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穹蒼下 第九集 第九章
    搬家!又是搬家!奧斯卡對這件事已經厭煩透了!他很想在一個地方安安穩穩的呆上一陣子,但似乎光明神老是跟他過不去,是這位神明讓年輕人不停的奔波。

    其實親王殿下自己的行李倒不是很多,只是女士們老是覺得應該將家裡用得著的東西都帶上,在小小姐和安東妮伯爵夫人的認知裡,行李卷象徵著財富以及身份,似乎行李越多就越令她們心安理得。

    20日上午,第一批行李出發了,那足足裝滿了六輛四匹馬才能拖動的大篷車。奧斯卡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鬆口氣了,但小小姐又發動家裡的女性投入新一輪的整理工作。

    「這簡直令人發瘋!」奧斯卡一邊剝橘子一邊說。

    「呵呵,明天就要出發了不是嗎?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一切總會結束的。」阿萊尼斯輕輕的笑著,她喜歡看到未婚夫澆頭爛額的樣子。

    「喏!嘗嘗吧!冬天可不容易吃到新鮮的橘子。」奧斯卡將剝好的橘子掰成瓣,然後遞給了公主。

    「謝謝!」

    阿萊尼斯露出了一臉陶醉的表情,橘子的汁水和口味非常豐富,尤其是在冬天。從南方用快馬急運來的柑橘和葡萄是都林冬天唯一的水果,當然,這種水果只能出現在貴族的玻璃果盤中。

    經過一陣沉默,泰坦的小公主終於決定說些正經事了,她幾乎每天都要與自己的未婚夫度過一段時間,但這段時間他們通常不會談論令人皺眉頭的事,不過今天公主絕對實在有必要說一說。

    「我的母后……昨天跟我談到很晚。」

    奧斯卡將一顆晶瑩的紅緹扔到了嘴裡,他隨便擺了擺手示意公主可以繼續。

    「母后說了很多,我不確定她是否突然精神分裂了!因為她竟然談到了我小時侯的事,亂七八糟的,到最後她還親吻了我,說真的,那簡直令我作嘔。」

    奧斯卡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的公主,這話千萬別到外面去說!不管怎麼說,羅琳凱特是你的母親,她關心你也是正常的。我知道憎恨她,也憐憫她,但至少表面上的功夫還要做一做。」

    「這個我比你在行!」阿萊尼斯不屑的撇了撇嘴。「她關心我才是不正常的!我在懂事後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母親恨我,因為她在生我的時候差點送了命,她認為是我奪走了她的健康,她一向都對我不假辭色,可昨天晚上卻來了一個大轉折,你說我會怎麼想?」

    「怎麼想?」

    阿萊尼斯露出一臉鄙夷,她的話音已經低了下來。「身在西貝格堡這麼多年,我相信自己看得還是很清楚的!羅琳凱特。卡其阿諾。莫瑞塞特、我的母親、帝國的皇后!她是一頭比虎狼還要凶殘的猛獸,也是一個比魔鬼還要自私的惡魔。」

    「別指望她會關心任何人!」公主似乎越說越氣憤。「她關心我?光明神在上!那哪裡是關心我?她只是重新衡量了我的利用價值。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未婚夫是一位前途無量的親王殿下,那麼她仍會像從前那樣對待我!」

    奧斯卡不知該數落皇后幾句,還是該安慰公主一下。

    「我的寶貝,既然你非常清楚皇后的為人,那為什麼還要生氣呢?」

    「我為什麼不能生氣?」顯然,阿萊尼斯是真的在氣頭上。「就像你說的那樣!她是我的母親,可她做過一位母親應該做的事嗎?她盡到過一位母親應有的責任嗎?她沒有!她從來沒有!哦對了!她只將母愛給了她的大兒子,因為這個兒子會在未來成為泰坦的主宰者,那將使她的地位更加鞏固!所以!永遠也不要相信羅琳凱特的愛,那會讓你萬劫不復!」

