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習慣用自然、神奇、美麗、富饒來形容帝國的北方,這是一片令人神往的大地。春天,山花爛漫,滿目新綠,欣欣向榮;夏天,浪漫的博坦河之夏,蒼闊如海的底格倫斯湖,還有綠茵千里的扎爾伊濕地草原;秋季,山花連綿數十公里,五彩繽紛,奇麗壯觀,引人目眩神迷;冬季,北方大地變成一個白色的冰雪世界,大自然造就了冰河樹掛,也造就了北方人製作冰雕雪塑的傳奇工藝。
儘管北方的冬天會令沒到過這裡的人感到瘋狂,但冬季卻是北方最寶貴的季節。真正的北方人熱愛冬天,並不是因為可以不用為貴族老爺勞作,而是因為大雪封山的時候,匪徒和兵痞都不會來騷擾你。
匪徒和兵痞,這是北方除去木材和鐵礦之外的兩大特產。追究這兩種特產的生存根源,大部分人都認為,是由於北方混亂的地方行政體制和三巨頭的日益腐朽墮落。如果還有原因,那就是兵痞像匪徒一樣,他們都吃不飽,也穿不暖。
三巨頭用什麼作為統治的根基?這個問題很簡單,在北方,唯一一種比人命值錢的東西就是糧食。這裡一年只收穫一季,如果農人不能在秋天留存足夠過冬的麵粉,那麼他們就只能在大雪堵塞屋門的時候下地獄。
三巨頭,究其產生的根源,想想東疆安魯就能知道其中的原因。曾經一度,德意斯對泰坦人很不友善,當時的泰坦皇帝只得在帝國的西北邊疆和北部邊疆扶植抵禦德意斯的貴族武裝力量。這位皇帝害怕帝國出現第二個安魯,所以就在每一個省重點扶植一個家族,這樣一來,西北和北方就出現了四大家族武裝。到了今天,似乎只有西北豪森克省的斯坦貝維爾家族還擁有戰鬥的激情和活力。而北方的三巨頭,他們除了彼此爭權奪利、掠奪資源之外就沒有多大出息。不過……不管怎麼說,既然三大家族號稱三巨頭,這就表明他們仍有值得一提的地方。
蘇霍伊家族,我們知道蘇霍伊家族是帝國最大的軍械製造商,他在專營領域的地位奠定了這個家族的財富基礎。因此,蘇霍伊並不十分在乎其他兩家的嘴臉,他喜歡看他們狗咬狗。
卡其阿諾家族,當今皇后陛下的本家。也許是因為這位陛下的強力扶植,也許是因為泰坦教區布馮德.卡其阿諾大主教的暗中助力。最近這些年,卡其阿諾隱有成為三巨頭之首的趨勢。不過這個家族也只有皇后和她的哥哥有那麼一些智慧,而其他的人,我們要說多數都跟白癡沒什麼區別。尤其是這個家族的家長,摩爾白.卡其阿諾公爵,他的心室裡只裝得下兩樣東西,左邊是女色,右邊是錢財。
我們知道蘇霍伊家族擁有數不盡的財富和帝國軍界無法動搖的地位,而卡其阿諾家族在首都和教會擁有強力的外援。那麼……三巨頭中剩下的那位傑布倫有什麼?這個家族沒有財富型產業、也沒有哪個女人入主西貝格堡,也沒有哪個男人願意跟教士們鬼混!那麼傑布倫家族到底有什麼呢?
