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寺,旁邊玉鶴庵,徐子陵雖然不願意裝成雍泰,不過卻更不願意露出真實的面貌,來到這個師妃喧暫住的地方。報上來意後,讓一個女尼給領到佈置清淡簡樸的迎客堂。
客堂除几椅外,就只四面空壁,不過沒有奢華的東西,反令徐子陵有舒泰鬧適的寧和感覺。
甚至,隱隱中對中原佛教那些大寺寶殿窮奢極侈的厭惡有一絲減薄。雖然這個玉鶴庵依然是大菩薩與諸佛塑像金身,但是迎客堂和庭園中,卻顯得很簡撲,倒沒有靜念禪院那種超豪華的僧院房舍。雖然有一丁點偏激,徐子陵對於處在享受之中的佛門中人,幾乎不會覺得他們可以精修佛法。
一個人在享受之中,只有不斷地墮落和後退,幾乎很難有在享受之中不斷求進的人。能夠保持自身不變的,都萬中無一。
窗外細雪紛飛,為這黑夜憑添的一份莫名的飄渺。
「新年開始,萬象更新。」師妃喧輕柔的聲音響起道:「一年之計在於春,徐公子有什麼新的大計呢?」
聞言,徐子陵向入門處瞧去,神情立時帶點呆滯起來。
因為徐子陵首次見到師妃喧她穿著灰白的出家人粗布麻衣。雖然麻衣一身,可是更添一份人氣,彷彿是天上高高在上的仙子,飄落在人間似的。如雲的秀髮瀑布般隨意地瀉落柔肩後背,驚世玉容恬淡無波,樸素的布袍反襯得她天顏絕世,完美無暇。
徐子陵心中一陣微酸。
師妃暄以這身尼衣打扮模樣來見自己。想必是要向自己展示她是個出家人,絕不願意再跟自己涉足男女情事。要拋開過去一切,盡歸佛門地意思。
雖然徐子陵當日於成都委婉拒絕師妃喧,但是,並不代表徐子陵曾經有過一絲絲的歉意。
如果她不是師妃喧,那麼。徐子陵豈會讓美人如此傷心遠逝,可是。她偏偏叫做師妃喧。
徐子陵當然也明白,這個時候地師妃喧,跟自己原來想像中的那個師妃喧,有了很多很多的改變。就像婠婠一樣,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正在改變著她,讓她變得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理想。
可是,這根本就不夠。
他對她,這一個叫做師妃喧地女子,還有著一種極深的戒心。
於內心地最深處,她給他的印家和影響,實在是太深太深。他不能確定,她喜歡自己。是否也是別人控制之下的一種策略,就像那上碧秀心來情絲一縷來圈住石之軒那樣。也許碧秀心與石之軒彼此相愛,可是她的整個人生,卻遙控在別人地手裡。最後還成為別人的犧牲品。
雖然徐子陵覺得自己與邪王不同,但是。這種「情絲一縷,以身伺魔」的煩惱,他還是少沾的好。
「本公子在想,哪家有漂亮的小始娘,搶兩個回洛陽。」徐子陵覺得自己這個笑活說得非常的勉強,甚至有一點不順,後面本來還想說師仙子要不要一起來搶兩個,不過卻說不下去。看著師妃喧的尼衣,緩緩地搖搖頭,又微歎一下。
師妃喧在他旁坐下。
清洌的春風從靜寂安寧的院落透窗輕輕吹進來,帶進雨雪地氣味。墨黑的天空像是消失了,只能看到有碎雪,那些白茫茫的春雪,永無休止的飄降而下。
這世上仿似再不存在其他事物,只有兩顆心在跳動,相近...
「妃喧要回去了。」師妃喧忽然看了徐子陵一眼,柔聲道:「此次,是與徐公子告別地,所以才會讓候公子托話。此去之後,再見無期,徐公子可有什麼詩贈予妃喧?」
「你一走,那麼外院的人不是更加張狂!」徐子陵吁了一口氣,道:「有一個叫做魔皇地傢伙要來,你知道嗎?」
「這是什麼人?」師妃喧搖頭,表示驚訝,道:「妃喧從未聽說,他是來找你的嗎?」
子陵點頭道:「他看中了我的身體。」
「他竟然可以奪取別人的身體?」師妃喧大為驚訝,又帶有一絲關切,道:「那徐公子怎麼辦?」
子陵靜靜地道:「大雷神」邪王,還有我三個人,跟他拚命。這一次,也是我向你告別,此行之後,可能真的相見無期了。」
「什麼?」師妃喧大驚,轉過面來看著徐子陵。她的星眸濕潤,幾欲滴淚,玉唇輕咬,好久才敢相信徐子陵不是在說謊騙自己,她忽然顫聲問道:「這個魔皇到底是什麼人?竟要邪王,你,還有那個什麼大雷神三個人合力?」
「你應該知道向雨田。」徐子陵淡淡一笑,道:「他是比邪帝向雨田還要早一代甚至兩代的邪帝,估什最少都有兩三百歲了,邪王對他也甚是忌憚。」
「你不是有很多手下嗎?」師妃喧驚道:「你為什麼要獨力面對?你可以讓你屬下的所有高手輪番上陣。」
「那樣只會死更多的人。」徐子陵搖搖頭道:「我現在只希望陰後能放棄與邪王的爭鬥,一起並肩對抗這個魔皇。」
「邪王陰後加上也不走這個人的對手?」師妃喧一聽,覺得簡直不可想像。
雖然不知道那個大雷神是什麼人,可是徐子陵把他排在邪王之上,就知道他也必是絕世高手。
以這個絕世高手大雷神,以及邪王,陰後,徐子陵四人捨力,尚不及輕言戰勝的人,他到底是何等程度的高手啊?