    奧斯卡這次終於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公主對皇后的牴觸竟然這麼強烈。

    「呃……那需不需要我將對待卡其阿諾一族的策略調整一下?」

    「完全沒有必要!」阿萊尼斯乾淨利索的回答到!「既然她突然想做一個好母親,那麼我自然要配合她才行!讓皇后陛下演出獨角戲那不是非常尷尬的事嗎?我奉陪好了!」

    奧斯卡像看怪物一樣望著阿萊尼斯,他真搞不懂莫瑞塞特一家人的關係。

    「不過這樣也好!」親王覺得還是順著公主的意願吧。「至少和皇后陛下維持一種親密的關係沒有什麼壞處。這對在都林毫無根基的咱們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我也是看重這一點。」公主點了點頭。「……那麼……我要告辭了!」

    「不再坐一會兒嗎?」

    「不了!我有些不舒服!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阿萊尼斯揉了揉額頭。

    奧斯卡也不知該說什麼了,「我的小公主,我不想看到你這麼勉強。其實咱們根本不必在乎其他人的……」

    「不!」阿萊尼斯堅定的回答!「我必須在乎!」

    奧斯卡重重的呼了口氣,他不喜歡這樣的阿萊尼斯。

    「那麼……我送你!」

    「不必了!薩沙等了你一個上午,我可不敢一直霸佔著一位小情人!」阿萊尼斯邊說邊戲謔的笑了起來。

    「謝謝你的提醒!」奧斯卡望著即將走出客廳的公主不禁大聲說到。「別忘了你的大衣和手爐,還有我給你的那幾隻小兔子。」

    公主突然轉回身,「我真不明白,你送我那些兔子幹嘛?我討厭那些呆滯的動物。」

    奧斯卡嘿嘿笑了起來,「你的豹子可不討厭它們,勒普會代你處理的!」

    公主瞭然的點了點頭,「原來你這傢伙是想把我的勒普變成一隻兇猛的野獸。」

    奧斯卡的瞳孔突然收縮,他不緊不慢的跟上公主,並從侍者手中接過風衣為公主披上了。

    「阿萊尼斯,相信我!如果不變成猛獸的話,勒普、你、我,咱們在宮廷中都無法生存。」

    似乎……這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徑。教歷791年年末,泰坦帝國的主宰者不顧貴族階層可能存在的對抗、悍然發動了莫瑞塞特王朝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清洗行動!清洗的對象主要是貴族元老院中的反對派,清洗的目的則是進一步鞏固皇權,在不觸及首都貴族絕大多數人的即得利益的前提下,改組政府和泰坦最高層的統治模式。

    看上去,阿爾法三世在這次大清洗中扮演了一個專橫、跋扈、甚至有些凶殘的角色,但是,有一點令人頗為懷疑。就在神誕節前的一個星期,清洗行動基本告一段落,皇帝的動議在貴族院得到最終通過的時候,引發這一切的政府改組決議卻遲遲未能公佈。

    貴族們都在竊竊私語,有人說改革只不過是皇帝為了清洗所找的一個借口,也有人說改革在一個異常關鍵的階段卡殼了,也有人說皇帝是在顧忌反對派的回擊,他在為新一輪的清洗尋找最有利的借口和時機。

    阿爾法三世在等待什麼?為什麼改組政府草案的發佈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遲?其實這一點都不難理解,阿爾法三世將手中掌握的砝碼都攤在了自己的書桌上,他發現這些砝碼的質量都攙雜著水份!與天平那邊的職位比起來,這些砝碼都不能夠承受重任務。

    皇帝皺眉了!他手裡掌握的傢伙只是一群懂得阿諛奉承的蠢蛋,真要讓他們去掌管帝國一方事物……算了吧!皇帝第一個搖頭,「真是算了吧!我還不傻!我也沒瘋!」阿爾法三世惱火的嘀咕了這麼一句。

    不過,事情總得進行下去,雷聲大、雨點小的事情皇帝已經做得夠多的了!但這次不同。人已經抓了,流放的流放,監禁的監禁,處死的處死。如果就這樣收尾,相信皇帝就此可以退位了。阿爾法三世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自己的寶座,所以他必須把事情進行到底。

    一些精明的大臣向皇帝推薦了許多位有才幹的能人,阿爾法三世幾乎來者不拒,不過皇帝一點都不傻,他只是將這些傢伙請入自己的顧問團,其中只有幾個極為出色的人物才被賦予了公職,皇帝還需要觀察,他知道首都圈內的一個官職值多少錢,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宮廷裡充斥那樣的傢伙。