危機意識促使傑布倫家族走上另一條路,一條窮兵黷武的道路。為了保證家族的生存,西大陸規模最龐大最堅固的布倫要塞不斷的擴建、不斷的翻修。也許這還不算什麼,為了能讓競爭對手感受到威脅,傑布倫家族利用幾代人的努力、耗費無數金錢,打造了世界上最具破壞力的重裝步兵集群。這種由破壞力衍生而來的威懾力是很有效的,其他兩家想要給傑布倫難看的時候,話總是說一半,另一半就是因為傑布倫的強大軍事力量而說不出口。
所以,綜上所述,北方始終是這種三足鼎立的局面,三大家族都清楚,他們誰也離不開誰。一旦少了一個,德意斯人就會從這個缺口一湧而入。這些好戰的、沒見過世面的農奴武裝會用最快的速度掃蕩整個北方,他們會殺掉男人、搶走女人和財物,然後在冬季到來的時候,這些惡毒的侵略者就會把掠來的孩子趕進大山。三巨頭都見過這種事,他們曾經在神像前立誓,以保家衛國為第一要務。但德意斯人突然消停下來了,帝國又佔據了敵人西北方的兩個省,既然來自敵人的威脅已經消失,那麼該解決咱們自己人的問題了!於是,多年以來,三巨頭以互相攻殲為樂。
既然……北方事務是三巨頭的家事,那麼帝國又幹嘛組建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呢?其實這很好理解!歷史上一位軍務大臣曾為當時的泰坦皇帝設想過這樣一種局面:當德意斯人來襲的時候,卡其阿諾家族首當其衝,這個家族沒有多少堅城固堡,野戰更不是德意斯的對手,所以,在戰爭初期,卡其阿諾一定會向後方撤退;傑布倫家族,這個家族的重裝步兵集群會給敵人帶來一定的心理壓力,但傑布倫為了保存自身實力,他肯定不會投入全部兵力,那麼就是說,當與敵人周旋得差不多的時候,傑布倫也會撤退。
最後,就是蘇霍伊家族!按照那位軍務大臣的設想,蘇霍伊會挖塌礦場,帶走所有的研究資料和各種圖紙,他們還會帶上無數銀行信用憑證,然後他們會將灰熊要塞和家族武裝全部移交帝國軍部,在最後的最後,蘇霍伊會舉家遷往都林。
也就是說,至少在二三百年以前,三巨頭還能在北疆戰事中幫帝國一些忙,可到了現在,很明顯的,他們一點忙都幫不上!所以,帝國軍部按照集團軍群的編制設立北方司令部,並向三巨頭家族領地的一些險要位置派駐近衛軍。
雖然這些近衛軍也是北方子弟兵,但他們並不受主人家的歡迎,帝國軍部為了節省預算和開支,通常會以命令的形式責成三大家族分擔一部分軍費。但三大家族自然不會搭理軍部,他們想給的話就給一點,不想給的話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這才是北方兵痞匪徒氾濫的根源,當兵的吃不飽,就去四處覓食;退伍的老兵過慣了不勞而獲的生活,於是他們便聚到一塊兒,佔山為王。
最後我們要說,自然、神奇、美麗、富饒的北方,也是蕭條、冷清、貧困、飢餓的北方。
「不管怎麼說……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奧斯卡打量著窗外。
「親王殿下,現在是一月份,到了二月中旬,您會見到比這更壯觀的。」
說話的人是這個名叫寇德拉的小鎮的鎮長,這是一位精力充沛又健談的男爵。
「哦對了!男爵閣下,我的騎士們給您填麻煩了,您為他們能夠有地方落腳整整忙了一天。」奧斯卡邊說邊向鎮長躬了躬身。
「我的親王殿下,您看您說的,我怎麼能讓為光明神守護西方聖土的水仙騎士睡在冰天雪地裡?我的小鎮雖然沒幾棟大房子,但將您的騎士塞到走廊上還綽綽有餘。我這樣說您可別介意,我只能這樣安排,寇德拉實在是……」
奧斯卡擺了擺手,「不!不管怎樣我都要感謝您的良苦用心!說實在的,在這之前我還真怕我的騎士們沒地方落腳呢!您知道,他們的帳篷並不能很好的御寒,看這雪量沒準就會把帳篷壓塌。所以,您幫了我們大忙!」