師妃喧簡直覺得不能想像。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可以力抗四大聖僧般實力的四人組捨。這怎麼可能?
「這一個魔皇,還有四位魔將軍作開路先鋒,至於隨行有多少尚不清楚。」徐子陵點點頭道:「今晚,我就去把他的爪牙清除掉,殺死那幾個魔將軍。到時再捨力圍攻魔皇。」
「讓妃喧也去,好嗎?」師妃喧忽然下定決心。道。
「你留下。」徐子陵輕輕搖搖頭,道:「你地出現,只會帶給你們慈航靜齋或者白道無窮的禍患。」徐子陵自然不敢說,說不定那些魔將軍就是慈航靜齋外院裡地人。或者有關係比方像寧道奇這種性質的白道中人,萬一到時讓師妃喧加入,說不定反會讓他們反將一軍。
縱然師妃喧不會對自己出手,相信也會讓慈航靜齋的外院找到一個內院與敵人相互勾結這樣的借口。
而且,徐子陵做了幾天乖神醫,就是想等來援兵,圍毆這些魔將軍。
雖然圍毆那個魔皇不太可能,但是相信這些次一級的魔將軍還是有可能地。徐子陵先作一個試探,若是可能。到時再圍毆魔皇不遲。不過照邪王的口氣,如果那個魔皇是連自己也只有防禦保命地超絕高手,那相信再多人,也只是送死。
「那妃喧在這裡等你。」師妃喧一說完。忽然別過身子,好久。也不說活,似乎有珠淚極速落地,摔在地面上,摔個粉碎。她後背的色空古劍輕顫,顯示出她的內心正極其激動,但是隨著身體上的金光漸現,她又漸漸平靜下來,開口柔聲道:「如果徐公子沒有戰死,請記住,妃喧一直都在這裡等著你。」
「我就是死了,也會派人來告訴你一聲地。」徐子陵推門而出,歎息一聲,道。
徐子陵在門口站定,他能感到身後,師妃喧正伸出玉手,伸向自己。
一頓足,徐子陵整個人化作飛矢,破空而去,在空中展開飛翼,如夜幅一般,飄飄而去。地面上,師妃喧伸著手,帶點呆滯地看著天上飄飄遠去的徐子陵,那星眸之內,又有一顆珍珠般的東西。
極速滑下,摔落地面,化作點點碎片。
上林苑。
苑西,在一座獨立四合院內。
有位伊人,正對琴安生,素手輕點,調較絲絃,她面對窗外而生,圍外,是融融密密沒空飄舞的雪粉。
廂廳內點燃爐火,溫暖如春。
門外,除兩名侍婢外,不見有其他人。
那個蒼老無比的老頭子看了看天,忽然推門而進,又揮手讓小婢離開。
小婢關門後離開,閣院寂靜無聲,一片寧靜平和。老頭子於伊人的的身邊不遠處,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暖茶。微呷一口,然後合目而瞑,再不言語。
「您為什麼不答應助他一臀之力?」那個單單只見婀娜如柳扶風的背影便覺驚世超俗的女子素手「叮咚叮咚」地調了一下琴弦,引起一陣古意清音,讓人聽了,內心一片空靈。她輕聲問道:「雖然他地本事似乎很不錯,膽子也大,可是,他都上門求您來了,想必,定有難處吧?您不答應,是因為秀芳嗎?」
「年輕人,吃點虧是好事。」老頭子正是那個連邪王石之軒也極為推崇的大雷神,當初南海仙翁晃公錯與徐子陵大戰不敗,讓他一拳打得重創垂死,落荒而逃。
「秀芳在這裡很安全,您不必拉心。」那個聲如清泉背影如柳的女子,就是天下第一名姬,以才色藝三絕名揚天下的尚秀芳。
「老夫當年答應過你父親,要好好照看你。」大雷神也不睜眼,只是淡然道:「現在長安動盪,豈能隨便離開。你母親如何教導你地,既然心中明白,難道還要老夫多說嗎?」
「可是身份已經成為過去,秀芳不想擔承這些。」尚秀芳帶點自傷自憐地道:「秀芳只想過些自己的生活。」
「你明知這是不可能地。」大雷神聞言,輕輕搖頭,道。
「秀芳這麼多年,已經很點之累了......」尚秀芳輕輕歎息,不過老頭子忽然站了起來,那雙眼情,多了一絲怒氣,似乎一隻正在沉眠的雄獅,看見了一隻打擾好夢的小蟲子。大雷神把尚秀芳護在身後,帶點喃喃地道:「好大的膽子,多少年了,竟然有人膽敢找上門......」