    總之呢!791年的神誕節絕對是異常難熬的!都林的氣溫已經接近零下十度,可政治氣溫的度數相信要比室外還要寒冷。皇帝的意圖越來越不明確,這意味著改革的具體措施仍然要等上一段時日。

    可以代理國務大臣卡契夫老公爵為首的國務院派卻有些等不及了。老卡契夫已經不敢再小看當年的學生了!阿爾法三世到底想幹什麼?當實施改革的最終日期被無限制順延之後,卡契夫總算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首先,在老公爵回歸都林之後,皇帝在公眾場合一有機會便大讚公爵的改革主張;這使首都貴族很容易將鬥爭的視角放在老卡契夫的身上。而當大清洗來臨的時候,儘管皇帝不置一詞,但人們自然以為這也是老卡契夫的主張。用雷霆手段對待敵人,這是公爵一向的作風!因此,老卡契夫在首都貴族圈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也越來越孤立。

    其次,卡契夫為什麼仍是「代理國務大臣」?其實說白了,代理也好,正式的也罷,當皇帝確定改革決心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國務院的辦事權,進而由軍、財、法、外、農、育,六部以及貴族元老院的負責人組成最初的臨時政務內閣。當然,「代理國務大臣」卡契夫公爵是這個臨時內閣的最高發言人,但他手下連一個辦事的人都沒有,國務院已被逐漸架空。

    最後,老卡契夫終於意識到,阿爾法三世給他製造了一個金質的牢籠,一時半會兒他根本就跳不出!這位皇帝用一個名義上的內閣就解除了控制帝國所有政令的國務院,儘管國務院的權利分散至六部一院,但更大的權柄被這位陛下牢牢握在手中。只要改革一天未落在實處,那就沒人能改變這種狀況!可以說,現在的泰坦,是數百年積累沉澱的君主集權制度所能達到的最高峰!

    皇帝的身邊……會不會有一個與自己處在同一級別的高超人物?老卡契夫突然靈機一動!要不然……以自己那位小學生的頭腦,他還組織不出這樣一則連消帶打的計策!更何況,這是一個只能用精明、精彩、恐怖等具有極至意味的形容詞才能比喻的計策。

    這個人會是誰呢?老卡契夫怎麼也想不通!他排除了他所瞭解的有數的幾頭老狐狸,他又排除了近些年在都林聲名雀起的幾位新貴,最後他又排除了自己唯一算漏的那位小親王!是誰在為皇帝出謀劃策?這個人為什麼要隱藏得這麼深?卡契夫思考的時間比往常多了許多,他明白,未來的道路將越來越難走。他甚至還什麼都沒做,就已經被一股看不破的力量逼入死角了!

    都林的冬天似乎看不到希望,不過這不會影響西貝格堡的歡騰氣氛,距離神誕節還有一星期,這座皇室堡壘已經將過節的準備工作進行至最後階段了!

    每年的這個時候,如果說有什麼值得泰坦貴族興奮至發抖的事情,那麼就要屬皇后陛下組織的神誕酒會了。儘管生育五個兒女的羅琳凱特皇后仍然有著婉約的成熟風韻,但她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她在西貝格堡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也是因此,每年一度的神誕酒會就顯得越發重要了,儘管人們都相信這位皇后的一半身子已經臥進棺材,但是這位皇后是羅琳凱特。卡其阿諾。莫瑞塞特,這個名字所包含的意義要比這個女人的生命貴重許多,各方貴族都會藉著酒會的時機來探問這位皇后,而在趕來西貝格堡的這些謙卑的人群中,也不乏來自外國的王室成員和顯赫領主。

    「母后陛下,您在找我?」阿萊尼斯提起自己的裙擺,向靠臥在躺椅上的虛弱婦人微微躬了躬身。

    「坐啊!」羅琳凱特的額頭上敷著一塊冒著熱氣的毛巾,看得出,她對自己的病症已經厭煩透了。

    「為什麼你不像你的哥哥姐姐一樣叫我母親?我承認你是幾個小傢伙裡面最有主見的一個,但你的自我保護意識是不是太過強烈了?」

    阿萊尼斯不以為然的坐了下來,「母后陛下,您也應該看到,幾位哥哥姐姐並不會像我這樣敬重您!他們……」

    「行了!阿萊尼斯!」皇后突然打斷了小女兒不冷不熱的回答。「我只看到你把我當作一個可憐的老太婆!不要辯解,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你!」