「呵呵!」男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從來都沒得到過一位帝國親王的讚賞,再說在這之前,他連一位公爵都沒見過。「殿下,您不要再說了,這是……這是我應該做的,能為您和您的騎士服務,是我本人的榮幸,也是小鎮的榮幸。」
奧斯卡想了想,他突然披上了自己的熊皮襖。一邊的保爾、繆拉還有紅虎的幾位團長都站了起來。
「您這是要出門嗎?」繆拉有些疑惑的看著年輕的親王。
「嗯,去到鎮上的人家走一走,我要看看咱們的騎士怎麼樣了。地板上也不是很暖活,但願這些小傢伙往身子下面鋪了毯子。」
繆拉看了看窗外紛揚的大雪,「您還是早點休息吧,我理解您的心情,把這種事交給我和幾位團長就行了!」
奧斯卡又琢磨了一下,他正好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哦啦……也好,不過別忘了帶上那輛裝毛毯輜重車,肯定有人需要那個。」
「好的殿下,一切都聽您的吩咐。」繆拉向親王敬禮,奧斯卡還禮,然後繆拉就帶著幾位團長一塊兒出門去了。
整個小鎮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偶爾,居民家裡的守門犬會叫上幾聲。大雪從天而降,落在街道上,落在屋頂上,落在高樹上。鎮上似乎沒有人,這是一個雪的世界。每戶人家的庭院裡都臨時搭建了許多馬捨,沒有遇見過這種寒冬的戰馬瑟縮在一塊兒,利用彼此的體溫取暖。不得已,騎士們只好將自己的毯子搭在這些小夥伴的身上。
繆拉看看這兒,又看了看那兒,他皺了皺眉,「看來殿下的擔心確實有道理,也許這幫傢伙只裹著被單睡在地上。」
紅虎的師長敲開了一扇屋門,開門的是一位老婦人,這位婦人沖繆拉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大人,您的騎士都睡下了,你們一定趕了幾天的路,他們睡熟的時候就像孩子一樣。」
繆拉笑了笑,「謝謝您對他們的照顧。我只是來看一看。」
「快進來吧!別讓外面的冷氣灌進屋裡!」
繆拉和幾位團長進來了,他的騎士橫七豎八的躺在地板上。就像老婦人說的那樣,他們都睡熟了,有的在說夢話,有的在打呼嚕,還有的在吮手指。他們像馬捨裡的小傢伙一樣瑟縮的擠在一塊兒,背貼著背,腿壓著腿。不知道為什麼,繆拉有些心酸。
「去拿毯子,這樣睡一晚會著涼的!」
幾位團長轉身走向門外,很快他們便抱著一大籮毛毯進來了。繆拉搶了過來,從二樓到一樓,他小心的走了一遍,為每一名騎士都填加了一層溫暖。
「那麼……下一戶吧!」
不知走過了多少戶人家,也不知送出了多少條毛毯,當一輛輜重車就快搬空的時候,繆拉和幾位團長終於走到小鎮的盡頭。
感受到一陣清冷的門風,一位騎士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他看到了自己的師長,也看到了自己的團長。他條件反射一般猛的從地上躍了起來。
「立正!向師長致敬!」
幾乎是立刻!滿屋子響起一陣雜亂的起立聲。許多騎士還在揉眼睛呢,但他們都知道是師長來看望自己了。
繆拉在那名最先起立的騎士面前站定,他狠狠的敲了一下這個小傢伙的頭。
「你在那鬼叫什麼?」
這名年紀輕輕的小騎士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
「今年多大了?」
小騎士馬上立正站好,「報告師長,再過兩個半月就十九歲了!我於796年4月份加入聶魯達方面軍,9月份編入紅虎格鬥團。」
繆拉點了點頭,「你是聶魯達地區的子弟兵嗎?」
「報告師長,是的,我的故鄉在明哥拉斯。」
繆拉和自己的幾位團長面面相覷。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繆拉搶過了最後一打毛毯。
「您是說……您要睡在這兒?」游騎兵團團長邵爾.肖恩斯坦上校懷疑的望著自己的師長。
「不行嗎?」繆拉瞪了過去。
