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暢不能退,他現在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肌肉。當瑜伽師挑釁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時,他突然感到身上細胞慢慢擴張,渾身的力量像是水庫注水似的滾滾奔流至肌肉,這股力量讓他身心陷入愜意而沉淪的境界。
那種沉淪讓他得熱血沸騰,讓他不由自主迎向了拳風。
「轟」——兩拳對轟,發出一聲類似於兩個鼙鼓相撞的悶響。拳風激盪之下,周圍的棚子東倒西歪。那位瑜伽師的身子像風中楊柳般向後飄去,他飄上了現場一根唯一不倒的竹竿,單腿直立穩穩地站在桿頂。
舒暢活動了一下手指。
令他驚訝的是,這樣級別的雙拳對轟,他的手指卻沒有感覺到痛疼,要擱以前,他的手指連帶手臂,會粉碎性骨折。
沒有時間思考了,那位瑜伽師再晃,反向身後撲去。這時,舒暢眼角瞥到一個黑影,正鬼鬼祟祟在那群驚醒的棚戶人家中遊蕩。他像鬼魅一樣無聲無息地貼至人身後,一手摀住別人的嘴,另一隻手一晃,被他摀住的那人立刻軟軟倒地。緊接著,他再度幽靈般飄向另一個人。
那些棚戶人根本沒察覺這條鬼魅,他們只顧張著嘴,呆愣愣地看著眼前劇烈打鬥的兩人。因為這場搏鬥的劇烈超出了他們的常識,令他們震撼,令他們迷茫,令他們無所適從。
那個鬼魅般出沒的黑影正是圖拉姆,這次瑜伽師撲擊的目標正是他。舒暢毫不猶豫揮拳攔阻,身子一躍,右拳猛擊對方肋下。
瑜伽師迫不得已,身子一擰,回身防守。「咚」,兩拳相交再度發生一聲悶響。
「快!快!快!」,舒暢一拳接一拳,全然不顧對方的反應,全然不顧招式的破解,只知道一拳接一拳,拳拳力大勢沉。沒有招式,沒有技巧,拳拳實在,一拳比一拳快,一拳比一拳猛,令瑜伽師應接不暇。
瑜伽師大都經驗豐富,卻被舒暢這種亂拳逼得透不過氣來,不得不一拳接一拳,實打實的接下來。此時此刻,技巧全無用途。兩人以快打快,常人眼裡,只見眼前一片胳膊亂舞,像是千手觀音臨世。
好不容易帶到一個機會,瑜伽師選好了角度,用手掌堵住舒暢轟來得快拳。一聲悶響,響聲未息,舒暢感覺到眼前黑影一閃。他眼比手快,也比思維快,目光掃見那位瑜伽師的胳膊神奇地一彎一拐,繞過舒暢的拳鋒,指尖閃閃,撫向他的脖頸。
舒暢的眼睛雖看到對方的動作,可他的肌肉卻不聽話,沒等他收回拳頭,對方的指尖已劃上了他的脖子,發出一陣「咯吱吱」的聲響,類似劃玻璃那樣令人牙酸。
這種效果讓對方一呆,不過,這位瑜伽師顯然是高手,在舒暢反應過來之前,他旋即手握成拳,攥住舒暢的脖子向自己懷裡一拽。隨後他雙手一擰,啞聲向竄動的圖拉姆開口:「且……慢……」
瑜伽大師的嗓音嘶啞,顯然,語言對於他來說已經成了多餘,許久未開過腔的他言詞笨拙,只說了一個詞已讓他費盡了力氣。
然而,場中停下來的並不是圖拉姆,圖拉姆還在四處飄擊,直到最後一個棚戶人家倒下,他才拍拍手停了下來。在此之前,瑜伽師的話音已嘎然而止。
這不是因為瑜伽師不善言辭,而是因為他懷中多了一個吸血鬼。
當舒暢被他拽入懷裡時,他首先聞到的是一股惡臭味——據說,瑜伽修行者一年才在恆河洗浴一次,這是傳統習俗。但身處熱帶的孟買,這種惡俗簡直令人難以靠近。
而後,舒暢忽然嗅到了一股甜香,在濃濃的惡臭中,這股甜香是那麼誘人,竟讓舒暢感覺到一陣勃起的興奮,他身不由己地將嘴湊上去,神使鬼差地咬上了那根勃起的大動脈,隨即,他感到嘴裡湧入陣陣熱流,居然有種極樂的歡喜,他歡暢地顫抖著,於是就更加拚命地吸吮。
剎那間,舒暢眼前掠過一幅幅畫面,有童年時的記憶,有學藝時的艱辛,有成年時的遊歷……當然,還有瑜伽格鬥術的使用技巧。
最後湧入舒暢腦海的是驚愕,極度的驚愕,畫面越來越緩慢,以至於舒暢都能體會到那種愕然——「怎麼,難道我眼花了,我的指甲能劃開山石,怎會化不開這人的皮膚……危險,這人的同伴在攻擊我的鄰居,抓住他……我的力氣怎會消失,啊,這人在咬我……他在吸血!!!」
無數的驚歎號後,那股意識逐漸飄散,舒暢也明白了原因——他在吸血,吸這個骯髒的、久未洗浴然而卻本領駭人的瑜伽大師的血,而那股意識正是瑜伽大師的畢生經歷與經驗。