    阿萊尼斯垂下頭,她的母親已經將她的辯解看破了,不過,這位小女兒還是在心裡嘀咕了一聲,「我的母親,您確實說錯了!在我的眼中,您不但是一個可憐的老太婆,也是個凶險的老太婆!」

    「我真不明白!你是一個女孩子,你才剛剛訂婚,你的那個小腦袋裡為什麼能夠容納那麼多東西?別人也許不知道,但我還不清楚嗎?最近你一直在你父親的寢宮過夜!我今天叫你來就是要明白的告訴你,這是危險的!極其危險的!」

    「呵呵!母后陛下,您的意思是說在我父親那邊過夜是危險的?」阿萊尼斯似乎一點都不在乎自己話語中的歧義,她近於無恥的回望著母親。

    「你在侮辱你父母的時候也是在侮辱自己!」羅琳凱特的胸膛鼓脹起來,她的怒火被點燃了,如果說還有什麼人能夠令她心煩意亂,那麼就是面前這位越來越難以琢磨的小傢伙。

    「那麼我的母親,請寬恕我的駑鈍,我真的不明白您到底指的什麼?」

    平穩了呼吸,壓下了胸口翻湧的血氣,羅琳凱特端起自己的藥盅淺淺的嚥了一口。

    「不明白嗎?那你就沒我想像中的那麼聰明!」皇后已經再次換上一副居高臨下的面孔,「我的小寶貝啊!看來你仍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已經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的未婚妻了,這就表明,你做任何事都要站在這位親王的背後。而進一步說,作為一位公主,一位已經被冠上夫姓的公主,你沒有任何權利干預朝廷的政策!也許你的父皇你那樣做,但貴族會將你最近的行為看作是一種危險的信號。你知道嗎?位列皇座一側的人應該是你的兩位哥哥,而至於你,我已經說過了,多與你的小未婚夫商量商量,他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該怎麼做!」

    阿萊尼斯仍然不動聲色。「是不是有人向您控告我干政?」

    「是與不是已經不重要了!」皇后側過頭,「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這件事,如果你再一意孤行,相信會有人給你一個異常深刻的教訓。」

    阿萊尼斯詫異的看著自己的母親,「母后陛下,您的話……有點威脅的意味!」

    「我的寶貝啊!你就是這樣,你把我的忠告當成是威脅,而對真正的威脅你卻顧若枉聞。」

    「那麼母親……什麼才是真正的威脅?」

    「當我的丈夫針對的那個利益團體知道是你在對付他們的時候,真正的威脅自然就會找上你,還用我說得更明確嗎?」

    「謝謝母后陛下,不必了!」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阿萊尼斯點了點頭,「是的母后陛下,我知道了!」

    羅琳凱特向小女兒張開懷抱,「我的孩子啊!你為什麼不向你的母親敞開心靈呢?」

    阿萊尼斯投入了這個缺乏溫暖與關懷的擁抱,「那是因為……我的心靈早已被你們殘忍的摧毀了!」

    當然,公主是在心中說出這番話的。

    到了晚上,小小姐對安魯公爵官邸的「大清洗」也進行得差不多了,她邀請哥哥留下吃晚餐,但難得的,奧斯卡一點胃口都沒有。小小姐非常堅持,最後親王殿下還是留下來了。

    晚餐很簡單,薩沙囑咐廚房預備了新鮮的橄欖菜和厥菜,這在冬天可都是稀罕的東西,這些綠色鮮菜的價格和同重的白銀差不多。

    奧斯卡沒有胃口,但他不能掃妹妹的興,用橄欖菜就著烤羊肉還是可以下嚥的,不過厥菜就算了,親王不喜歡蔬菜的味道太過濃重,吃多了會感到口齒不清,兼且他本來就是挑食的。

    佩內洛普大道31號竟然沒有酒!這是令奧斯卡最不能接受的一點,他不知道妹妹把那些陳年佳釀都藏到哪了!也許是受到庫科迪的啟發,小小姐在地窖裡存滿酸奶,奧斯卡可不喜歡酸奶,他覺得食用酸奶是對自己胃腸的不尊重。