邵爾.肖恩斯坦縮了縮脖子,「當然!當然可以,您隨便,您是頭兒,這兒您說了算。」
送走了幾位團長,繆拉望著一屋子不明所以的騎士不禁有點好笑。
「好啦好啦!我命令你們解散,都躺下!都躺下!沒有毯子的到我這兒來領,別不好意思,在冰涼的地板上睡一夜能凍壞你們下面那條傢伙。」
一屋子的騎士都笑了起來,他們很快就圍住了自己的師長。「師長,給我一條吧,我自己的那條給我的馬披上了!」「師長,也給我一條吧,我的那條送給弟弟了!」「師長,我也要一條,我那條落了雪,披在身上就像掉進冰窖。」
……
邵爾.肖恩斯坦和其他兩位團長有些懊惱的站在屋外的雪地上。
游騎兵團長看了看自己的兩位同僚,「嘿,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我要去找自己的戰士了。」
特立奧.提克裡諾聳了聳肩,「我也不會丟下自己的重裝騎士獨自跑到溫暖舒適的床上去睡覺。」
「你呢?卡米爾?」肖恩斯坦上校轉向一直沒作聲的聖騎士。
「總得有人回去向親王殿下匯報這裡的情況。」卡米爾低聲說。
「然後呢?然後你就留在鎮長家?」提克裡諾上校有些不相信的問。
「當然不會,然後我會向親王殿下道別,我記得……我的團集中在另外幾條街道。」
邵爾.肖恩斯坦上前摟住兩位老夥計的肩膀,「這就對了,咱們都是好樣的!不過……話說回來,我還真有些懷念咱們在天鵝山和大學城度過的這幾年無悠無慮的日子。」
……
繆拉裹著毯子躺了下來,說真的,地板還真他媽的涼,北方怎麼會是這樣一個鬼地方?雖然紅虎在冰天雪地裡戰鬥過,但水仙郡的冬天可跟這裡完全不一樣!水仙郡的冬天沒有那種能夠凍裂皮膚的低溫天氣,也沒有那種割在臉上可以看得見血痕的西北風,也沒有那種……真是算了吧!計較這些幹什麼?繆拉邊想邊翻了個身。
「嘿!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師長向身邊的小騎士靠了靠。
「報告師長,您叫我柯克就行了,柯克.德克斯頓。」
「哦?」繆拉打量著小戰士的面孔,「道格拉斯.德克斯頓是你哥哥還是……」
「是我哥哥!呵呵,師長,您記得我哥哥?」
「當然!」繆拉露出回憶的表情,「你哥哥使得一手好劍,我還記得是在六年前,紅虎在費戈將軍的防區追擊一夥極為難纏的波西斯人,你哥哥被一把鏈刀斷去了一邊手臂,他現在怎麼樣?」
「別提了,哥哥在退伍之後就像對付波西斯人那樣訓練我!後來他結了婚,又有了一子一女。不過師長,我一定會把您剛才說的這些轉告給他,他會開心得要死要活,他最害怕的就是從前的戰友們忘記使大劍的道格拉斯。」小柯克目光閃閃的盯著繆拉的眼睛。
繆拉避開了小戰士的目光。「怎麼會呢?告訴你哥哥,他的隊長、他的團長、他的師長都沒忘記他,我們都還記得這傢伙因為乾菜濃湯太鹹跟廚師營打架的事!」
「哈哈哈哈哈!哥哥可一次都沒跟我提起過!」
「當然!在禁閉室被關了半個月,要是我我也不會說。」繆拉難得在自己的戰士面前笑了起來。不過,他很快就陷入落寂。
「家鄉……還好嗎?」
柯克有些愕然,不過他是一個聰明的小伙子。「您……您也是明哥拉斯人?」
「是啊,你哥哥沒跟你說過?」
「啊呀!我想起來了!貝德貝亞家族是您的本家!我哥哥和我的嫂子都在您父親的地方軍統部門工作。」
繆拉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這些,我是說……故鄉還好嗎?算起來……我已經有八年都沒回過一次家了。」
「哦?那太遺憾了!但您不用擔心,家鄉在794年的時候發過一次洪水,不過您的哥哥和您的父親組織鄉鄰成功的挨過了,還有就是……城裡新建了一座教堂,連地區大主教都過來參加落成典禮呢!還有就是……城裡出現了一些……一些波西斯人!」
「你說什麼?」繆拉猛的掖住小戰士的衣領。