不知怎的?對於初次吸血,舒暢心中沒有厭惡,只有陣陣心花怒放的感覺……
「你為自己贏得了一個吸血鬼之吻」,舒暢放下軟軟垂倒的瑜伽大師,劇烈地喘息著,腦海裡不由自主地翻動著瑜伽大師的記憶。
「無一漏網」,圖拉姆喜滋滋地湊近舒暢,骨子裡殺戮的潛質,讓他在這場殺戮過後禁不住心情愉快,但他望了一眼舒暢後,喜悅頓時變成恐懼,他閃電般縮身,邊退邊驚恐自語:「額地神咧,你怎麼會有心跳。」
舒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指瑜伽大師說:「這是他的記憶!」
圖拉姆舒了口氣:「對呀,我怎麼沒想到……我可是親眼看到你進行初擁的,瞧我想的——一個有心跳的吸血鬼,可能嘛?」
舒暢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四周,圖拉姆立刻指著遍地人體解釋:「大人放心,我只是把他們弄暈了。」
他這聲「大人」叫得真心實意。
剛才的吵動已經醒了四周的鄰居,四周燈光紛紛亮起,估計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出門查看,舒暢站在那裡,簡短地吐出一個詞:「無聲塔。」
「對!」圖拉姆恍然大悟,手腳齊動迪清理著現場:「我怎麼沒想到,那真是個拷問、藏屍的好地方……馬上就好……來得及。」
舒暢揮了揮手,用命令的口氣說:「你先去,我留下。」
等周圍的鄰居出門,看到的是一付空蕩蕩的局面。原先的棚戶已不翼而飛,連他們搭建的棚子也沒留下半點痕跡,地面乾淨而清潔,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曾經的存在就像一場雲煙,了無蹤跡。
「奇怪」,鄰居們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無法確定眼前的事實。
此時,舒暢正躲在街角的黑影裡,內心狂喊著:「我有心跳,是的!我有心跳!我是個有心跳的吸血鬼,我還可以行走於陽光之下!」
圖拉姆走時,只以為舒暢是因為初次吸血,心情動盪,此外,他們也需要觀察附近其他棚戶的動靜,所以沒堅持帶舒暢同行。而舒暢趕走圖拉姆,則是要竭力掩飾,怕這個秘密被人發現。
「我明白了,我明白伯爵為什麼快快躲出去——因為他發現了這個秘密,卻又無法面對,無法解釋。所以他只好躲避。
同時,能生活在陽光之下,對他是莫大的誘惑,所以他才那麼快地答應治療芙蘿婭,他想通過芙蘿婭的病情,探尋這一能力的本原。」
舒暢躲在街角,他渾身發軟,卻浮想聯翩。
「伯爵不願公開這一秘密,他寧願等我自己發現,那就是說,他也想對其他人隱藏這一秘密。因為對血族來說,出現這樣的吸血鬼,足以顛覆整個血族的概念,並給血族帶來莫大誘惑,所以,他要隱瞞。
不過,他什麼也不教我就匆匆離去,讓我自生自滅,自己開發血族的能力,未嘗不是心存惡意……對了,他想徹底控制我,控制這種力量。也就是說,他對我有敵意,但他又知道,掌握他八成力量的我,一旦力量覺醒,對周圍的敵意不會沒有察覺,所以他才要盡快躲開。
或者,他找芙蘿婭並不是想揭開這一秘密,而是想尋找這股力量的破綻,因為對於血族來說,一個不懼陽光的血族,無疑會在角鬥中佔據莫大便宜……」
不知過了多久,晨曦漸漸露出,舒暢的氣力也慢慢恢復。
陽光打在臉上,產生陣陣燒灼的感覺。雖然在理論上,舒暢覺得自己能不避陽光,但他卻不敢輕易嘗試,感覺到身體狀況不妙,他立刻聳起身子,用剛學會的瑜伽身法快速地向馬拉巴山山上奔去。
無聲塔高聳的身影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孤寂,隨著塔身越來越清晰,陽光也顯得越來越灼熱。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出來了,紅彤彤的太陽在海面上露出身影,舒暢越奔越快,撲向了塔頂。
「大人,快點」,塔井的深洞內傳來圖拉姆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