    於是,晚餐的氣氛並不愉快,親王不停的發牢騷,就像一個神經病患者。不過小小姐是不會跟他計較的,這位聰慧的少女比任何人都明白,親王的性情雖然非常矛盾、非常古怪,但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通常能夠接受任何安排。

    「好了!飯後的甜點還是必須的!你是要香草蛋糕還是要抹茶起蘇?」薩沙邊說邊收拾著餐盤。

    「呃……還有別的選擇嗎?」奧斯卡皺著眉頭咋著嘴,一臉食慾不振的倒霉像。

    「還有酸奶和加熱過的香蕉核桃糊。」

    「那都是些什麼東西!能吃嗎?我是說……是人類能夠食用的嗎?」親王誇張的呻吟著。

    「我得警告你!高熱量的食物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我的哥哥,如果你不想在未來的某個日子變得和令人作嘔的海怪大人一樣,我勸你還是接受我的安排!」

    小小姐搖了搖餐桌上的銅鈴,一個侍者應聲而至。

    「為親王準備一份抹茶起蘇和一份香蕉核桃糊。」

    奧斯卡歎了口氣。不知從什麼開始,也許是一種愧疚的心理在作怪,他已經不敢否決薩沙的任何提議。這位親王注視著剛剛端上桌面的香蕉核桃糊,那是一份黑色的、包裹著嫩香蕉的糊狀物,就像在多摩爾加監獄嘗試烤老鼠時一樣,小奧斯卡顫顫巍巍的握住了勺子。

    都林的冬天應該算是剛剛開始,但似乎一下子就進入了高潮。建築物上的積雪在春天到來之前是不會融化的,在城市的制高點向下望,泰坦的首都籠罩著一層迷惘的白霧。千家萬戶升起的暖煙沖淡了霧氣的色澤,當這些暖熱的灰黑色氣體遇到冷風時,整個城市都會瀰漫著一層淺薄的木炭渣滓。

    灰黑色的木炭渣滓總會落在地上,這使冬天的都林變得更加骯髒。純白色的景致只會出現在貴族和教廷聚集的高尚街區,而在勝利廣場兩側的貧民區,爛泥和著各種生活垃圾被嚴嚴實實的凍結在一起,形成各種樣貌醜陋的冰雕,人們就在這些冰雕之間傾倒糞水和殘羹,到了第二天,新的雕塑又完成了!所以說,最好的雕塑作品通常來自民間,這話絕對有道理。

    嚴寒有效的清理了都林街頭的大小流浪漢,這些連出生證明都沒有的傢伙被貴族視為社會的最大隱患,這些傢伙目空一切、殘忍貪婪,他們會為了一個麵包撥出匕首,也會為了一個妓女弄出人命。對於首都,又或是整個泰坦,流浪漢是最大的敵人,是一切罪惡的根源,當然,幸好大自然也製造了凍餓這一絕妙的武器來針對他們!巡兵們在收穫屍首的時候欣喜的念頌著神明的名字。如果神明能聽到這些兵匪的祈禱,相信一定會被其中蘊涵著的惡毒給氣個半死。

    安魯家族最高品級的馬車駛過寶石街路口,一隊司法部的巡兵馬上向車廂致敬。不一會兒,尾隨在親王座駕之後的另一輛馬車也上來了。巡兵們看著這輛通體黝黑的馬車不禁一陣哄笑,那是特勤處的密探,這些趾高氣揚的傢伙似乎是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即使在都林他們也不敢像從前那樣招搖過市了。據說造成這種態勢的正是那位親王殿下,倒吊在路燈上的那幾具屍首連心臟都被人挖去了,現在沒人敢招惹水仙來的軍人。

    「惠靈頓啊惠靈頓!我早就知道你是一個好小伙子!哦啦!你都不知道剛才有多麼危險,要不是你來傳達信息,說不定我現在已經食物中毒了!真的是太感謝你了!你救了我的命!」小奧斯卡像個流氓一樣鉤著傳令官惠靈頓中尉的脖子。