「不是您想像的那樣,他們只是邊境軍區分配過來的難民,難民的人數越來越多,光靠邊境幾大軍區又救不過來,所以軍統把這些波西斯人分配到富庶的城鎮。不過……家鄉人對這些難民並不十分友善,尤其是孩子們,他們投進難民營的石塊兒越來越大,還曾砸死過人。是您的父親花了好大力氣才平息民眾的憤怒。」
繆拉鬆開了小戰士的衣襟,他挪動了一下身子,仰面向天深深歎了口氣。「但願父親能夠應付這些,那些波西斯人千萬別搞出什麼事情。」
小柯克搖了搖頭,「他們只是一些婦女和孩子,要麼就是傷兵和老人。」
經過一陣沉默,小柯克向師長湊了過來。
「師長,您記不記得住在林斯頓街街尾的戈拉若一家人?」
「當然!老戈拉若是我母親的弟弟,也就是我舅舅。你問這個幹嘛?」
「嘿嘿!嘿嘿嘿!」小柯克突然抓著頭笑了起來,「我和戈拉若小姐……互相認識,通常……她……她會來我家後院看我練習劍術,然後……我會送她回家,再然後……」
「你到底想說什麼?」繆拉感到事情有些蹊蹺。
「我是說……我在入伍前,跟……跟戈拉若小姐訂婚了!」
繆拉再次糾住小戰士的衣領,不過這次力氣比較大,他把小戰士整個人都提了起來,望了望熟睡一地的騎士,繆拉刻意壓低了音量,不過聽上去仍有些咬牙切齒。
「你這個臭小子,你是說你要娶我的侄女?你要娶小蓮娜?她……她才十歲!」
「師長!那……那是八年前的事吧?蓮娜已經十八歲了!」
繆拉有些呆楞,沒錯啊!他上一次見到蓮娜確實是八年前的事,那個時候蓮娜還用自己的將軍配劍去跟男孩兒們打架!
小柯克被師長猙獰的面孔嚇得有些語無倫次,「我……我和戈拉若小姐是在……在神明的殿堂宣誓忠於彼此的愛情,我們……我們得到了……雙方家長的祝福,您的父親和哥哥也在場!您……您別這麼緊張!」
繆拉偏頭想了想,「是啊!自己的侄女嫁給一名水仙騎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這麼緊張幹什麼?」繆拉又看了看嚇得跟只鵪鶉一樣的小戰士,「再說……這小子好像還不錯,至少……看他這副樣子也不會欺負我的侄女!」
繆拉鬆開柯克的衣領又躺回地板。「你這個臭小子在加入紅虎的第一天就該告訴我這件事!」
「不!」小柯克搖了搖頭,「我哥哥說,這件事沒什麼好炫耀的,一名合格的水仙騎士不能靠裙帶關係馳騁戰場。」
面對師長的目光,小柯克最後又補充了一句,「我剛才跟您說這些……其實……其實自從您進屋以來我一直都很興奮,我從沒想過你會睡在我旁邊,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尤其是您問起家鄉的時候,我更興奮了!我……您別笑話我,我……我從入伍那天就開始想家,離家越遠,這種感覺就強烈,我……我只是想與您分享故鄉的……」
「別說了!」繆拉將小戰士的毛毯壓在了他的脖子底下。「快睡吧!別想那麼多,距離回家的日子還長著呢!不過我發誓,我會主持你和蓮娜的婚禮。所以,現在聽我命令,趕快入睡!明天咱們還要趕路呢!」
小戰士的眼底有淚光在閃動,他連忙閉上了眼睛,不過他馬上又睜開了。
「師長,咱們換個位置吧,門口有冷風灌進來!您睡在那……」
「別囉嗦!快睡吧!」繆拉不耐煩的翻過身,他使勁裹住毛毯。但他已經知道,自己的侄女嫁了個好男人。
小戰士眨了眨眼,他望著師長的後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窗外的大雪還在下,寒冷的空氣在玻璃窗上結成無數造型奇特的冰花。玻璃可是一件稀罕的事物,有錢人使用各種精美的玻璃器皿,這是身價的一種象徵。而一些實際一點的有錢人,則用玻璃封閉窗戶,代替那些容易破爛的百葉窗。有時候,你只要觀察一座官邸的窗戶,就能將主人家的財力猜出個大概了。
奧斯卡坐在房間的書桌前,他調了調油燈的火繩,又檢查了一遍墨水的濃綢度。這位殿下展開一封信紙,試了試羽毛筆的筆鋒,他馬上就要開始一件每星期必須的工作了。
「親愛的薩沙。」
