敲了敲桌面,“你要繼承父親的統帥地位,同時,在父親的葬禮結束以後,由家族元老會議的代表宣布你為新一任家主。然後……”
“等等!等等!”奧斯卡即時叫停,“事情怎麼會那麼順利呢?家裡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嗎?”
費戈與盧瑞爾總參謀長交換了一下眼色,最後是盧瑞爾發言了。
“家裡人的思想確實無法統一,就像有些元老一直在催促費戈,他們讓費戈盡快升任元帥……”
奧斯卡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總參謀長,又看了看自己的二哥,他沉吟半晌才吐出一句話。
“其實……這樣安排是合理的!”
費戈瞪大了眼睛,“你在說什麼?父親一直希望……”
“得了吧!”奧斯卡揮斷哥哥的話,“不管父親希望什麼,事實卻是四十萬水仙騎士絕對不會輕易向我效忠,儀式是儀式,心理上的事就難說了!父親畢竟是因為我的關系才遭遇暗殺,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他們在情感上是不會接納我的。”
費戈抿緊嘴巴,他有些擔心地望著小弟弟,可他又不知自己在擔心什麼。
“就這樣吧!”奧斯卡決定了,“費戈,由你繼任東疆總督、安魯元帥,這樣一來可以平息騎士們的怒火,而你也當之無愧!至於我……我將繼任家主!大家也知道,這是必須的!”
軍人們面面相覷,家族還沒出現過一位統帥一位家長的情況,這種狀況不但違反傳統,而且極為危險。
費戈打量著弟弟。他最後只得歎了一口氣。“還是別急著做決定,父親還沒有入土,等葬禮結束再說吧!”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已經累了,如果可以地話,他永遠都不想面對家人,他給家人帶來地只有傷害和痛苦。
夜幕降臨,奧斯卡回家了。安魯人的那棟老宅在落日邊緣顯得非常孤單,城堡的陰影投在地上。像燃燒著的火盆,可抵達這裡的人卻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奧斯卡的妹妹已經和家裡的女人在一起,三位母親都等在門口,西利亞夫人為小兒子牽住雷束爾,伯鈴夫人和芙瑞拉夫人將小兒子攙下馬。
奧斯卡只能透過蓋過腳面的黑紗打量他的母親們。似乎是在一夜之間,也許是幾年未見了,母親衰老得離譜,她們佝僂著背。眼光流轉之間還帶著淚水。
“回來啦……”西利亞揉著小兒子地面孔。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現在又失去了丈夫,她已經憔悴得只剩下半口氣了。
奧斯卡輕輕點頭,他和每位母親都擁抱了一下,母親們沒戴飾物,只穿著喪服,這個情景令奧斯卡差點哭出來。但他還是沒有淚水,他只能不停地喘氣,不停地安慰家裡的女人。其實……實在沒什麼好說的,這裡的一切都令奧斯卡感到陌生,他甚至懷疑自己不是在這出生長大的。
安魯家的人都聚在老宅裡,他們從門廊迎了出來,聲勢驚人。每個人都對遠道而來的帝國親王抱以微笑,有些老婦人甚至哭了。奧斯卡並不適應這種狀況,他挽著妹妹和母親迅速逃離現場,然後他又找了個房間把自己關了起來,還用被子蒙住頭。也許他睡著了,也許他沒有,因為被子始終在輕輕地顫抖,很久都未停下。
到了晚上,奧斯卡換上了一件黑色地喪服,是芙瑞拉媽媽用舊軍裝修改地。奧斯卡走上樓梯,他去看了看母親的臥室,結果那裡還是老樣子。回憶在這時終於湧進腦海,奧斯卡將童年迅速瀏覽一遍,不需仔細品味,因為對現在的他來說,意義並不大。
晚餐是在大餐廳舉行的,家裡在公爵去世之後第一次大開宴席,准備得挺倉促,不過人們也沒什麼食欲。奧斯卡說起了都林和南方的事情,人們興趣不大,只對阿爾法三世這個老混蛋的離世報以掌聲和譏諷,安魯家地人都說這是皇帝罪有應得,奧斯卡就冷笑,他說那家伙的確是的。
在席間終於有人談到家族的未來,幾乎是立刻,長長的餐桌靜了下來,發言的人望了望親屬們的臉色,他似乎明白自己的話題多麼招人厭煩了,於是他就做出一副專心對付食物的樣子,可人們又不敢當他什麼都沒說。
“就是奧斯卡了!多特蒙德在遺囑裡面說得很清楚!”安魯家族元老會議的主席是最先發言的那個。
既然巴丹帶頭,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安魯家的族人紛紛表命立場,他們承認家族第十四世公爵的遺囑,並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上位表示歡迎和擁護。但人們似乎並不清楚,奧斯卡需要的不是這個。
“父親在哪?英靈殿嗎?”奧斯卡突然這樣問。
“是的!”巴丹老頭兒歎息了一聲,“家裡人在輪值守夜,你要去看望他嗎?”