    「殿下,我非常榮幸!可這麼半天您一直在發牢騷,難道您對我要傳達的事情一點都不敢興趣嗎?」年輕的傳令官像往常一樣帶著一臉幼稚的、一本正經的表情。

    「什麼事情?」

    「謝天謝地!您總算想起問了!」惠靈頓做了一個感謝光明神的手勢,看來他還有點幽默感。

    「我的殿下,那位佐埃拉夫人親自送來了一份禮物,她說必須由您親自接收。」

    「佐埃拉!」奧斯卡在步入客廳時大聲高呼著佐埃拉的名字,並且向這位紅燈街的大佬張開了自己的懷抱。

    佐埃拉有些受寵若驚,她知道這位小親王一直都很反感自己的地位。

    「殿下!您真是太熱情了!」佐埃拉邊說邊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她想看看這個小傢伙怎麼突然轉了性。

    「我的禮物在哪?」奧斯卡興奮的搓著手,其實他根本就不在乎紅燈街的這位狗夫人,如果她不是軍統的人,奧斯卡相信自己連正眼都不會看她。不過話說回來,佐埃拉固然有著令人著迷的魅力,但在奧斯卡看來,夫人的這種魅力與擺脫那份香蕉核桃糊根本無法相比。

    「殿下,就在這個房間的角落,那可是個大活人,難道您沒有注意?」佐埃拉向牆角指了指。

    親王早就注意到了,房間裡除了他和佐埃拉,還有另外一位小姐。這位小姐低垂著頭,雙手恭順的互握,她把自己的髮辮梳理成傭人的模樣,身上的打扮也與肯辛特宮的一位侍女別無二致。

    奧斯卡努力回憶著這位小姐的名字,不過他最終還是放棄了,他對一切知識的把握都很扎實,只有人名是最令這位親王頭疼的。

    「梅勒蒂斯,快過來!別像個傻子一樣呆站著。」佐埃拉將負責狗咬狗俱樂部接待事宜的梅勒蒂斯小姐從角落里拉了出來。

    「這是幹什麼?」奧斯卡有些疑惑,他已經想起來了,這位梅勒蒂斯小姐就是與自己在俱樂部發生爭執的那個不長眼的傢伙。

    佐埃拉夫人似乎對送人這種事情極為黯熟,她像推銷商品一樣將梅勒蒂斯趕到了房間中央。

    「看看這位小姐,純血統的瑞爾人,她有藍天一般的眸子和水蛇一樣的身段。殿下,您難道沒有注意到她才是對阿歐卡亞小姐造成傷害的罪魁禍首嗎?您不是一向公平著稱嗎?那麼您看,梅勒蒂斯會用自己的一生來服侍阿歐卡亞小姐,這樣是不是很公平?」

    奧斯卡點了點頭,他已經明白佐埃拉夫人的意思了!阿歐卡亞身邊確實沒有一個可以使喚的侍女,這個梅勒蒂斯看上去就是一副很精明的樣子,也許讓她照顧阿歐卡亞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你是梅勒蒂斯?」

    「是的殿下!」梅勒蒂斯有些驚懼的望著面前的年輕人,那一晚紅燈街的危機仍然歷歷在目,她知道這位親王可不像外表上看的那麼好說話。

    「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是的殿下!」說到這個梅勒蒂斯不禁平靜下來。「我對自己的罪責供認不諱,既然是我令阿歐卡亞小姐的身心、名譽受到損傷,那麼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侍奉阿歐卡亞小姐。」

    「那麼……」奧斯卡轉向佐埃拉夫人,「我似乎沒有理由拒絕這份禮物。」

    佐埃拉點了點頭。

    「偉克!偉克!」

    「殿下!」親王的秘書應聲出現在門口。

    「帶這位梅勒蒂斯小姐去到侍女的房間,安頓好以後便向阿歐卡亞小姐說明她的來意。」

    「是的殿下!」偉克躬身行禮,然後便示意梅勒蒂斯可以隨他出去了。臨走時,這位機要秘書還不忘為親王和安魯家族的女探子拉緊房門。

    「好啦佐埃拉!說說看,還有什麼事情值得你親自跑一趟?」

    佐埃拉從懷中掏出了一封類似文件的紙張,她靠在親王身邊的坐了下來,結果令奧斯卡厭惡的靠向沙發的另一邊。

    夫人不以為意的淺淺一笑,「殿下,軍統調查局確定了新任都林地區頭領的人選,她的名字就在這裡面。」

    奧斯卡詫異的接過信件,他有些期待,因為這位新任頭領竟然也是一個「她」!