「你在天鵝山城堡還住得慣嗎?家裡的人都好嗎?阿萊尼斯和她那些不知所謂的朋友沒來騷擾你吧?我說你不要老是在冰湖上散步,你要讓我這樣重複多少次?那裡太容易發生危險。萬一湖面上突然出現一個大窟窿,然後你又沒看見……天啊!光明神啊!弄得我想都不敢想!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傢伙,那些違規行為我可一件一件都記下來了,一件打一次屁股,等我回去的時候就要跟你好好算一算。」
「北方還是老樣子,就像我上次在信中提到的那樣。不過現在又開始下雪了,探路的騎士不是很樂觀,我們可能會被堵在某處山谷,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那麼倒霉碰上暴風雪的。」
「我發現,我的騎士們最近都有一些消沉。前幾天大降溫的那個夜裡,凍死了二十多匹戰馬,我也不知該怎麼安慰那些偷偷哭泣的戰士。也許……我的行程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在冬天訪問北方還真是一件令人極為懊喪的事。」
「進來!」聽到敲門聲的小奧斯卡從桌面回轉頭。
「殿下,您還沒休息嗎?」卡米爾.雷阿侖帶著一身的雪末兒走進了這個小房間。
「還沒,我在寫信,倒是我的騎士們怎麼樣了?」
「他們都睡下了,這幾天他們趕了一百多公里的路,也夠受的了。」
「他們都有毛毯了吧?」
「是的,您放心好了,繆拉師長和我的幾位同僚把毛毯發到了每一個小隊。」
「那麼就這樣吧!你也早點休息,男爵為你們準備了房間。」奧斯卡將注意力又放回到信紙上。
「呃……殿下!」
「還有什麼事嗎?」奧斯卡愕然回頭。
「繆拉師長和戰士們睡在一塊兒,我們做團長的也不能躲在溫暖的被窩裡……」
「行了!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隨你便好了!」
「那殿下您要早點休息。」
奧斯卡向聖騎士擺了擺手,當關門聲響起的時候,年輕的親王搓了搓手,又嚥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茶水,他又可以繼續了。
「親愛的薩沙,不要擔心你的哥哥,我這邊一切都好,只是思念你,這多少都令我感到難過,我們已經相距四百公里,只要想起這段距離,我便感到難以接受。不過我踏上的是一條自己選擇的道路,我獲得了父親的祝福、獲得了家族的祝福、也獲得了你的祝福,這樣的話,就算這條道路有多麼艱險,我也會無怨無悔走下去。」
「薩沙,你知道嗎?我的騎士抓到一種名為雪獾的小動物,它有一身雪白的、動人的皮毛,我利用職權從他手裡搶了過來,雖然這是第一次,但我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幸虧那位騎士沒跟我計較。我想把這具皮毛和這封信一塊兒送到你的面前,你可以把它當作圍脖,這樣你出門的時候就不會被冷空氣傷到呼吸道。」
「薩沙,我一直在想念你,在行軍的時候、啃咬冰磚一樣的麵包的時候、跟騎士們一塊修理輜重馬車的時候、吹起床號的時候、望見太陽落山的時候、睡覺的時候、做夢的時候、還有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總之,我無時無刻不再思念你。」
「哦對了!我突然想到安妮,她有過肺感染的病史,她絕對受不了都林的冬天,所以你最好看緊咱們的伯爵夫人,她要是想出門,就把這件雪獾圍脖借給她戴上。我這邊會讓斥候多留意一下,如果幸運的話,再抓到一隻也不會是什麼難事。不過,你得叫安妮再等一陣子,據當地人說,雪獾已經很稀少了,平常很難遇到。但我還是堅信,一定會有一隻擁有一身亮麗皮毛的傻獾撞進我的懷抱。到時……你和安妮就會變成一對可愛的獾寶寶,我很期待你們戴上圍脖的樣子。」
