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裡的湖水依然清新幽深,一如兩天前,微波蕩漾。可方媛的心境卻與當時有天壤之別。當時僅僅是好奇,有一點點的激動與興奮。此時彷彿塞了一塊巨石在心中,沉甸甸地,鬱悶而焦慮。她忘不了許艷的死。許艷的死,或多或少,與自己有關。如果不是自己找到她,詢問程麗自殺事件的緣由,她也許還在醫學院裡用另一個身份平靜安然地生活。至今,她都不清楚,許艷為什麼從紅樓跳下來?是自殺,還是他殺?許艷沒理由自殺。是他殺?可是,事發當晚,李融用手機報警後,她一直呆在紅樓的出口處,根本沒有見過有人從紅樓上走下來。警方調查的結果是當時紅樓裡的確只有許艷一個人,沒發現其他人的蹤跡。如果有人把許艷從樓上推下來,那人離開紅樓時肯定逃不過她與李融的眼睛。又是一個自殺?如果真是自殺,為什麼許艷自殺的方法,與程麗一模一樣?是偶然,還是宿命?人的命運,是否早就在冥冥中安排好了?方媛不相信命運之說。如果人的命運早就被安排好了,那人活著,和機器人有什麼區別?所以,她一定要理出個頭緒,破解這些不解之謎。問題是,她看不懂李融這個人。李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對自己,有什麼企圖?方媛想起了伏爾泰那句古老的哲語:我堅決反對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自己應該給李融一個機會。不管他是什麼人,對自己是善意還是惡意,且看他說些什麼。方媛終於在蘑菇亭坐下來,石凳冰冷而堅硬。她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但也刻意與李融保持一些距離。李融的眼神落在月亮湖的深處,怔怔地望著,似乎在回憶。方媛等了一會,發現李融沒有一點想開口的意思,提醒他:「李融,有什麼話快說吧,我今天還要去上課。」李融轉過身子,淚流滿面,嚇了方媛一跳。「你怎麼了?」方媛有些不安,李融的眼神悲傷而淒哀,不像是裝的。李融抹了一把臉,強做笑臉:「沒什麼,我想起了一些愉快的事情。」愉快的事情?方媛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猜測,李融的確是程麗的男友,他愛著她。正因為如此,重回故地,觸景生情,自然想起那些愉快的場景,而此時斯人已逝,風月不再,怎能不悲傷難以自持?李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我想,你也猜到了。是的,我愛程麗,很愛很愛她。為了她,我可以犧牲一切。是不是很俗?請你相信我,我現在對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肺腑之言,我用不著騙你,也沒必要在你面前裝情聖。」「從哪裡說起呢?其實,我與程麗是一見鍾情,那時的她,如同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單純的很,溫柔可愛。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心靈彷彿被什麼深深震撼了,莫名地對她感覺特別親切特別熟悉。那天,她穿著件乳白色的連衣裙,頭髮精心地梳理過,如古典美女般盤了起來……」李融的眼神柔和起來,面露微笑,癡癡地沉浸在腦海裡的美好回憶中。方媛不忍心驚動他。良久,李融才回過神來,自我嘲笑:「算了,都過去了,不浪費你時間,我還是把事情經過簡單地說給你聽吧。」「經過幾個月的愛情追逐,我通過了她的考驗,成了她的男朋友。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些,我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幸福的滋味,它就倏忽消失了。程麗認識了學校籃球隊的隊員,就是剛才來找你那個唐天宇!」提到「唐天宇」三個字,李融怒髮衝冠,一下子變了一個人,彷彿餓極了的野狼般,臉色嚇人。「她變了心,說我悶,沒情調,不懂浪漫,向我提出分手。我很痛苦,曾經試圖攙回這段感情,但她心意已決。我強忍著內心的巨大痛苦,和她友好地分手了。我尊重她的選擇。只要她幸福,我這點痛苦算什麼!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唐天宇那個禽獸,竟然會那樣……那樣……那樣對她!」李融一連說了好幾個「那樣」,咬牙切齒,竟然連站都站不住,彎下腰來,一手撐地,心痛如絞。李融咳嗽了半天,淚水又刷刷地湧出來,浸濕了他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