    「等等!」親王突然把信件向旁邊一閃,「不對啊!這個新任頭領怎麼不是你?難道在都林還有比你的資歷更深厚的軍統密探嗎?」

    佐埃拉夫人靠向沙發,她不無遺憾的歎了口氣,「我的殿下,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我的職位也只能停在副手上了!您知道嗎?真正的負責人是能夠穿梭於宮廷與沙龍之間,是能夠與達官貴人進行溝通的高尚人物,因為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得到可靠的、有價值的情報。而我,一個俱樂部的老闆,始終是上不得檯面的。」

    奧斯卡瞭然的點了點頭,但他在拆開信件看到內裡的一瞬間便完全喪失了觀感!

    「來人啊!來人!來人!」

    門被打開了!最先闖進來的是暴雪,然後是管家埃博男爵,然後是前聖騎士薩爾拉,再然後是犯罪之王,最後是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小隊!人們很快就擠滿了小客廳,大家望著親王和佐埃拉夫人直發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個年輕人在自己的宮殿裡可從未像剛才那樣喪失理智一般的大喊大叫。

    「去把……去把阿歐卡亞小姐請到這裡!」

    人們陸續散去,阿歐卡亞也出現在房間裡。

    房門又被緊緊的關閉了,沒人知道親王為什麼會露出那樣一副兇惡的神情,那樣子就像是一頭餓了十天的猛獸。

    「阿歐卡亞……阿歐卡亞」奧斯卡盯著少女,他仔細打量著這個曾令自己莫名動心的女孩兒!「我是不是要祝賀你!軍統調查局對你的任命就在我的手裡。」

    阿歐卡亞已經不再是那副受驚動物一樣的神情了,她掬傲的仰起頭,向親王敬了一個標準的水仙軍禮。

    「放下你的手臂!」奧斯卡突然極度厭惡這一套,他已經知道,自己被面前這兩個女人徹底的戲耍了一回。

    「看來我還要恭喜你,你終於改掉見人就臉紅的毛病了!」奧斯卡想進一步嘲諷阿歐卡亞,可他實在是找不到更多的詞彙了。這位年輕人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我是不是像個傻瓜一樣?」奧斯卡怒視著阿歐卡亞,「我和我的家人像看護寵物一樣對待你,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疼愛你,都維護你!可你呢?你只是把這當作是就職前的一次歷練對不對?看來我還要再祝賀你一次!阿歐卡亞女爵,你成功極了!就像這份任命書上說的那樣,你的形象和間諜技巧已經可以經受任何考驗!」

    從始至終,阿歐卡亞一句話都未說,她只是緊緊的抿著嘴,倔強的敬著軍禮。

    「我應該想到的!」奧斯卡調動著回憶。「一位公爵千斤出現在紅燈街的狗咬狗俱樂部,接著便是她與當朝最好色的胖大人在俱樂部的走廊上偶遇,再然後這位大人自然會要品嚐偶遇的那位絕色佳麗,再然後!重頭戲來了!這齣戲的另一位主角,也就是那個念舊的傻瓜該出場了!他要阻止這一切,將老師的寶貝孫女帶回家,然後再給她一個能夠出入上流社會的合法身份。這樣一來,沒人會懷疑這樣一位少女會是安魯家的密探,人們會說,阿歐卡亞,來自席卡家族的小可憐蟲,她可找到救星啦!」

    「佐埃拉,這一切都是你計劃的吧?」奧斯卡突然轉向婦人。

    「是我!」阿歐卡亞終於說話了!