「薩沙,親愛的,就這樣了好嗎?說實在的,寫到這兒我已經有些睜不開眼了,我得休息了,按照計劃,明天我們要急行六十公里,到這個週末必須趕到灰熊要塞。如果遇到阿萊妮斯,代我問候她,可別提圍脖的事,我可沒準備她那份兒;還要問候安妮,告訴她我還是很擔心她;再問候一下我的特勤顧問,但願他能耐得住寂寞;還有小戈多,他的妻子懷孕了是吧?薩沙,你應該把這一家人請到天鵝山,讓侍女照顧他們。其他人你就順便為我捎上祝福好了,我一定有漏掉的。」
「那麼……晚安,我的寶貝。愛你,吻你。」
「你的哥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797年1月17日夜,於佐雷斯省寇德拉鎮。」
奧斯卡將信紙移到油燈旁,墨跡很快便乾涸了,他將信紙小心的折起來,放進信封,又在信封的封邊上沾了沾唾液,然後便使勁兒壓緊封邊。最後,奧斯卡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革囊,從這個小革囊裡取出自己的印信。
這位殿下找遍鎮長官邸才找到一根用於封口的紅色火蠟,奧斯卡不由分說便將這根火蠟塞到自己懷裡,以後他肯定用得著。
待火蠟燃著,滾滾而下的紅色臘油封住了信封,趁著臘油的熱度還未消散,奧斯卡趕緊在臘油上蓋下自己的印信。
「哦啦!總算完成啦!」奧斯卡邊叫邊伸了個懶腰,然後他一頭栽到床上,很快,我們聽到他的口鼻之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大雪是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停下來的。當值班騎士在小鎮教堂的鐘樓上吹響起床號的時候,整個小鎮就像地震一般活了過來。
每一棟房屋都湧出穿戴整齊的騎士,他們以小隊為單位迅速在各自屋前的街道上集合。各個小隊長喊出熟悉的口令,待自己的隊員站好之後就開始宣佈今早的任務。
隨著起床號和騎士們的活動,小鎮居民也起來了,他們都不會在冬天起得這麼早,但畢竟一位帝國親王和無數水仙騎士的到來是小鎮百年難得一見的大事。居民們早早的生火做飯,他們不介意用自家的過冬存糧招待這些遠道而來的英雄。
最開心的一群人莫過於小鎮的孩子們,他們會聚在一塊兒默默的看著騎士們整理那些可怕的刀劍,也會突然一哄而散,尋向另一群鎧甲更威武、裝備更雄厚的重裝戰士。
繆拉望著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不禁想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居民過冬的存糧可不夠養活三千人的部隊,他連忙招來自己的傳令兵,命他帶上一個小隊的騎士挨家挨戶的通知,居民們只做自家幾人份的早餐就可以,水仙騎士有自己的廚師營,他們只用百姓家裡的水井,不用小鎮居民的一克麵粉。
紅虎的廚師營像往常一樣繁忙的工作著,大廚師是一位名叫艾爾頓的上尉,他是格鬥團長卡米爾.雷阿侖上校從原來的部隊帶過來的,提起這位即能打仗又能製作各種家鄉菜的大廚師,每名紅虎騎士都會豎起他們的大拇指,他們親切的叫他「頭兒」,或者是「艾爾頓老大哥」。
「艾爾頓老大哥,今早的肉腸煎得真好吃!」「艾爾頓老大哥,你這炒蛋是怎麼回事?跟我媽媽炒的一個味道。」「艾爾頓老大哥,你結婚了嗎?我有兩個姐姐,三個妹妹。」
艾爾頓不耐煩的揮舞起煎鍋。「你們這些喜歡嘮叨的傢伙,肉腸炒蛋還堵不上你們的嘴嗎?看來我不能讓你們吃飽了!從今天中午開始,番茄湯就白麵包,你們只配這種東西!」
「不要啊……」騎士們三三兩兩的聚在街道上抗議著,不過看他們那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對艾爾頓的威脅似乎並沒放在心上。