奧斯卡搖了搖頭,“今天是誰守夜?”
一個年輕的家族成員舉起手,奧斯卡就對他說,“和我換一下吧!”
年輕人立刻點頭,他向家族名義上的第十五世家長恭敬地行禮,奧斯卡點點頭便接受了。
安魯家族似乎風平浪靜,沒有任何抵觸的跡象,但阿歐卡亞女伯爵卻在餐後找到了她的主人,她告誡小奧斯卡千萬不能掉以輕心,餐桌上的人有一多半心口不一,他們都聽說了帝國親王在大本營決定的事情,但他們並不打算讓步,如果費戈可以擔任水仙騎士的統帥,那麼他也可以擔任家長,軍政和家政在傳統上不能分離的。
見到小主人對自己的警告沒什麼態度,阿歐卡亞也覺得有些沒趣。
但這是要命地時候。她又對親王殿下說,一些家族成員正在策劃新地謀逆事件,雖然家族元老會議的大佬們不止一次地警告過那些危險份子,可這些人並不打算聽任皇室介入安魯的內部事務。
“他們始終都不明白!這是家族必然的、也是唯一的出路!要不然……”
“夠了阿卡!”奧斯卡打斷了女伯爵,他抱住氣勢洶洶的軍統上校,又吻了吻她,於是阿卡就平靜下來,連臉都紅了。
“這些天……辛苦你了!”
阿歐卡亞搖了搖頭,“這沒什麼……”
奧斯卡放開懷抱。有許多事情他都不想聽,也不想知道,可阿歐卡亞還是告訴他,費戈在那些反對勢力的秘密會議上出現過。年輕的親王只得苦笑,他就知道事情會是這樣的。
燭火地光輝映紅了英靈堂,門外有冷風,室內的人能聽到“嗚嗚”
地咆哮。壁爐在安魯教堂的西邊,爐子裡燃著燒得很旺的木炭。可室內仍然寒冷。
神台上擺放著安魯家族第十四世公爵的棺木。多特蒙德·安魯·內塔加波靜靜地躺在裡面。他面目安詳,沐浴在熏香和聖油催化了的神聖氛圍中。
神像後面是安魯家族的英靈牌,這些石牌像族譜一樣擴散開來,每一個石牌代表一個時間結點,這個結點記錄著神選戰士的事跡。伴隨歲月地洗禮和教堂門外此起彼伏地喊殺聲,安魯一步一步走到了最終勝利地前一站。可這時又填入一塊嶄新的石牌,石牌上沒有任何文字,要等它所代表的那個人安葬之後再由後人為其雕刻不朽的印記。
奧斯卡打量著父親的屍身,他的面容有許多父親地印記,他在一一對比,先是眉眼、然後是骨骼、最後是精神!父親給了他什麼?他曾一度認為父親的存在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現實,可他早就斷絕這種念頭,他清楚地知道父親給予了他生命、乃至由這個生命而引發的一切。
帝國親王披掛著鎧甲、全副武裝,他像塑像一樣立在父親的棺木旁,這是安魯家族的一項傳統。守夜不是儀式,而是一種洋溢著尊崇情懷的軍禮,作為水仙騎士團的統帥,安魯公爵值得人們為他做這一切。
有人影在教堂的燭火中閃動,奧斯卡的睫毛跳了一下,他並不當這是一回事。保爾小心地關好教堂的大門,可他的小朋友竟然看也不看他。
“外面有古怪!”
“出去!”
暴雪歎息了一聲,“我提醒你了!”
“出去!”
保爾出去了,他將親王一個人留在室內。
奧斯卡屏住呼吸,教堂四周除了風聲,還有許多輕微的呼吸和細碎的腳步聲。“要開始了嗎?”年輕的安魯子弟手握刀柄,他並不想讓父親看到即將發生的一切,可他又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英靈殿的大門霍的一聲敞開了,奧斯卡有些詫異地望著他的親人。
費戈不該出現的,伴隨費戈的出現,所有的聲息都靜止下來了。
奧斯卡打量著風塵僕僕的二哥,他想笑,可面容卻像是在哭。
“哥……你是對我的提議動心了?還是不忍殺了我?”
費戈搓了搓手,“提這個干嘛?要喝酒嗎?”
奧斯卡看了看二哥手裡的酒瓶,他點了點頭。
費戈坐到神台下的台階上,他像變戲法一樣掏出三個杯子,一塊牛肉脯,然後他打開那瓶烈酒,將三個酒杯全部倒滿,並將其中一杯放到父親的棺木上。
“好啦!你想問什麼?”費戈和他的小弟弟碰了碰酒杯,接著他便自顧自地一飲而盡。
奧斯卡有些難以啟齒,他只得說,“外面那些家伙是干什麼的?”