    「你閉嘴!」親王的咆哮似乎震落了屋頂的牆灰。「我在問佐埃拉!恩?佐埃拉,回答我,這一切你都知道對不對?沒有你的配合,阿歐卡亞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是的殿下!」佐埃拉點了點頭,「這是唯一一個將阿歐卡亞引入肯辛特宮的方法,您與海怪大人在俱樂部的那場爭執甚至連皇帝都已知曉,這樣一來便沒人會懷疑阿卡的身份!」

    「等等!」奧斯卡擺了擺手,「我只是想問!你們把我當成什麼?為什麼不能事先知會我?」

    「殿下!」阿歐卡亞向前走了一步,「我們是家族的秘密調查員,我們有自己的上級,我們背負著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使命,某些事情……即便是您,我們也要保密!」

    奧斯卡深深的望著阿卡,他感到極為不適,那個表情,那個語氣,那個嚴肅的態度,那個不知所謂的使命,這一切都不是阿歐卡亞!他的阿歐卡亞似乎隨著一封家族來信而人間蒸發了!

    大門被親王重重的甩在身後,屋內留下了兩個心思各異的女性。

    「我是不是傷了他的心?」

    「當然!」佐埃拉沒好氣的看了一眼一臉迷惘的阿歐卡亞。「不過……你不是知道一定會是這樣嗎?」

    「我知道!」阿歐卡亞歎了口氣,「但我不知道殿下的反應會那麼大!難道……難道真的是我太成功了?但……但你應該明白,有時……我是說一旦自己進入那個角色,我……我就會身不由己!我會旁若無人的表演,我會……哦天啊!我在進入角色之後都不知自己是在做什麼!」

    「所以我說,你是一個天生的間諜!」佐埃拉從一個小口袋裡翻出了幾粒榛子,她仔細的剝起硬殼。

    「我……我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跟殿下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佐埃拉皺了皺眉。

    「我有命令,我有苦衷,我有……」

    「夠了!我的長官!」佐埃拉伸手托住了阿歐卡亞的美麗面孔,「難道你還要像從前那樣跟親王殿下打情罵俏嗎?你醒醒!任命已經到了!你是水仙軍事統治局調查局派駐都林的總搜查官。記住這一點!你已經是一個間諜,如果你想談論情感,那我勸你還是盡早辭職算了!」

    阿歐卡亞在房間中來回踱著步子,她知道現在的狀況對她來說是再好不過了。作為一名搜查官,她的認知告訴她要利用自身的一切來搜集情報,而自身的一切既包括智慧和技巧,也包括情感和肉體!這對親王來說似乎是不能接受的。既然這樣,愛不可得,就讓他恨好了!

    阿歐卡亞越來越佩服軍統調查局的負責人,博克裡埃。安魯。內塔加波無疑是最狡詐的間諜頭子,這個老傢伙在策劃行動時,連人的情感甚至是本能都計算在內了。

    「你回去吧!明早我就要隨著家人出發去大學城!」阿歐卡亞疲憊的揮了揮手,她仍有些恍惚,對於一位善於表演的女人來說,過於投入也是會產生強勁的副作用的。

    「是的!也請您早點休息,總搜查官閣下!」似乎是為了再一次提醒阿歐卡亞,佐埃拉加重了稱謂的語氣。

    「不過……」佐埃拉突然在門口停了下來,「這不是你的家,你也沒有家人,你和我一樣,和效忠家族的無數密探一樣!你只是一具為了家族謀求戰果的戰鬥機器!別忘了這一點,雖然這種說法有些不盡認情,但這會令你在未來的旅途上好過很多!」

    阿歐卡亞背轉身!她突然像受驚一樣用顫抖的手指指著佐埃拉,她的臉色潮紅,眼中擁擠著豐富的淚水。

    「光明神啊!你……你……你是……你是那家俱樂部的老闆娘!我……我……我在那見過你!」

    阿歐卡亞又變成了那個害羞、驚懼、不通世故卻又多才多藝的清麗少女!

    佐埃拉被瞬間變臉的阿歐卡亞逗得大笑出聲,「沒錯!沒錯!我的長官,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房間裡只剩下阿歐卡亞一個人了!她那一臉可笑的無知在佐埃拉帶上大門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阿卡突然像失去所有力氣一般跌坐在沙發上,她累了,她太累了!

    不過我們知道,這是阿歐卡亞女伯爵正式出任軍統搜查官的第一天。明天,明年,冥冥的時光中,她!還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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