在一些僻靜的地方,街道上還上演著這樣一幕,一群一群的戰士被居民們擋在自家院子裡,這些熱情的北方人將烤馬鈴薯和烤麵包使勁兒塞進騎士們的背包,但騎士們又使勁兒的往外掏。最後,還是紅虎的紀律佔了上風,鎮長出面勸說了一個早晨,居民們終於不再做這些徒勞的事,不過人們都有些遺憾,水仙騎士可不是那些見到馬鈴薯就像見到親娘一樣的近衛軍,更不是那些會殺人會放火的匪徒。水仙騎士是為了神明保衛西方聖土的英雄,他們值得享用最美好的東西。
人們走進屋子,騎士們連家裡的大麥湯都沒有喝一口,這讓無數主人失望得像沒有得到神誕節禮物的孩子一樣。
「借過!借過!」一隊騎士大嚷著衝入小鎮上的主幹道。
沿路的戰士們都聚攏過來,「喂!大家快來啊!探路的斥候小隊回來了!」「兄弟們!前面的道路怎麼樣啊?」「是啊!前面不是有幾片山嗎?我們過得去嗎?」
人越聚越多,探路的一小隊騎士只得從馬上跳了下來。
這個小隊的小隊長一邊走一邊向兄弟們解釋著。「夥計們,不是很樂觀啊!北邊的天還陰著,山區肯定還在下雪!前面的道路也不是很好走,只能隱約分辨路基。我還遇到幾位熟悉地形的獵戶,他們提醒咱們要小心山裡的盜賊,這地方怎麼會有盜賊?」
「師長!」這名小隊長望著迎向他的軍官不禁一愣。
「好了!我都聽到了!看來你們的任務完成得不錯!」繆拉將一壺熱茶遞給滿身雪塵的騎士,「和你的士兵暖暖胃,一會兒吃早餐的時候就不會不舒服。」
小隊長什麼都沒說,只是用最堅定、最標準的姿勢向自己的長官致敬。
「你對前面那段路多少都瞭解了一點,怎麼樣?有什麼建議嗎?」
剛剛喝過一口熱茶的斥候小隊長連忙立正。
「報告師長,我覺得咱們還是應該早點進山,這樣一來,今天咱們便有足夠的時間在山中尋找一塊避風的宿營地,要不然的話,咱們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晚上就會有人凍死!山裡可不比平原。至於獵戶提到的盜賊,我不認為他們會找咱們的麻煩。」
繆拉點了點頭,他向周圍的騎士大聲喊到,「快點把你們的早餐打發了!沒準咱們馬上就要出發!」
騎士們一哄而散,早餐倒被扔在一邊,他們還有很多裝備沒有整理呢!
奧斯卡走出鎮長家的大門,躍上了他的雷束爾。親王剛剛婉拒了鎮長的早餐,沒辦法,鎮長家的早餐雖然豐盛,但誰叫繆拉下達那個命令了呢!奧斯卡也是這支隊伍中的一員,他必須遵守紀律,也必須正確看待繆拉發佈的命令,儘管,他才是這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
「出發!」隨著年輕人一聲令下,號手吹響了急促的行軍號。一個三千人的整編騎兵師開始運動了,最開始是一個小隊,然後是一個中隊,再然後是一個團,最後是整支隊伍。北方的寒風掀起了戰士們火紅色的披風,遠遠望去,在雪道上前進的隊伍就像一支流動的血脈,伴隨著西北風的呼嚎一下一下的搏動著。
鎮長的後面跟隨著寇德拉的全部居民,這包括小鎮所有的男女老少,如果不是繆拉將一個小隊擋在鎮口,這些熱情的北方人一定會把紅虎送進幾公里之外的山口。
當紅虎進山的時候,山中果然在下雪,不過奧斯卡和他的騎士們已經習慣了這片冰冷的白色。
「殿下!」繆拉追上行在隊伍前段的小親王。
「怎麼了?」奧斯卡在風雪中艱難的回轉頭。
「格鬥團有一個名叫柯克.德克斯頓的大劍手,我想把他……把他調到您的……調到您……」
奧斯卡疑惑的皺起眉頭,「繆拉!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沒什麼!」繆拉在馬上堅定的搖了搖頭,「您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繆拉想了想,又笑了笑,「柯克可是個好小伙子,如果真的把他調到相對安全的地方,他沒準會恨上我這個師長也說不定。」
路消失了,紅虎開始艱難的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