費戈聳了聳肩,“是家裡那些好事之徒糾集的死忠份子,他們不懂得變通,只知道仇恨和報復。”
奧斯卡望著酒杯,他不敢喝。
“你就放心吧!”費戈拍了拍小弟弟的肩膀,還將他的酒杯搶了回來。“我不會在父親面前做那樣地事。我不是瘋子!”
奧斯卡只得看著他地哥哥把自己把杯酒也喝掉了。
“你剛才說到你的提議……”費戈躺倒在地板上,兩杯烈酒讓他的心肺徹底燃燒起來。“怎麼說呢?應該說……我是可以接受的!但你想過沒有?水仙騎士團的統,帥代表什麼?這代表你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獨立建國,包括四處討伐,包括……”
“你會那樣做嗎?”奧斯卡有點不耐煩了,他干脆奪過酒瓶猛灌了一口。“別拿那種語氣嚇唬我,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會這麼說。”
費戈嘿嘿地笑了起來,“是又怎麼樣?難不成你還能咬我?”
奧斯卡猛的抓住二哥的手臂,他連想都沒想就一口咬了下去。
費戈像待宰的野豬一樣叫喚起來。他還弓起身子不斷踢打他的弟弟。
“真他媽解恨!”奧斯卡滿足地松口,他將破碎地步片吐了出來,並用傻氣十足的眼光打量哀號的哥哥。
“你是個瘋子!瘋子!會咬人的狼崽子!”
“隨便罵吧!大聲一點,讓父親也能聽見!”奧斯卡邊說邊吐了口唾沫。
“真見鬼!我怎麼會這麼倒霉?”費戈不斷拍打著被咬了一口的痛處,可他突然說,“你和薩沙該結婚了!”
“什麼?”奧斯卡側過耳朵。
“我說你和薩沙該結婚了!你聽到了!”費戈說話的時候卻在望著棺木中的父親。
“我……我不明白,這很重要嗎?你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說起這個?父親的葬禮還沒……”
“葬禮之後總可以了吧!”費戈不耐煩了,“你怎麼還不明白?即使你是不是家主都無所謂。在阿萊尼斯公主加冕之前。你必須和薩沙伊完婚。這樣一來你就做實了安魯公爵地名頭,因為光明神地世界只承認安魯地四位合法夫人,即使你不是水仙騎士的統帥,但在精神層次和外界看來都是一樣的。”
“和薩沙完婚?”果然,奧斯卡有些期待,可更多的卻是疑惑。
“這就是你、或是家族的條件嗎?讓薩沙孕育完全屬於安魯的繼承人,在血統和精神上排斥皇室地侵入!”
“這可不算!”費戈笑了起來,“你為什麼認為只有你的子女才是安魯的繼承人?大哥的兒子就不錯,所以莫瑞塞特針對安魯的圖謀太過一相情願了!安魯家的人多著呢!無論誰當家都還是安魯,這是肯定的!”
奧斯卡有些了然,“那……你把我推上來是要干什麼?”
費戈終於換上招牌式的笑容,“我的小弟弟,咱們要說到條件啦!確切一點說呢……這並不是我的條件,而是波西斯人的條件。”
奧斯卡瞪大眼睛,“你在說什麼?”
費戈晃了晃腦袋,“只要與西方絕緣,那就沒人能夠動搖安魯!我們的目標又不在西邊,那是你的天下。而家族,要向東方發展!波西斯人衰落得一塌糊塗,他們的國土出現了許多無主之地,他們的人民也已流離失所!我需要一個和解的機會,需要一個締造新的統治者的機會!”
“你要干嘛?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還記得791年由波西斯摩加迪沙部族發動的那次突襲嗎?你劫持了一個美麗的波西斯公主!”
奧斯卡想了想,好像是有那麼回事,“可這關她什麼事?”
費戈拍了拍額頭,“你是白癡還是什麼別的東西?你是第十五世安魯公爵,你可以擁有四位夫人,所以你得娶那位波西斯公主!要不然波西斯人對待安魯仍會像天敵一樣!這是跨越種族和宗教的聯姻,家族在歷經四百年的沖殺之後才得到這一次雙方都能妥協的機會!要不然的話……你要我用光明神那一套去治理異教徒嗎?你和那位波西斯公主可以為這片大地制造一個新的王者!一個安魯和他的天敵都能接受的王者!對了……她叫阿赫拉伊娜,婚禮的時候別叫錯了!”
奧斯卡突然拍了拍身邊的棺木。
“父親,醒醒!看看你的二兒子在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